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文 / 櫻影然
竹內歡子從住進竹內宅的第二天開始，就發現除了祖父竹內謙太郎、小姑姑竹內夏尋以及四表哥竹內彌之外,其餘人都很少出現——他們都在工作、學習,並不奇怪。但是,祖父因為年紀大了才在家修身養性，小姑姑卻……
無法否認，竹內夏尋和竹內彌令竹內歡子十分好奇。這也是不必否認的事實。但顯然不是可以隨意提起的話題。
十月十六日，正是週六。
竹內歡子拿著她的日語學習簿，繞著庭院內的池塘走過長長的走廊，發現廊前的竹內彌——這個與她只相差兩歲的少年總愛一個人在廊前發怔，或者在他的房間內倚窗憂鬱。竹內歡子雖有好奇，但習慣了也就不再奇怪。
她見竹內彌又在日常性的發呆，也不多話,低聲道了一聲「早安,彌表哥」便從他身後走過。
沒想到，卻得到竹內彌第一次回應。他說：「竹內歡子，離開這裡。」
竹內歡子聞言，詫異的停下腳步並扭頭看向他。
入目只見少年那墨色的發，幽黑的眼，蒼白的膚。
這像女孩子一樣俊俏的黑髮少年慢慢轉過頭，幽幽的黑眸迎上她的目光，叫人一見之下只感受到何為憂、何為郁。
「離開這裡吧，這裡不是你需要的家。」竹內彌的聲音也帶著令人毛孔略緊的憂鬱。
竹內歡子因為他再次說的這句話而回過神，「為什麼？」
竹內彌沒有回答，只是一聲同樣幽幽的歎息。
這聲歎息卻激怒了敏感的少女，她驟然繃緊臉上的皮膚，生硬的又說：「是要趕我走嗎？你——還有其他人，怕我分走爺爺的財產？」
沒有讓竹內彌接話，或者說是竹內彌無意接話。竹內歡子繼續道：「我不會要爺爺的任何財產，上學和工作之前的費用我都會在以後還給爺爺。我以後會走的，但現在絕不會走——我能去哪裡？彌表哥？」
儘管竹內歡子發火，竹內彌也依舊沒有說話。他靜靜的看著湖面，就像從沒有發出聲音一般。
竹內歡子說完後也就抿了抿嘴唇，轉身便走。
然而，竹內彌幽幽的聲音又把她叫住。
「明年春天，花還會開嗎？」竹內彌說話時憂鬱得讓人以為他已經落下淚，說出的話卻令人不解。
竹內歡子雖然仍舊生氣，但聽他這麼說，還是沒好氣的回答：「當然會開了。」
竹內彌呆呆的看著湖面上的荷葉，停了兩秒才幽幽的又道：「那根死了呢？」
「什麼？」竹內歡子一愣，看著這個奇怪的、憂鬱的表哥，一臉茫然。
竹內彌卻又不說話了。直到竹內歡子失去耐心離開走廊，他也依然沉鬱的望著湖面，不言不語。
因為是週六，晚上是竹內一家例行的家庭聚餐。
飯後，竹內謙太郎出人意料的公開了遺囑。他在家人各不相同的眼神裡，說出將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給竹內歡子——得到最多股份的是竹內源一郎，百分之二十五；竹內輝二與竹內歡子一樣，獲得百分之十五；竹內夏尋獲得百分之五；其餘股份分散在其他股東手上——她是唯一一個擁有股份遺傳的孫輩。
沒有理會其餘人的反應，竹內謙太郎對竹內歡子溫柔地笑了笑，「歡歡，跟爺爺去書房。」
竹內歡子先是一愣，見竹內謙太郎已經往外走，才匆匆拿目光掃過其他人後，跟著竹內謙太郎走出飯廳。
兩人在房間裡談的時間不長，出來後也難讓人從這對祖孫臉上看出他們談了什麼。
秋田玉枝正在泡茶，看見竹內謙太郎和竹內歡子，臉上露出微笑，柔柔地說：「真是的，父親再怎麼疼愛歡子，也要注意分寸嘛。」
「嗯？怎麼了嗎？」竹內謙太郎笑道。
「歡子還小，您的疼愛已經過重了呀，」秋田玉枝回答道，然後半真半假的埋怨一句，「要是父親能像疼愛歡子那樣疼我多好。別人都是對情人『喜新厭舊』，父親倒是對後代『喜新厭舊』，很傷心誒。」
竹內謙太郎不禁笑了起來，他看著年近五旬的女兒，忽然說：「玉子是我的寶貝啊。」
