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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雁門留聲 文 / 蕭索寒

    秋風四起,兩邊的峽岸高偉陡峭,怪石嶙峋,或橫或斜的古木傲立其上。

    「沒想到三峽的風光古今完全不同啊!」寫意的躺在船頭,任由我的思緒隨著長江這湍急的江水奔騰。

    「爺真正悠閒著,九妹可疼得厲害了!」

    不用起身看,我就知道素素發話了。見我沒有動作,素素終於從船艙裡走了出來:「爺,你進去瞧瞧吧!大姐怎麼勸都不行。八妹熬的藥又嫌苦了……」

    「還暈船啦?」我嘟囔著,爬起了身,「這都一個多月了,怎麼還沒好?」

    「哎呀,爺你要看風景,什麼時候看都行。可九妹嚷嚷著,你就陪她一會嘛!」多了幾個妹妹,素素居然也有了當姐姐的樣子,這倒是讓我非常奇怪。

    當我一打趣問到這個問題,素素就佯怒著板起了臉,連手將我趕出了房間,惹得眾人一陣好笑。

    幾十年前,帶走解憂細君和李妍後,我私底下還是擔心漢武帝對我緊追不放,於是依照我說的話,將「醉客來」給了皇室,自己帶著一眾女人和項羽虞薇到處遊山玩水去了。

    解憂生性爽朗,便排了老九,細君溫婉柔弱成了老十,而有些千金脾氣的李妍則成了小十一。

    一個月前,我突然來了興致,想游游三峽。於是買了條樓船,改成了現在這兩層住人的家船,雇了幾個老夥計來操船,興致勃勃的遊玩起三峽來。

    「那是姑娘家身子弱,多喝點雞湯補補身子就沒事了。」船上的一個老艄公笑著道。這老艄公也姓王,因為與我是本家,而且為人也樂天幽默,幾個船夫間我跟他談得最來。

    「還身子弱?在岸上那比誰都活蹦亂跳的!」我又嘟囔了一句,鑽進了船艙裡。

    「爺,你就少說兩句吧!」素素抿著嘴一笑,在背後推了我一把。

    「來來,讓爺看看,怎麼還躺著吶!」進瞭解憂的房間,我笑嘻嘻的問道。

    解憂裹著一床素花被子,斜倚在床頭,噘著小嘴,正怨悠悠的看著進來的我,哼了一句:「爺都不來看我,八姐的藥多苦啊!」

    「哎喲,哎喲!」我一屁股坐在床上,伸手摟住瞭解憂,細細的打量著,「還真瘦了不少,爺就一上午沒來看你嘛,你怎麼就不吃藥了?」

    床頭檯子上放著一碗藥,黑幽幽的,連我看了都心裡發麻。這中藥還真是嚇人!想著,我不禁皺了皺眉。

    「瞧,爺看了都怕吧!你說我怎麼敢喝?」看到我臉上的神情,解憂輕輕一笑,雙手從被子裡探了出來,微撐在我胸前。

    「良藥苦口。你八姐熬的可是上等好藥,吃了就不暈船了!」

    「不!」說完,解憂又噘起了嘴,一偏頭,用餘光看著我。

    「誒,這是什麼味道?」我吸著鼻子,煞有其事的在解憂四周嗅著。

    「是嗎?有什麼味道嗎?」見我如此,解憂轉過頭來,用鼻子輕輕嘶著,臉上露出探詢的意思。

    「原來是我的小解憂的誘人體香……」笑出聲來,我湊到瞭解憂的頸窩處,細細的聞了起來。

    解憂粉臉微紅,吃吃笑了兩聲,撐在我胸前的手來推,卻沒有絲毫力氣:「爺,你還鬧我!」

    「嘿嘿,你現在是病人,我哪敢鬧你?」見解憂笑了,我知道她心情也放鬆不少,端起了那碗黑幽幽的藥,遞到她的嘴邊。

    「來,爺餵你喝下。喝了之後,我的小解憂又是活蹦亂跳的了!」淡淡笑著,我用碗邊碰了碰解憂的唇角。

    解憂瞅著碗裡的藥,輕輕皺起了鼻子,哼道:「爺,我喝不下,聞著就暈了。我不喝嘛!好不好?」

