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版 第二十六章 清風朗月伴我(3) 文 / 追夢者
阿緯一路走訪，一路詢問，終於在村東一所魚塘邊的瓦房裡，見到了韓金生。當他敲開房門，一股濃烈的酒臭幾乎刺激的他當場吐出來，連忙退了幾步，這才壓住了胃部翻滾的不適。一個歪斜的身影，晃晃悠悠走了出來，被有些刺眼的陽光一照，眼淚都流了下來。阿緯仔細打量了他幾眼，這人留著短髮，卻因為疏於打理而蓬亂不堪。眼角還殘留著沒有揩去的眼屎，嘴上的鬍子有一指多長，顯然許久都沒有刮過了。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背心，一條短褲。形象看起來要多頹廢，有多頹廢。
阿緯望著這個名叫韓金生的大學畢業生，心中好是失望，不由得道：「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打擊，你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我還以為你只是意志消沉而已！現在看來，你簡直就是把自己糟蹋成了無可救藥！」
無端端被人痛罵，韓金生不由得用力眨了眨眼，挫掉眼角的眼屎，打著哈欠道：「你誰呀？我高興怎麼樣是我自己的事，你管的著麼你？！大清早的，打攪別人睡眠，一點教養都沒有！」說完，他搖擺著身子，似乎又準備進去睡覺。
看到韓金生這樣自暴自棄的樣子，阿緯不由得想起了幾年前的自己，當時自己染上毒品，不也是這樣不可救藥麼？當初如果不是有人幫自己，自己一定不可能從那種萬劫不復的境地中走出來！想到這裡，阿緯決定幫助韓金生，因為從他的身上，阿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阿緯看到韓金生就要晃進房內，左右掃量了一下，看到了魚塘，立刻生出了主意，他後退幾步，一個急衝把韓金生撞向一邊，隨後用力一推，一把把他推到了魚塘裡。
天氣已經漸入深秋，中午還很熱的氣溫，到了下午就已經有些涼意了。魚塘裡的水溫，自然談不上舒適。韓金生一落進水裡，冰冷的池水立刻激得他渾身一顫，僅存的睡意一下子全醒了。魚塘並不深，韓金生一米八幾的個頭站在裡面，池水只能淹沒他的腰部。韓金生用力搓了兩把臉，大罵道：「你他媽是不是找抽啊？爺們見都沒見過你，怎麼招惹你了？平白無故你把我推下水幹嗎？你給我站著，等我爬上來，絕對饒不了你！」
阿緯望到房門邊上放著一根挺長的竹竿，心中有了主意，一把撈起竹竿，對準正要企圖上岸的韓金生。只要韓金生一靠近岸邊，阿緯便用力捅他一下，再次把他捅進水裡。好幾次韓金生想要從阿緯的手中奪過竹竿，卻被阿緯靈活的繞到一邊。努力試了幾次，韓金生發現自己無法上岸，便叫罵道：「你他媽有本事就和爺們耗著，大不了爺們不上去了！我就不信，你能跟我耗一輩子！」
阿緯擎著竹竿，望著韓金生搖頭歎道：「池塘這麼大，你從我這邊上不來，就沒想過從對面上去？等我跑到對岸攔你，你早就爬上來了！不過被我捅了幾次，就以為自己上不了岸！怪不得你會辦學失敗，以你這種性格，失敗只是早晚的事！算了，我原本以為你是一個可造之材，看來是我錯了！」說完，丟掉竹竿，準備離開這裡。
「慢著！」經池水一泡，韓金生的酒意睡意早就跑的一乾二淨，聽阿緯這麼一說，很是好奇阿緯的身份和目的，他三兩下從魚塘裡爬上來，顧不得找阿緯的麻煩，劈頭就問：「看你的樣子，面生的很，你怎麼會知道我辦過學？你又怎麼知道我辦學失敗？是誰告訴你我住在這裡的？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聽到韓金生的一連串問題，阿緯知道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總算有了起色，已經不在沉浸在自責和失敗的往事之中。於是他笑道：「你辦學以及失敗的事，我是在村口聽一個叼著旱煙袋，說話很囉嗦的老伯說的。也是他告訴我你住在這裡的！至於為什麼要來找你，是因為我想辦學校。」
聽到阿緯說他準備辦學校，韓金生的眼中閃過一道光芒，很快便又消散不見。他用力抹了一把臉，甩掉手上的水珠，有氣無力的道：「原來是羅大爺，他那個人很煩的，你用不著理他。你想辦學校的事，我可能幫不了你，不好意思，我要睡覺了！」說完，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
望著韓金生的背影，阿緯大聲問道：「人人都有夢想，你的夢想是什麼？」
「夢想？」韓金生停住腳步，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慢慢轉過頭來，用漠然的眼神盯著阿緯道：「我的夢想已經死了！我不再有夢想！」說完，又把頭轉過去。
