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版 第二章：超級破爛王(2) 文 / 追夢者

    阿緯的家住在乳山村第三小隊，這個小隊共有九戶人家，八戶是本地人，只有阿緯一家是外來戶。當年阿緯的母親從河南嫁到上海埔東，在婆家的戶籍所在地分了宅基地。可過門沒幾年，阿緯的老爸就得癌症死了，只留下他們孤兒寡母相依為命。那八家鄰居都有些排外，三天兩頭的來找阿緯他母親的麻煩，張口閉口就罵「外鄉人」。阿緯平時也不多和他們計較，只勸母親能忍一時便忍一時，等到將來自己發達了，便把這些窩囊氣一塊兒還回去。阿緯的母親也是個極善良的人，若不是將他惹急了，也不會和他們計較。因此這些年來，基本上沒有出過什麼大麻煩。

    今天阿緯放學回家的時候已是下午五點半，他乾淨利落地幫母親收了衣服和床單被罩，回到自己的房間去寫作業。阿緯家的房子還是早年的青磚房，大部分是用石頭壘的，縫隙用泥糊上，再貼一層報紙在外面。這樣的牆是典型的夏暖冬涼型，掛風漏風下雨漏雨。阿緯本想拿出點錢來讓母親修修房子，可現在正考慮擴大經營規模，正是用錢的時候，因此也只是想一想就擱下了。

    正寫著作業，母親突然走了進來，一臉愁容，好像有什麼話要說。阿緯知道母親是個慢性子，等他醞釀好再跟你講清楚，自己恐怕要上吊兩次。他直接就問：「媽，什麼事，快說，我還要寫作業……」

    「也沒什麼事兒。」阿緯的母親坐立不安的轉了兩圈，想出去，卻又停了下來。阿緯的眼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母親的臉，他發現老媽今天好像有點不好意思，什麼事情能讓她不好意思呢？糟糕，恐怕又是錢的事情。

    阿緯開始後悔前天的那次衝動，那天老媽向他抱怨家裡日子不好過，連賣米的錢都湊不出來。阿緯心中不忍，直接拿了三百塊給她。三百塊可不是小數目，工廠裡的熟練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也不過三百塊，而像阿緯家這樣的農戶，三百塊就是半年的收入。老媽當時看著錢半天說不出話來，簡直以為是在做夢。接下來的兩天，老媽象著了魔似的打聽他錢的來路，直到阿緯解釋清楚之後，才放過了他。

    今天這種表情，莫非還是為了錢的事情？

    果然不出他所料，阿緯媽今天拉出一幅豁出去的架勢，完全拋棄了以往的講話風格，一開口就直奔主題。

    「阿緯啊，你跟媽老實講，你到底有多少錢？」

    「我？我能有多少錢？也就那麼一點點！」

    「一點點是多少？」阿緯媽窮追不捨。

    「就幾百塊……」阿緯絕不敢告訴老媽自己已經成了萬元戶，他怕老媽經受不了這樣的驚嚇。

    「到底是幾百塊？」阿緯媽今天很有不達目地不罷休的精神。

    「老媽！你問的那麼清楚幹什麼？這錢是我辛苦賺來的，又不是我偷的搶的。」阿緯有點懷疑老媽的動機。

    「我問那麼清楚幹什麼？你說我問那麼清楚幹什麼！」阿緯媽有點急了，他把阿緯從凳子上拉起來，站在她面前，一本正經地說：「你小孩子家家，拿著這麼多錢，萬一被人騙了怎麼辦？我也是為你好，想幫你保管起來，留著你將來娶媳婦……」

    「我要是指望著那一點錢娶媳婦，還不如現在就跳河死了算了。」阿緯覺得有些好笑，自己滿打滿算還不到十五歲，老媽就開始操心自己的婚姻大事了：「媽，你聽我的，別問我錢方面的事情。錢放在我這裡可以不停的生錢出來，放在你那裡就是死錢，除了利息之外一點都沒有增長。你放心，我會賺錢就能管好錢，將來賺了大錢，我一定讓您過的舒舒服服的。」

    「那也不行，你一個小孩子拿著那麼多錢，怎麼都不讓人省心……」阿緯媽繼續嘮叨著，卻不向將來那麼堅持了。她想了想，提出了一個退一步的要求：「這樣，我不幫你管錢，但你要告訴我，你現在到底有多少錢，讓老媽心裡有個數。」

