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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0章 悲喜無常 文 / 萌吧啦

    嫁女之日死了屋龍,黎太太眼皮子跳個不停,總覺得黎婉婷這親事十分不吉利,不然被壓著的女子沒一個有事的怎就那條蛇死了?可如今要反悔也不成了,只能待黎碧舟過來後,強撐著笑臉看黎婉婷蓋著繡滿吉祥花朵的紅蓋頭被丫鬟喜婆簇擁著慢慢地出了閨房。

    「母親?」黎碧舟正笑著,一回頭望見黎太太淚流滿面,不禁嚇了一跳,趕緊安慰她。

    黎太太莫名地忽地想到一句「今日一別,再難相見」的話,心疼得厲害,含糊道:「你送你妹妹出門吧,我不捨得看她出門,先回房了。」說著,叫丫鬟們扶著,並不跟黎婉婷說一句話,便踉蹌著走了。

    黎碧舟只當黎太太是愛女情深才會如此,便不將她的異常放在眼中,親自去扶著黎婉婷上了花轎,便跟著賈璉等儐相簇擁著許玉珩向許家去,路上聽賈璉、薛蟠嘀咕著「今日這喜事,怕能牽出三四條紅線來」,便去看胡競存等人形容,果然望過去就見胡競存、馮紫英、房在思個個魂不守舍偏嘴角含春,便笑道:「想不到我們家一截老牆頭還有這妙用。」

    「昔日我只覺話本子裡的一見鍾情實在假的很,今日見了他們,卻是信了。」賈璉指著馮紫英道。

    馮紫英也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強撐著道:「改日就叫家裡去求親,也不算冒犯了她。」

    「她,哪一個她?」薛蟠調笑道。

    虧得後頭跟著儐相隊伍的笙簫鼓樂聲不斷,在路人看來這群少年是在肆無忌憚地指點江山般談笑風生,並不知道他們在說的是再尋常不過的男女情事。

    一路進了掛滿紅綢的許家,賈璉等巴巴地看著許玉珩拿著紅綢將花轎裡的黎婉婷迎了出來。

    此時才是真真能體會到意、淫二字的時刻,眾人誰也看不見黎婉婷的容貌,但只見她染著蔻丹的手指如瑩潤如玉一般握在紅綢上,清靈的腰肢不盈一握,行走間又有說不出的韻味,雖嗅不到,卻覺她身上必有奇香,雖看不見,卻覺她必是個德容兼備罕見的女子。於是眾人個個屏氣斂息,暗自艷羨許玉珩的艷福齊天。

    賈璉一雙眼睛也是離不開黎婉婷的紅酥手,心裡連連歎著可惜,待三拜天地後又齊齊去送許玉珩、黎婉婷進入洞房。

    古往今來,鬧洞房時都是男女大防最不足為慮的時刻。

    一堆人笑嘻嘻地聽喜婆唱著撒床曲,望著幾個四五歲的小兒在坐在紅紗帳邊的許玉珩、黎婉婷身後笑嘻嘻地滾床,隨後群情激動地道:「玉珩,該掀蓋頭了。」

    「幾位小爺出去,再叫大爺掀蓋頭吧。」喜婆笑著要轟人。

    薛蟠抱住賈璉的腰將賈璉推在前頭擋著喜婆,笑道:「我們都是跟許公子要好的,難道不許我們見一見嫂子?」

    胡競存、房在思也起哄鬧著要見,就連袁靖風這表兄也抱了兒子過來瞧熱鬧。

    喜婆不免為難起來,滿屋子熱熱鬧鬧的,若不許人鬧,定會冷了場面,可鬧了,若是黎婉婷惱了呢?

    「都是自家兄弟,婉婷……」許玉珩為難地去問黎婉婷,見她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知道她應允了,這才去揭開她的蓋頭,只見黎婉婷往日裡也穿紅衣,今日再揭開蓋頭看她,便不令人覺得她與昔日有何不同,都是一身紅衣,卻又沉靜地令人覺得清冷非常;原本聽聞她在金陵拒婚,許玉珩便覺她與其他女子不同是個重情勝過重禮教的人,心覺與其娶個古板乏味的女子不如娶了她,此時與她面對面坐到一處,便又覺她到底更像是妹妹。

    許玉珩神色在瞬間變了一變,隨後便瞇著眼睛比掀蓋頭前更歡喜地笑了起來。

    一時間,就連一直鬧著要看新娘的薛蟠、馮紫英也不肯再鬧了,人人都生出了憐香惜玉的心思,原本算計好的調戲新郎新娘的手段也不忍使出來了——倘若黎婉婷、許玉珩郎情妾意還能取笑他們一二,可蓋頭揭開時,許玉珩面上的尷尬看在一群人精眼中,除了薛蟠、房在思,無人不明白許玉珩的神色不對勁,於是唯恐越鬧越尷尬也不敢鬧了。