阿緯看到韓金生並沒有立即走進房內，便以自身為例道：「以前我也曾經像你一樣，頹廢過、迷惘過！我迷戀上了毒品，在短暫的快樂之後，為了不再每天承受痛苦，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戰勝它，只是一直用毒品來緩解自己的痛苦。那段時間，我以為我的人生再也沒有夢想，再也沒有希望！我曾經想到過死，染上毒癮卻得不到毒品的日子，簡直生不如死！每當毒癮發作的時候，我痛哭流涕，渴望毒品的念頭就像一條毒蛇，不停的在我大腦裡鑽來鑽去，身體的痛苦和心理的痛苦幾乎要把我徹底埋葬。但是，最終我卻並沒有選擇懦弱的死去，而是堅強的活了下來，並且戰勝了困難！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一個人只要不放棄自己，他就一直擁有夢想！那個時候，我的夢想就是為了我的夥伴，我最要好的朋友活下去！而現在，我的夢想是幫助更多的人，為社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哪怕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阿緯的親身經歷讓韓金生有所感動，尤其是他最後那句：「哪怕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更是深深打動了他的心靈。當初，他不就是抱著「為家鄉人民做點力所能及的小事」這樣的信念回歸故土的麼？是什麼原因，導致自己放棄自己的信念，放棄自己的夢想呢？是了，當時自己之所以選擇辦學，而不是其他方式回報家鄉人民，就是因為那個時候很多教師下海經商，鄉里的兩所學校幾乎都要辦不下去去了。自己這才找到幾個要好的同學，以個人名義加入到學校中來，想要真心實意為家鄉人民做點事。可事情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容易，由於不是科班出身，他們雖然都是能說會道的大學生，卻只能成為民辦教師的一員，為村裡的孩子們上課。民辦教師的待遇很差，並且經常會被拖欠工資，自己張羅來的一些資金，很快就被各種各樣的資金缺口消耗殆盡。自己也從鄉小學的掛名副校長的位置上退了下來，隨後同學們因為忍受不了民辦教師的艱苦，紛紛藉機離開，最後就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想到這裡，韓金生深深歎了口氣，慢慢蹲了下去，兩手捂著面孔，渾身不停的顫抖。為什麼？為什麼想要為家鄉做點事就這麼難呢？同學同學不支持，鄉親鄉親不理解，上級上級不重視！這些孩子，可都是祖國的未來啊！想到那些孩子們，想到那一張張純真的笑臉，想到那一雙雙渴望讀書的眼睛，韓金生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孩子們！老師對不起你們！老師不該丟下你們，不該因為一點困難就放棄！」
阿緯走到韓金生的身旁，也蹲了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現在的情況並不樂觀，許多農村和山區都面臨著師資力量不足的情況。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可以想辦法幫忙！我說過，我找你是為了辦學，但並不是只給你們村、你們鄉辦學，而是要去全國各地，為許許多多的農村辦學！我要點燃孩子們心中希望的火種，為他們播種下對未來的夢想！」
韓金生慢慢停住了哭泣，扭頭望了阿緯一眼，略帶嘲弄的道：「我看你的年紀也就是二十來歲吧？是不是也剛剛從學校裡出來？就像我當年一樣，以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能難倒自己，結果卻在家鄉人民的面前，狠狠載了一個大跟頭！說什麼要去全國各地……你知不知道全國各地有多少個鄉鎮？又有多少個自然村？你知不知道全國有多少貧困縣？有多少個貧困山區？」
被韓金生如此責問，阿緯並不生氣，而是笑著答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會學著知道。只要我肯付出努力，我不僅可以知道，而且還可以辦到！不過，我需要一些人的幫助，你曾經辦過學，這中間的許多關節你可能比較瞭解，我想知道：你可以幫我麼？」
韓金生抬頭瞥了阿緯一眼，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說笑。已經頹廢了一年多，韓金生也確實有些想念那些孩子們。只是，他對阿緯的能力，還抱著懷疑的態度，因此他道：「想要我幫你不難，只要你能幫我解決我們鄉小學的師資力量問題，我就答應幫忙！注意！我說的師資可不是會認幾個字，會算算術就算師資，而且他們來這裡，必須和學校簽訂兩年以上的合同，不然就算你沒做到！」
阿緯知道韓金生在擔心些什麼，因此他笑了笑道：「可以，沒問題！你提出的問題，我過幾天就可以辦好！我三天後再來找你，你先去找個地方洗洗吧，順便換件乾淨的衣服，還有，你的鬍子也該刮了，看起來怪礙眼的！」
