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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01章 :粽子、蘿蔔、黃金城 文 / 木門毛竹

    1960年秋天的一個早上,地處新疆、甘肅和青海交界處的窟喀小鎮上不知什麼時候突然來了一個討飯的。這個討飯的是個瘸子,瘸了的那條腿上,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傷疤,那些傷疤似乎都還是新的,因為時不時還在往外滲著鮮血!他身上的褲子幾乎爛成了條狀,連襠部也到處都是破洞,那玩意兒自然也就藏不住了,走起路來,吊兒郎當,忽明忽現,要不是一件幾乎污成黑色的棉衣將他那臭氣熏天的上半身包了起來,鎮上估計沒人能夠忍受得了他在大街上乞食。

    其實在這大饑荒的年代,討飯並不稀奇,奇就奇在這個討飯的見人就叫「粽子!粽子!」。

    「有紅薯吃就不錯了,還要粽子!」

    有好心人扔下半截烤紅薯給那瘋子,那瘋子也顧不上燙,抓起來就咬,一邊吞,還一邊唸唸有詞,「……粽子……嗚嗚……粽子!」於是,鎮上的人們都相信,這個討飯的是餓瘋了。

    「誰要是給他個粽子吃,保不準真能治好他這失心瘋。」

    圍觀的人只是這麼說,可人人連自己家的老小都顧不上,誰又能給他一個粽子吃呢?

    這個瘋子的來歷也是一個迷。荒涼的大西北,綿延幾百里不見人煙很正常,窟喀小鎮就是這方圓百里內唯一的小鎮。再往南,只有一個叫三合澱的小村子。

    窟喀小鎮在舊社會的時候也算輝煌過,這裡是三省的交匯處。最早的時候,有一些漢人遷徙過來,在此經營買賣,做些商務中轉。由於交通不便,這些漢人漸漸地和當地的少數民族通婚,並最終成功地將這裡的少數民族漢化。到了後來的軍閥時期,馬氏家族馬步芳的西北軍在這裡駐紮過一個連隊,搾取過往商人的過路費。解放後,這裡又成立了民兵自治連,商業被取締,買賣被禁止,一些條件好的漢人又遷了回去,一些有家室走不成的便留了下來。

    「這瘋子不是鎮子上的,打哪兒來的?」

    「也不是我們三合澱村的。」

    「這就怪了。估計熬不過這個冬天。唉,這年頭,正常人都餓死個七七八八了,何況這瘋子……」

    「粽子!粽子!粽子!……」卻是那瘋子對著圍觀的眾人挨個指著腦袋叫。

    人群這下沒趣了,你總不能跟個瘋子計較吧。瘋子越叫越起勁,人們早已三三兩兩地散去。

    就這樣,這個來路不明的瘋子在窟喀小鎮上的一處塌陷了很多年的廢井裡安了家。轉眼就過了個把星期,他竟然還沒被餓死,只是他也支持不了多久,入秋即冬,大西北的寒冷馬上就要到來。

    這天正午,瘋子正躺在井邊曬太陽,一群面黃肌瘦的小孩鬧了過來。

    「瘋子!」

    「瘋子!」

    「打他……」

    孩子們撿起瓦礫和小石頭砸向瘋子。

    「粽子!粽子!……」瘋子一邊叫一邊往廢井裡躲。

    可這群孩子卻不肯輕易放過他,仍然拿土塊和瓦石砸向已躲在井底的瘋子。

    瘋子被激怒了,撿起落在身邊的瓦石開始反擊。

    「媽呀!瘋子還手了!」

    「撿大石頭砸他!」

    「大瘋子,我們餵你粽子,快來吃呀。」

    ……

    這些孩子們本就不懂事,又還頑皮,在一兩個大一點孩子的鼓動下,不知不覺玩過了界。

    「粽子!」「粽子!」……

    瘋子被砸的哇哇叫,但他仍然只會說這兩個字。瘋子開始還手後,沒過兩下,一片碎尖瓦便擊中了其中一個小孩的額頭,那孩子立刻血流滿面。孩子們慌了,拉起受傷的那個一哄而散。不一會,孩子們便領著怒氣沖沖的大人們折返回來。