    「真的那麼難喝?」我喝了一口,果然苦得讓我咋舌不已。

    看我苦的那難堪樣子,解憂忍不住笑著將頭枕在我的肩上,低聲道:「瞧,是不是我說的那樣。爺這樣子還真是……」

    「是什麼?」我咂巴著嘴,又喝進了一口,不過這一口卻是含在了嘴裡,並沒有吞下去。

    「哎呀!爺你又喝了?」解憂驚訝的看著我,還沒等她驚訝的表情散去,我的嘴就印在了她的唇上。

    恍惚間,解憂的唇微微分開了,立刻我的舌鑽了過去,而滿口的藥汁也順著流到了她的嘴裡。

    唇一分,解憂就紅著臉,嗔怪的拍著我道:「哎!爺真是壞死了,哪有這樣餵人藥的!」

    見解憂眼波流轉,小病未癒的臉上透出一絲嫵媚,我笑嘻嘻道:「這樣餵藥的法子,可是爺想了很久的。既香艷又刺激,餵藥的不辛苦,喝藥的就更不用說了!」

    「討厭!」解憂柔柔的罵了一聲,小臉微別,躲開了我不正經的臉。可她眼角的餘光一掃,立刻抬起了雙手遮在面前,急聲道:「哎呀!爺,你還來!」

    因為口裡含著藥汁,我開不了口,但我臉上的笑容已經說明了一切。放下藥碗,我雙手就朝解憂摟去。

    「唔……」解憂掙扎不過,也許她根本就沒想真的要掙扎。我雙臂一緊就將她摟在了懷裡。大嘴一封,她就只能咿咿呀呀起來。

    「我說爺怎麼去了這麼久。」聽到這取笑的聲音,原本沉浸在熱吻中的解憂大羞起來,一個身子不停的扭動著。

    我只好放開了她,回頭看著闖進來壞事的素素。

    「還不過來受罰!」坐直了身子,我佯怒的朝素素喊了一聲。

    「驚擾了九妹的好事還沒什麼。若是惹了爺,那素素可就心裡怕怕了!」素素雙腳一併,蹦了進來,笑道:「受罰的可不止我一個啊!」

    她一眨眼,身子一閃,門外居然還跟進來一串人。

    「嘿喲,嘿喲!」我看了看進來的妺喜、妲己、褒姒、緹縈、細君和李妍,再也忍不住臉上的笑意,「你們是不是都在外面聽著吶?」

    褒姒,緹縈和細君當下就紅了臉;而妲己和李妍倒是驕傲的看著我,小胸脯挺得高高的;至於妺喜,她則乾脆走到了我面前,伸嘴在我臉上一吻,柔聲道:「壞爺的好事,我們可不敢。可王老家說順流而下就要到巫峽十二峰了!」

    「是嗎?」我眼睛一亮,轉頭對解憂道:「來,小乖乖,爺抱你出去看風景,可美得緊啦!」

    「不!」解憂一噘嘴,扭了扭身子。

    「爺,你再親親她,保證她都弄不清天南地北了!要抱要摟那還不隨著你。」妲己露齒一笑,取笑著。

    「哎……二姐,你居然笑我。」見到所有姐妹都看著自己,解憂再也忍不住,將臉埋在了被子上,可又忍不住反駁著,「我就不信這個時候二姐還,還……」

    「好了好了!在說下去,可就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吶!」我朝解憂攤開手,還拍了兩拍,柔聲道:「來,小乖乖,爺抱你!」

    聽到我像哄小孩的語氣,就連解憂也紅著臉笑了,啐道:「我才不要呢!我要姐妹們攙著就是了!」

    出了船艙,站在船頭,八個女子都陪在了我身旁,就連暈船的解憂也被妺喜和細君扶著站在我的左手邊。

    「這大峽可是長江上最美的地方啦!」王姓艄公看到我,忍不住撚鬚笑道。

    「嗯!」我點著頭,頗為贊同的對王姓艄公笑了笑。

    入了峽口,就像進入一條迂迴曲折的畫廊。船行其間,峰回水轉,谷深峽長,而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濕氣,稍遠一點的景色也就顯得水朦朦的。

