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3章 ：拍賣會 文 / 木門毛竹
2006年5月13日，農曆四月十六，週六，香港，多雲。
初夏，繁花似錦。五月的陽光像含了催眠劑一樣，照在快節奏的大都市人們身上，使人稍一鬆懈，就會困意綿綿。然而，在香港佳士得古玩拍賣大廳卻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先生，您加價到280萬元，對嗎？」
「67號先生，現在出價280萬。還有更高的嗎？」在得到67號男士的手勢肯定後，西裝革履的拍賣師環顧全場，用他那富含磁性的語調，以及誇張但不失優美的肢體語言，煽動著競拍者們的情緒。
「285萬！」「出價285萬的那位先生，請您再亮一下您的牌號可以嗎？」
左後面的一個帶著墨鏡和鴨舌帽的中年男人在眾人的側目中，將自己的牌號舉到拍賣師絕對能看得到的位置。
「21號先生，現在出價是285萬。」
「285萬一次。」
「285萬兩次。」
「……」
「285萬三次。成交！」拍賣師的錘子落下，「21號先生，恭喜您。」
佳士得的古玩拍賣大廳內，這幫財大氣粗的土豪老爺們讓身高超過一米八的王仔頓時覺得矮人三分。
都說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剛剛285萬拍賣出去的張大千山水畫，意味著當前王仔的祖國正處在空前的盛世中，曾經的大唐只是一個笑話。不過，今年的黃金價格也是一路高歌，前些時日曾一舉突破了600美元大關。這豈不是亂套了嗎？算了，世界大事不是王仔這等p民應該考慮的。話說回來，他就是一個看熱鬧的。
王仔今天出現在這裡，完全就是個意外。月初的時候，王仔無意中在報紙上看到香港佳士得拍賣會拍賣一件帶有雙魚紋圖案的古瓶——先秦雙魚紋陶瓶。本來這是一眼掃過的新聞，要是它旁邊有娛樂版女星清涼鏡頭的話，這種新聞掃都掃不到。但是，它偏偏出現在王仔眼簾，當王仔掃過它的時候，一個念頭已經在他心中發芽。王仔出現在這裡，就成為了必然。
這古瓶上的圖案竟然和他的胎記一模一樣，甚至連顏色都極其相似！
王仔的胎記長在左腳內側腳踝上，初看上去像一隻蝴蝶，細看上去就像一條稍大、一條稍小的魚，被棍子串在了一起。
王仔依稀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媽媽把他抱在懷裡，撫摸著他的胎記默默流淚。王仔問媽媽是不是他惹媽媽生氣了，媽媽搖著頭說是高興。再長大一些的時候，王仔又問過幾次，為什麼他的胎記這麼特別，媽媽總是跟他說，這樣他就不會走丟了。後來王仔就不再去關注他的胎記，就好像那是他身上的一根體毛，本來就應該長在那裡……但是，自從他的父母在他18歲的時候無故失蹤之後，王仔就隱隱覺得，他父母的失蹤和他身上的雙魚紋胎記說不定有著某種聯繫。
王仔今天想盡辦法混進這場拍賣會，正是為此而來。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希望能跟先秦雙魚紋陶瓶的賣家或者買家，打聽一些關於「雙魚紋」圖案的疑問。
王仔將思緒收回到拍賣會現場。
這無疑將是一屆非常成功的拍賣會。因為接下來的先秦雙魚紋陶瓶拍賣將整個拍賣會的氣氛推向了一次又一次高氵朝。
先秦雙魚紋陶瓶是本次拍賣會的一個推薦品，其外形猶如一個600毫升的瓶裝可樂瓶子，不過瓶口較大，通體幾乎是個圓柱體，底部直徑最寬，大概10公分，高約25公分，用個保溫杯形容也許更恰當。
