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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七十六章 歐洲月曆之與虎謀骨(全) 文 / 蕭索寒

    這是一片空曠的草坪,喜人的深綠色是那麼誘人。我閉上眼,張開雙臂深深的呼吸,再深深的呼吸,彷彿要在這一呼一吸之間將兩百多年來鬱積的煩悶盡數的吐個乾淨。秋天的太陽我有多久沒見過了?感受到傳來身上的熱意,我還以為我已經遺忘了這種感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睜開雙眼才赫然發覺在身前站著一位女子。滿身傷痕,喜淚盈眶,就連那一身破碎的衣裳也不能掩蓋我看到她時那猛然襲來的喜悅。

    「妺喜!」不理不顧的,我一把將她擁入懷裡,緊緊的,重重的,彷彿這樣才能確定我不是在做夢,這樣才能確定在我面前的真的是那個傻得讓我心痛的女子,「妺喜,真的是你嗎?妺喜,我的妺喜……」

    妺喜的頭埋在我胸前,她壓抑著自己的哭聲,細細的嗚咽著,雙手扣在我的腰間,死死的抓住。淚水瞬間就潤濕了我的胸口,我的心一跳一頓,我是不想,可怎麼也阻止不了淚水從我眼底湧上來,一點一點溫柔的溢出。

    「來,讓爺好好看看你。」等妺喜的哭聲停歇我才將手放到她頭邊,輕輕的朝後推著。

    「爺,你瘦了。」眨了眨眼,妺喜不顧自己雙眼通紅,先仔細看了看我說道。她的睫毛沾著淚珠映著陽光五彩繽紛,當看到我全神關注的目光,她臉上泛起一絲酡紅,害羞的又將臉靠在了我胸前。

    「我的妺喜比以前更漂亮了,就是傻傻的陪著爺的這麼些年沒吃好睡好,身子骨看起來比以前要弱多了。」我理著她的長髮,因為是在洞中,她的頭髮上沾滿了細小的灰塵。

    聽我這麼說,妺喜羞澀的一笑,微仰起頭看著我。兩個人就這樣什麼話都沒說,她依偎著我,我抱著她,秋日的陽光溫柔的撫慰著,偶爾吹動的和風輕掠過……經歷過這麼長的歲月了,還需要說什麼話嗎?

    「妺喜,這就是洞外嗎?」隔了一會,我放開抱著她的手,四下看了看,「怎麼一點都不像你說的那樣。」

    妺喜微笑著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裡,我想進洞看爺結果……」

    我一怔,禁不住抓住了她的手:「你進洞找我?難道洞口打開了嗎?」看到妺喜鄭重的點了點頭,心中泛起哭笑不得的味道,「那這裡是哪裡?」

    聽我說完出來的經過,妺喜苦笑了一下,反而安慰道:「爺不用擔心,雖然我們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但出來了只要打個電話就能解決。」

    我苦笑著撓了撓頭,道:「是啊,可是妺喜,你現在身上有錢嗎?」

    「哦,天吶!」妺喜恍然驚叫出聲,「我從沒有下過山,都不知道外面用的是那種錢,聽采萍說好像現在流行的是紙幣。」她手準備在身上查找一下,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根本找不出口袋,她只得抬眼看著我,「爺,你身上沒有……嗎?」

    我笑著刮了下她的鼻子,道:「現在流行的錢肯定是沒有,或許以前的銀子身上還有一些。」

    結果我將身上翻了遍卻沒有找到一點值錢的東西,就更別說硬通貨類型的金銀之類了。自然,免不得讓妺喜笑話了我兩句,笑過之後她又愁起眉頭,幽幽道:「爺,現在我們兩個身上都沒錢,這下可要傷腦筋了。」

    我微微一沉吟,笑了笑道:「身上沒錢不要緊,最緊要的是會的手藝能不能賣錢!」話已經說了出去,自然我也不擔心憑著自己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連個最簡單的活也找不到嗎?只是看到自己和妺喜的一身穿著卻讓我暗暗皺眉。

    我身上穿的依舊是那件清朝長袍,頭髮鬍子都是老長,知道自己出來後是什麼年代,自然清楚憑這種形象出去找一份工作,別說是有人看不看得上,恐怕連門都沒進就被別人當做了精神病;而且妺喜一身也是破破碎碎,走在街上不被人看個通透就是被人指指點點,那樣的話,我又怎麼會願意?

