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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0章 一拍兩散 文 / 萌吧啦

    許玉珩到了賈家時,已經臨近黃昏,進門隨著全福進了警幻齋,穿過前廳到了房門前,就見賈璉饒有興致地侍弄廊下桃樹上掛著的幾十枚桃子,見綠葉間已經泛紅的果子十分新鮮,抬手就要去摘。

    「哎,我已經給你留下好的了。」賈璉趕緊要攔著。

    許玉珩笑道:「看你小氣的,一個果子也不許人吃。這些給你,我家祖父的文章立意奇巧又不譁眾取寵,辭藻華麗又不傷纖巧。你拿去全部背下來,也能筆走龍蛇做出錦繡文章來。」說罷,將包袱遞給賈璉。

    賈璉背靠在欄杆上,一手托著包袱,一手就去解,解開後先從紙張中抽出一本詩集,不禁一怔。

    許玉珩也看見了,忙劈手奪過詩集掖在腰上,臉上青青白白,只在心裡咬牙切齒暗罵許青珩膽子太大了。

    賈璉裝作沒看見,翻了一翻這些文章,連連道:「天下文章一大抄,待我將這些背了,也能出口成章了。」鄭重其事地重新包好,叫全禧放到房裡頭去,又請許玉珩在桃樹下石桌邊坐下,看他面有郁色,就問:「你可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

    許玉珩雖與賈璉親近,到底此事說出來又於黎婉婷名聲有礙,況且與黎婉婷定親已成定局,又何必再弄出風浪來叫黎許兩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於是道:「王家叫人來我們門上說你家老太太先前替你跟王家姑娘定了親。」

    賈璉一驚,立時問:「太太可是惱了?」

    「太太怎會為這些些許小事著惱?況且太太早知道你們家跟王家的恩怨。只是這事太太不說,你們也該跟王家說明白,不然我們家夾在裡頭,面子上也不好看。」許玉珩一句話裡歎息了三四聲。

    賈璉猜到許玉珩還有自己的煩心事,點頭應承了,忽地見許玉珩一抬手扯下一枚拳頭大的鮮桃來,心疼不已地道:「我好不容易留下的這幾個,原等著熟透了留那桃核雕刻物件,偏你又給我摘了。」

    許玉珩拿著桃子在衣襟上擦了擦,就往嘴裡送,含糊不清道:「你要桃核,我能送你一筐!也只你們賈家能養出你這樣買櫝還珠的公子哥。」

    賈璉不忍去看,轉身進了房裡,拿出兩匣子宮制的攢珠簪子,「這些是蟠兒叫人捎來,叫我轉送給你們家的姐姐妹妹們玩的。」

    許玉珩對著簪子笑道:「難怪太爺說你鬼點子多,這簪子果然是……也罷,我替你捎帶回去。」

    賈璉連連點頭,忍不住笑問了句:「也不知道你姊妹們都多大了,能不能跟迎春玩在一處,也不好……」

    許玉珩只是盯著賈璉笑,抱著手臂道:「也不知道你費那心思做什麼,是你的總是你的,多做多錯,也惹人厭惡。」

    賈璉會意,笑道:「話雖如此,但一句話沒說過,一面沒見過,叫人心裡懸著,也不踏實。」

    許玉珩默了默,到底是信得過賈璉的人品,於是將別在腰上的詩集丟給賈璉。

    賈璉忙接過了,心裡有些惴惴不安地想萬一是個大才女,他未必奉承得過來,翻開扉頁,就見裡頭是一首「鵝鵝鵝」,反倒哭笑不得起來,「虧得你藏得那樣嚴實,我道是什麼呢。」反過來給許玉珩看,又覺自己多慮了,一個黃毛小丫頭,懂得什麼魚雁傳書。

