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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6)、星空(卷 二終章 ) 文 / 掃雪尋硯

    因為那個有些蒼老聲音出現得很突然,聲線傳遞又頗有些虛空感,並且話語內容恰好很符合此時莫葉心境,這使得她不禁怔住。

    但那聲音好像還有後話,只是「他」後頭說話,語調不再有初莫葉注意到那句話硬氣。

    莫葉凝神側耳,總算讓她又聽出了那聲音分毫。

    「倔兒,你還準備一直這麼躺下去?」

    聽清了這句話,莫葉心裡頓生疑惑。

    若說初聽到那句話,語氣與內容還頗顯出了些玄境,那後頭這句話,整體聽來則是十分通俗,並且句首那兩個字,似乎有辱人意思。

    ——這不是神怪說話!

    莫葉站原地屏息凝神,等了片刻,終於又聽到那聲音傳出,這一次她不僅是要聽,還約摸捕捉到那聲音源頭方向,挨著牆往一旁慢慢挪步過去……

    ……

    聲音源頭,其實是發自葉老爺臥房斗破宮牆逆襲為後全文閱。

    莫葉跑出葉諾諾閨房後,也沒有仔細看前路方向,只知道心中鬱悶複雜至極,想要發洩出來,卻沒想到她不知不覺跑到了葉正名臥房背後。

    一般來說,一間屋子至多三面留窗,背依那面則是結實一堵牆,因而屋內聲音穿過這堵嚴絲合縫牆壁後傳出,牆外人聽來,會覺得聲音似乎消失了方向感,甚至因此體會到一絲空靈意味。

    彷彿地底來聲。

    當然,這只是莫葉結合她剛才本來就有些涉入玄渺之境心理,而還腦海裡產生一種錯覺,這叫腦子越想鬼,心裡就越生鬼。

    事實是,當阮洛剛剛離開葉諾諾閨房時,太醫局醫正嚴廣便到府了。嚴廣只與葉府眾人寒暄幾句,行客套禮式,也未來得及喝口茶,步履不停地直接就進了葉正名房間。

    而當莫葉近乎與葉諾諾吵起來時,葉正名病房裡情況也不太妙,等到莫葉從那邊房間跑出來,這邊房間裡,嚴廣也已經吵起來了。

    他衝著安靜躺床上葉正名大叫:「倔兒。」

    但他如此連斥幾聲,床上三十多歲倔兒葉正名絲毫不為所動。

    倒是神智恍惚莫葉恰好葉老爺病床後頭,隔著一堵牆。終於從嚴廣吼出那幾聲「倔兒」裡,聽覺了一次,便回過神來。

    不過。莫葉被驚醒原因,是她初次聽到那聲音時,只把它當成了神靈誦念。而一直安靜、或者應該說是刻意沉默著躺床上葉正名,對這聲音表現出與莫葉截然不同淡漠態度,恰是因為他很清楚對著他說話人。只是一個凡人,也幫不了他。

    這世間凡人裡,能解決他難題,便只有那個被稱為「皇帝」人。

    他葉正名心中承認皇帝,只是姓王那一位。

    但王帝卻一直沒有為他做那件事。

    他若不點頭,那就連他兒子都無力插手。何況一位醫官,哪怕做到醫正又如何?臣子都做不到事,臣工還能近身沾手麼?

