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二十三章 回家 文 / 幻塵二
陳霞是我的第一個單子,進展很順利,她已經去醫院割腎了,香港人的錢肯定也已經分配好了,幾十萬的一個腎,最後有三萬到陳霞的手上。
我心中有很深的失落,我罪惡了兩個多月,到頭來卻是失落。
陳霞離開後的第二天朱姐就回來了,她興高采烈地叫我過去。我過去問她陳霞沒事吧,她說他們是守規矩的中介,只取腎不傷命,陳霞當然沒事,所有後續都安排好了。
我心中倒是平淡了,傷天害理的事你做得越多反而越沒感覺,只要你不去想。
「這五千塊給你了,幹得不錯。」朱姐給了我一疊錢,讓我樂呵一下,以後大家是自己人了。
我說陳霞的腎賣了多少?她不想告訴我,不過我很想知道,她便說了:「三十來萬唄,不到四十萬,香港人也很摳門的。」
我說你們真會賺啊,三十多萬的腎,賣主才得三萬。
朱姐有點不悅了:「你這話就不對了,你知道我們有多少人要分錢嗎?我和老白只是供體中介,還有受體中介,還有開刀醫生,還要借人家醫院,護理、急救,再加上供養啊,這些都是要錢的,分下來也沒多少了。」
我明白,但我心裡就是難受。
我將五千塊錢收好了,然後想到陳霞,又忍不住詢問:「香港人見過她沒?」
朱姐說見了一眼,陳霞太緊張,流了滿頭汗,妝全花了,人家香港人看了她一眼就沒興趣了。
我輕輕曲了幾下手指,朱姐讓我別多想了,不很順利嗎?
我不想再待在這裡,朱姐問我有什麼打算,不會是去東莞找宛兒吧。
我有這個念頭,五千塊已經夠了。朱姐看我臉色不對勁就忙拉了我一下:「大爺啊,人家高利貸的都找不到,你去找?你想想你家裡人,你騙人來賣腎是為了什麼?不就是錢嘛。你起碼要先顧好家吧。別傻了,錢來得不容易,別花在冤枉的地方。」
我沉默半響,然後說我要回一趟老家,看看老婆和女兒。朱姐說可以,還讓我多注意一下老家的人,盡可能地拉人來賣腎。
我打定了主意就收拾東西去了,當日便坐火車回老家。
我離家快三個月了,在火車上我才猛然想起,這三個月我都沒跟老婆聯繫過,也沒想過我的女兒,此刻想起立刻驚出了一聲冷汗,我這三個月還是我自己嗎?
我趕緊打電話給老婆,她許久才接,似乎很忙。
我說我要回去了,你在幹什麼?她笑了幾聲,不知是不是裝的:「那你回來唄,我也想你了,不過我現在不在家哦。」
我說你在哪裡?她說去旅遊了。我怔了一下,她笑聲很舒暢:「跟同事一起去的,很多人啦,銀行悶死了,總得找時間去玩一下。」
我想到她的那個開奧迪的大堂經理,心裡有點不舒服。我又問女兒怎麼樣了,她聲音有點不耐煩了:「你父母在照顧,我哪兒知道,你自己回去看吧,我不跟你說,待會要去游泳呢。」
她掛斷了電話,我轉頭看著火車窗外飛逝而去的大夏,我又想宛兒了。
我回到老家的時候是那天的傍晚了,老婆果然不在家。我們那新房空蕩蕩的,只擺著那些死寂的沒有生氣的傢俱,電視屏幕上也粘了一層淡灰。
我想打個電話給老婆問問她什麼時候回來,她畢竟是我老婆,我還是有點掛念她。
但想想又沒打了,我洗了個澡,然後開著那輛奇瑞小車去了鄉下。
我得去探望一下父母和女兒。
我買了很多東西,回來之前也沒告訴父母,因為家裡的座機很破舊了,每次通話都很費勁。
我到家的時候天算是完全黑了,農村的路更加黑。我將車停在村口,然後走了一段爛泥路才到了我父母的家。
紅磚房裡黑漆漆的,大門也緊閉的。我皺皺眉去拍門,竟然沒一絲反應。
我就去旁邊廚房牆上拿鑰匙,開門開燈,只見我女兒睡在地上,跟隻狗一樣。
我有點驚恐,父母呢?我將女兒抱了起來,她只是睡著了,身上有股臭氣,肯定是尿布沒換。
我喊了幾聲父母依舊沒人出現,倒是我女兒醒了,她醒來就哭,我又慌又急,哄了她一陣也沒效。
還好這時候我父母終於出現了,他們從暮夜沉沉地走回來了,我爸提著一捆香蕉,我媽則背著一捆乾柴。
他們很驚喜,我甚至覺得他們要哭出來了。我哽咽了片刻,說你們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他們說太多活要干了,總想多幹點。我說女兒一個人留在家裡,出事了怎麼辦?