被阿緯這麼一提，韓金生也覺得身體有些發冷，連忙告罪一聲，從房子裡拿了幾件衣服，直往村西跑去。
一直望著韓金生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阿緯臉上的笑容這才逐漸退去。早在前來拜訪韓金生之前，阿緯就考慮到了師資力量的問題。除了進行宣傳，號召即將畢業的大學生支援教育之外，阿緯投資興建的那家「民工子弟學校管理公司」完全可以和阿緯的行動進行良好的互動。從最初的思考，到現在的實地考察，將來阿緯還會走到許許多多的大小村莊、邊緣山村，阿緯已經想到他將要做什麼事。第一步，他會在全國最貧困的地區，建立一些小學，這些學校將統統命名為「夢想小學」！就如同他向韓金生所說的那樣，「點燃孩子們心中希望的火種，為他們播種下對未來的夢想」！
「民工子弟學校管理公司」的管理工作，阿緯從來沒有插手，但卻始終保持著關注。對於這間公司的運作方式，阿緯還是有所瞭解。這家公司以公司化的模式，把阿緯投資興建的每一所民工子弟學校當作一個運營單位，派駐經過專門訓練的管理人員充當校長，另外派駐一名財務人員充當校辦會計。校長和校辦會計分別從屬於公司的不同部門，彼此監督對方。校長負責學校的師資力量管理，校辦會計負責調配公司發放的資金。如果校辦會計認為校長批付的資金有問題，可以不經校長，直接向公司匯報，如果公司核對屬實，可以駁回校長的資金請求。這就杜絕了學校領導貪污行為的發生。
對於學生的管理，管理公司採用統一教學、因材施教、區別對待的管理方式。所有入校學生都根據特長和興趣的不同分成小組，各個小組之間是競爭關係。根據家長和學生自身的意願，在調和之後，分別將其送入普通民工子弟學校和技術民工子弟學校。普通學校的學生，將延席普通小學、普通中學、普通高校的道路，一步步升學。對於這部分學生，在入學之初，老師都會教導學生：升學的道路並不是人生唯一的道路，選擇升學就意味著「民工子弟學校管理公司」和學生本人對他的人生進行雙重投資，任何一個學生都不可以不顧投資方的利益，浪費學習的機會！如果任何一個學生不尊重投資人，那麼投資人就有權收回自己的投資，剝奪他學習的機會！經過這樣的教育，本就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學生們更是加倍珍惜，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種危機感，生怕浪費哪怕一個微小的學習機會，就被剝奪學習機會。
另外一批學生，將會走興趣小學、技術中學、專業高校的道路。因為這部分學生在技術中學畢業之後，就可以擁有一部分技能，直接走進社會。因此，老師們對這部分學生的態度並不像對待普通學校的學生那麼嚴厲，而是遵循循循善誘的原則告訴他們：每一個學生在技術中學畢業之後就可以走上工作崗位，願意每個月領幾百塊的工資，過緊巴巴的日子，就可以放鬆自己。如果想每個月領上千塊，過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美好生活的學生，就要學會管理自己，努力學習，爭取考上專業高校！
殊途同歸，儘管對於普通學校和技術學校的學生要求不一樣，教育方式也不一樣。但是「民工子弟學校管理公司」的管理顯然是卓有成效的，經過近一年左右的時間觀察，阿緯對於「民工子弟學校管理公司」的現任總經理金從文很是滿意。正因為如此，阿緯想要聯絡他，從他的手裡抽調一些師資過來。
提到師資，就不能不說一下金從文這個人。他選擇教師只有一個標準：尊師重道。尊師重道這話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很難。尤其是經歷了*的摧殘，教師被扣上了臭老九這頂帽子之後，師道在古老而又年輕的中國幾乎蕩然無存。尊師重道，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包含了「對於教導自己的人尊敬，對於指引自己方向的人心存感激，注重個人道德修養，做事對事不對人」這幾重含義。一個深刻領悟了「尊師重道」這個道理的老師，不管他的學問如何，至少他會是學生的好榜樣！中國有句古話，叫做「上樑不正下樑歪」，意思就是說上面的人做不好表率，下面的人也會有樣學樣。所以，很難想像一個自己都不尊重自己老師的人，能教出好學生！
在這樣的標準選擇下，通過率之低是顯而易見的。正值改革春風吹滿地的時機，經濟掛帥成了所有人的藉口，他們以國家需要為理由，追逐名利，棄自己應該做的事於不顧，奮不顧身的撲向金錢。原本國家一向提倡的「為人民服務」，也被這些人歪曲成了「為人民幣服務」。所以，直到現在，金從文管理的「民工子弟學校管理公司」旗下的諸多校舍，至今教師隊伍都還沒能滿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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