    ……

    當青薔拽著用被單捲起來一床棉絮。後一趟往大夫人住那個小院走去時,她忽然看見前方十數步外,有兩個青年人拉著一車柴行過。

    大夫人住小院靠近相府後門,而看那兩個青年人行走方向,也正是要往史府後門去。因而青薔算是與那兩個人同路。

    那兩人拉著柴車走不了太,而青薔手裡拽著一床棉絮。自然也走不。雙方就這麼一前一後一條路上慢慢綴著,誰也沒有甩開誰,但誰也沒有抄誰前路。

    行出了一段路後,青薔看清了那兩個青年人腰側掛短刀,辨出這兩人是十家將成員,她不禁有些疑惑起來。

    十家將職責是保護相爺安全,雖是僕從,但絕不簡單。他們偶爾也會做一些旁事,但絕對不至於染手柴房那等低下活計。

    直到青薔忽然看見柴車上柴堆間露出一片衣角兒……

    她本以為自己近幾天因為日夜照顧岑遲,精神太過疲憊,所以看花了眼。

    但柴車就前面,與她同路,她很容易就可以將之前她以為看花東西再看一遍。

    而等她眨了眨眼,看清了那片衣角確存於柴堆下,她心登時咯登一下,滑過一道閃電星際悠遊。

    這種衣料她再熟悉不過,事實上她自己身上穿丫鬟服就是這種布料製作。

    為何柴堆下會壓著這種衣料?為何載滿柴禾柴車不是往府內送,而是往外走?為何柴車是由十家將中人運送,柴房那些粗使雜役都幹什麼去了……

    糾集起重重線索,青薔思考方向忽然走入一個讓她自己都感覺害怕領域。

    而當她正準備定睛再看、看個明白時,她視線裡忽然閃入一個人影來!因為她太專注於前方,竟忘了身後會發生什麼,這一幕忽然到來讓她十足嚇了一跳,差點倒退栽倒地。

    「薔兒姐!」

    輕手輕腳接近青薔之後,冷意高喊一聲,忽然從青薔背後跳到她跟前,他本意是要給她一個驚喜,順便也想嚇嚇她,但沒想到真會把她嚇到如此境地。

    看見青薔臉色瞬間一陣慘白,目光直楞,冷意也有些慌了,長臂一探,扶住了青薔直欲後仰身子,驚訝地又道:「薔兒姐,你怎麼了?」

    「噢…沒什麼……」青薔隨口回應了一句。

    另一個人忽然介入,讓她有一種錯覺,彷彿心裡那個並沒有說出口發現,被暴露旁人眼下一樣,她條件反射一樣出言敷衍。

    直到等她看清眼前那人,她才長舒了一口氣,然後臉上露出笑容來,道:「小冷,怎麼是你啊?」

    「怎麼就不能是我?」冷意見青薔緩過神來,他也是緩了緩神。接著就要去幫忙拿青薔有些吃力拽著被褥,「我幫你拿吧。」

    認出了冷意後,青薔對他沒什麼防備,很容易就鬆開了手,捆紮著被褥順勢滑到冷意手裡拎著。

    手上一輕,她忍不住又朝那拉著柴車兩人看去。只是她這邊頓了頓功夫裡,那車柴已經被倆人拉著走遠了許多,影像模糊了些,柴車上露出衣料一角也看得不太清楚了。

    青薔折回目光來,視線一角滑過冷意腰間掛著刀。磨得微微起毛覆牛皮刀柄上停了停,她這才比較認真地思考到,冷意雖然還只有十三歲年紀。比自己都還小了幾個月,但他確有十家將之一身份。