    似乎也察覺到我的難處,妺喜輕聲道:「要不,爺我們找人借個打電話的錢就好了,等二妹文姬她們過來十倍百倍謝謝人家就是?」

    我嘟了嘟嘴,剛要說話,妺喜一把拉住了我,神色間有些緊張,將身子躲在了我身後,悄聲道:「爺,有人過來了。」

    這裡應該是屬於公眾場所吧!我有些驚訝的抬頭望去,卻看到一個年約四十的歐洲婦女騎在馬上,緩緩的朝這裡駛來。

    她的身高算是比較高挑,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一雙深藍色的眼睛正上下的打量著我,若不是我也在注視著她,幾乎看不到她眉宇間一閃而過的厭惡。她在我們面前勒停馬,拍拍馬側,張口便是一連串的外文。

    萬幸!我暗自長吐一口氣,萬幸這幾千年來我所會的外語並沒有從我腦海裡遺忘,萬幸這騎馬婦女說的法語正好是我懂的其中之一!

    「你們不是這裡的工人?」見我和妺喜都沒有說話,這婦女的神色沉了下來,「這裡是私人莊園,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哦,老天,這裡的景色太迷人,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走進來了,尊敬的女士。」帶著笑,我輕微的一鞠躬,說道。

    問了一句後見我們兩人沒有回答,婦女還以為我們根本聽不懂,想不到我又突然冒出純正的法語來回答。只是我沒想到的是,雖然我嘴裡說的是純正的法語,可這一身形象實在是……儘管法國人多出藝術家,也不以打扮另類而驚訝。

    妺喜悄悄從我背後露了小半張臉看了看那婦女,自然她這一下也被那婦女看個正著。她稍微一愣後又狠狠的看著我,臉色比之前更差,語氣嚴厲的說道:「你闖入私人領地,我完全可以將你扭送到警察局,而且你還拐帶了一個未成年少女!」

    拐帶未成年少女?原本我就因為私人莊園,法語而驚訝事情的不對勁,腦海中正盤算我和妺喜是落到哪裡來了,可這一句話就更讓我倒吸了口涼氣。

    其實這也難怪。妺喜自跟了我之後就一直保持著十七歲左右的外貌年齡,再加上她因為身上衣裳破碎而羞怯忐忑,在我身後躲躲閃閃,又如何能讓人不疑心?

    只是,拐帶未成年少女這個罪名太荒唐了點吧!

    我哭笑不得的看著這中年婦女,將妺喜拉到身前,先摟住了她的肩膀又示意她摟著我的胳膊才對那婦女道:「我想是您誤會了,我並沒有拐帶未成年少女,這是我妻子,她只是面相顯小。您看,如果是您說的那樣,她怎麼會任我這麼親近?」

    中年婦女有些詭異的笑了笑:「難道不會是受到脅迫才做出來的嗎?」

    「天!」我搖了搖頭,「尊敬的女士,這裡不是我家後院,是私人莊園……老天,我都不知道這裡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私人莊園……再說您對我的敵意就算是有眼疾的人也能看得清楚!」

    中年婦女的臉色終於緩和下來,她再次打量了我和妺喜一眼,淡淡道:「你也不看看你這身打扮,這麼長的鬍子道具也夠麻煩的。」說著,她將馬拉轉身,「不管你們是迷路進來還是故意闖進來,現在就請你們兩位跟著我出莊。」見我點頭答應了,她將掛在腰側的對講機拿起,說了說她遇到的情況。

    等通話完畢,她若無其事的看著我們:「好了,你們還要等一會,有兩位安全巡防員正趕過來,兩位可能要留下一點筆錄和相片才能離開。」見我張嘴要說話,她嘴角扯了扯,「放心,這只是我們莊園的一種保安措施,第一次不會提交到警察局給兩位留檔,不過如果第二次再發現相同的人沒經過允許就私自進入本莊園,那麼連同第一次的記錄就都會交到警察局;至於第三次的話……」說到這她停下了嘴,原本放在馬背上的鞭子拿到了手上,套著手腕繞成了圈後就這麼陡然一甩一抽,將馬鞭打到半空,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撇了撇嘴:「這個您放心,絕對沒有第二次了。」

