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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7章 煮酒論英雄 文 / 萌吧啦

    賈母、賈赦腦子裡轟隆一聲,賈赦哆嗦著手連連指著趙天梁,幾乎氣絕。

    因外間來人迴避到屋子裡的王夫人莫名地鬆了一口氣,偷偷地透過碧紗櫥上的小窗去瞥賈母,只等著看賈璉「沒了」,賈母如何為他們這一房做主。

    賈母愣了再愣,噗嗤一聲笑了,只說:「還道是什麼呢,多派人去找一找就是。璉哥兒雖年輕卻老成得很,想來是新近研習佛法,想追上兩個出家人問一問罷了。算不得什麼事。老大、老二,快帶著來慶賀的親朋好友去榮禧堂前頭的鹿頂房子裡吃酒去,璉哥兒不在,不好去庫房提了銀子,這慶賀的幾桌酒錢,我還出得起。再叫人請了戲班子來熱鬧熱鬧。」

    賈赦聽賈母這般說,立時有了主心骨,登時沒了憂色。

    王夫人一呆,只覺賈母沒道理得很,才含含糊糊有意不提給元春大辦喜事的事,就漫天撒錢地替賈璉慶賀。

    賈政這會子也跟王夫人一般想法,有意著急道:「老太太,快多打發了人去追,央親戚們也去找一找。」

    賈母輕描淡寫道:「又不是什麼大事,不必張揚地找,趙天梁,你跟金綵帶著幾個人去半路上迎一迎,指不定璉兒正在回來的路上呢。」心裡慌張得很,雖賈璉不像是個會出家的人,可去追什麼賴頭和尚、跛足道士作甚?

    屋子裡滿滿當當坐著來賀喜的人,包括黎碧舟、袁靖風等,雖也不免疑心賈璉哪裡去了,但看賈母鎮定自若,一時也放下心來。

    趙天梁答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賈母心裡擔憂,只覺賈璉若走丟了,榮國府徹底就沒人了,於是待見另一撥報喜的人來,便有意歡天喜地叫琥珀、鴛鴦去取了她的銀子打賞,又再三請黎碧舟幾個把兄弟幫著招呼人。

    黎碧舟幾人會意,都明白賈母這是唯恐有人藉著賈璉走失便興風作浪於是有意這樣說穩住人心,於是答應著就去了。

    待屋子裡的爺們並老妯娌都被請出去吃酒聽戲,王夫人這才從房中走出來,不甘心看見賈母這麼大方地為賈璉撒錢,有意戳賈母的心地問:「老太太,璉兒該不會出家了吧?」

    賈母眼皮子跳了跳,開口道:「老二家的且回去照看寶玉、湘雲兩個吧,人多,別叫他們一時好奇跑出來被人擠到了。至於璉兒,你放心,他不是個軟腳蝦,不用人找,自己就能回來。」

    「是。」王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道,緩緩退了出去,見琥珀、珍珠急著傳人,就知賈母在想法子找回賈璉呢,去了前面廳上,望見坐在廳上吃宴席的老妯娌滿嘴都是稱讚賈璉有慧根、有靈性的話,心裡越發不忿,抿著嘴勉強端出笑容,出了賈母院,從正門出來嚮往北邊的巷子去,透過牆上橄欖眼子菱花洞去聽榮禧堂裡動靜,待聽人喊李大哥、李二哥,就知李紈的兩個兄長過來,又聽見人說北靜王送了禮來恭賀,不禁緊緊攥著拳頭,回憶一番,昔日賈珠中秀才也是這麼熱熱鬧鬧慶賀的,甚至比這會子更熱鬧,那會子王子騰、史鼐、史鼎都親自過來了,如今賈珠那麼個樣,賈璉卻……幸好他走丟了。

    因此處有當差的婆子媳婦來往,王夫人不便久留,便帶著金釧、玉釧兩個向後走,出了巷子進了南北夾道繞過一道粉油大影壁,便進了這裡頭的半間小院子,進去後望見這會子寶玉正跟著湘雲一同跟著葛魁之妻樓氏讀書,在窗外站了一站,見寶玉正跟湘雲擠眉弄眼的,心下不忿,只覺樓氏太過和氣,且一個女子能有多少才學?再看湘雲這會子穿著的是寶玉的小袍子,又覺史湘雲沒規矩得很,橫豎心裡不自在,不覺將怨氣都堆在史湘雲頭上,並不進去,一轉身見李紈穿著一身橘黃衣裳站在面前,低聲罵了一句「嚇死了!」,並不理睬李紈,兀自沉吟著就向前,坐了自己的翠幄青車回了東邊花園子裡,才回自己院子,就聽彩霞說賈政在趙姨娘處考校探春學問,於是叫彩霞請了賈政過來說話,自己換了衣裳,捧著茶盞在明間裡坐著,見賈政進來,忙起身去迎。