    「這個……」

    就在阿緯為是否說真話而左右為難的時候，一陣建築物倒塌的巨響從院子裡傳出來。母子倆都被嚇了一跳。阿緯媽也顧不得審問兒子了，轉身便向院子裡跑。阿緯也跟著出來看看究竟。他剛跑到院子，便被眼前的一幕場景驚呆了。自己的院牆已經被鄰居整齊的推dao，鄰居王大發正領著小隊裡其他七戶人家的男人清理磚瓦。

    王大發的媳婦拿著一合沒有過濾嘴的牡丹牌香煙，挨個的發過去，見到阿緯母子從屋裡出來，便插著腰開始罵：「你們兩個在那裡瞧什麼瞧，我告訴你，沒揍你們兩個就是給你們臉面。你們家的院牆佔了我家宅基地，我跟你們講過兩次了，讓你們拆，你們就是不拆。今天我讓鄰居們幫我拆了，這一片地我要蓋院牆。」

    阿緯他媽氣的面色鐵青，這宅基地當初劃分的時候是有點誤差，可阿緯他爸在十年前已經補了鄰居家七十塊錢。那時候還是1976年，七十塊錢可以讓一家人吃一年飯呢。這幾年鄰居家覺得地賣的虧了，又欺負他們是外來戶，便幾次找上門來讓她拆牆。阿緯媽自然是回絕了，想不到他們竟然拉攏村民強行拆除。

    看著面前那個囂張的女人，阿緯媽恨不得上去撕爛她的嘴。可對方人多勢眾，又不敢招惹，只得暗氣暗憋，不住的掉眼淚。

    阿緯卻不像母親那樣懦弱，見那女人推dao了自己家的院牆還強詞奪理，那火早就壓不住了，他跳到院子裡就罵：「你個不要臉的賤貨，當初你老公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把你從窯子裡弄出來，害的自己得了一身髒病不說，還連累兒子也弱智癡呆。就你這樣的下賤婊子，還敢在這裡罵街。要不是看你是女人，老子早一巴掌把你扇進黃浦江裡喂王八……」

    那女人萬沒想到小小的阿緯竟能連珠炮般地罵出如此惡毒的語言，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反駁，直氣的面如豬肝，不住地跺腳。阿緯卻沒有放過他，嚥了口唾沫接著罵：「一看你的長相就知道你是掃帚星轉世，掃帚眉掃帚眼豬鼻子豬嘴，將來一定剋夫克子，不得善終。別人當婊子也就當婊子，你當婊子還要冒充良家婦女。我真替你家男人可惜，自己的婆娘每天偷人，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不過也不一定，說不定他也知道，只是做了合夥生意，老婆偷人，男人收錢……」

    「你……你這個小癟三……」鄰居老婆氣的幾乎昏了過去，她轉身把氣全都發在了自己男人身上：「你……你是豬啊你！那個小癟三這樣罵你老婆，你也忍的了？還不去揍他？」

    鄰居家的男人此時早已被阿緯那一連串惡毒語言罵昏了，聽到老婆怒吼才回過神來，抄起一跟笤帚就上來追打阿緯。阿緯轉身就跑，他身材矮小，動作也很靈活，鄰居身材肥胖，根本追不上他。其他人都是藹於鄰居的面子才來幫忙，推dao院牆之後，心中本就內疚。看到這家男人去打孩子，心中便有些不恥了，個個都站在一旁看笑話。

    阿緯腳下飛奔，嘴裡也沒停，依舊連珠炮般地罵著。每一句都極惡毒，不是挖到祖宗八代就是醜化身體器官，氣的鄰居夫婦倆幾欲吐血。那家女人實在忍不住了，拉起另外一跟笤帚也加入了追趕的隊伍。阿緯畢竟是個孩子，一個人追他有些困難，兩個人一追一堵，他便插翅難飛了。只一轉眼的工夫，鄰居夫婦倆就把他堵在了牆角，剛準備動手揍他，卻聽後面有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喊道：「不要打他！你們不要打她。」

    夫婦倆一楞神的功夫，喊話的小女孩就鑽進了牆角，用身體將阿緯擋住，仔細一看，竟是村長家的女兒苗苗。苗苗將兩手叉在腰間，瞪著夫婦兩人說：「你們敢動他一下，我就讓我爸爸收拾你們！」

    夫婦兩人知道村長的厲害，村長家是這一片最大的家族，同輩的青壯年兄弟就有三十多個，那可是誰都不敢惹的人。村長就這麼一個丫頭，平常象寶貝一樣哄著護著，誰要是得罪了他女兒，他非跟誰拚命不可。