    「我也不希望有第二次。」她毫不遲疑的回了我一句。

    等我和妺喜從莊園裡留下所謂的安全記錄後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三點鐘了,說起來也不知道是該感謝那法國中年婦女還是該搖頭無言,至少在記錄完後她看到妺喜的裝扮居然心有不忍,雖然沒有開口說我什麼,但那表露出來的神態卻是在說我一個男人居然讓自己女人穿成那樣,是以她好心的找了一套她年輕時候的舊馬裝讓妺喜換上。

    至於我,她就沒那麼好心了。還是穿著那一身清制長袍,留著長得嚇人的鬍子和頭髮。順著小道朝外走去,妺喜一邊偷偷看看我一邊偷偷的笑著,終於,她忍不住憋著笑拉住了我:「爺,要不先讓我幫你把這麼長的鬍子和頭髮剪短好嗎?」

    「用手?」我摸了摸臉,心想就算妺喜用手幫我剪得長短不一,也好過現在這個樣子吧!

    妺喜的手輕輕一揮,長長的鬍鬚和頭髮就隨之飄落。看著這一幕,彷彿感覺隨著鬍鬚和長髮從我身上脫離,那些留載著記憶的歲月也隨之飄離,漸漸的,沒有一絲留戀的。

    妺喜也怔怔的看著眼前這一幕:「爺,剪好了。」緩緩的說著,她看了我一眼,蹲下身,小心而細心的將我剪落的頭髮和鬍鬚拿在手上。我靜靜的看著,長髮和鬍鬚像是從我身上脫離後就風化了般,隨著風吹過,如細粉如煙塵散得不知蹤影。

    妺喜幽幽的歎息。拉住她的手,我靜靜道:「餓了吧?」她沒有說話,只是朝我微微一笑。

    當離開莊園的範圍,來到繁華的大街,滿眼看著的都是法語,我終於知道現在人在哪裡了。「爺,好像我們到了國外。」妺喜皺了皺眉,有些擔心的說道。

    我知道妺喜是擔心這人生地不熟,拍拍她的手,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可看了幾家店面後我突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不僅我和妺喜身上沒錢,便是連身份證明也沒有!

    看到我的苦笑,妺喜似乎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她也沒問原因,默默低下頭,再抬頭時,手上捧著一塊玉,輕聲道:「要不,爺先把這塊玉當了吧。」

    看著這塊玉,我呼吸一頓。這塊玉是我送給她的。我給身邊的女人送的東西並不多,而且這塊玉也不是當年妺喜一跟著我就送的,而是在當素素哭著在浣紗溪中尋找那塊紅玉的時候才愕然醒覺給妺喜補送的。這塊玉可以說見證了我和妺喜之間這數千年的風風雨雨,她一直貼身收藏著,看得比什麼都緊要,現在妺喜要把它……當掉嗎?

    緩緩搖了搖頭,我握著她的手,輕輕將其合攏:「就算只是將它當一個小時,我和你都會不捨得的。」

    「可……爺,現在我們……」妺喜低了低頭,再抬眼看我時著急的說道。

    這一刻我被我心裡突然冒出來的想法給震驚了。並不是說我對妺喜厚些就會對其他女人薄些,只是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虧欠妺喜最多,她又是跟著我的第一個女人,名分上不能給她什麼的話難道在其他方面還不能做些補償嗎?

    「妺喜,已經有兩百多年我們沒有好好待在一起了,是嗎?」我笑瞇瞇的說道。

    妺喜有些奇怪我的表情,下意識的隨著我的話點了點頭。「那……」我轉了轉眼珠,突然俯下身,將嘴湊到她耳邊,「那想不想單獨跟爺待一段日子?」

    或許是太長時間沒有過親暱,妺喜的身子微微一震,呼吸漸漸重了起來,嘴唇動了動:「單獨待一段日子?」

    極快的看了看四周,大街上人來人往並沒有人注意到我們兩個。我笑著離開了些,道:「是啊,爺從洞裡出來,巧的是你也跟著了,我們先不回去,就像現代社會一對普通夫妻一樣。白天我負責上班賺錢,你負責操持家務;晚上我們兩個可以在這浪漫的國度相偕出遊,散散步,談談心,或者窩在家裡喝一杯你親手泡的茶,相擁著看一場電影,你負責哭得稀里嘩啦,我就負責給你拿紙巾……」