    「過了跳石,客官就有得看了!」

    「哦?這倒要請教您老啦!」

    「誒?什麼您老不您老,這等稱呼我可當不起。我單名一個道字,熟悉我的人都叫我『道老漢』,你也就這麼叫我吧!」

    聽王道這麼說,我也沒在意,只是淡淡一笑:「達者為師。光這長江三峽,你就是我老師啊!」

    「看,前面的就是登龍峰。」順著道老漢的話,我遙望北岸。五峰攢簇,像長龍騰空,果然這登龍峰的名字取得極巧。

    順著江水東下,道老漢不停的指點著巫峽十二峰,而我也逐一領略了橫石溪北岸那一峰昂天,泉水潺潺的聖泉峰;百步梯北岸三峰層迭,彩雲繚繞的朝雲峰;青石洞向北三峰排立,一峰上有一石柱兀立峰顛,猶如一少女亭亭玉立,嫵媚迷人的神女峰;神女峰東側古松茂郁的松巒峰;再向東,峰頂眾石聚合,如仙人相會的集仙峰;回首南望,有形似畫屏的翠屏峰;往東一峰,相傳有白鶴在山上棲居的聚鶴峰;青石溪旁形如欲飛鳳凰的飛鳳峰……

    「可惜的是,淨壇、起雲、上升三峰是看不到了。看了也是一點點,要看只能到蘭廠去了!」道老漢似乎有點遺憾的說道。

    「事無完美嘛!其實今天看了這麼多,已是大慰心事了!」思緒仍沉浸在這美妙的風光中,我倒是一點不在意這十二峰看全了沒有。

    要知這一路下來,細細品味間,這天色已經差不多黑了下來。而解憂也在看了神女峰之後,暈船暈得厲害,讓褒姒和細君陪著下去了。在這等景色中,妲己、素素和李妍這三個素來不安生的傢伙也安靜了下來。

    「看來,今晚要找個地方靠岸休息了。」夜色已臨,晚風也吹得大了些,我便讓其他女人都進了船艙,只讓妺喜陪著我。

    「小哥,我的家就在不遠處啦!」露著和藹的笑,道老漢大聲說著。

    「是嗎?你老的家就在這長江邊上?」

    「是啊!」見我發問,道老漢淡淡笑著,「這裡出了大峽,便是香溪寬谷,前面不遠的城叫秭歸,從秭歸溯香溪而上,不遠的興山就是我家啦!」

    秭歸?我當然知道,屈原不就是秭歸人嗎?想不到道老漢與屈原也算是同鄉鄰里啦!

    「如果小哥不嫌棄的話,到我家裡一歇如何?」

    「這……?」聽到道老漢發出了邀請,我不由望了望妺喜。

    「老人家邀請我們去做客,我們當然是求之不得,只要你老不嫌我們叨擾了就好!」見妺喜微微一笑,顯然不甚反對,我便應承了下來。

    「哈哈!」道老漢大笑著,顯然是滿心歡喜。他原本就與我談得來,這一遊巫峽,得他指點十二峰的風光,更是熟絡起來,自然也希望我答應下來。

    「趕得快的話,也就一個多時辰的水路。」隨著道老漢粗邁的嗓門,手上長篙一撐,指揮著其他船公發起力來。船本來就是順流而下,再加上幾個熟練的船公,這船就更像是離弦的箭般飛走了去。

    果然如道老漢說的一樣,感覺上沒過多久,這船就停下了。

    「天,總算是到岸上了。」一上岸,解憂就重重的舒了口氣,有些蒼白的臉也泛出了一絲喜色,「爺,咱們不要再坐船了好嗎?」

    聽她軟語相求,我自然不忍心讓她再難受,遂道:「好,我們明天就不坐船了,我們走著看山河。」

    「小哥,你的船就這麼丟著麼?」道老漢奇道。

    「丟著幹嘛?」我走到道老漢身旁,「你長年在江上行走,這船我留著也沒用,索性就送給你了!」

    「那怎麼成?」道老漢驚訝的看著我,連忙擺著手。

    「那有什麼不行!」妺喜微微一笑,「你和爺談得這麼來,再說我們又不再游河看江了,丟在那裡與其浪費或是便宜了別人,還不如送給你。」

    一時間,其他女人也開口勸說起來,就連褒姒細君幾個害羞的人也嗯了幾聲表示同意。

    「這船……這,」道老漢無措的看著我們,老臉上也出現了一絲紅光,結巴著道:「可,船太大了。我們在江上都是用小船載人或是送貨。別人一看就知道我……這種人是不可能有這種大船的!」