「先生們，女士們。接下來將要拍賣的是一件非常特殊的寶貝——先秦雙魚紋陶瓶！」
「應賣家要求，這裡我再向大家介紹一下先秦雙魚紋陶瓶的信息。」
「這件藏品可謂有四特。該藏品是佳士得從海外藏家手中徵集到的，經佳士得專家組對該藏品的鑒定、評估，一致判定，它的年代至少是先秦，而且只會早，不會晚，這是其一特，同時也是『先秦雙魚紋陶瓶』名字的來歷。」
「先秦雙魚紋陶瓶瓶體潔白如玉，天青色的雙魚紋如剛描上去的一樣，技術比起元代陶藝巔峰毫不遜色，這是其二特。」
「其發現地點不明、來歷不明、用途不明，這是其三特。」
「這樣的千古精品，藏家願意出讓，並且以評估最低價作為起拍價，這是其四特。」
「另外，最重要的一點，就在剛剛，賣家委託我們為競拍獲勝方準備了一份神秘禮物。至於這份神秘禮物是什麼，說實話，我也很想知道。據說，很有可能是與傳說中的黃金城有關。好了，閒話不多說，更多詳情，請留意你們手中的小冊子。」
黃金城？這個傳說王仔好像真沒聽說過。不過，還未容他思考，拍賣已經熱火朝天地拉開了序幕。
「介紹完之後，我們現在開始拍賣，500萬起拍，最少加價10萬，現在開始。」
「這邊先生，500萬有效。」
「510萬」，「550萬，中間65號先生。」
「600萬……620萬……650萬……700萬……730萬！12號先生出到730萬了。」
這場面真是紅旗招展，鑼鼓喧天。我們可憐的拍賣師先生的語速明顯跟不上台下舉牌的速度了。當先秦雙魚紋陶瓶的價格飆到800萬的時候，經驗豐富的拍賣師終於重新控制了場面上的拍賣節奏。
雖然王仔對古董一竅不通，但是來此之前，他還真煞有其事地在網上搜索了一些關於先秦雙魚紋陶瓶的資料。
從介紹的資料上看，先秦雙魚紋陶瓶用碳14測年法，測算出其年代大概在3000年前前後，剛好能勉強對應後商代的白陶時期，但是這個時期的白陶技術與眼前的先秦雙魚紋陶瓶潔白如玉的瓶體毫無可比性，最奇特的是上面的天青色雙魚紋極像是元青花的傑作，這就使其身份更顯得撲朔迷離。但另一方面，由於先秦雙魚紋陶瓶上面只有一個極其簡單而抽像的雙魚紋圖案，這就使其藝術價值打了大大的折扣，否則的話，這件藏品說不定也能躋身於國寶級別。
「這個藏家真是高手。以退為進，先以低價吊起人們的胃口，然後利用群體比攀心理，這價格噌噌往上彪，估計這次要賺不少。」旁邊所謂的內行人士已經開始交頭接耳。
「話可不能這麼說，如果這玩意兒真是先秦以前的東西，就是賣上1000萬，也不算貴。」
「畢竟是佳士得出品，貨估計不假，怕就怕這年代上有差異，到時候可就一手甩不掉的麻煩。另外這紋飾也太簡單了點，就算是至正期的元青花，估計也值不上這個價錢吧？」
「哼！值不上？」一個帶著眼睛的學者模樣的人表示不屑一顧，「去年在倫敦佳士得，元代青花瓷器『鬼谷子下山圖』賣了1400萬英鎊，折合人民幣超過2億！相比之下，先秦雙魚紋陶瓶的紋飾確實過於簡單，如果它是元青花，打個一折，也值2000萬！你們仔細瞧這瓶的精緻勁兒，再瞧上面的天青色雙魚紋，如果它真是先秦以前的東西，那就不僅僅是藝術品的問題了，更涉及到不可思議的科技和古文明，如果真是這樣，這價錢還真不好說了……」
「不見得吧。」另一個人接話。
「怎麼不見得？」帶眼睛的學者顯然對此人的質疑感到不爽。
「當年拍賣『鬼谷子下山圖』時，本人有幸也在場。要說那『鬼谷子下山圖』確實可算是傳世元青花瓷器中的絕品，它的絕就絕在圖案上。它上面的圖案是用進口鈷料繪出的青花紋飾，共分四層，一層頸部飾水波紋，二層肩部飾纏枝牡丹，三層腹部為『鬼谷子下山』主題紋飾，四層下部為變形蓮瓣紋內繪琛寶，俗稱『八大碼』。正是因為此，它才能夠傲視群雄，最終拍出了天價。但是……」