    聽著我的描敘,妺喜柔情四溢,臉色紅暈得如將要入夜的夕陽。她的小手抓著我胸前,細細的呢喃著:「就像一對普通夫妻……?」念叨著這句話,她竟帶出了一絲哭音。

    我微笑著拍著她的背,另一隻手替她拭去眼淚:「是啊,說不定我的妺喜還會有小寶寶,要做媽媽了!」

    妺喜帶著淚,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定了定神道:「可是,這樣做好像不太好啊!采萍上山後看到我和爺都不在,這事情肯定讓家裡二妹文姬他們擔心,現在她們都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子了。」

    「來,先把玉帶上。」替妺喜將玉重新掛回頸項,我仍自笑著,「電話肯定要打,怎麼能讓她們瞎著急?至少讓她們知道我們兩個一切平安,只是過一段時間就回去。」

    看到妺喜還在猶豫,我乾脆摟住她:「好啦好啦,沒關係的,我等會就打個電話給她們,你就安安心心給爺做一段時間煮飯婆好了!」

    「其實在每個國家都有很多中國人在生活,像歐洲許多國家和美國就有因中國人聚集在一起而形成的唐人街,他們大都會給一些落難的中國人一些幫助,爺雖然穿得比那些中國人要另類一些,不敢保證在這裡其他地方找到工作,但在唐人區找份工作還是不成問題。」當妺喜疑問時,我解釋道,「而且在國外的中國人總有從事爺一直都會的工作,實在是沒有爺還可以出賣一把力氣。」說著,我笑了起來。

    「爺一直從事的工作?字畫,下棋……?」知道能夠解決最大的困難,妺喜心情也愉快起來,開著玩笑道。

    「不,是古董,鑒賞古董。」借助一口流利的法語我找到了這個城市的唐人區所在。

    唐人區的街道並不寬敞,僅能容下一輛車通行,街道兩邊是高低不齊的店面,在上面一層晾著衣物。見到有陌生的面孔進來,那些手上拿著活計的人都停下來,隨著我倆的腳步移動著目光。妺喜被這些人的目光盯得微微緊張,緊貼著我,幾乎連頭也不敢抬。

    直到走過大半個街才看到一個名叫「客外仙」的買賣古董店。店門裝飾得極有古典味道,漆成暗紫色的門中間鏤成半空,鑲嵌著形狀各異的花紋;門上掛著響鈴,一有客人進門便會發出清脆的聲音;在門兩邊的櫥窗放著一些瓶瓶罐罐的古董樣品。

    「有客人來了,有客人來了!」當我推開門一走進去,那門鈴聲還沒停下來時就聽到一個近在耳邊的聲音不斷的叫著。

    愕然轉頭看去,才發現這店家老闆居然還養了一隻綠鸚鵡。它先是歪著頭看了看我和妺喜,接著便在籠子裡上竄下跳,嘴裡不住叫著:「美女,美女,美女……」

    想不到居然這只鸚鵡居然還能分辨美醜,甚至妺喜被這句話紅暈上臉,我禁不住呵呵笑了起來。妺喜拉了拉我,示意我不要在這裡逗弄這只鸚鵡。店內櫃檯上一個年約五十老人,穿著一身舊制扣襖,戴著掛鏈的無邊小眼鏡,他翻翻眼,停下手中的動作,喊了一句:「小乖不要鬧!」

    「mr.唐,你的生意真好!」看到我們走近,坐在櫃檯前高架椅上的一個男人微微轉過了身,雙手在大腿上打著拍子,說道。

    是個漢語流利的外國人!這外國人的年紀也是五十多歲,身材矮小,背都有點駝,一雙眼睛小而有神,看著我的眼神有點玩味,看著妺喜的眼神就有點色咪咪的了。

    我們沒有說話,老闆也沒多做理會,逕自看起他手上的東西來。他手上拿著的是個玉製的物事,如鑰匙大小,只不過上面有諸多雕紋,玉的前方是個如半月的彎,整個玉身潔白無雜,一眼看去基本上看不出切割的痕跡。