    雖然知道不能得罪，可就這麼算了面子上也過不去。夫婦兩人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就楞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旁邊的鄰居們看出事情要鬧大，連忙上來和稀泥，將兩口子拽走了。那女人回自己院落時仍然不依不饒，扯著嗓子喊：「你們娘倆給我聽著，以後別讓我看見你們，你們不讓我安寧，我也不讓你們安寧，我見你們一次就打你們一次，見你們兩次就打你們兩次，我非把你們從乳山村趕走不可！」

    隊裡的一個中年人死拉活拽將她弄進屋去，另有一個人過來安慰阿緯媽。

    「嫂子，您也別跟記恨我們。其實今天大家都不想來，可又怕他家的女人到處宣揚我們護著外鄉人……」

    「不要緊，我不怪你們，怪只怪我命不好……」阿緯媽說著說著，眼淚又下來了。阿緯一看老媽這個樣子，火就不打一處來，過來指著和老媽說話的那人就罵：「你在這裡裝什麼好人？推我家院牆的人沒有你？貓哭耗子假慈悲，我阿緯不吃這一套！」

    那人被阿緯一頓搶白，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只好搖搖頭，轉身走了。阿緯媽責怪阿緯：「你這小孩子怎麼這樣不懂事？你把鄰居們都得罪了，將來我們還怎麼在這裡住？」

    「怎麼住？不住了！你兒子我又不是沒有錢。這破地方我早就住膩外了。」阿緯腰包裡有貨，底氣十足：「媽，咱們先搬到賓館去住幾天，過兩天兒子給你租間好房子。咱們走。」

    「住賓館？那要花多少錢啊！」阿緯媽第一個念頭就想到了經濟問題。

    「我現在手裡有一萬多塊！夠你住兩年的！走吧！」

    阿緯話一出口，立刻就後悔了。只見老媽木然站在原地，呆滯的眼神竟漸漸散射出光芒來。

    「真有這麼多？」老媽知道兒子很少說謊，可這麼大的數字，還是有點不相信。

    「真的！我存折上有一萬七千多，其中有五千是成大同的，剩下一萬二都是我自己的。」阿緯說著說著突然不敢說了，因為他發現老媽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剛才還萎靡不振，如今竟精神煥發。

    阿緯媽此時也不抹眼淚了，伸手抄起一個板凳，放在剛被推dao的院牆邊，站上去就大聲罵：「你們兩個鱉孫狗男女給我聽著，你們這麼作孽，將來生兒子沒屁眼，你兒子生孫子沒屁眼，以後世世代代都沒屁眼。你們缺德掉渣良心喪盡，出門被車撞死回家被雷劈死上廁所掉糞坑熏死洗衣服掉江裡淹死吃飯被飯噎死喝水被水嗆死……」

    阿緯和苗苗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阿緯做夢也想不到，平日裡一向溫柔善良的老媽，罵起人來竟能連綿不絕出口成章，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

    苗苗在一旁發感慨：「想不到阿姨的口才這麼流利！」

    「廢話！也不看看他是誰的老媽！」阿緯吹噓了一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問：「還沒問你，你來我家做什麼？」

    「三天了，你該給我發工資了。一共是二十一塊錢，加上買早餐我自己墊的錢，一共是二十六塊五毛。你快給我，我急著去買東西。」

    感情苗苗竟然是來這裡要工資的，阿緯又想氣又想笑，對她說：「好拉好拉，看在你救駕有功的份上，我一會就給你發工資，晚上帶你去吃冰淇淋。」

    「真的？你真好，還請我吃東西，我都不好意思了。」苗苗聽到冰淇淋這三個字就流口水。

    「是帶你去！自己出自己的錢。你剛發了工資，有錢，別老惦記我的。」阿緯白了苗苗一眼。

    「小氣！」苗苗撅著嘴不再說話。

    此時阿緯媽越罵越勇，鄰居幾次想衝出來，都被村民給勸了回去。後來他們乾脆把門一關，假裝聽不見。阿緯媽見對方沒了反應，自己也罵的有些累了，這才從凳子上下來，拉起阿緯就走。

    「別急，讓我拿點傢俱什麼的。」

    阿緯想轉回頭收拾東西，卻被老媽拽住了。

    「收拾什麼？那點破爛值幾個錢？咱們買新的！」說完頭拉著阿緯，頭也不回的走出院門。苗苗在身後緊緊跟著，生怕阿緯賴了自己的帳。

    阿緯心中一陣迷茫，老媽今天是怎麼了？搞的好像那一萬多塊是她賺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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