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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20章 刮骨療傷 文 / 樓枯

    開成二年的正月初九,楊昊第一次北渡黃河到了陰山之南林中部舊地。

    這片被回鶻人侵佔了八十年的優良牧場又回到了大唐的手裡,楊昊設了三個縣,陰山、山南、寧遠,奏報已經以豐州刺史府和豐州防禦使的名義報給朔方,又以朔方的名義再向長安呈報。至於能不能批下來,楊昊並不十分關心。

    在巡視了三縣之後,楊昊到了山南西北邊境的巨石堡。駐守巨石堡的是曉風營的兩哨人馬,為迎接楊昊的到來,曉風營的統軍校尉陳明義和監軍使彭羚都先一步從侗塞鎮趕了過來。陳明義和彭羚是不久前軍事調整中少數幾個沒有挪窩的營級主官。除夕夜張虎臣暴死於豐州州衙,張延年服毒自殺,數十名參與兵變的軍官和文官遭逮捕、鎮壓。西寧軍內最後一個山頭在新年到來前被削平。

    與一年前率兩百警備兵倉皇起事時相比,楊昊現在的處境無疑要好的多。至少在豐州他已經沒有了對手,豐州最高領袖的地位最終得到確立。但楊昊的這個春節過得並不輕鬆,甚至還不如一年前的那個春節,那個春節他得到了晴兒。

    今年呢?殺俘、販奴、兵變、自殺、逮捕……

    鎮壓了張延年舊部的兵變後,西寧軍內最後一個山頭被削平。楊昊似乎可以鬆口氣了,但事實並沒有那麼簡單。現在可以確定,張延年本人並沒有參與兵變,甚至他還是兵變的堅決反對者。張仁身陷囹圄,也不可能遙控指揮。那麼這場兵變究竟誰是幕後主使?於泰和驍騎營那幾個年輕軍官?他們連手無寸鐵的張虎臣都對付不了,還有能力策劃一場兵變?

    驍騎營的陳昏和古力在金雞嶺被人射殺,雖然現場已經被人破壞,但朱七經過仔細勘察還是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兩人顯然是奉命在金雞嶺伏擊什麼人,可能任務失敗才被殺滅口。兵變失敗後被捕的於泰,竟在戒備森嚴的豐州大牢裡離奇地被人勒死,這一切都說明策劃這場兵變的另有其人。

    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斷了,這幾乎成了一個懸案。張伯中還在不遺餘力地查,但進展緩慢。楊昊建議他換個角度,從豪哥和新林族林家父子叛亂查起。楊昊隱約感覺到豪哥和林家父子的叛亂,沐爾娜和回鶻婦女被販賣為奴,除夕兵變,這三者之間有著內在聯繫。

    張伯中決定從沐爾娜提到的那兩個人販子趙八、譚九入手,先查明攻擊新林族舊地,掠賣沐爾娜的幕後元兇。趙八、譚九先後被逮捕,趙八在豐州經營多年,黑白兩道根基很深,逮捕他後震動相當大,坊間甚至有傳言說朝廷又有欽差大臣到了豐州。在百姓們看來豐州的官員是沒有魄力將趙八這樣的豪強連根拔起的。

    與趙八相比抓捕譚九難度更大,趙八根子扎的再深,畢竟還在豐州。譚九的根子卻紮在外州,靠發協捕文告,派幾個捕快去麟州自然不能觸及根本。楊昊的辦法是在派朱七到麟州交涉時,讓李昌林率破浪營以剿匪為名攻佔麟州之南的幾處隘口,切斷了麟州通往內地的商路,就斷掉了麟州的財路。

    麟州只有幾百駐軍,戰鬥力根本無法與破浪營相提並論。主政者抗議無效後只能屈服,在得到楊昊不判譚九死刑的承諾後,麟州官方將譚九及相關一干人移交豐州,並忍痛關閉了城西的騾馬市。

    通過對趙八和譚九的審訊,張伯中牽出了一個龐大而隱秘的販賣人口網絡。這是一個由邊塞駐軍為主導,河北黑道威主體,三地文官參與的嚴密體系。邊塞駐軍負責掠奪戰俘和婦女,然後交由黑道秘密運往麟州和小長安的人肉騾馬市販賣,兩地文官掩護包庇。所得贓款除去各項費用,以四三三的比例,由軍隊、黑道和文官均分。

    具體到本案,張仁在豪哥的幫助下奪取巨石堡,殺死荼羅或族族長,荼羅或族人全部淪為戰俘。按最初的設想,張仁將荼羅或族戰俘以交給趙八等人,再由譚九組織販賣。張仁是個講義氣的人,為了報答豪哥的相助,他說服張延年將豪哥推舉為荼羅或族族長,並將荼羅或族戰俘送還給了豪哥。

    豪哥為了答謝張仁曾一度將原族長的六個妻妾貢獻給張仁。但此舉遭到豪哥母親的堅決反對。按回鶻舊俗,前任首領的妻妾和他的財富、權位一樣應該由後任享有,把自己的妻妾送給外人享用無疑是一種恥辱。

    豪哥最終討回了前任的六個妻妾。作為補償,他另外送給張仁十六名婦女。張仁得到這十六名婦女後,與一干弟兄整日在城堡裡喝酒歡樂,酒到酣處便要婦女們脫光衣裳,裸撲相戲。

    回鶻人信奉摩尼教,摩尼教提倡素食、戒酒、節欲,每月有兩天齋戒日,在這兩天內不得飲酒、不得食葷、不得同房。張仁不管這些,即使在齋戒日,他和他的結義兄弟仍舊擁著荼羅或族婦女吃酒、吃肉、同房。