    胡競存、房在思也是一怔之後,下意識地將聲音壓低了一些。

    「喝交杯酒吧。」賈璉見場面有些冷了,立時起哄道。

    因他這一句,眾人又略低了聲音起哄叫他們喝交杯酒。

    「婉婷……」許玉珩為難著,從丫鬟捧著的托盤裡端起兩杯酒,一杯送到黎婉婷手上,一杯自己擎著。

    黎婉婷抿著嘴一笑,低著頭滿臉紅霞地陪著許玉珩共飲一杯,抿酒時偷偷去看許玉珩,卻見許玉珩扭過臉並不看她且背著人並無多少喜色,一時間被酒水嗆住,咳嗽了兩聲。這兩聲之後便再遮掩不住,連連咳嗽起來,手上握著的細瓷杯子裡的酒水只抿了一口其餘的盡數潑了出來。

    許玉珩忙替她拍著後背,見黎婉婷定定地向一處看去,便也向那一處望去,見是已經出嫁做了婦人裝扮的素琴,先納悶素琴怎進來了,但這會子也不是過問的時候,便低聲對黎婉婷說了一句「放心」。

    「大爺出去招呼客人吧。」喜婆笑道。

    許玉珩也唯恐眾人當真鬧洞房叫黎婉婷害臊,於是便領著賈璉等人都去前頭招呼客人。

    黎婉婷坐在床邊,聽喜婆說「奶奶吃碗麵條吧」,便起身令人給她換衣裳、收拾床鋪,去擺著紅燭的案上坐下,望見素琴恭敬地端了一碗雞絲面來,便洗了手拿著一雙象牙筷吃了幾根麵條呷了兩口麵湯,漱口後,含笑問素琴:「如今該怎麼稱呼你?」

    「奶奶願意怎樣稱呼婢妾,就怎樣稱呼吧。」素琴低著頭低聲說,將黎婉婷面前碗筷收拾開,見其他丫鬟過來,立時讓開兩步令黎婉婷的丫鬟近前伺候著,餘光掃見滿室熱鬧吉利的紅色,不由地心裡酸澀起來,進而越發嫉妒憎恨黎婉婷。

    黎婉婷一怔,她原是看素琴做了婦人裝扮又聽人說她已經出嫁才要委婉地問她夫君是哪個,此時聽她又自稱是婢妾,不禁重新看她,心道莫非許家人騙她?唯恐自己聽錯了反倒顯得自己小氣被人笑話,便揮手打發了其他人,只留下素琴一個,細細去看素琴梳著的油光水滑髮髻,「你方才自稱婢妾,莫非你、還沒嫁出去?」

    素琴低著頭滿臉謙恭,因這會子沒有旁人,便也大膽地道:「奶奶這說得是什麼話?婢妾打小服侍大爺,原是要一輩子跟定了大爺的。奶奶先前不知道麼?」一雙眼睛「不解」地看著明知故問的黎婉婷。

    黎婉婷一怔,立時想是哪個要害她?是她外祖母許老太太要騙她,還是她舅母袁氏、表哥許玉珩要哄著她?亦或者是她父親母親騙她,一群人都以為生米煮成熟飯,她便無可奈何了?還有方纔,許玉珩並不像是十分歡喜的模樣,可見,昔日信中說他是心甘情願跟她成親的話也是空的。

    「奶奶沒有吩咐,婢妾就出去了。」素琴恭敬地邁著碎步退了出去,到了房外,遇上黎婉婷的幾個丫鬟就滿口說著「日後還請姑娘們抬舉」地說話,一徑地退到這邊門房裡,在小小的一間屋子裡遇上她那正在輪班的婆婆,便疊著兩隻手在腰間忐忑不安地低聲道:「這事若是奶奶鬧出來……過一會子她一問就知道真相……」

    「不怕她鬧,就怕她不鬧。」素琴的婆婆孫四娘坐在茶爐前低著頭煽火,嘴裡煽風點火道:「也不是我說你,你白丟了清白身子,又被沒臉地打發出來了,你能嚥得下那口氣?如今大奶奶一鬧,你只管尋死去,旁人原本看你出了大爺屋子都替你抱屈呢;這會子瞧見大奶奶小心眼地窮追不捨,更要替你打抱不平。誰不知道你已經嫁了人了?大奶奶那被姑太太慣得很沒規矩的性子,她若問了別人知道你騙她,定要跟大爺說,到時候你不認那話,鬧一場,誰會以為你一個被攆出來的有膽量去哄新娘子玩?還不都以為是大奶奶要趕盡殺絕;她若不問別人,等會子就鬧出來,你也跟著鬧就是了,若你死了,你男人的前程就有了。」