    「怎麼樣?你估計這塊玉有收藏價值嗎?」那外國老人看老闆端詳了好一段時間,忍不住問道。

    老闆推了推眼鏡,巴了巴嘴,將玉在手上翻了翻,道:「這塊玉你又是從哪裡弄到的?」

    外國老頭小眼閃了閃,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道:「這麼說這塊玉有收藏價值,哈哈,mr.唐,你幹嘛不跟我直說?」

    老闆冷冷看了他一眼,哼了哼:「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那你也沒有說這塊玉沒有收藏價值。」外國老頭奸猾的一笑。

    唐老闆將玉放在櫃檯上,卻是不再說話,看神情倒是對這塊玉不太在意一樣。外國老頭小眼又眨了眨,他也沒有將玉拿起,只是將手指放在玉邊輕輕的敲著櫃面。他似乎對老闆的性格比較瞭解,隔了一會,無奈的聳聳肩,道:「ok,這玉是一個小混混賣給我的,一共花了我一千元。」

    「小混混?菲爾男爵,說謊可不是貴族的優點!」唐老闆冷笑著,從身後用雙手端起杯茶,諷刺道,「這樣的製品只會出產在我的祖國……」

    菲爾男爵嘻嘻笑了,他拿起玉在身上擦了擦,道:「我可沒有說謊,這的確是個小混混賣給我的,不過前段時間我去了趟中國。」

    「這塊玉出產自中國西漢年間,它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雙魚掩月。要說收藏價值的話,那是毋庸置疑,不過這只是其中一塊……」說著我打了個手勢,笑了笑,「就打了很大的折扣!」

    「哦?看起來我們的小朋友是個行家。」聽我說話,菲爾男爵眼中精光一掠而過,笑著轉身仔細打量起我來。

    「哼,穿著這一身不知道是從哪個戲班子裡跑出來的!善游者死於溺,打雁的終叫雁啄了眼。」唐老闆瞥了我一眼,不鹹不淡的說道。

    「哈哈,mr.唐,你嫉妒了,是不是?」菲爾男爵從椅子上站起來,「雙魚掩月,嗯,很好聽的名字,看來這件玉還很有來歷。小伙子應該知道吧!」

    我看了唐老闆一眼,他似乎對菲爾男爵的話題絲毫沒有興趣,就在我目光看過去的時候轉過了身。「雖然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一點。」我微微笑著,「男爵大人難道不懷疑這塊玉是贗品嗎?」說著,我將一隻手背到身後,朝一直暗暗拉著我示意的妺喜表示無妨。

    「贗品?」菲爾男爵瞪大了眼睛,接著他的頭搖得如撥浪鼓,「mr.唐都沒說是贗品。」

    眼角看到唐老闆在我說出「贗品」兩個字的時候身子微微一震,後又沒有絲毫表示,我心中一鬆,仍笑著道:「唐老闆剛才也沒說一定就是真的吧?」

    看到菲爾男爵仍是一臉的不相信,我攤開手,抿了抿嘴:「如果男爵大人不介意的話,可否將玉借給我一看?」

    「那有什麼不可以?」非爾男爵皺了皺眉,張手將玉拋了過來。

    「男爵大人難道不怕我失手沒接到而將玉給摔了?」想不到他會如此動作,我嚇了一跳,接過玉,放在手心摩挲著道。

    「哼哼,那怕什麼?如果是贗品,摔壞了也不心疼;如果不是的,沒接好可是你的責任,再說你不是說這玉是成雙成對的嗎?少了一塊,收藏價值也大打折扣。」菲爾男爵一臉毫不在乎的說道。

    聽了他的話我哭笑不得,只好裝做不在意的拿著玉看了看,沒一會就朝他一看,道:「魚這種動物男爵大人應該是見過不少了。」

    「廢話少說,你就說它怎麼是贗品吧!」菲爾男爵先是一怔,接著一臉不耐煩的說道。

    「這可不是廢話。」我笑著,「跟魚比較這玉上少了什麼?男爵大人能看出來嗎?」

    菲爾男爵瞪大了眼睛,仔細看了看,恐怕拿到這塊玉後他已經仔細看了不下幾十次,可聽到人指點後看得這麼仔細怕是第一次。「眼睛,少了魚眼睛!」他失聲叫了起來,禁不住用手抱住了頭,一臉痛苦。