    早就聽人說,十家將成員就算不保證全部、也至少有七成人,腰間斜掛青鋼刀刀刃都舔過人血。

    眼前冷意雖然極少出相府,他佩刀刀柄磨損嚴重。多半是因為他勤於練功所致,原因比較單純,但他再成長幾年,必然也是會與十家將其他成員一樣……

    剛想到這兒,青薔乾咳了一聲,然後輕聲問道:「小冷。你來這裡有事麼?」說話同時,她動作極微小向後退出了半步。

    冷意對青薔這個小動作似乎是渾然不覺,其實是因為他本來就不意。並還認為這是女子矜持正常表現,畢竟剛才他倆實是有些過於靠近了。

    聽到青薔輕聲詢問,冷意含著笑意回答道:「管家大叔叫我來保護大夫人……還有你,你不知道?」

    不是他提起,青薔還真不知道這事。她剛才去請示老管家。為是問他搬住處事,管家答應下來。但沒有提其它事,或許是他忘了吧。

    不過她轉念一想,之前她庭院中遇見老爺,老爺不但親口指派她去大夫人院子裡服侍,確實也提到過,還會派一個人過去護衛院中安全。如此看來,冷意所說,都是真。

    只是仍讓人覺得意外,沒想到派到大夫人這裡來另一個人,是冷意寧王妃。

    青薔望著冷意年少臉龐,忍了忍,沒有再垂目去掃一眼他腰側佩刀,她欣喜心情中浮過一絲複雜。

    冷意也正注視著青薔臉龐。

    他感覺眼前這個從入相府之初就常一起嬉戲薔兒姐姐,時隔一陣子不見面,模樣好像變了些。她眉眼柔和,臉頰沒有以前圓了,但多了幾分女子秀美,仍然讓他覺得好看。

    隨後,他又注意到她眼中微愕神情,不等她開口就又笑著道:「可能是管家大叔太忙了,忘了說了。不過,現由我來傳達給你此事,也是一樣。」

    他想法,與青薔沒有說出口琢磨,有一些一樣,又有一些不同。

    青薔有些勉強地笑了笑,目光一掃剛才那柴車走遠方向,又說道:「我還以為你是給那兩位大哥幫忙來。」

    冷意隨著青薔目光所指看去,很也看見了那輛柴車,不過那柴車已經行至小路一個轉口,一眨眼就消失路口,差不多等於是要出史府後門了。

    「哈,那是五哥和七哥。」收回目光來,冷意緩言說道:「是五哥和七哥要來幫我,以後我必須住大夫人住院子隔壁,他們就把那間柴房收拾出來了。」

    「噢……」青薔遲疑了一下,又問道:「這些瑣碎事務,可以喊府中雜役來做,那兩位大哥不是只為相爺做事麼?」

    「五哥和七哥今天不當值,他倆閒暇府裡,本來是準備陪我對練刀法。後來管家大叔找著我,吩咐下來,讓我今後負責護衛大夫人安全,兩位哥哥也場,就都知道了,便要著手幫我。」

    冷意望著青薔,溫言敘說著事情經過。他說話同時,他眼中始終含著微笑。這份溫和情態,他那張極為年輕臉龐映襯下,顯得分外純粹,不摻一點其它情緒。

    「兩位哥哥總是特別照顧我,才要親自動手。不過,聽柴房僕人說,那小柴屋裡柴存放了一年了,潮氣很重,剛才翻柴出來時,還翻出好幾條蜈蚣。要是讓府裡小姐妹們幫忙去做那些事兒。恐怕要被嚇得夠嗆。」

    話說到這兒,冷意又揚了揚手中拎著被褥,朗聲說道:「有些力氣活,就該男人來做。」

    青薔聞言心中一暖,終於完全放下了剛才那種警惕中蘊著懼怕心情。同時,她還默默提醒自己,不要再總糾結心思剛才看見那『東西』上,不要沉溺於思考那些森然之事。

    轉念想想,自家老爺身為一朝丞相,雖然地位極高。但他用權決策時,難免會有人不服氣、嫉妒,繼而起禍心。十家將伴老爺身邊。偶爾需要拔刀除禍,也是為了保護老爺。護主之忠心,再正常不過了。

    雖然十家將成員都是練武出身,但仔細一觀察,就會發現。他們也並非是只知動武粗人。他們對家主忠心,對自家兄弟也是心存關愛。

    當然,還有像冷意這樣心思細膩人啊!