    「你不過去幫襯,怎回來了?」賈政不提自己為何回家來,單問王夫人,自己坐下了,便也叫王夫人在他對面坐下,「老太太可答應了出銀子替元春辦喜事?」

    王夫人嘴角噙著一抹冷笑,只說:「我原就說了,這事該老爺去提,老太太才肯答應。」

    賈政默不吭聲,不肯豁出臉面跟賈母要銀子,須臾道:「家裡剩下的那些,也夠辦得了。」

    王夫人聽他這話,心歎到底就她一個人為家計操心呢,「這事還在其次,事到臨頭,老太太總會幫扶一二。只是,如今我有一個大心思。」

    「什麼心思你直說吧,老夫老妻的,何必再繞圈子?」賈政心裡也跟王夫人一樣想法。

    王夫人哽咽道:「我方才依著老太太的話去瞧了瞧寶玉,望見寶玉竟是跟湘雲一同跟個女先生讀書,寶玉是老實的,可那湘雲一時半刻也閒不住,總撩撥得寶玉不能安心聽講,這如何使得?」

    「你是要將寶玉送到梨香院?」賈政一怔。

    王夫人道:「那哪裡使得?梨香院裡都是些摔打慣了的,寶玉進去了怎能舒坦?況且我覺得那裡的展先生學問也不怎樣。況且離了老太太眼皮子底下,那梨香院上下又是對璉哥兒惟命是從的,萬一教壞了寶玉呢?今時不同往日,璉哥兒走丟了,還是跟著和尚道士走丟的,若是他尋不回來……」

    言下之意,便是賈璉若不回來了,賈珠體弱,這家就是寶玉的了,須得抓緊寶玉的功課了。

    賈政會意,點了點頭,「那依你之言,該如何?若是在那邊另請西賓,銀子費不了幾個,要緊的是得借了大房一所院子。只這,璉哥兒就不會答應了。」

    「妾身的意思,是咱們也請個西賓,叫寶玉日日過東邊讀書,晚上再回老太太那邊。如此一來,寶玉能安生讀書,老太太也不至於見不到他便分外思念。」王夫人不肯叫寶玉離開賈母跟前失了「寵」,因此想出這折中的法子;又暗恨賈璉下落不明,若知道他已經出家了,大可以叫寶玉住在警幻齋裡叫那姓葛的教導他。

    賈政聽了連連點頭,又聽王夫人說:「該趁著璉兒中秀才的東風趕緊跟老太太說去,老太太聽了,想著寶玉的前程,一准答應。不然過了這會子,老太太心疼寶玉,未必肯答應。」

    賈政又點了點頭,只是這會子宗裡的女人都在賈母處恭賀,不便過去,於是又起身去趙姨娘處說話,待傍晚黃昏時分,來恭賀的人個個酒足飯飽地去了,這才並不坐轎,步行出了門,從榮國府西邊角門進去,一路緩緩地進了榮慶堂,在賈母門外聽見屋子裡賈母跟一眾孫子女其樂融融地說話,待丫鬟傳話後進去,望見自己一來,眾人便拘謹了,咳嗽一聲,只說:「有話跟老太太說,迎丫頭領著寶玉、湘雲出去吧。」待人都去了,坐在賈母手下,將在東邊另外聘請先生叫寶玉去讀書的話說了。

    賈母坐在榻上捻著蜜蠟佛珠不言語,許久決心敲打敲打一直算計他的二房夫妻,就說:「也不必日日叫寶玉奔波了,今兒個就將寶玉接回去吧,寶玉也大了,我這碧紗櫥裡也住不下他了。」

    賈政一愣,忙說:「老太太,寶玉他離不開老太太,這……」

    「不必說了,待回去吧。」賈母閉目養神,下定決心不縱著賈政、王夫人。

    賈政傻住,原本還以為賈母不肯叫寶玉過去讀書,誰知賈母也寶玉也不留了,心裡有些泛酸地回了東邊,先叫王夫人去賈母房中接人,自己逕自去了前院書房,第二日便開始極其用心地替寶玉挑選先生,奈何極好的先生不肯來他家,次一等的他又看不上,一連挑了七八日,總是不如意,忽地就有一布衣登門毛遂自薦。