    「你這瘋子,怎麼不早去死?給你吃紅薯,還不如給畜生!」

    「連孩子都傷,這裡容不得你!」

    「滾出鎮去!早死早投生!」

    ……

    大人們對瘋子橫加指責,瘋子卻不知道講理,依然一個勁地指著人們叫「粽子」。那個受了傷的孩子的家長不甘罷休,跳下井去。瘋子見到有人靠近,雙手緊緊抱懷,蜷縮在地上。那家長也顧不得瘋子身上的臭氣,就要把瘋子往外拖。誰知那瘋子的力氣甚大,拖了半天也沒拖動。不得已,他又叫下來幾個人,在其他人的幫助下,瘋子被抬出廢井。

    他們要把瘋子趕出鎮外!

    瘋子被拖了一路,也不反抗,依然雙手抱懷,一口一個「粽子」地叫。最後,在七八個人的輪番上陣下,瘋子被拖到鎮外,丟棄在路邊的深溝裡。

    「膽敢再進鎮,就打斷你另一條腿!」人們扔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不知道這句話瘋子是不是聽明白了,反正他沒有再進鎮,而是在路邊睡了一晚上。

    「孽呀!」

    清晨,一個老婆婆出門撿柴,看到了路溝裡的瘋子。瘋子在鎮上傷小孩的事情早已傳開,老婆婆看著蜷縮成一團的瘋子,於心不忍,便轉頭家裡,不一會,帶回來兩個窩窩頭。

    「憨子,吃完了順著這條路往南走,過個三十里地,有個三合澱村,看人家能不能容你。」

    老婆婆小心翼翼地將窩窩頭扔在瘋子的手邊,臨走時還不忘交待一句,「千萬別再傷孩子。」

    瘋子狼吞虎嚥地吃完一個窩窩頭後,將另一個攥在手裡。很奇怪,這是這些天來瘋子唯一一次沒有將一個靠近他的人叫著「粽子」。他似乎聽懂了老婆婆的話,目光呆滯地望著遠方,不一會,他的目光又開始散亂,接著,一瘸一拐地向南方走去。

    一天後,瘋子到達了三合澱村。

    不幸的是,這裡的人們早已得知了他在窟喀小鎮上干的壞事,於是,還沒等他進村,就被幾個莊稼人擋在村外。

    「要死死別地去,別來這裡禍害!」

    瘋子一邊叫著「粽子」,一邊繞村而過。

    天邊出現了魚鱗雲,這是要變天的預兆!一場秋風過後,氣溫劇降。三天後,在三合澱村西三十里外,一個叫老栓的牧羊人在一處山坳裡,發現了被凍得奄奄一息的瘋子。

    老栓是個漢人,四十有二,早年他父親是窟喀小鎮上的一個商人,他父親跟三合澱村的一個維族婦女媾合,才有了他。之後,他那混蛋父親拒絕認賬,不久就遷回了內地,就此消失不見。因為這種不光彩的事情,老栓小的時候本來就不招人待見,後來又得了小兒麻痺症,一條腿落下了殘疾,這更是讓他天天受人欺辱。等到他的母親一去世,老栓便獨自帶著幾隻小羊羔,一個人去了山裡。十多年前,老栓在窟喀小鎮上被人做媒,取了一個智障老婆。老栓一點也沒嫌棄,還歡歡喜喜地給丈人家送去幾頭羊,連媒人也送了一頭。就這樣十幾年過去了,雖然智障老婆沒能給他生個一兒半女,老栓好歹也算有了個伴。

    老栓看到瘋子的時候,本不想去救他,因為他自己也過著有上一頓沒下一頓的日子。要不是這幾年他在山裡藏著幾隻羊,他和他那智障老婆早就見了馬克思。思來想去,老栓最終還是把瘋子背回了家裡。