    見冷意說話間語調毫無遲滯,一派率真模樣,青薔也已不再猜忌他。

    待心神冷靜緩和下來,青薔倒是顧慮起他話裡提到那間非常潮濕小柴屋。琢磨了一下後。青薔叮囑道:「太潮濕了就不要立即住進去,小心霉濕氣味傷身。」

    「還是薔兒姐心細。」冷意眨眼一笑,「我聽姐姐。今晚不住進去。」

    ……

    冷意話裡提到五哥和七哥,前者姓季,如其名字那般,排行十家將第五教主風流。後者姓田,其實青薔應該對這個人有點印象才對。因為她幾天前才見過這個人,田七正是那天岑遲去京都內城西南角那處廟宇時。負責一路上護送兩人之一,

    除了與冷意比較熟絡,青薔並不能分清十家將中其他九個成員名字樣貌。剛才她沒有機會靠近柴車細看,所以才會忽略了有過數面之緣田七,也錯過了一次她能看見十家將陰暗面機會。

    剛才她所揣測森然之事,事實確夠森冷。

    出了史府後門,季五與田七二人拉著柴車穿街過巷,來到城南垃圾山附近。

    整個京都商業發展繁盛同時,也生出每天都有大量垃圾拋棄現象,清理之後還需要一個輸出口堆放。不過垃圾山主要成分還是建築垃圾,一時難以徹底剷除出內城地域。而垃圾山長久立於此地,漸漸形成其獨特『垃圾文化』。

    垃圾山一角,除了表面看上去一貫骯髒形象,內裡也是罪惡存。

    罪惡根源便於,堆停這裡垃圾,除了民生活動造成廢棄物,還有廢棄生命。

    如果不是不遠處,時不時有那小廟裡鐘聲和誦佛聲傳出,只怕城南要因為位於垃圾山這一個角落裡罪惡,而空城半闕。

    垃圾山旁那汪無名湖泊裡,湖水常年呈現幽碧色。以前湖邊沼澤常常吞噬路人,死難尋屍,便有流言相傳,那湖水之所以是幽碧色,正是因為它是人間往生池象徵。

    這種流言擴散到民間,傳來傳去,漸漸造成了兩種現象。除了被動被沼澤吞噬掉生命人,有些想不開人也會主動來這地方,卻不是故意去踩沼澤,而是故意去跳湖,以命一博,祈盼獲得好得輪迴。

    後來沼澤被填,沼澤裡淺水被推到湖區堆積,使這無名湖泊水面升高,但是殺人沼澤消失削弱了流言,反而使跑到湖邊尋死人變少許多。

    但龐大湖泊與總也清理不了垃圾山中間,又冒出了另一種地域,便是棄屍場。

    京都原本嚴令禁止隨意丟棄屍體,沒有錢安葬逝去親人人可以到衙門領取補助。南昭皇帝以離自己近這片腳下土地為他執政後,首個代表他治國策略之樣板,京都官民秩序經過近十年管理與控制,時至如今,京都地界絕對不會出現人死幾天還得不到安葬情況,

    而若巡城隊街上看到無聲死去流浪乞丐,自也會將其遺體送到城南義莊裝殮埋葬。義莊每年都接受朝廷物資支援,有義務料理這些事務。

    可管南昭設立了這些周全法度,並也得到十分有效率落實執行,但這些都是對成年人而言待遇,而死屍之中還存另一種異類,那就是死嬰。

    無論是難產死母親腹中。還是剛出生時憋死,或者還有殘忍死……總之這類屍體難處理,而且是連義莊都不願意接收死亡遺體。

    有一種亙古難散解傳說,說嬰靈三魂不定,七魄缺六,唯有一項人靈強,且帶有上世輪迴亡靈一絲戾氣。這種死亡後靈魂不容易超度,卻容易被流散世間惡靈挾持,因此,世間沒有人願意接觸死去嬰兒。或許只有他們苦命母親不介意這些。