    原來道老漢還顧及這個啊!素素倒是心思靈巧的搶先道:「這有什麼難辦的!反正這船爺送給你的,你要如何處置還不是你的事。你要換個小的船也是你自己想想啦!」

    沉吟片刻,道老漢終於揚聲道:「好,我就收下了,若再是推推脫脫的,倒讓你見笑了。」

    「你老性情中人,何來見笑之舉。」藉著夜色,我淡淡一笑,跟在了道老漢身後。

    一路行來,但見梯田層迭,桔林成行。隨著晚風,傳來陣陣稻香,更有蛙聲此起彼伏,螢火蟲流光四溢。

    「在都城裡面可看不到這景色吶!」妺喜的眼光隨著螢火蟲轉著,這幕天席地的寬廣地域肯定是讓她想起了自己生活過的地方。

    見道老漢一直在前面走著,沒有回頭的意思,我索性將手輕輕環在了妺喜腰間。妺喜一顫,不解的看著我,當看到我眼中的溫柔時,腰肢也軟了下來,一隻手悄悄的搭在了我的手上。

    「算來,我也有大半年沒有回家了。」似乎離家近了,道老漢也傷感起來,語調中充滿了唏噓。

    「你老每天泛舟而去,泛舟而回不是挺快的嗎?」李妍悄悄在我腰上捏了一把,走到了前面。

    「唉!姑娘你是不知道,如今雖然天下富足,可我們這裡卻是個窮地方啊!」道老漢搖著頭,「我們這地方只有幾塊山坡地,在這裡種什麼可就難得吃到什麼。」

    「你老家裡就你一個人嗎?」李妍看著四周隨風輕擺的稻穗,滿是沉甸甸的,顯然今年的收成應該是不錯的,不由奇怪起來。

    「哪裡!」道老漢笑了,「我家裡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老伴也還在吶!」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啊!」我歎了一句,鬆開手笑道:「道老家的孩子都是一把能手吧!」

    「幹活也還勉強!地種完了,可家裡面還不夠人吃的,就常常在江邊幫人拉縴。」道老漢笑著,臉上的皺紋更見深了,「大兒子叫王新,都滿二十了;二兒子叫王颯,也有十八了;倒是女兒最小,今年才十六。」

    看到道老漢說起自己的子女一臉的得色,我知道他其實心裡挺滿意自己幾個子女的,尤其說起女兒來,那眼中更是亮閃閃的。

    「喏。」道老漢一指前面不遠處的茅草房,聲音有些激動起來,「那就是我家了。只有幾間草房,可讓你們見笑了。」

    「你老說這話幹什麼?既然來了就沒有嫌棄的道理。」我一笑,心思卻動了起來。

    這道老漢雖然干的粗活,可他說的話往往並不是那些粗人能夠說出來的。

    「你老以前也讀過書寫過字?」

    聽我這樣一問,道老漢神情沉重起來,幽然歎了口氣:「說出來也不怕小哥你笑話。祖上也曾是詩書門第,戰亂時就敗落了。也是我這後人不爭氣,到現在還沒把一個家給撐起來。」

    聽道老漢語氣鬱郁,我心裡也沉重起來。這樣的家庭又何止道老漢一家?

    「瞧我,請你們來做客,原本是要高高興興的,如今倒叫我把人都弄得心裡不痛快起來了!」道老漢哈哈一笑,推開了柴門。

    「爹,你總算是回來了!」聽到門響,從草房裡跑出來一人,嬌柔清脆的喊了一聲,卻是個女子,應該就是道老漢的女兒了吧。沒有燭火,可少女的一雙眼睛就像是天上繁星一般,閃耀著亮晶晶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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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你這大半年都怎麼不回來了?」又一個人從草房裡拿著燭火走了出來。藉著燭光,可以看見那人英挺偉岸,可能是終日在地裡幹活,皮膚顯得有些黑。