    到家之後,老栓費了很大力氣給瘋子洗了個熱水澡,要不然臭得根本沒法放進洞裡。老拴住的是一個大窯洞,大窯洞旁邊還有一個小窯洞,平時的五隻羊就關在小窯洞裡。要是有情況,老栓就會把羊趕到山裡。只不過這種情況很少,他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幾乎沒人來。

    瘋子醒來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喊「粽子」,而是去懷裡掏什麼,結果掏了個空。他立刻哇哇亂叫起來。

    老栓一直在家裡守著,眼見瘋子不對勁,似乎在找什麼東西,便趕緊把一個從瘋子懷裡摸到的瓶子遞了過去。這瓶子是一個白色的陶瓷瓶,上面有個天青色的雙魚狀花紋。

    「這個?」老栓問。

    瘋子眼看就要發狂,瞅到老栓遞過來的瓶子,急忙奪過去,冒著寒光的雙眼慢慢又恢復成散亂,沒有了光彩。

    「粽子!」瘋子把瓶子抱在懷裡,望著老栓說。

    「啥?」老栓問。

    「粽子!」瘋子重複著。

    「粽子?吃的粽子?」老栓有點不耐煩了,他今天的飯還沒著落呢。

    「粽子!」瘋子面無表情。

    「沒有!」老栓氣得直吹鬍子,「只有半碗羊奶,你喝一口,剩下的是我那傻婆子的。」

    「他比我傻!」老栓的智障老婆就站在老栓背後,一邊玩著衣襟一邊偷看瘋子。

    老栓端起半碗奶,先喂自己的傻婆子喝的差不多底朝天,才給瘋子遞過去。瘋子一隻手接過,才喝了兩口就沒了,只好捏著一個空碗舔了半天。

    瘋子喝過羊奶後,不再沒完沒了地叫「粽子」,而是低頭去玩他的陶瓷瓶子。

    老栓倒是犯了愁,這年頭,兩個人都養活不過來,現在又多個瘋子。而且窯洞裡無遮無擋,也不可能讓瘋子住在裡面。最後,老栓靈機一動,用幾個野草餅把瘋子哄到羊窩裡去住了。有了吃的,那瘋子也不在意,倒真跟著老栓的羊一起住下了。就這樣,老栓每天帶著傻婆子出去放羊、挖野菜、摘野果,瘋子就留在窯洞裡看家。晚上,老栓摟著傻婆子睡覺,瘋子就在隔壁抱著羊睡。慢慢地,瘋子似乎把掛在嘴邊的「粽子」兩個字也忘了,更多的時候,他只是一個人看著他的陶瓷瓶子傻笑。

    等瘋子慢慢好起來之後的一天,老栓放完羊回來,赫然發現瘋子手裡拎著一隻野兔站在窯洞門口等他們!

    要知道,老栓的腿腳不靈便,山裡雖然有不少野味,老栓平時只有流口水的份兒。他倒是有把土槍,不過那是用來預備防狼叼羊的,沒有那麼多的火藥供他蹦鳥。瘋子也是個瘸子,他咋能抓到兔子呢?可不管老栓怎麼問,瘋子只是傻笑,問了幾遍之後,老栓就不再問了,瘋子就是瘋子,問也白問,反正有兔子吃就好。

    這之後,每隔三五天,瘋子總能弄回來一些野味,不是兔子,就是山雞,甚至有一次還背回來一頭小鹿。有好幾次,老栓乾脆羊也不放了,就想跟蹤瘋子,看看他到底搗的什麼鬼。可每次一進山裡,瘋子轉眼就不見了蹤影。跟蹤了三五次之後,老栓就知趣地放棄了。老栓知道,瘋子不是個一般人,能耐大著呢。