    但沒有世間留下生活痕跡、因而不需要立碑述名進行祭奠死嬰,他們不是貓狗牲畜,也是人。也需要認真埋葬。如果沒有誰、沒有哪個部門願意接手這種事,便只有私下了結。

    而需要私下了結事,大多沒有章法,又是處這種環境中,不免增加詭異氣息。

    管近幾年京都居民生活水平都有提高。至少再怎麼窮也餓不著孩子,但仍有少數意外,發生女人分娩之時魔妃一笑很傾城。

    垃圾山旁那個陰森角落,雖說地方不大,但偶爾隔了一兩個月,就有紅腫著淚眼女人拎著籃子來。也許是埋屍,也許只是來燒幾張黃表,供奉這裡土地。紀念一些遺憾與哀思。

    這裡成為死嬰埋葬地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附近那間廟宇,很早就有傳言,廟那裡主要就是為了鎮邪度化。

    但是,哪裡都有處規矩之外人,埋嬰地有時也會埋別死屍。而這一現象轉變,其實是京都百姓私底下都知道慣例。

    季五與田七將柴車拉到這垃圾山旁埋嬰區域。便停下腳步。

    他二人離開相府後門時,就已經解下腰側佩刀,並脫下外衣將其包好,藏柴車裡。同時他們還將髮帶解開,以手指為梳撥亂頭髮。如此略作改扮,兩人看上去就與尋常柴夫差別不大。

    偽裝是十家將必須學會技能,這些都還只算是小伎倆,瞞騙路人足夠了。

    此時到達目地,他們將各自包著刀衣服從柴車裡取出,隨手扔到地上,然後兩人就從車板底下拔出兩根竹筒,扯開木塞子,朝柴車上潑灑起來。

    竹筒裡淡黃濃稠液體灑柴車上,沒有什麼氣味,似乎是比較純粹油脂,但又與炒菜油有些不一樣。兩人不僅將柴禾灑滿這種油脂,連柴車也沒有漏掉。

    做完這些,兩人將竹筒扔到車上,又各自從衣袖裡摸出火折子,吹亮後,前前後後將柴車點著個遍。

    原本看上去已經潮濕得有些要爛掉柴禾,似乎是之前潑上那種油脂助力下,瞬間就劇烈燃燒起來。

    一車濕柴燒著後火勢洶洶,這現象不僅看上去不太符合常理,柴堆上火焰溫度與顏色似乎也存古怪。點火兩人只是遲疑了一下,露衣服外手臂皮膚就被那火苗上翻騰而出熱浪燙通紅。

    這種火焰宛如被附上了一種魔力,它似乎並非是從柴禾裡發出,而彷彿是空氣燃燒,然後主動去吞噬它能沾到所有物體——哪怕是潮濕柴,哪怕是濕柴下蓋著那三具剛死不久屍體。

    烈火之中似乎還能聽到「滋——滋——」聲音,但那聲音很就消失了。

    伴隨著很暗下去火焰,柴、柴車以及三具屍體都化成燒透了白灰,連小半截碳條都不剩。

    一旁退開數步遠兩人一直冷眼看著這一幕變化,直到火滅成灰,他們才又慢慢走近過來。

    焚過屍體地方,火雖已經熄了,但還余留著比較高溫度。那種看上去近乎可以瞬間吞噬一切火焰,起初只是柴車上燃起,柴車垮塌後,那火焰才合著火灰地表上停留了一小會兒,但卻只是因為這片刻工夫,微濕土地都要被烤焦了。

    季五走到焚燒過後留下一堆白灰旁,蹲下身伸出手掌,貼近白灰探了探,然後他側頭朝身旁田七點了點頭。

    田七沒有說話,只是與季五交換了一下眼神,心中對某件事便已明瞭。

    殺人後焚屍,田七與季五不是第一次幹這事。他倆這種事上合作。也已經有過好幾回。有些規則,彼此之間已經熟悉。

    只是對自家府上人做這類事,畢竟極少。季五站起身走開時,眼中隱約滑過一絲複雜神色,但這一幕,站著田七並沒有看見。

    等季五走開幾步,田七便拔出包衣服裡刀,那一片白灰裡撥弄了幾下。一番檢查,確定沒有完整物品殘留後,他握著刀手。手腕微轉,刀鋒一抖,挑起地上兩團燒變形了鐵圈。甩進一旁幽碧湖水裡。

