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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2章 後顧之憂 文 / 萌吧啦

    「四哥?」

    不過是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許青珩心中卻泛起漣漪,為免露出痕跡,忙從床邊起身,去收拾床上的紅棗、花生。

    賈璉用手遮著眼睛,回想方才忠順王爺喧賓奪主的嘴臉,嘴角不由地嘲諷地勾了起來,虧得他先前準備了那麼久的催妝詩、新鮮花朵兒,竟是全浪費了。

    許青珩彎著腰,拿著染紅了的柳條編織的不過巴掌大的小筐收拾床上添喜的乾果子,微微扭頭望見賈璉嘴角的嘲諷,不覺疑惑起來。

    「四哥?」許青珩又喚了一聲。

    賈璉將手從眼前拿下來,望著身量拔高後窈窕了不少的許青珩,開口道:「安置了吧。」

    許青珩聞言臉上浮現出一抹羞紅,兩隻手不由地掐在繡著並蒂蓮花的大紅嫁衣上,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望見賈璉起身向東間裡去了,才要跟兩步,又退了回來,坐在床上,只聽見房外小蟲的鳴叫聲中,東邊依稀傳來水聲,再等了一會子,才見賈璉換了一身乾淨的月白單衣單褲過來。

    「走了一日,身上有些汗味。」賈璉咳嗽一聲,心裡有些尷尬,竭力不去掐算許青珩到底芳齡幾何,到了雕花拔步床邊,抬手先放下外面的帳子,見許青珩手足無措,輕笑一聲,又將第二層帳子也放下來了。

    「你怕不怕熱,我要蓋著被子。」

    許青珩滿臉緋紅地搖了搖頭,尷尬間,只覺外間的動靜全部落入耳中,就連燭火辟啪一聲爆裂的聲音也好似震天雷一般驚天動地。

    「睡吧。」賈璉竭力用平淡的字眼抹去洞房的尷尬,請許青珩躺下後,將被子掖好,望見三層帳幔下床上暗得只能依稀望見許青珩的輪廓,這才安了心,慢慢去行周公大禮。

    次日院子裡的白鶴驚叫了一聲,賈璉便從睡夢中醒來,仔細地將枕著他手臂的許青珩移開,趿著鞋子下了床,先向東邊去,見在東間屋子裡伺候著的小丫頭還沒醒,便披了衣裳出了門,先看了一會白鶴在還沒大亮的院子裡起舞,聽見院子門響了,便抬腳向外去。

    「二爺起這麼早?」看門的媳婦是賈璉長隨李平的媳婦,她原當沒人出來走動,領口的扣子還沒扣上,冷不丁地望見賈璉出來,忙扭身去扣扣子。

    賈璉嗯了一聲,對李平家的道:「叫人動靜小一些,別吵醒奶奶。」說著,便又向前,只見這會子各處穿堂、巷子門才剛剛開啟,眾灑掃的小廝望見賈璉過來,忙提著掃帚挨著牆垂手站著。

    賈璉徑直進了警幻齋,先去全福、全禧幾個值夜的小廝住著的退步門前吆喝了一聲,待全福、全禧出來了,就道:「去弄了水我來洗漱。」心知他那屋子裡馮紫英、許玉珩等人還歇著呢,於是就在退步前的小花園子裡等著,並不向前去。

    全福、全禧一大早見賈璉來,趕緊地起身,拿著手在臉上揉了一揉,就趕集地去拿水來,見賈璉還穿著昨晚上成親的大紅衣裳,便去他房中拿了一件淡紫色的衫子來給他換上,待將賈璉身上的扇子、玉珮、香囊都一一繫好了。

    全福笑道:「二爺怎不叫後院的姐妹們服侍著?小的們還指望今兒個多睡一會子呢。」

    「怕攪醒你奶奶,就過來了。」賈璉道,望見全壽、全祿拿著紅漆托盤捧著一碗雞絲面、四樣小菜過來,就叫全福、全壽拿了一方小桌來,就坐在這退步前小花園裡望著含苞待放的芍葯、月季吃飯。

    「二爺一准有心思。」全福篤定道。

    全壽三個跟著點頭附和,若賈璉沒心思,怎會這麼不挑剔地方地吃飯?