    許玉珩見不過是在的唐詩裡加了些標點,也不由地鬆了口氣,笑道:「我就知道青珩不是那種沒輕沒重的。」

    「青珩妹妹?」賈璉心一墜,在心裡描繪了一番未來妻子的模樣,只覺得自己越描畫越無恥,竟是連原本準備好的手段都使不出來了,於是梗著心拿了幾個哄小孩玩的東西叫許玉珩捎帶回去。

    許玉珩滿腔心事,也沒留意到賈璉臉色如何,拿了匣子思量著日後如何面對黎婉婷,便告辭出去。

    賈璉待許玉珩走了,就明白到了賈家人聚在一起商議他親事的時候了,於是叫全福、全壽去東邊花園請賈政、王夫人夫婦來,自己向榮禧堂東跨院去,進了那邊院落,見到一個面生的丫鬟穿著一身綾羅頭上戴滿金翠,微微蹙眉,又向內去,見賈赦身邊一個老姨娘石姨娘迎了出來,便指著那丫鬟問:「這是哪一個?」看模樣不像是尋常的丫鬟裝扮。

    石姨娘笑道:「這是張材家的女兒,當差的時候叫老爺看見了,就提了上來。」說著,就叫那姓張的丫鬟來見過賈璉。

    賈璉見那張氏一張瓜子臉,嘴角一點胭脂痣,十分青春俏麗,儼然是賈赦這等老朽之人愛看的,看這架勢就知道是自己這幾個月裡每月清查賬冊、查看府庫,叫張材沒有油水揩,因此張材琢磨出這麼個討好賈赦的法子,一笑之後暗暗給石姨娘遞眼色。

    這石姨娘會意,好容易賈赦身邊的鶯鶯燕燕都沒了,叫她們這幾個最早跟著賈赦的有了出頭之日,也不肯被年輕的小侍妾們比下去,親自打了簾子叫賈璉進去。

    賈璉進了屋子後,就望見賈赦怡然自得地賞鑒著隋朝智永的《真草千字文》,請了安後,只管狐疑地看著賈赦的臉色。

    賈赦先只顧著看字畫,並不理會,須臾覺得不對,抬頭望見賈璉神色詭異地看他,莫名其妙地道:「璉兒看什麼呢?」

    「父親的臉色怎地這樣不好?太醫來請平安脈的時候可說了什麼?」賈璉關切地問。

    賈赦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臉,石姨娘進來後道:「大老爺這幾日何止臉色不好,飯量也減了,晚上也睡不踏實,還有些痰堵之症。」

    聽石姨娘這般說,另外一個在房裡伺候的老姨娘一為顯示自己伺候得盡心,二為打壓那鮮艷明媚的張材之女,也跟著附和了兩聲,只說:「前兩日老爺面上還有些紅光,這兩日血色又沒了。」

    賈赦將信將疑地摸著自己滿是褶皺的老臉,仔細回想,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兩日是有些手腳無力,不免將自己的病因想到新來的丫鬟身上,不敢將自己收了張材之女的事告訴賈璉,含含糊糊地只推說這幾日看字畫看入了迷,睡得遲了,又問賈璉:「你這會子怎過來了?」

    賈璉在賈赦面前坐下,冷笑道:「那王家果然欺人太甚,知道我跟許家的親事有了著落,便去許家門上興師問罪去了。」

    「他們好大膽子!」賈赦一時著急猛地起身後,頭暈不已,待見那張材之女進來了,揮手叫石姨娘將她打發出去,認定了自己的精髓是被那張材之女吸了。

    賈璉道:「他們還說若是咱們家不認下那親事,就要去公堂上見。」

    賈赦昔日不將賈璉的親事放在心上,一是畏懼賈母、二是並不以為賈璉能尋到好的,今時不同往日裡,見賈璉這樣出息,只覺天下間貴賤女子,沒有賈璉配不上的,又見王家賴了上來,哪裡肯依,只說:「他們要公堂見,那就公堂見!」