    素琴紅著眼眶拿著手托了托鬢髮,嘀咕道:「也不知道奶奶你為什麼替程姨娘做這事?程姨娘雖有了身子,但是男是女還不知道,況且這個家總是珩大爺的……」

    「喲,你當真是惦記著一夜夫妻百日恩呢!出了人家房門還為人家的家事操心。」孫四娘嘴角噙著一抹冷笑,黝黑的臉龐上眼角邊滿是皺紋,只有光影中脖頸處一抹欺霜賽雪的白膚,令人見了不免去想:這婆子如年輕二三十年,也是個膚白如雪的佳人。

    素琴一噎,眼眶裡盈滿了淚水,偏自覺理虧,竟是反駁不得孫四娘一句。

    待聽外間有人叫熱水,孫四娘一呶嘴,便令素琴替她幹活去。

    素琴只得替孫四娘提了熱水送出去,立在院子門前,聽遠處的戲詞隨著笙簫聲傳來,仔細聽雖一句也沒聽清,但料想那旖旎的腔調當是一段寫那才子佳人的戲詞,心歎自己徒有美色,終歸不是佳人,不肯去聽孫四娘風言風語,便將水壺遞給個小丫鬟送回茶房,唯恐黎婉婷鬧起來要尋了她來問話,便有意躲開,並不在這房裡伺候,有意回下人群房,還沒到下人房那邊,忽地聽說了一句「新娘子死了」,登時渾身冒出一層冷汗,她料到黎婉婷的性子不是能生生忍下她那話的,只當她會才進門就大鬧一場不得許老太太歡心,卻再料不到黎婉婷會當真尋死,忙跌跌撞撞地重新回東邊許玉珩那院子去,到了門前就望見許玉珩、黎碧舟、賈璉等慌張地跑來,心虛地遲了一步待他們都進去了才跟著進去,眼瞅著茶房外孫四娘沒事人一般跟其他婆子嘀嘀咕咕地說些大喜之日黎婉婷自盡不識大體的話,越發心寒,扶著門框想:大爺待我不薄,便連配人也請管事替我挑了個憨厚老實的夫君,如今我被個惡婆婆逼著逼死了新來的奶奶,將來大爺問起今晚上的事,知道我跟奶奶單獨說過話,若是他疑心我,我還哪裡有臉活著?

    思來想去,素琴心裡總覺得自己對不住許玉珩,於是見一群群人擠了進來,便失魂落魄地重新向下人房疾走回去,回到自己小院裡,聽她夫君問「新奶奶果然生得十分好看?」倒還從容地答了一句「是呢,還是大爺有福氣」,回了房給她夫君孫閱倒了一杯熱茶,自己出了屋子,莫名地就覺有人在喊「素琴,大爺要拷問你呢」,於是越發地心虛,走到自家院子裡的水井邊,望見黑黝黝的水井深不見底,便提著裙子站到井沿上跳了下去。

    屋子裡,主人家大喜跟著得了兩杯喜酒的孫閱聽見咚地一聲,只當是同住一間院子的誰家打水將水桶掉在井裡了,懶懶地喝著茶並未動彈,待聽見外頭人喊「素琴,大爺尋你問話」,才忙從屋子裡出來,對來人道:「大爺是為什麼尋素琴?」

    「你別問了,素琴呢?」來人凶神惡煞地問,新奶奶沒了,許玉珩聽丫鬟們說話後又要尋素琴問話,可見這素琴要遭殃了。

    孫閱撓著頭道:「她先還在。」忽地一個激靈,立時向水井那邊望去,天色已黑,也看不見井中怎樣,待借了一盞燈籠一照,望見井水上似有若無地飄著一抹水藻般的頭髮,登時癱著趴在了井沿上,哭號道:「快救人!她在井裡頭呢!」

    來人聽了,也立時向井裡去看,也瞧著井裡飄著個人,忙慌叫了人順著井邊繩索下去救人,好半天才齊心合力地將素琴拉上來,卻見她已經雙目緊閉地去了。

    「快去告訴大爺。」

    「哎。」一個看熱鬧的小ど兒立時向東邊院子奔去,跑到那院子前,就喊道:「素琴姐姐跳井了!」

    「我的兒呀!誰逼著你去死了?」孫四娘聽那小ど兒喊了一聲,立時坐在茶房門前拍著大腿哭號起來。

    消息傳到屋子裡,坐在床上摟著黎婉婷對素琴咬牙切齒的許玉珩一怔,滿臉淚痕中也不知哪一滴是為了自幼陪著他身邊的素琴流下的,呆呆地只是落淚,再看懷中懸樑的黎婉婷無聲無息地躺著,哆嗦著嘴,只覺自己既對不起黎婉婷又對不起素琴,那素琴之死必定與他有關。