    「二哥,你還傻站著幹嘛?還不讓爹進來。」少女嬌嗔著,推了那青年男子一把。

    當道老漢進了門,他們兄妹倆才發現自己父親身後居然還跟著數人,不由神情一呆。

    「他們可都是我的貴客,還不請他們進來?」道老漢笑了笑,在自己兒子肩上捏了捏,「不錯,半年不見長得更壯實了!」

    進了屋,道老漢的女兒又點上了幾根蠟燭,讓房內更顯明亮。可是如此一來,這坐人的地方就沒有了。

    看到進來六七個女子,道老漢的二兒子王颯眼睛都直了,可在道老漢一聲咳嗽後忙微紅著臉低下了頭。

    「小兒沒有什麼見識,倒讓小哥笑話了!」道老漢看看兒子,又對女兒道:「薔兒,還不去倒茶來?」

    「誒!」站在道老漢身後的少女正笑著打量著我們,聽了忙應聲走了。

    「小女乖巧,甚得她母親和姑姑的喜愛。除了跟她母親學做女紅外,還常被她姑姑叫去學些東西。」看著女兒的背影,道老漢緩緩道。

    我倒是對那少女不甚在意,也許是身邊的女人太多了吧。我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

    「先生請喝茶。」端著茶,少女淡淡一笑,將茶放在我身前的桌上。

    「有勞了!」我亦笑著回了一禮,這才打量起道老漢的女兒來。

    十六歲的她,身量並不高;雖然是一身粗布麻衣,但顯得纖穠合度;一雙眼睛又大又亮,清澈得可以看見人的影子;挺直的鼻子玲瓏秀氣;而下面那紅潤潤的唇更是紋理清晰。

    乍一看,這少女並無出奇的美麗;可再看第二眼的時候,卻發現這少女清秀美麗得如同空谷幽蘭;當看到第三眼的時候,就又發現這少女身上散發著彷彿不自覺吸引人的氣質,讓人不能自己的盯著她看。

    素素的美是艷麗的,加上她熱情的性格,整個人就像一朵嬌艷的紅玫瑰;而道老漢女兒的美卻是清香的,在你不經意間,你已經被她迷失了。

    兩女的美是不分軒輊的,可在我心裡,我隱隱覺得一股情愫在湧動,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過。在緹縈、解憂、細君、李妍身上沒有,在素素、褒姒、妲己身上沒有,就連在我第一個女人妺喜身上也沒有過。

    如果真的要說起我的感情,一直以來,我並不確定什麼。包括妺喜在內我身邊的女人,我真正有多少是愛?妺喜跟我最久,也是我來到古代後第一個女人,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我對她的感情真的算不上愛情了!這其間夾雜了太多的其他感情;妲己,是我第二個女人,可在痛失一切之後跟著我的那一瞬間,她對我又有多少是愛?我對留下她也又有多少是出於愛的原因?至於褒姒,我很清楚的知道,憐惜的確是可以讓一個男人接受一個女人,而褒姒也正是這樣被我留在了身邊;素素,在她心目中,對於我的感情應該是依賴大於愛情吧!將我當做哥哥一樣看待的時候源於我對她哥哥弈秋的承諾,照顧她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緹縈,一分感恩的心就像褒姒一樣,這才是她這樣一個容貌並不出眾的女孩子留在我身邊的原因吧!作為宗室女子的解憂和細君,她們的抉擇就複雜得多了,在硬逼著漢武帝答應了之後,其實她們心裡願不願意,我當時並沒有多大的心思去理會,僅僅只有一絲好感,我就把她們兩個留在了身邊;李妍,在她風光無限的生活中,並沒有我這樣狂妄不羈的男人吧!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她硬將自己留在了我的身邊。

    女人因愛而愛,男人卻往往可以不因愛而愛!

    這是不是我也有的悲哀呢?