    豪哥對此深感自責,覺得無顏面對自己的族人。他的母親更是痛哭流涕,尋死覓活,認為受到了奇恥大辱。老婦人幾度要去找張仁拚命,豪哥勸阻無效,只得狠心將其鎖在石屋中,老婦人不飲不食,三天後竟撒手而去。

    母親的死極大地刺激了豪哥,為母親報仇的願望越來越強烈。但他勢單力薄,遠不是張家父子的對手,復仇的念頭只能埋在心底。就在這個時候,一股神秘的力量介入進來,幫助豪哥與林家父子結成了同盟。篤信摩尼教的林氏父子對張仁的所做作為也早生怨恨,他們將張仁和他兄弟視為南方黑暗之國來的黑暗妖魔,發誓要將其消滅。

    兩族人由敵對開始聯合,秘密策劃反叛。

    這股神秘力量就是西寧軍中指望北伐林中部發財的那批人。張仁是個講義氣守信用的人,他答應豪哥破城後幫他坐上族長的位子,張仁辦到了,並歸還了戰俘。這無形中就觸犯了指望北伐發財的那批人,他們暗中給張仁施壓,希望張仁不要履行承諾,在碰了一鼻子灰後,他們開始策劃豪哥和新林部的叛亂。

    當時在巨石堡,西寧軍有三個營一千三百多人,豪哥和林家父子兵力加起來有兩千。但西寧軍的戰力卻更勝一籌,反叛幾乎是注定要失敗的。被仇恨和宗教狂熱沖昏頭腦的人卻看不到這一點,叛亂不可避免地發生,只一夜時間便被鎮壓。張仁失去了十二個結義兄弟,且差點丟了性命。

    他開始瘋狂地報復,荼羅或族和新林族的戰俘統統被販賣為奴。陰謀家們不僅得到了他們想要的一切,還暗中擺一道,將張仁推出去做了替罪羊。

    襲擊新林族舊地、掠買沐爾娜等人,就是他們送給張仁的特殊禮物,除了找個替罪羊,他們還要警告那些不聽話的人:「誰敢斷他們的財路,他們就斷誰的生路。」

    案情有了突破性進展,現在基本可以斷定除夕的兵變也是他們所為,他們是在借楊昊的手除掉張家父子,解除日後隱患。

    釐清各案的內在邏輯關係後,查找兇手就顯得容易多了。現在的問題是怎麼去處理這些兇手?若按照唐律,豐州一半的文官和西寧軍中三分之一的軍官都要鋃鐺入獄,這是楊昊無法承受的後果。但若不處理呢,任由豐州的官場繼續腐爛下去。這也是楊昊無法承受的後果。案情要查清,責任要分明,至於如何處理,總還是要講究一些方法策略,慢病要慢藥治,毒瘡要動刀。不可諱疾忌醫繞著走,也不能心急用錯了藥。

    錢是一切罪惡的根本,從錢入手去解決卻又是最容易取得效果的。與身家性命、權力前程相比,錢往往會退居次位。楊昊明確地告訴涉案者,把不該拿的錢吐出來,把做過的事情說清楚,保證今後不再犯,那一切都可以從寬,甚至可以不追究。一味的頑抗是絕對沒有好下場的。做官的好處很多,犯不著為了一點錢丟掉前途,丟掉性命。

    正月初三到正月初五三天時間內,豐州各級官吏共上繳款物折合白銀三十八萬八千兩;共寫了三百二十八份廉潔承諾書;

    初六,十九名官員被逮捕入獄;豐州三城和西寧軍共六十八名官員在防禦使署大門前示威,被衛隊強行驅散,領頭的永豐縣令被逮捕。

    初七,又有七十九名官員遞交廉潔承諾書,上繳贓款二十三萬零三百四十五兩,當晚又有十三名官員被捕。

    初八,各級官吏再次上繳贓款十七萬八千兩。當晚,所有官員都接到申報家庭財產的通知,限定五日內將家中所有財物列成明細上報,所有不能說明合理來源的財物都將被視為贓款予以沒收。當日,有十一名官員外逃,六人在家中自殺。潛逃官員中五名在外逃路上被捕,六名因拒捕被邊軍射殺。六名自殺官員的家產被封存。

    楊昊巡視巨石堡就是為了表揚曉風營在這次整頓中的優良表現,陳明義、彭羚是這次整頓運動的最有力支持者,楊昊的整頓指示在這裡得到了不折不扣的貫徹執行。除此之外,巨石堡也是贓官外逃的主要路徑,楊昊還要督促陳、彭二人把好豐州的北大門。

    離開巨石堡在還回豐安的途中,楊昊宣佈豐州所有官員平均加薪百分之五十。低級官員和文吏加薪幅度甚至超過百分之百。官員是人不是神,自己要活得體面,妻子兒女要衣食不愁,年邁的父母可以安享晚年,這是人之常情,沒有理由苛求官員們餓著肚子辦差事。

    薪俸太低可以加,加到讓你生活無憂,與左右鄰居相比還算體面,但不准你再伸手,伸手就要剁手,張嘴就要砍頭,就要讓你身敗名裂。

    就在楊昊回到豐安的當晚,除夕兵變的主謀被揭發出來,從正月初三開始的連陰雨這一刻也停了。大唐開成二年迎來了一個明媚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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