「怎麼樣？」卻是其他人等不及了。
「就算『鬼谷子下山圖』這般登峰造極的藝術品，佳士得公司早年第一次看到時，僅認為其價值在2000美元左右。直到拍賣前，專家對其的估價也只有100萬英鎊，也有人說拍出500萬英鎊沒有問題，而最終能夠拍出1400萬英鎊，功勞全在於其獨特的圖案。同年的香港佳士得秋拍中，元青花『錦香亭』圖罐以4716萬港元成交。『錦香亭』罐上講述的是『孟月梅寫恨錦香亭』的曲折愛情故事，這故事本身就十分誘人，再加上工匠們精湛的畫藝、施以上等青料，更為故事平添了幾分色彩。」
「現在把這三件東西放在一起比較，高低貴賤，一目瞭然。」
「先秦雙魚紋陶瓶上面只有一個不明來歷的簡單雙魚紋圖案，所以，如果它是元青花，一兩百萬港幣也就頂天了。考慮到其年代是先秦，由於沒有可參照的先例，我個人認為1000萬應該已經高估了。再考慮到現在的陶瓷收藏正熱以及貨幣貶值速度的加快，溢價個兩三百萬，也屬正常。」
「行家啊……」
正當這些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先秦雙魚紋陶瓶的拍賣價格已經飆到了1000萬。
「1000萬，12號先生，1000萬一次。」
「1050萬，左邊年輕的先生。」
「1100萬，台下78號先生。」「1100萬一次。」
12號先生，大概50來歲，剃著小平頭，脖子上戴著指頭粗的金項鏈，一副十足的煤老闆派頭。中國的煤老闆們，買房買車買膩了之後，就開始想脫『俗』，於是先是上清華北大的各種emba班，待肚子裡有了一點墨水，自然又開始向藝術品發起了進攻。
左邊的小年輕，一副墨鏡，掛在一絲不苟的新潮髮型下面，耳垂上幾克拉的鑽石耳釘閃閃發亮，這是中國官二代和富二代的標準樣板。二代們對藝術品的投資大部分是為了炫耀，也有一少部分是為了轉移資產。
78號先生略顯普通，但是一胳膊的肌肉出賣了他的身份，一看就是隱形富豪的代言人。
正如行家們分析的那樣，先秦雙魚紋陶瓶在超過1000萬之後，投資家們已毅然收手，收藏家們也忍痛割愛。現在剩下的這三位無非是想爭口氣，搶個尾食。再退一步講，只要不賠，爭個面子，也算光榮。
至於拍賣師口中的神秘禮物，眾人們倒是沒怎麼在意。現在都流行買房子送美女售樓員這類的促銷活動，眼下這價格都超過一千萬了，就算賣家送個寶馬，也不過是先秦雙魚紋陶瓶的零頭都不到！關於那個黃金城的傳說，更是扯淡！這都啥年代了，世界上的煤炭和石油都快要被挖空了，要是地下真有座黃金城，哪裡能逃過全世界人民群眾的偉大力量？如果非要說這個先秦雙魚紋陶瓶和黃金城有關聯，那一定是賣家製造的噱頭！
「1100萬兩次。1100萬還有出價的嗎？」
「1150萬。」小年輕依然堅挺地舉起了牌子。
煤老闆慫了。
「1200萬。」78號先生沒有等小年輕把牌子放下，更沒有給拍賣師喊第一次的機會。
「78號先生，1200萬一次。」拍賣師用眼睛盯著小年輕。
「78號先生，1200萬兩次。」盯著小年輕的拍賣師的語調又加強了一分，火候把握的剛剛好。
「1250萬。」小年輕終於還是受不了挑釁，咬著牙再一次舉起了牌子。
「1300萬。」78號先生乾淨利落地把小年輕斬落馬下。
小年輕一臉死灰，起身離座，拂袖而去，墨鏡下面不知道掩飾著怎樣的窘態。
78號先生臉上的肌肉抽動著，滿是輕蔑的笑意，似乎已勝券在握。
場內的人群已經開始不淡定地騷動起來，彷彿個個打了勝仗一般，沐浴在這難得一見的淋漓暢酣的斗富競賽中。
「78號先生，1300萬一次。」
「78號先生，1300萬兩次。」拍賣師把眼球環顧全場一周，似乎還不滿足。