聽到這一句，秋田玉枝愣了一下，在竹內謙太郎帶著竹內歡子走向門外時，才又說：「父親！」
回應她的是竹內謙太郎的笑聲。
秋田玉枝慢慢收回目光，看著手裡的茶杯，不言不語，一動不動。
遺囑過後卻很是風平浪靜，並沒有任何人對竹內歡子表示不滿和厭惡。
便又到了週六的家庭聚餐。
三表哥竹內朔人臨時帶了位客人。雖然並沒有明令禁止外人加入家庭聚餐，但是竹內謙太郎還是表現出一些不悅——不過向來行為放蕩的竹內朔人顯然滿不在乎。
原本算得上是平靜平常的日常小事。
然而，那位客人在見到竹內歡子時，雖然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也依然脫口問道：「島本小姐？你……」
「什麼？我剛學日語，請重複一遍好嗎？」
竹內歡子表情懵懂的應答。其餘人卻或多或少的表現出驚疑來。
自我介紹是松前弘樹的年輕人聞言，沒有再提，只是不好意思的道歉，然後坐到為他安排的位置上。
松前弘樹引起的話題自然隨著他不再提而過去了，但是表妹竹內嘉月不合時宜的插嘴了。
「松前先生，你說的『島本小姐』指的是歡子嗎？是認為歡子就是那位島本小姐？」她語速很快，讓人根本不能阻止。她身邊的竹內橘也只能拚命拉她的袖子。
秋田玉枝則立即喝止：「嘉月！」
竹內嘉月略微愣了愣，還是追問：「歡子跟島本小姐長得很像嗎？那是什麼樣的人呀？」
「竹內嘉月！」
這次出聲的是一貫顯得沒心機的爽朗二伯竹內輝二。
見自己的父親露出難得一見的怒容，竹內嘉月有些害怕的低了低頭，但不知為何依舊回道：「什麼嘛，又不是不能說的事情！」
雖然如此說著，竹內嘉月還是沒有再繼續追問——到底還是害怕父親生氣。
竹內歡子依舊懵懂，對他們快速的日語對話似乎完全聽不明白。
竹內謙太郎則沒做任何表示，只淡淡的微笑了一下，便宣佈開飯。
飯後，竹內謙太郎似乎有些累了，自顧回房休息。
竹內歡子離開飯廳，便在院中遇見松前弘樹。
年輕的男人依舊英俊且具有活力，看到竹內歡子時，對她笑了笑，「歡子小姐？」
竹內歡子猶豫了一下，朝他頷首回應，抬眸用帶著些懵懂不解的目光看著松前弘樹，「松前先生，有什麼事嗎？」
「我——別多心，只是覺得你很像一個人，所以忍不住想跟歡子小姐多聊聊。」
松前弘樹試圖讓自己顯得無害，看上去讓人想笑——竹內歡子便笑了出來，「您說得有些快……之前就有些奇怪了，您的意思是說，有人和我長得很像嗎？是這樣嗎？」
她的語速比較慢，聽起來還有幾分生硬的口音。
「嗯，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松前弘樹放慢了語速，讓自己說話時顯得更清晰一些，「但我知道你們不是一個人啦！聲音和氣質都不一樣，真是神奇，竟然有三個沒有關係的人長著一樣的臉。」
他的話令竹內歡子吃驚起來，「三個人？」
「對，三個人，歡子小姐，那位島本小姐，都跟一位過世很多年的女士長得很像。」說到這，松前弘樹的臉上出現一種奇妙的表情，似歎息也似悵然。
「這……聽起來叫人覺得有些害怕呢……」竹內歡子輕聲說。
「對不起，歡子小姐，你沒事吧？」
對著真誠的年輕男人，竹內歡子又笑了，「沒關係的，我還好。吶，我覺得神奇的並不是『有三個人長得很像』，而是松前先生竟然認識三個長得很像的人才是呢。」
認真的聽完竹內歡子語速緩慢又發音怪異的話語，松前弘樹的臉上浮現溫柔的笑容，「歡子小姐說的都是對的。」
竹內歡子不禁臉上一紅，低聲道：「松前先生，我先回房間了。」
「是，祝你好夢。」松前弘樹相當爽快。
「謝謝，也祝您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