    「只是老太太那未必肯跟王家撕開臉,可如今對許家那邊反悔,也得罪人。」賈璉伸手攙扶著賈赦站起來,令石姨娘幾個去拿了賈赦外頭大褂子來,伺候著賈赦穿上,「如今,我叫了二老爺、二太太來一起去老太太跟前說清楚。不能由著王家人使壞。」

    賈赦連連點頭,接過自己的白玉獸頭枴杖,另一隻手叫賈璉攙扶著,就隨著他向賈母榮慶堂去。

    賈母房中,賈政夫婦二人並賈珠、李紈、元春早到了,除了王夫人、元春依稀知道了一點,其他幾人俱是一頭霧水,不解賈璉將人全部叫來做什麼。

    這會子賈母坐在鋪著褥子的榻上跟寶玉、湘雲兩個鬥棋玩,王夫人、李紈、元春三人分左右站在榻邊上看,坐在椅子上的賈政望見賈赦過來,趕緊起身。

    「叫你大爺在我手邊坐下。」賈母對賈珠道。

    賈珠趕緊幫著賈璉攙扶了賈赦在賈母左手邊坐下,見賈赦本著臉,心中很是不解。

    「璉哥兒將人都叫來了,這是為了什麼事?」賈母摟著寶玉笑道。

    賈璉躬身向賈母一拜,「請老太太為孫兒做主。」

    「這是怎麼了?」賈母唬了一跳。

    賈璉乾脆地一撩袍子跪在賈母身邊腳踏上,說道:「老太太,許家瞧上了孫兒,才要許下一樁親事。二太太的娘家就打發人去許家鬧了一場,只說孫兒已經跟他們家姑娘定了親,還說若是許家不退了,就將許家告上衙門,只說許家搶人女婿。咱們家也有官司要吃!」

    賈母親自去扶起賈璉,李紈見苗頭不對,趕緊叫珍珠幫著她領著寶玉、湘雲兩個避了出去。

    元春也要出去,賈璉又道:「大姐姐且留步,大姐姐是有見識的人,留下替我們拿個主意也好。」

    元春笑道:「我哪裡有什麼主意?」嘴上這般說,也待要瞧個究竟,於是站在王夫人身邊不動。

    賈璉順著賈母的手站了起來,就道:「老祖宗且拿個主意吧,看如今怎麼辦吧。」

    「咳咳,跟王家的事,我是沒點過頭的。」賈赦兩隻手按在枴杖上,不去看旁人,只去看賈政。

    賈政一晃,只說:「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這做叔叔,哪裡敢替璉哥兒拿主意?」

    「不是你,就是你媳婦。」賈赦毫不留情地道。

    賈政一怔,只得去看王夫人。

    王夫人再不料賈璉會搶在王家人上門前先叫了一家子人來當面對質,勉強笑道:「我是嬸子哪裡好為你的事做主……」

    「還要多謝嬸子為我費心了,上次王家去東府伴宿,嬸子二話不說,就叫人將王姑娘的東西送入迎春院中,當真辛苦嬸子了。」賈璉笑道。

    元春緊緊地抿著嘴,默默地去看賈母,如今,只要賈母咬定只認王熙鳳這孫媳婦,賈璉再如何咄咄逼人也沒用,於是輕聲提醒賈母道:「老太太,當初因金陵的官司,舅舅舅媽鳳丫頭沒少跟著受委屈,如今雖是他們不該去許家門上鬧,但想來他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如先安撫住舅舅他們,免得兩家鬧開了,斷了多少年的交情來往。」

    還有什麼法子能安撫住?少不得就是許婚了。

    賈母沉吟不語,她是打心裡喜歡王熙鳳,巴不得叫王熙鳳做了孫子媳婦,因此昔日聽王夫人等人慫恿,便有意定下那樁親事;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賈璉找到了更好的,若是拒絕了那邊,定會得罪了許家;可是王家那邊若是處置不當,八成如元春所說,要斷了跟王家多少年的來往,心裡猶豫不決,又看賈璉、王夫人等人都巴巴地盯著她看,越發難以做出決斷。

