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五八、身世 文 / 易崑崙
五八、身世
阿朱和阿碧兩個妮子進得門來，第一眼看到的，是慕容復那佝僂著的身影。
二人一左一右跑近前去，唧唧呱呱就是一串清脆快速的吳儂軟語，除了本地人，幾乎沒人能聽清楚她們究竟說了什麼。
她倆一番好意，卻讓慕容復倍感煩悶。揮臂甩開阿碧扶著自己的雙手，沉聲低喝了一嗓子：「閉嘴！如果不是你們倆的那個好兄長，我怎麼會落得現在這模樣。他就在那邊，你們過去問他好了！」他也實在沒有臉面對二人說明情況，難道要他說自己刀架在脖子上，為了活命，把她倆送人了？儘管事實就是如此。
阿碧看到慕容復傷重，擔心之餘，早忘記了身邊一切。而阿朱卻是個鬼靈精，雖然也關心慕容復，但卻打量過了周圍情況，早看到趙傭遠遠的站在一堆人中，同樣是滿身血跡。剛覺得驚詫，便聽到慕容復這一聲低吼。心頭一跳，頗感壓抑，隱隱猜到了公子爺與自己這個結義兄長之間，定然發生了不小的摩擦。
她走到趙傭身前，才看清趙傭身上的血漬比慕容復更讓人觸目驚心，猶豫著道：「大哥，好久不見。原來你也在此。」阿碧也走了過來，卻是先驚叫了一聲：「哎喲，大哥！怎麼你也受傷了？傷得重不重？」
趙傭苦笑了一下，一開口先是道歉：「二位妹子，說來慚愧！愚兄一直有事瞞著二位妹子，得先向你們賠不是了！」說著作了個揖。
阿碧一笑道：「既然是兄妹，大哥有話直說就好，不用這麼多禮。」
趙傭點點頭道：「當然要說！二位妹子，愚兄其實本不叫丁陸，此是行走江湖為了方便所用的化名。愚兄真實身份，乃是大宋晉王趙傭。」
二女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半晌阿朱才道：「原來大哥就是晉王。這麼說，剛才公子爺就是和你比鬥，身受重傷的？」聲音幽幽，實在是她一個小姑娘，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此事。而阿碧同樣也是神色迷惑。
趙傭朗聲說道：「不錯！我們剛才比鬥了一番。結果慕容公子輸了，因此將你二人交我照顧。從現在開始，你們不再是慕容氏的丫鬟了。」他說的含糊，阿碧聽得楞在了那裡，眼睛望著慕容復，漸漸模糊起來。而阿朱不像阿碧那樣，對慕容復有著異樣的感情，只是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一時望向趙傭，一時望向慕容復。
好半天，阿碧才聲音顫抖的問道：「公子爺，是，是真的麼？」
慕容復臉色陰沉，把頭重重一點：「不錯！從今以後，你們不在是我慕容氏的家人了！好了，現在我可以走了吧？」這後一句，自然是對趙傭說的。
趙傭微微一笑：「請便！不送！」
慕容復哼了一聲，三兩步跨出了門外。阿碧叫得一聲：「公子爺！」抬腳欲追。卻被趙傭一把拉住，說道：「阿碧妹妹，不要追了！你該知道，他身為慕容氏家主，說過的話，是不能輕易反悔的！」
一句話，讓阿碧醒悟過來，自己從小當作神明一樣敬重的公子爺，真的就此不要他了。不由悲從中來，淚珠兒再也忍不住，順腮而下。阿朱卻寒著臉，對趙傭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不說個明白，我就當沒有認過這個大哥！」
趙傭被阿碧先是一哭，再加阿朱這麼一說，也是有點火大。自己費盡了心思，還不是為了你們好，免得到時白白的陪著慕容復喪命。也不多說，把慕容復所寫的那字據遞向阿朱：「你自己看看，就能明白！這裡所有人都是人證，剛才王夫人和語嫣也在！」
阿朱把那字據細細觀瞧，阿碧也梨花帶雨的把頭湊過來觀看。直看了兩三遍，阿朱才抬頭狐疑著問道：「公子爺暗算大哥你？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我不信！」得到的回答，卻是趙傭無奈的眼神和沉默。阿朱再轉頭一一望去，眾人也紛紛回應她詢問的目光，把頭連點。
兩個丫頭想不相信，卻由不得自己，只覺心中有什麼東西被「光！」的一聲打碎了一般。阿朱眼中，也泛起了淚光。阿碧卻收了淚，發起呆來。
趙傭看兩女情緒波動太大，又想起淚奔的王語嫣，撓了撓頭吩咐道：「扶住她們，我們回船上休息吧。」與葉二娘一人一個，眾人回到了船上。
阿朱流了會子淚，掙脫了葉二娘的扶持，說道：「大哥，你究竟與公子爺有什麼恩怨？為什麼要對付他？」她向來聰明，因此很快就摸到了整件事的脈絡。
趙傭臉色一正，他本來就是真心把阿朱當作妹妹，也不打算瞞她。便把當初因為好奇，前去燕子塢盜取武功；後來挾持王語嫣脫身，卻在患難中對她生情；再之後自己前來提親，結果王夫人與段正淳搬出慕容復，想要憑借武力來讓他退縮；結果卻是一場惡鬥下來，慕容復卑鄙的一面顯露，暗算自己，卻被自己在受傷之後將他制服。最後說道：「阿朱妹子，我逼那慕容復將你們交給我，實在是不想你們與他這種人在一起。何況我是知道你父母所在的，也想著讓你能與父母團聚，才有此事。阿碧妹子也是一樣，只要你父母健在，我定要找到他們，讓你們能得享天倫之樂。那時你們開開心心的，豈不強過做丫鬟去服侍那薄情寡義之徒？」