    「中國古代的工匠是最講究形神具備的,雕刻東西時照著什麼東西比畫雕刻出來就一定要是什麼東西,達不到神似的大家功力,起碼要達到形似,否則的話,雕刻出來的東西可是會被人嘲笑的!」我搖了搖頭,一臉同情的看著面前矮小的男爵大人。

    「其他的方面男爵大人還要我說嗎?」我歎了口氣,轉身拍了拍妺喜的手,甚至趁著沒人看見朝她做了個鬼臉。

    妺喜差點被我逗得忍不住笑出聲來,幸好那菲爾男爵氣呼呼的放下手,一臉怒氣,吼道:「我要殺了那該死的賣我假貨的小混混!」他大步衝到了門口又停下來,轉身看著唐老闆,「mr.唐,現在我算是明白你們中國人說的: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的意思了!」

    不知什麼時候唐老闆已經轉過了身來,他的面容有點扭曲,點了點頭,道:「我很慶幸男爵大人你明白過來,中國有很多俗語的確是包含深刻的道理。」

    「男爵大人,你的玉!」就在他要邁出店門的時候,我舉著玉叫道。

    「謝謝你小朋友,那玉隨便你怎麼處置。」他仍氣鼓鼓的說著,頭也不回的一揮手,身手矯健的離了開。

    「男爵大人,什麼都是你看出來的,我可沒說什麼。」我收回手,看著他的背影喃喃說道。

    當店門一關唐老闆就忍不住的放聲笑了起來。我亦笑著轉身,將玉放在櫃檯上。緩緩看了玉一眼,唐老闆收了笑,淡然道:「這玉他都送給你了,你還放在這裡幹什麼?」

    我聳了聳肩,深吸口氣,道:「他是來找唐老闆的,這玉不要了自然是你的,送給我?玩笑話而已。這是碧螺春的味道,嗯,十年的珍藏。」

    唐老闆一愣,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小伙子你進來後什麼事都沒干就把我的客人給趕走了。」他將茶放回身後,轉身深深看了我一眼,「無事不登三寶殿,小伙子你又懂茶又懂玉……說吧,有什麼事?」

    我笑了笑,手指在櫃檯面敲了兩下,道:「我想在唐老闆這裡謀一份差事。」稍微頓了頓,「有我夫妻倆住的地方,管飯,工資開多少就隨老闆心意,我不做要求。」

    「我這裡請不起高人。」唐老闆接著我的話道,「再說我店小用不著夥計。」

    妺喜抓著我的手一緊,顯然是聽到這話有些擔心。我的神色卻是沒變,仍是笑嘻嘻的看著唐老闆:「是不是因為我開的條件太差了,唐老闆怕……」

    「怕?怕什麼?」唐老闆翻了翻眼,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麼,他轉而道:「我這裡可不提供避難所。」

    我呵呵笑了起來,聽他話就知道他已經鬆了口:「唐老闆絕對可以放心,我們夫妻倆只是暫時落難人而已。再說中國還有一句俗話:人有失足,馬有失蹄。店雖小但是進去來往的可是價值不菲的古董,多一個人鑒別就多一份保障。」

    「吃飯……睡覺……還有隨便給的薪水?就這點要求?」唐老闆撇撇頭,眼裡透著一絲戲謔。

    我剛要點頭,妺喜卻一拉我指了指我身上的衣服。「對,對,先給我一套能穿見人的衣服,最好能先預支點點錢讓我夫妻倆稍微整理一下。」

    唐老闆笑容上臉,「你這身戲服可夠難看的,是要換一套。嘿,還沒開始做事就想要薪水!放心,等會給你住的地方就可以洗浴。」

    我呵呵應著,嘟囔道:「誰說我沒給老闆你做事?」拿起玉在櫃檯上敲了兩下,「這不就是剛剛工作得來的嗎?」

    再說到這個話題,唐老闆臉色沉了下來,接過玉看了一會,再歎了口氣,緩緩道:「小伙子,你可知道菲爾男爵是什麼人嗎?」

    「男爵當然比我這個平民百姓要大多了。」我不在乎的笑道。

    「菲爾男爵雖然只是個男爵身份,但他在整個歐洲都有眾多朋友,他的關係很廣。他性格古板嚴肅,這二十年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收藏古董,尤其是具有歷史價值的古董。」說著,他朝我遞了個眼神,「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什麼手段都不在乎,今天你騙了他,哼哼,別讓他知道就好,你自己以後小心才好。」