    這兩個鐵圈本來是釘車輪上鐵片,現已經成了這堆火焰裡唯一殘存品了媚骨香,妃本蛇蠍。如果留下鐵片,則容易讓人懷疑,為何燒垃圾連車也燒掉。除去這些,那一地白灰。便加接近是燒掉垃圾後殘留。

    刀鋒回轉,割下裡衣一截衣袖,拂去沾到刃口上殘灰後,田七收刀入鞘,重將刀包進外衣中,然後側目看向一旁季五。平靜說道:「可以走了。」

    季五微微點頭,與田七同行,此時他隱約與來時有些不一樣。離開焚屍地時候,季五沒有與田七並肩行走,而是稍稍落後了一步。

    季五性情有些沉默孤僻,田七早就瞭解這一點,所以並不計較。而且就算他有閒心與季五聊一聊剛才焚屍時感覺。自也清楚現不是時候。

    走出了一段距離後,季五與田七沒有直接回史府。而是拐了個彎,一同走進無名湖泊旁那片佛鍾渺渺翠綠竹林。

    田七與季五進了竹林,但絕非是要到座落竹林深處那所小廟裡去禮佛。他二人實是要借竹林密集遮擋,卸下身上地偽裝。

    等到兩人從林蔭間走出來時,他們披散亂髮已經整齊攏好束起,包著佩刀外衣整齊穿回身上,佩刀則像平時習慣那般,掛腰側,

    兩人又來到無名湖泊邊,並未細想那幽碧湖水會不會含有什麼傷身物質,速掬一捧水,洗了把臉。剛才出史府時故意抹臉上柴灰被擦乾淨後,兩人已然恢復了屬於十家將那種精神氣。

    湖岸邊站起身,季五掃了一眼起了微瀾湖面,看著水中自己那扭曲了映影,他忽然長舒了一口氣。

    田七洗完臉,隨後也站起身,他聽到耳畔傳來老搭檔歎息聲,自然而然順著季五目光看向水面。

    望著那並肩站著一同扭曲了兩道映影,他眼中浮現片刻若有所思神情,忽然問了一句:「你怎麼……捨不得?」

    季五聞言,先是側轉頭看了田七一眼,然後他搖搖頭,沒有說什麼。

    「看開些,我們燒只是三具死屍。」田七淡淡說道:「你並不是沒親手殺過人,怎麼忽然像是有些不適應了呢。」

    田七說完這話,拾步離開湖邊,這一次他才是準備回史府去覆命了。

    季五緊步跟隨田七身後,但他雙瞳微微發直,像是有些走神。

    他也沒意田七能否看見,聽到田七有詢問意味那句話後,就再次搖了搖頭,終於願意開口,緩緩說道:「背叛相爺,他們本來就該死。我只是想一個別問題。」

    「什麼問題?」田七腳步稍緩,他回頭看向季五時,步伐稍微朝左側挪出一些。他還是習慣與季五並肩行走,而不習慣這個沉默寡言搭檔近乎悄無聲息綴自己身後。

    「這三個人若有來世,會不會成為一家人?」雖然季五話中提到『家人』,但他嗓音裡沒有一絲溫情,「那個男,說到底是受那兩個女拖累而死。」

    「如果那個男不是孤家寡人,也許會像另外那兩個護院家丁一樣,不至於要死,只是被趕回老家種田。」田七也學著季五樣子歎了口氣,接著又道:「我好像有些明白你為什麼會這麼想了。」