    賈璉拿著象牙筷去攪碗中的銀絲掛面,笑道:「不過是不習慣分床給別人睡。」吃了一口面,又問:「薛大爺也在前頭麼?」

    「在前頭跟陳姑爺擠在一起睡呢。」全福嬉笑道。

    「林姑爺呢?」

    「林姑爺在二爺外書房裡歇著呢。」全福道。

    賈璉聽了,思忖著這會子林如海未必起身呢,於是挑著麵條吃了幾口,因昨晚上醉酒,這會子也沒什麼胃口,又喝了幾口湯,便順著遊廊向前經了小門向外書房去,到了外書房院子裡,瞧見幾個守更的倚在廊下睡著,也不叫醒那幾個,走到門前,聽見林如海尖銳的咳嗽聲,忙快步推開門進去,望見林如海側身歪在床上對著床邊咳嗽,便坐在床邊輕輕地拍他的後背。

    「早知道昨晚上那麼一鬧,姑父身子必定不好。老爺、大哥那邊,怕身上也不自在。」賈璉蹙眉,望見他進來後,守在外書房的趙天梁、趙天棟兄弟二人過來了,立時道:「快去請太醫來。」

    趙天梁忙答應著就去了。

    「家裡來了貴客,叫姑父跟著受累了。」賈璉再三拍了拍林如海的後背。

    林如海咳嗽之後,聲音略有些沙啞地道:「原本吃了你跟珠兒配的藥略好了一些,昨晚上才不自量力多喝了兩杯酒。」見賈璉蹙眉,低聲道:「據我說,你家老爺該病一病才好。」看賈赦昨晚上那得意模樣,若他身子沒有大礙,賈璉一走,他不知要如何折騰呢。

    賈璉點了頭,從趙天棟手上接過杯子遞到林如海嘴邊,待他喝過了水潤了嗓子,就道:「姑父,我的任命何時能下來?」

    林如海覺得躺下喘不過氣,就坐在床上道:「昨晚上忠順王爺那麼大口氣,怕他是要給你弄個好差事了。這麼著,許得我請人跟北靜王透透風聲,叫北靜王從中作梗,才能將你弄到廣東去。」

    「有勞姑父了。待侄兒走後,還想姑父幫著敲打敲打二叔,別叫二叔生事。」賈璉將床上的枕頭立起,扶著林如海靠著枕頭歇息,隨後輕輕地出了門,又微微蹙眉向隔壁庫房院子去,進了賬房見賬房裡榻上兩個輪值賬房正面對著面支著頭歇著,便輕輕地踢了踢門。

    門內兩個賬房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忙站起來請賈璉進來坐。

    「交給新奶奶的賬目整理好了麼?」

    這賬房裡也是齊套的桌椅案幾、花瓶香爐齊全。

    只是賈璉胃裡有些難受,不肯坐,就立在書案邊。

    章賬房笑道:「已經準備好了,大姑娘跟林之孝核算過了,數目分毫不差。」

    「昨晚上的賬目呢?」賈璉問。

    章賬房一怔,尚未答應,就見林之孝臉頰浮腫、兩眼發青地進來了。

    林之孝道:「小的正請示二爺呢,昨晚上忠順王爺充大頭從薛家鋪子裡拿來的東西,是算在外賬裡頭,還是內賬裡頭?若算在外賬裡頭,就跟新奶奶不相干。」

    「攏共多少數目?」賈璉問。

    林之孝趕緊地送上賬冊,「昨晚上執事們一宿沒睡,算出忠順王爺從薛家鋪子裡至少拿了兩千兩的東西,雖說剩下一些,但零零碎碎的,也不好再拿去還給薛家。」

    賈璉接過賬冊,見昨兒個只辦了一日的喜事,竟然比早先賈母盤算擺上半月流水宴還要多花上五六百兩,因是多花的銀子,心裡便心疼起來,對林之孝道:「算在外帳上吧,日後按著月份將內宅花銷的銀子送到奶奶手上叫奶奶處置,外頭賬目,叫金大叔帶著你們管著。便是我出京當差,也不許內宅動用外賬一分一毫。若有非常之事,請老太太暫且挪了銀子應急,待我回來了,再換她銀子。」

    「是。」林之孝答應著,暗道賈璉這是防著新奶奶跟老太太一樣中飽私囊不成?

    「二爺,太醫來了。」外書房裡的小ど兒全兒進來道。

    賈璉便將賬冊遞給林之孝,「將薛家的銀子先送去,他們家便是不肯收要退回來,也只許收下一半銀子。」

    「是。」

    賈璉抬腳向外去,先隨著全兒去外書房看太醫給林如海把脈,聽太醫叮囑林如仔細保養身子後,又隨著王太醫向榮禧堂東跨院去。

    路上便對王太醫笑道:「先前吃老先生的藥,我家老爺身上自在了許多。身上自在了,偏又愛上賭博吃酒了,每常惹得我家老太太動怒。不知太醫可又法子勸著我家老爺節制一些?」

    王太醫心知自己出入賈家是從何人手上拿的銀子,聽賈璉這般說,就笑道:「二爺放心。」

    只說放心二字,旁的並未提起,隨著賈璉進了東跨院裡,在門廳裡略等一等,等賈赦的兩個老姨娘收拾好屋子,這才規規矩矩地向賈赦屋子裡去。

    到了門前就聞見熏人的酒氣,聽見賈赦不順暢的喘息聲,王太醫忙到了床邊,連忙將賈赦輕輕搖醒,又叫丫鬟快拿了痰盒來,親自替賈赦撫弄後背,待賈赦咳嗽著終於吐出喉嚨裡的阻塞之物,就虎著臉道:「賈公怎這般不愛惜自己身子?倘若不是璉二爺一大早催著學生來探望,賈公怕就不妙了。」