    賈政先不肯見,隨後聽說這賈雨村乃是進士出身,原已升至一方知府,去歲因被奸險小人造謠誹謗丟了官。

    賈政聽了這些不免心有慼慼焉,暗道自己不就是被人陷害才落到如今這地步的麼?賈雨村既然能官至知府,必然有些才幹,於是便叫人請他入外書房一見,待望見那人劍眉星目、直鼻權腮且談吐從容,雖衣衫簡陋一些,卻舉止灑脫,因又問了幾句,得知賈雨村丟官後便將家小送至原籍擔風袖月地遊覽天下名勝,越發覺得此人氣度非凡,不是尋常期期艾艾的小人可比。

    賈政笑道:「真真是有緣,你偏也姓了一個賈字。」

    賈雨村謙遜道:「若非尊府與東府分宗,晚輩也勉強算是個宗侄。」

    外省的賈姓人犯事,林如海去狀告榮國府。如今朝廷上發下明旨點明了榮國府與寧國府分宗,宗裡只有四大家子人口,其他外省賈姓人也跟榮國府無關。如此就令外省賈家人再不能冒著榮國府的名頭行事。賈雨村說這話時候頗有些遺憾,雖他如今沒什麼事用到榮國府名頭,但若沒林如海那一狀子,興許日後他這賈姓人,也能藉著榮國府宗侄的名頭辦些事呢。

    賈政因又問:「你是如何知道我們府上要請西賓的?」

    賈雨村不肯說是舊日相識的王夫人陪房周瑞女婿冷子興的指引,只輕笑道:「府上二爺浪子回頭便中了秀才,在京都中乃是一大美談。晚輩恰與人提起璉二爺時聽說尊府要聘請西席,便斗膽毛遂自薦。」

    賈政只是點頭,因又問起賈雨村昔日殿前答對時的情景,便立時催著人將寶玉領來相見。

    賈雨村暗暗觀察,果然見這賈政如冷子興所說迂腐得很,一個「進士」的名堂便足以叫賈政將他奉為座上賓,待見下人領著個玉雪聰明的小兒,見那小兒不像冷子興所說佩戴通靈寶玉,反而納罕非常。

    「寶玉,快給你先生見禮。」賈政道。

    賈寶玉心中納罕怎忽然來了個先生,待要上前行禮,賈雨村忙偏身避開,含笑道:「世兄果然一表人才,不知世兄念到什麼書了?」

    賈政笑道:「他先跟著個女先生讀書,只怕要重頭學起呢。」因望子成龍,且如今又沒有什麼虛架子可擺,就道:「先生且歇兩日就開始授課吧,授課的地方,便在我這書房邊上屋子裡。」

    賈雨村自然不敢不從,只是口上說:「晚輩還有些行禮寄放在一處客店中,須得今日去取。」

    「先生何必勞動,打發個人去取就是。」賈政客氣道。

    賈雨村笑道:「勞煩那店家照料多時,今日原想請他們夫婦吃酒以表謝意。」

    賈政聽了,心說此人卻很是知恩圖報,於是打發小廝去王夫人那取了十兩銀子,先送給賈雨村去請客。

    賈雨村略謝了一句,依舊從從容容地出了賈政家的黑油大門,出了幾百文租了一頂轎子去了古董商人冷子興家,才下轎子,就被冷子興迎上問:「如何?」

    賈雨村點了點頭,對冷子興拱手道:「多謝老兄指點,不然弟哪裡尋得到這樣的好差事。」

    冷子興客氣一聲,又問:「可曾聽說璉二爺的消息?他果然走丟了?」

    賈雨村捋著鬍子微微點頭。

    冷子興又問:「可曾見到了赦老爺、珠大爺?」

    賈雨村搖了搖頭。

    冷子興一邊領著賈雨村進客房說話,一邊道:「可見二老爺這是倒了再難扶起來了,他們那樣的人家最重虛禮,總要請你將家中老爺都見一見才好。」又問:「二老爺給你了多少銀子?」

    賈雨村鼻子裡哼了一聲,甩手將十兩銀子丟在桌子上,說道:「昔日聽老兄說賈家如何,我只道是個極富貴的,不想……」再三搖頭,與冷子興在這陋室中相對坐下,看冷子興似乎對眼下的賈家另有看法,立時便打發小廝拿了十兩銀子置辦酒菜與冷子興「煮酒論英雄」說起賈家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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