    賈政、王夫人手心裡捏著一把汗,默默地盼著賈母答應了王家那邊,只要賈母答應,賈赦、賈璉再囂張也只能無可奈何地答應了——至於後頭的事,眼下也顧不得了。

    賈母喉嚨微微一動,彷彿是聽見了同氣連枝的四大家族分崩離析時那彷如被烈焰灼燒的辟啪聲,不曾出聲先哽咽了,呆坐一會,濕了眼眶地厲聲道:「王家太沒道理了,咱們家誰許下的親?由著他們這樣敗壞咱們賈家名聲?」

    元春登時花容失色。王夫人更是四肢無力,訕笑道:「老太太,昔日你不是說要叫鳳丫頭做了孫子媳婦伺候你一輩子嗎?」雖被賈赦瞪了,卻不得不將話說出口,不然跟王家疏遠了,他們一家可就徹底沒個依仗了。

    元春不免幫腔道:「老太太,你雖沒直接說,但意思……」

    「什麼意思?可有三媒六聘?若沒有,我嘴裡的玩笑話可多了去了。」賈母強忍著心頭的酸澀,她是注定要跟著賈赦、賈璉父子過活的,賈璉又不是個好拿捏的,哪怕娶了王熙鳳進門,賈璉不服軟,折騰得也是她這把老骨頭;既然如此,不如順著賈璉的意思辦吧,她以後只管關起門來做個聾子自己樂呵吧。

    賈政也不禁呆了,原本以為賈母至少會多猶豫兩日,可她這會子就直接說了,嘴唇動了動,依舊沒吱聲。

    王夫人、元春母女二人對視一眼,雙雙愁苦起來,不知該對王家作何交代,畢竟賈璉、王熙鳳的親事,最初就是王夫人提起的。

    王夫人不死心地道:「老太太,鳳丫頭也可憐得很……」

    「不必再說了,打發人去王家,告訴他要打官司,只管打吧。他二嬸子也別成日裡為璉兒操心,元春還比璉兒大一些呢,如今不也沒找到下家?」賈赦再三咳嗽,極有氣勢地丟下這句話後,就靠在椅子裡,自得地去看賈政,心道賈政打小就比他強,成親了親家也比他的強,如今可好,他們兄弟兩個一樣了。

    「老祖宗。」元春被賈赦一句話嗆得紅了眼眶,她自幼便受從宮裡出來的嬤嬤教養,哪裡是尋常人家敢娶的;況且尋常人家也因賈母、王夫人名聲不好,不肯娶她;剩下的樂意娶的,不過是昔日賈政的門生傅試之流,那等人她如何肯嫁?於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才會一直拖著懸而不決。

    賈母如何不知那王家敢欺上門來,唯一的依仗就是咬定了賈家不敢徹底斷了與王家的來往,若賈家當真決心斷了,那王家斷然沒臉去衙門裡告狀。偏那王家先鬧開了,一點退路不給賈家留,這麼著,也只能斷了。此時坐在榻上,腦海裡浮現出昔日賈史薛王四家在金陵一帶無人敢惹的銳利氣勢與榮損與共的繁華無雙,側過臉去落下一點渾濁的老淚,賈史薛王四家散了,日後她這老祖宗說出的話越發沒有用了。許久倦怠地揮了揮手,「……璉哥兒,依著你父親的話,捎信給王家吧。告訴他們,若王家敢告,就將他們王家姑太太送到公堂上跟他們對質。」說出這話的時候,聲音裡已經帶出了哭腔。

    王夫人更是將手勉強撐在椅背上才勉強站得住,再三要勸說賈母,可賈母那鐵了心的模樣,叫她千言萬語也湊不成一句整齊話。

    「是,孫兒遵命。」賈璉拱手答應著,微微低了頭,面上露出一絲笑容,賈家王家終於一拍兩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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