    賈赦原本就有些痰堵之症,久病之後便漸漸不將這病症放在心上,聽王太醫這麼一說,卻嚇了一跳。

    「定是昨晚上璉二爺大喜,賈公多吃了葷腥之物,多喝了酒水。」王太醫不便危言聳聽,只做出一副急他人之所急的模樣。

    賈赦被王太醫的臉色唬住,再看新婚的賈璉一大早撇下新娘來探望他,不覺感動起來,一邊後怕地叫王太醫給他看脈,一邊嗔道:「哪有才成親就撇下新娘子的?快些回新房裡吧。」

    「老爺身子不好,兒子豈能安心?」賈璉道。

    賈赦才要說自己並無大礙,又因王太醫一聲長歎提心吊膽起來,忙問:「莫非有大礙?」

    「說句不中聽的,賈公的身子已經是掏空了的。平日裡看著不顯,但一旦放開了……」

    「咳咳!」賈赦原本體弱,昨晚上二更才睡下,又累又乏,聽王太醫一說,彷彿當真病入膏肓一般。

    「請太醫快些給我父親開藥吧。還有我家珠大哥,那邊也要請王太醫去瞧瞧。」賈璉道。

    王太醫點了頭,賈赦的侍妾石姨娘在窗外道:「二爺,該跟新娘子一起去老太太那敬茶了。」

    賈璉扭頭望了眼賈赦房中的鎏金大座鐘,果然瞥見時辰到了,於是就去攙扶賈赦,「老爺,兒子送你去老太太那邊。」

    賈赦點了點頭,王太醫很有眼力勁地跟著個小廝向外去。

    王太醫出去了,石姨娘才進來服侍賈赦更衣洗漱。

    賈赦也不大吃得下飯,勉強喝了兩口燕窩粥,便坐了軟轎子向榮慶堂去。

    賈璉在賈母房門外攙扶著賈赦下了轎子,待珍珠打了簾子,父子二人便進去,入門便望見賈母喜氣洋洋地坐在榻上,賈政、賈珠父子、寶玉、賈環站在左邊,王夫人、李紈、迎春、探春站在右邊,中間站著穿著一身大紅衣裳,打扮得十分鮮亮的許青珩。

    「老大身上可還好?」賈母關切道。

    賈赦有人問候了,越發要做出有病的模樣,咳嗽一聲後,見引得賈珠撕心裂肺地跟著咳嗽起來,這才不裝了,在左邊第一張交椅上坐下,便捋著鬍子滿意地打量著許青珩。

    「二爺、二奶奶快給老太太敬茶吧。」鴛鴦領著琥珀、鸚鵡在賈母跟前擺下了兩方朱紅福字團紋蒲團。

    賈璉便與許青珩跪在賈母跟前,從丫鬟手中接過茶盅雙手捧給賈母。

    賈母笑瞇瞇地抿了一口,親自拿了一個荷包遞到許青珩身後小丫頭捧著的托盤上。

    賈璉、許青珩又去給賈赦磕了頭,賈赦自覺替兒子尋了門好親,便也笑著喝了茶。

    賈政面上淡淡地喝了茶,王夫人倒是在笑,只是心裡也不自在,喝了茶後,笑道:「青珩別再氣了,我瞧著璉哥兒一大早並沒向別處去,是去探望大老爺呢。」

    賈璉眼皮子一跳,心說莫非自己沒叫王夫人在昨兒個找事,她一大早就開始不痛快了?笑道:「二嬸子多慮了,若不是昨晚上青珩提醒,我也想不到一大早去探望父親。」又看賈珠臉色不好,就道:「大嫂子快送珠大哥回去吧,王太醫正等著給他把脈呢。」

    李紈正拿著眼睛望許青珩,經賈璉這麼一提醒,趕緊地去看賈母。

    賈母手搭在獸頭扶手上,笑道:「你們年輕妯娌什麼時候說話說不得?珠兒的身子要緊,要隨著他去吧。璉兒也趕緊跟你媳婦回房歇著吧,叫我跟你父親叔父說一會子話。」

    「是。」賈璉答應著,目送賈珠、李紈出來,便也與許青珩從賈母房中出來,順著遊廊向賈母后門走去。

    半路上聽見許青珩輕笑一聲,賈璉扭頭看她。

    許青珩微微偏了頭笑道:「四哥一早走了,兩個嬤嬤就趕緊進來看我的鞋。」

    「看你的鞋做什麼?」賈璉隨口問。

    「自然是看四哥踩了我的鞋子沒有。」

    賈璉輕笑一聲,他還不至於要靠踩許青珩的鞋子來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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