阿朱尚未說話，阿碧卻呆呆的說了句：「我以前服侍公子爺，也很開心啊！」
阿朱卻關心起另一件事來，顫聲問道：「大哥你，你說知道我父母在哪裡？」
趙傭被阿碧一句話打擊的險些重遊地府，喘了口粗氣才說道：「阿朱，你不要著急，你父母安好，稍後我再告訴你怎麼回事。你先和我一起看看阿碧，看她是不是受了刺激，有點神智混亂了？」
阿朱與阿碧向來姐妹情深，聞言也是一驚，定睛觀瞧。只見阿碧卻依舊呆呆的對他們說道：「我才沒有神智混亂呢！我只是在想，以後再也不能服侍公子爺了，不知道他會怎麼樣？」
趙傭和阿朱對視了一眼，阿朱擔憂的問道：「阿碧，你真的沒事？」
阿碧歎了口氣：「唉！我當然沒事了！哦，你是怕我捨不得公子爺麼？他既然不要我們了，我再捨不得，也是無用！」語氣平淡之極，竟似毫不在意。
趙傭覺得不對頭，開口問道：「阿碧，難道你不怪大哥？」
阿碧搖了搖頭，忽然一笑：「不怪啊！大哥也是為了我們好啊！雖然你當初是為了偷學武功，才刻意結交我們的。但是我們與你相處那幾日，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們好的！而且當初你拉著我們結拜的時候說的話，我到現在也忘不了！你說一定會好好保護我們倆，讓我們開開心心，無病無災的，我一直相信你是這麼做的啊！你對我們隱瞞了身份，也是理所當然。這樣既可方便你行事，又能不給我們帶來麻煩，也是為了我們好。我為什麼要責怪你？」
趙傭聽得一陣迷糊，心裡依舊覺得不對，卻又找不出原因。翻了翻眼珠子又問道：「可是畢竟我是用強把你們從慕容復身邊奪來的，難道你也不怪大哥？」
阿碧笑了笑道：「大哥你也是因為覺得我們待在公子爺的身邊，太過危險，才這麼做的吧？畢竟他一心圖謀的是復興大燕國，而你卻是大宋皇長子。就算沒有這次的事，早晚有一天你們也會刀兵相見的。大哥你為了我們，卻放過了殺掉公子爺的機會。可見我們在你心中，重要無比。我高興得很，又怎麼會怪你呢？」
她越這麼說，趙傭越是覺得納悶，心頭的那種感覺也越來越重。似乎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如果不做挽救，遲早會失去這兩個妹子。可究竟作錯了什麼，卻想不明白。只覺得胸口好像有一塊壑壘堵著，不舒服得很。
阿朱卻似乎被阿碧的話感染到，也是怔怔發起呆來。趙傭一見，嚇了一跳，心說可別兩個都這樣。我一個都被搞糊塗了，再來一個，簡直是要了老命了。把手掌伸開，在阿朱面前一晃，卻被阿朱伸手拍向一邊，嗔道：「作什麼？對了，大哥，你剛才說要告訴我，我父母的下落？」
趙傭暗呼一口氣，心說還好，這個沒事。咳了一聲道：「阿朱妹子，你肩頭可是刺有一個『段』字？」
阿朱臉色微紅，尚未回答，阿碧已驚奇的道：「是啊！是有個『段』字的！大哥，你是怎麼知道的？」
趙傭微笑道：「呵呵！是啊，你們大哥可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只要掐算一番，就可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絕世神算！」見二女都是微微一笑，才接著道：「阿朱，這個『段』字。便是你母親當年為你刺上，為了日後相認的。因為你的父親，便是姓段。而他如今，恰好便在這曼陀山莊之中。」
阿朱一呆：「就在莊中？」
趙傭繼續說道：「不錯！阿朱妹子，你的父親，就是曾為大理國鎮南王的段正淳。不是大哥背後說他壞話，他實在是個風流種子。招惹了一個又一個，卻又不負責任。這曼陀山莊的王夫人，與你母親一樣，都是因為和他有了孩子，卻又找不到他。無奈之下，你母親選擇了把你送給別人撫養，而王夫人選擇了嫁人以做掩飾。所以說起來，你和語嫣還是同父異母的姐妹！而段正淳如今正是因為大理國中政變，他身遭罹難，被王夫人救出，因此到了曼陀山莊。」
阿朱早楞在那裡，心中既想見父親一面，可聽趙傭說的他這麼無情，卻又有些怨恨。加上一絲莫名的恐懼，一時間實在拿不定主意。
趙傭知道她心情不能平靜，於是道：「你先慢慢想想吧。天色不早，你倆好好安歇吧！」剛要出門，卻被阿朱叫住了：「大哥，我母親呢？她現在又在何方？」
趙傭歎了口氣：「你母親名叫阮星竹。因為家教甚嚴，不得已下，當年才把你和你妹妹送人撫養。如今隱居在小鏡湖，你父親應該能找到她的住所。你和阿碧早些歇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邁步轉身，出了船艙，留下阿朱和阿碧兩個丫頭相對發呆，各自怔怔的想著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