    「不。」季五立即出聲否定,他臉上露出一絲涼薄笑意,「我沒想你想這麼多,我只是覺得他們是一起死,如果要輪迴,應該也是同路。」

    田七聞言微微愣了愣神,他有些驚訝於季五真實想法。

    默然片刻後。他忽然又冷哼了一聲,說道:「這兩個女可不是溫良之輩,玩玩也就罷了,家裡若有這樣人,難以旺家,只會多生事端悍婚,首長饒了我吧。」

    「呵!旺家…」季五倏地開口:「你信這些?」

    田七沒有理他,只是繼續著他剛才說話:「除了滿足那方面需求可以湊下數,多事女人,還是無勝於有。」

    季五低頭摩挲了一下腰側摸起來粗糙得刮手刀柄,沒有再開口。

    湖岸離林間小廟不太遠。廟中有鐘聲傳來,聲音聽來十分清晰。田七忽然胸前合了一下手掌,不知算不算是合什祈禱。他很就鬆開了手,垂下按回身側刀柄上。

    ……

    土坨鎮,客棧後草棚下,高潛領著兩個馬車伕,開始著手整頓馬車。準備出發。

    原本高潛早就起床洗漱完畢了,但因為昨天傍晚忽然降雨,過了一個晚上,小雨不但未歇,天上雨雲還堆積得厚了。大清早雲光混沌,看不出天氣狀況。只得將出發時間延後了一些。

    此時天已大亮,雖然厚雲遮日,但至少可以看清雲層與風向變化。高潛憑經驗看。今天白天怕是難逃一場大雨,但如果不忽然刮狂風,那這天上雲應該還能『憋』一會兒,再才滴落下來。

    而規劃一下自己行程,為了今天天黑之前到達下一個城郡過夜。已經不能再把出發時間往後推移了。

    整理好三輛馬車,檢查了一下車上物件。做好車頂遮雨準備,高潛便駕上領頭馬車,出了土坨鎮。

    因為土坨鎮地理特點,周圍全是因不明原因,突出於地面土丘,像小山又不怎麼長樹,所以蜿蜒這樣天然障礙之間岔官道,也無法有較長段直路,就要拐彎轉向,繞土丘而修築前延。

    這樣路況上,高潛駕著車,並未走太。

    一般情況下,旅途中常見,是路兩旁整齊擋風護路林木,可行於這條由土坨鎮修出來岔官道上,路兩邊看到多,是相對比較整齊土丘。如果把它們擬作人形,彷彿是莊重站於路旁軍士,似乎是審視著過往於路上行人馬車,又似乎只是堅韌而沉默地守護著這片並不如何繁華土地。

    軍隊守護,原本也該是不分貧窮富貴,遵守只是地域歸屬。

    岑遲百無聊賴倚車窗旁,望著路旁土丘一一掠過視線,正要放下布簾、無力伏下時,土丘重疊間空隙裡,一片黑影映入他視線範圍。

    他本來以為,那是他中毒後,眼睛也慢慢開始出現幻視症狀了,但當他使勁眨了眨眼後再看,卻清晰看見了帳篷。

    岑遲凝了凝神,彷彿自言自語地道:「那好像就是昨天晚上客棧窗口看見燈火所,竟然離得這麼近,沒想到他們也還沒走。」

    高潛回頭看了岑遲一眼,又順著岑遲目光所指,向路邊看了一眼,只隨口說了句:「或許也是因為下雨緣故,才會滯步於此吧!」

    看樣子,高潛對於這群紮著帳篷野外露營人絲毫不感興趣,但這卻讓岑遲心起一絲疑惑,因為他對高潛印象裡,覺得他不會是這麼容易忽略身周事物人。

    至少這一路走來,高潛對身周任何事,都十分留心。因為相府下毒之事,至今還未完全查出個水落石出,不排除某位幕後真兇會追擊岑遲,再次下手,所以高潛必須時刻警惕。

    雖然感覺到了高潛異樣,但岑遲並未就此再說什麼。他放下布簾,靠坐車內一角。中毒後渾身無力感覺絲毫沒有因為休息而得到改善,似乎也對頭腦造成些許影響,使人思考能力也生出了惰性妻妾鬥,嫡女有毒。