    「好一個死無對證!」黎碧舟臉上青筋跳了跳,握著拳頭認定了黎婉婷高高興興地出嫁才進門就死了,定是許家搗鬼,於是上前就去拉一身紅裝的黎婉婷,「還不曾行過最後的周公之禮,婉婷算不得你們許家人!」

    許家人見黎碧舟要搶黎婉婷帶回黎家,心知帶回去了這事兩家說不開就成了仇,忙攔著他道:「婉婷是我們許家的媳婦,哪怕她去了,也是玉珩結髮夫妻!」

    許玉瑒抱住黎碧舟,薛蟠、袁靖風等也攔著黎碧舟不叫他衝動。

    賈璉回想著黎家死的一條蛇,心道莫非這些神鬼之事果然不可不信?連連念叨了兩句警幻姐姐在上,千萬要保佑他百無禁忌,扭頭望見許青珩白著臉臉上有亮晶晶的淚痕正站在許老太太身邊呆呆地落淚,對許青珩道:「先領著老太太回房去,別叫老太太傷心。」

    許青珩點了點頭,望著賈璉喃喃道:「我先前跟她來信,她還說要等著看見四哥所說的那一日,誰知……」

    「快請老太太回去。」賈璉對著許青珩一眨眼睛。

    許青珩點了頭,便攙扶著老淚縱橫的許老太太回房去。

    「太太、大爺,孫四娘在門外鬧著要給她兒媳婦尋個公道。」也跟著來送嫁的曾卉家的在門外道。

    袁氏蹙眉,賈璉立時道:「將那孫四娘押在茶房裡,她兒媳婦是含冤而終還是畏罪自殺還沒定論,哪裡能由著她先亂喊?」

    袁氏點了頭,許玉珩、黎婉婷成親,江蘇巡撫、兩江總督都在任上並未過來,此時許玉珩悲傷不已,黎碧舟怒髮衝冠,袁靖風勸住黎碧舟已經勉強,只能拜託賈璉幫著安排了。

    「太太,先叫蟠兒、競存、在思三人去黎家接了黎太太來;再趕緊吩咐人設下靈堂吧,仵作也趁早請來,待黎太太來了,當著黎太太的面,請、請仵作驗一驗吧。還有前頭的客人,就請紫英幾個先勸他們回去吧。」賈璉說話時不由地去看黎碧舟,待仵作驗屍時,黎碧舟、黎太太定然痛苦不已,到時怕又是一場風波來襲。

    「你吩咐人吧。我一直將婉婷視若己出,不想她年紀輕輕……」袁氏傷心不已地哭個不停,也不解明明依著黎婉婷的心意將所有人都打發出去了,她為何還是這麼鑽牛角尖?

    「太太先回去吧。」賈璉示意袁氏看黎碧舟,袁氏淚眼婆娑地望過去,果然見自己不說疼愛黎婉婷還好,一說黎碧舟更是氣得要去打許玉珩,只得依著賈璉的話出去了。

    許家裡喜事變喪事,薛蟠等人也不推辭,立時依著賈璉所說各自去辦了。

    不過是短短一盞茶功夫,許家裡的紅綢便成了白布。

    望見丫鬟進來熄了龍鳳雙燭,又要去摘那蠟燭後大紅雙喜,一直不言語的許玉珩低聲道:「別碰它。」

    「出去吧。」賈璉揮了揮手,餘光掃見除了那大雙喜,其他地方的紅喜已經被揭下,實在揭不下的,也用白紙糊上了。

    黎碧舟哭了一會子,又鬧著要去搶人,被袁靖風、許玉瑒按住了,便跪坐在刻著百子千孫四字的拔步床邊腳踏上落淚不止。

    「她們,都是為我死的。」許玉珩呆呆地道。

    黎碧舟冷笑道:「她們?一個賤婢也配與婉婷並稱她們?」

    許玉珩喃喃道:「縱使大哥這樣說,素琴在我心裡,也是與別人不同的。」

    「混賬東西!」黎碧舟只覺許玉瑒這話實在侮辱黎婉婷,掄起拳頭就向他臉上捶去。

    許玉珩也不躲,挨了一拳頭後,半邊臉腫起來依舊目光呆滯地道:「大哥便是打死我,素琴也是不同的,人非草木,她伴了我十幾年,若她不是丫鬟,興許我對她的情意要比對婉婷還重一些……」說著話,便又無聲地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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