    冬天很快到來。一場大雪之後,老栓的傻婆子病了,不得已,老栓交代瘋子幾句之後,就背著土槍去鎮裡抓藥。這大雪天一去一來,就算滑著雪板,至少也要一整天。

    老栓本要在鎮上住一晚的,想想家裡一個傻子,一個瘋子,不放心,一抓完藥,便急急忙忙連夜往回趕。想起瘋子以前整天叫著「粽子」,老栓還特地找到公社,偷偷用五張兔皮換了一把米。

    天明的時候,老栓總算趕到了家門前。遠遠地,老栓就看到了狀況。待到了跟前,老栓更是傻了眼。羊住的窯洞開著,門前到處都是血,雪中,三隻大白狼腸子流淌一地,早已斷氣多時。窯洞裡,四隻羊驚恐地伏在地上,從雪中的痕跡判斷,有一隻羊被拖走了。雪地裡,狼蹄印密密麻麻,看樣子,至少有七八隻來過。

    「傻婆子!」

    反應過來的老栓衝向自己住的窯洞。窯洞的門關著,上面到處是狼爪抓出來的痕跡。門被從裡面頂住了,老栓找來一大節圓木,使勁撞開了門。

    「狼!」傻婆子安然無恙,只是嚇破了膽。

    門裡面,渾身是血的瘋子倒在門後,他的咽喉被狼咬下一塊,一隻胳膊上的肉幾乎被撕得乾乾淨淨,眼看就要斷氣。就在老栓撞門的時候,瘋子用後背一直頂著門!

    老栓立刻明白了,就在昨晚,有一群狼襲擊了羊住的窯洞。瘋子力戰群狼,拚死護羊,最終徒手殺死了三頭狼,自己也身負重傷。在快死的時候,瘋子又死死地守住了傻婆子住的窯洞!

    「瘋子!」老栓兩眼泛著淚花,抖動著瘋子的肩膀。

    「蘿蔔……蘿蔔……」瘋子微微睜開眼,他終於變回了一個正常人,只不過,他快要死了。他受了傷的咽喉直往裡面灌風,以至於吐詞不清。

    「蘿蔔?」

    「瘋子,沒有蘿蔔。我換回來一點點米,你不是想吃粽子嗎?」

    「你看。」老栓抓過來包袱,顫抖著打開,從裡面抓出一小把米,捧到瘋子面前。

    「嘩啦——」瘋子一把推開老栓的手,陳米灑落一地。

    瘋子抖動著眼皮,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懷中的陶瓷瓶子遞到老栓手上,然後用手指著西北方向,「粽子……蘿蔔……黃金……黃金城……」

    這句話最終也沒能說完,瘋子頭一歪,手一滑,就此死去。

    老栓一陣撕心裂肺的痛!他跟瘋子一共相處了不到三個月,對瘋子的崇敬,在最後的那一刻,達到了頂點。在這三個月中,瘋子只說過三個詞,「粽子」、「蘿蔔」和「黃金城」,關於「黃金城」,窟喀小鎮上的人都有耳聞。

    傳說,在遙遠北方的沙漠中,有一座黃金城,整個宮殿都是用黃金做成的,連地板都是用金磚砌成的,宮殿內更是堆滿了奇珍異寶。只是沒有人知道黃金城在哪裡,更沒有人敢去尋找,因為在傳說中,守護著黃金城的是死神,只有死了的人才能到達那裡。

    「粽子」、「蘿蔔」和「黃金城」,這三個詞分開來,老栓都明白。但是瘋子把這幾個毫不相干的詞揉在一起,老栓就糊塗了。他不理解,也沒有心思去理解。

    七天之後,老栓埋了瘋子。

    七年之後,老栓的傻婆子死了,老栓埋了傻婆子。

    二十七年之後,就在孤苦伶仃的老栓彌留之際,一個路過的文物販子闖進了老栓的窯洞。這個文物販子一眼就看中了瘋子留下的那個陶瓷瓶子,可老栓說啥也不賣。最終,文物販子以給老栓送終為由,騙取了老栓的信任,並聽到了關於瘋子的故事。一個月後,老栓一命嗚呼。文物販子將老栓草草埋掉,便帶著陶瓷瓶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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