我媽媽就忙抱過哭泣的女兒:「她不會出事的,我們都鎖好門的。」
我心裡責怪我的父母,但什麼話都說不出,我說我買了很多東西回來,我也賺到錢了。
我離開了三個月,騙了一個人,然後回來發現我女兒躺在地上。
我覺得這是報應,你做了壞事總會受到懲罰。
父母張羅著去做飯了,女兒也不哭了,但她不認得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點靈智了,她只是看看我,然後傻乎乎地亂爬,一身髒兮兮的。
我抱著她親了親,她很抗拒,張開嘴又哭。
我說別哭了,她還是哭,鼻涕也流出來,整個臉都跟花貓似的。
我喉嚨蠕動著,很干很難受,我說別哭了。她哇哇得更加起勁兒了,我牙齒抖了幾下,我說:「別哭了!」
女兒嚇得呆了一下,那麼剎那她是不哭的,然後哭得更加凶了。
媽媽跑了過來:「你幹什麼?不是這樣帶孩子的。」
我感覺自己腦子很渾濁,總也理不清。我想抱著頭哭一場算了,但我女兒在哭,她把我那份哭硬生生堵住了。
我吸了口氣,敲著椅子想事情,媽媽哄女兒,她怨我太凶了。
我吸了吸鼻子,看向我的女兒:「小敏來過嗎?」
媽媽臉色頓時黯然了:「她很忙吧。」
我一把抓緊了椅子邊緣,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在抱怨什麼,但我很生氣,我氣得想殺人。
媽媽忙安慰我:「沒關係,你們夫妻倆要賺錢嘛,老人家帶孩子。」
我輕輕呼了口氣,將女兒抱了過來,女兒很怕我,我摸摸她頭髮:「乖,不哭了。」
在父母家我只是逗留了一段時間,給了他們三千塊錢,他們不肯收,我說不要我就撕了。
我父親就很驚詫地看我,然後沉默地接錢。
離開了父母家我立刻打電話給老婆,她似乎白天累壞了,此刻已經在休息了。
「幹嘛啊?我睡了。」她不耐煩地嚷著,我說你馬上回來,她清醒了不少:「什麼?你怎麼了?」
我說我們必須商量一下女兒的事,她氣急敗壞:「又商量,你有完沒完?讓你父母養著就好了,我會給錢的。」
我艱澀地開口:「我要你照顧女兒,你馬上回來。」
她大罵:「你又發什麼瘋?我才二十三歲,你讓我照顧孩子?」
我幾乎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了,我說你先回來。
她說不回,我說那好,我們離婚吧。
她呆了半響,又吼又罵:「張茂,你別欺人太甚,你以為我稀罕你?離婚?這話該我來說!」
我直接掛了電話,我在大廳的沙發上坐了一整晚,燈也沒開,我覺得自己像個沒了魂的人,我不知道我的魂在哪裡,我又該如何去找回她。
我深深地捲縮在沙發上,我說宛兒啊,你抱抱我吧,我受不了了,但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很沉很沉的夜晚將這巨大的黑暗壓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