    ……

    待岑遲一行人駕車緩緩行過由土坨鎮牽出那條岔官道,過了一會兒後,曲折道路旁不遠處,那片帳篷裡,也開始有了傭工行動。

    大帳篷裡陸續有十幾個傭工走了出來,分散展開,配合得十分默契地將帳篷頂上蓋帆布拆卸下來。而後,眾傭工們又分成兩組,一組人卷帆布去了,另一組人則開始拆卸撐起帳篷架子。

    待這個大帳篷拆完,裡面停頓數輛馬車顯露出來。灰黑顏色、四平八穩制式貨運馬車,每輛車一角上都插有一支繡了只展羽燕子小旗。

    昨夜土坨鎮外土丘群之間拱起帳篷露營,正是昨天上午與岑遲一行京都北城門口遇到過一次燕家商隊。

    實際上,燕家此行目地,正是設西北方小梁國,大致方向算是與岑遲一行人同路。但此行中,燕家運輸貨品是其次,重要任務是送幾個人走一趟。這幾個人,也就是早晨城門口,令車隊久等一個多時辰後,緩緩穿插到車隊中間去那三輛旅車。

    燕家商隊因為這較為特別一趟差事,出了京都北大門後,不能筆直向西走,而要往北繞行過去半圈,所以宏都商道上行至一半時,就右拐進入了貫穿土坨鎮岔道。

    或許這是天意使然,行速稍慢於燕家商隊岑遲一行人,因為耐不住宏都官道崎嶇,行至半路上時,也打馬右轉,行上了通向土坨鎮岔道。雖然岑遲等人晚間土坨鎮客棧留宿,但到天亮後出發,還是路上再次見到了紮了帳篷宿野外燕家一行人。

    不過,這再一次碰頭,也只是擦肩而過,不及仔細多看一眼。

    或許岑遲一行人晚一點出發,就恰好能讓他們看見一件非常有意思事,但他們錯過了,這或許同樣是天意。

    但如果岑遲知道燕家商隊這趟行商旅程裡,捎帶了哪幾個人時,他或許既要唏噓於自己錯過,又要慶幸於自己錯過。

    錯落矗立土丘群間那方空地上帳篷全都拆卸完畢,整理裝車後,傭工們又開始分領馬匹和馬車。待一切妥當,傭工馬伕各站其位,空地上忙碌發出響動漸漸安靜下來,卻不見車隊立即啟行。

    燕家二少當家燕鈺昨夜歇得不太踏實,因為此次行程,燕家擔負責任實不輕。燕鈺也想點走完這一趟,但他同時也知道,此事急不來,越急越容易出亂子。就算商隊裡所有夥計都急,作為少當家他越發要冷靜。

    雖然天空小雨紛紛,天色不太明朗,但時辰是真不早了。燕鈺閉上有些疲憊雙眼,伸手指推了幾下眼皮,然後再睜開眼,打起精神,從自己過夜馬車上跳下了地。

    撐著傘,燕鈺緩慢而仔細將自家車隊每一輛車都檢查了一遍。

    擔任這趟商旅總務監督吳督事見燕鈺查車,但遲遲不見他發出啟行命令,吳督事猶豫了一下,忍不住湊了過去,詢問了兩聲。

    燕鈺並未思索,很給出了回復,仍舊是「再等等」。

    將長長車隊從頭至尾檢查了一遍後,燕鈺停下腳步,長出了一口氣。他稍微偏了一下傘柄,抬眼看了看難以辨出具體時辰天色,喃喃自語了一句:「他們應該不會因為天氣而誤了時辰吧?」

    撐著傘雨中沉默站立了片刻,燕鈺拾步朝位於車隊中間那三輛旅車走去。

    行至三輛旅車排後頭那輛車門旁,燕鈺對這車上車伕輕聲問道:「車裡客人,現情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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