    他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收留你在這裡,也不知道對我來說是不是帶來災禍。」

    我淡淡笑著:「誰說我騙他了?」

    「沒騙他?」唐老闆再一愣,拿起玉看了起來,「難道這真是贗品?不可能我沒看出來啊?」

    我笑著沒有接話,而是道:「鄙姓王,名寒生,很高興在唐老闆這裡做事。」說著朝他伸出了手。

    唐老闆從眼鏡上抬抬眼,瞟了瞟我後又繼續看著玉,嘟囔著:「什麼啊,都弄不明白誰是老闆誰是夥計。」似乎是見我沒有收回手的打算,他不耐煩的空出只手,啪的一下拍在了我手上。

    我笑著收回手,雖然聽起來響但力道不大。我拉起妺喜的手,懶懶道:「唐老闆,我還是叫你唐老吧,就麻煩你先帶我們去住的地方,這人渾身難受得緊,站在這裡也影響店容不是嗎?」

    聽我這麼說了,唐老終於放下了玉,推了推眼鏡:「還算你小子懂事沒喊我唐哥,雖然不介意你把我叫年輕點。」

    朝住的地方走著我問道:「唐老,菲爾男爵沒你說的那麼恐怖吧?再說看出哪裡不對勁的可是他。」

    唐老哼著白了我一眼:「聽你前一句話還以為你膽子挺大,想不到後面一句就露了怯。」他稍微停了停話,歎口氣,「這裡從沒見過你,你是初來乍到吧?我來馬賽三十多年就認識了他二十多年。」

    「他也許只是對某種東西過度偏持吧。」我皺了皺眉,道。

    「過度偏持?哼,沒人觸到他的話,他就是一頭吃飽了,伸懶腰打瞌睡沒有敵意的老虎;一旦惹惱了他,他就會張開血盆大口,讓你看到他那一口鋒利的牙齒,嘿嘿,剛才他知道上當後的表情你也看到了。」唐老闆鎖著眉,冷冷說道,「我跟他做了二十多年的生意,他的為人我還不清楚?混混?哼,什麼混混賣的,只怕是他出錢喊人盜墓偷出來的才是!」

    「盜墓?從中國?」我心一沉。

    「這有什麼不可能,我剛不是說了嘛,為了想得到的古董,他可是什麼事都會做的。」說著他又哼了一聲,「幸好你小子還算聰明,聽懂了我開始的話。」

    我嘿嘿笑了笑:「怎麼說我也是中國人,怎麼也不能幫外國人倒賣我們國家的古董。」

    唐老闆滿意的點點頭,停住腳步道:「嗯,到了,這下面一間就給你們兩夫妻住。」

    接過鑰匙,妺喜攔住了我,說是要先進去收拾一下。看著妺喜的背影,唐老闆笑瞇瞇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小子好福氣啊,有個這麼細心體貼的老婆。」他笑著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用肩膀撞了我一下。

    「那當然。」有人誇讚自己的女人,我能不高興嗎?毫不謙虛的大聲應了一句。

    「真看不出來你小子有什麼好,跟個難民樣的,居然還有這麼漂亮的女人跟你在一起。」他嘖嘖感歎,轉過身,「好了,我先走了,今天放你假,明天來店裡上班,不准遲到不准請假不准任何借口……」

    我滿口應著,自然是心思早不在這裡了。這倒讓他不好多說什麼。

    「寒生——」他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下來轉過身看著我,從口袋裡掏出玉,朝我一晃,「這玉到底是真……是假?」

    我嘻嘻一笑,拉著門,看了他半晌,突然只揮了下手,什麼話也沒說就進去了,留給他一個關著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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