「1300萬……」拍賣師的錘子最終沒能敲下去，因為他看到後場高高地舉起了一個牌子，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1310萬！
「1310萬。先生……」很難見到經驗豐富的拍賣師語無倫次的時候，「哦，不對，小姐！99號小姐！1310萬！」
人們開始沸騰，起身，側目，尋找99號小姐。
拍賣廳會場後排坐著一個穿著紅邊黑制服的女孩，她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鏡框下面是一雙大大的充滿青春和活力的眼睛，經過ps一樣的天使面孔，黑黑的披肩秀髮，年齡大概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定制的套服使她胸部豐滿的曲線格外顯目。
不是身臨其境，你很難想像把她放在幾百號充滿銅臭的大老爺們兒中間，是多麼的耀眼出眾，亭亭玉立。這樣一位可人的小姐就算放在港姐的決賽中也不見得輸給任何人。在這種烘托下，王仔忽然想起了兩句詩——「出淤泥而不染，濁清漣而不妖」，又所謂，「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好一個標緻的美人兒！」
那些看到99號小姐的人，忽然都安靜下來，個個正襟危坐，立刻擺出一副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樣。
這就是美麗的不可褻瀆的力量！
99號小姐以逸待勞，等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來這場拍賣會之前，她已經做了精心的準備。2500萬！她的卡上從來沒有過這麼多錢。雖然從她上學之後，就再也沒有缺過錢花，她也不是一個亂花錢的主，但是在看到自己的卡上這麼一長串的零之後，她還是興奮了好一陣。在她的強烈要求下，這是她第一次單獨執行有點刺激的任務。她換了身份，卻實在捨不得自己的漂亮臉蛋，最後只戴了一副黑框眼鏡，算是偽裝。
99號小姐並非什麼富二代，也不是什麼乾女兒，更非什麼文物發燒友，她來這場拍賣會，只是為了一個秘密，一個關於雙魚紋圖案的秘密。
「嘖嘖，哪家豪爺家的花瓶，這麼貴重的東西買回去不怕跟自己搶位置麼？」人群中有人起哄。
「一群白癡！」99號小姐不露聲色，心裡暗暗罵道，「這瓶子上面的秘密你們怎麼可能知道。」
在拍賣大廳另一個無人察覺的角落，安安靜靜地坐著一個嬌小的身影，她的灰色連衣帽扣在頭上，一個白口罩將僅剩下的面龐又遮去了大半部分，從留海下的清秀眉目可以判斷，這是一個妙齡少女。少女的身邊，還坐著一個虎背熊腰的大齡青年。此時，那少女正在擺弄著手機，一條加密指令被發出了場外，「目標出現！78、99，請協助！」
不久，消息就傳了回來。
「目標78，男，身份不明，隨行六人，極度危險！黑色豐田商務車，車牌號mx3295，負一樓入口處a12車位，車中有人留守，情況不明。」
「目標99，女，身份不明，獨行一人，目測安全。銀色奧迪，車牌號df2008，負三樓內側b63車位。」
「極度危險？」少女的眼中閃出一絲光彩，隨即將頭靠在了大齡青年的肩膀上，「78歸我。」
「不行！99是你的。」
「憑什麼？」
「憑我比你大！」
「我偏選78！」少女不高興了，直起身來就準備離座而去。
一隻強壯有力的胳膊把她擋回了座位上，「好了，怕了你了。要不這樣，獲勝方歸你。」
「這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