    在以往,我茫然,我躲避,我根本不願去思考這樣的問題,只因這個問題的答案太讓人受傷害了。可現在,在這個叫做一見鍾情的名詞下,我發覺我似乎不能逃避了。

    是的,是的!我發覺我心裡湧動的那衝動,是看到了道老漢的女兒後才出現的。也許道老漢知道了會認為我是在開玩笑,可我知道這不是。

    第一次,我有了愛的感覺……

    「小哥,你想吃點什麼?」直到道老漢問了數聲我才醒過來。自然我的神情看在妺喜她們眼裡只是惹來了她們一陣偷笑。

    「只要能填進肚子就可以了。」我茫然回了一句。少女王薔送完茶後就又站回了道老漢的身後,只是她的目光一直沒有看我一眼,滴溜溜的在妺喜她們幾個女人身上打著轉。

    看來她姑姑倒是個厲害人物啊!我看著王薔,心裡尋思道。雖然生活在這窮鄉僻壤,可在王薔身上看不出一絲因家境不好而顯露出來的窘迫;也看不到因突然一下子看到這麼多客人到訪而顯露出來的驚慌無措;更沒有因看到妺喜她們艷麗的容顏和身上華貴的衣服而顯露出來的羨慕渴求。這就是大家閨秀嗎?

    也許是我的目光太過直接和肆意,道老漢輕咳著,緩緩移動了一下身體,幾乎將王薔的身子遮了一半。

    「小女是有什麼不妥嗎?」臉上露著笑,道老漢看著我,可眸子裡卻沒有一絲笑意。

    「並無不妥。」我有些無奈的收回目光,微笑著道。

    在古代怎麼追女孩子?似乎除了說媒提親,剩下的都是家中長輩痛恨的什麼寫情詩之類屬於勾引範疇的行為,像司馬相如那樣公然操琴來一曲《鳳求凰》的勾引,我好像還是做不到,至少在道老漢家是做不到的。

    道老漢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是眼裡卻多了一分警惕。我心裡暗暗苦笑不已。現在我才知道,一直以來,我似乎都忘記了社會中的繁文縟節,婚嫁迎娶這些東西在妺喜她們身上根本就沒有出現過,而因此我也忘得一乾二淨,現在似乎一個頭兩個大了!

    於是在我心思不寧的情況下,我吃完了這頓飯。在這期間,王薔一直沒有出來過了,而道老漢家裡的其他人也沒出來打個招呼,讓我心裡納悶不已。吃完之後,解憂身體還有點不舒服,於是便讓緹縈和細君陪著先去休息了。

    藉著稀薄的月色,我和妺喜她們走到了香溪邊上,靜靜的坐著。看著月光打在香溪上粼粼的水光,不遠處幾個人正在打漁。

    農家人日日夜夜都在為生活忙碌著啊!

    「爺,在想什麼?」

    看到素素戲謔的眼神,我就知道她肯定要拿王薔的事情來笑我了。果然接著她就吃吃笑道:「看爺剛才的眼神,彷彿要將那小姑娘薔兒一下吞到肚子裡去!」

    「有那麼凶嗎?」我苦笑著,眼神瞟向了香溪面上。

    香溪說是溪,卻絕不同於浣紗溪,說是河也不為過。妲己和李妍笑著站了起來,一起跑到香溪裡玩水去了。

    「爺不凶,只是爺的眼神讓人家的女兒嚇跑了,而道老漢也似乎怕爺打他女兒的主意。」素素又笑著說了一句,挪到我身邊坐下了。

    「傻丫頭,那女孩似乎比你還要漂亮吶!」妺喜一笑,摟住了素素扭動的身子。

    「不過,我看她根本就沒看過爺一眼。」沉靜的褒姒低聲說道,頭也微垂了下去。

    正要逼著妺喜說薔兒比自己哪裡漂亮的素素一下驚詫的看著褒姒:「三姐,你……」

    「你三姐不說話可不表示她不知道哦!」妺喜淡淡笑著,眼神停留在我臉上。

    素素眼珠一轉,反手摟著妺喜,嬌聲道:「大姐,你也不管管爺,要在是讓爺這麼見一個就收一個的話,那我們的姐妹不多了去了!」

    「哎喲!你這小妮子,倒搗鼓起我來了!」妹喜露齒一笑,「爺的事我可管不著,要不這個就交給你來管了!」

    「不行,從來都只有爺管著我的,我哪能管得住爺啊!」嬉笑著,素素在我臉上親了一口。

    弄得身上半濕的妲己和李妍跑了回來,一臉笑盈盈的。

    「今天怎麼了,都不說話的?」李妍一邊將水甩到妺喜她們身上,一邊奇怪的問道。

    「爺現在可藏著一個大大的心事。」妲己銀鈴般笑著,將滿手的水抹在了我臉上,「爺,別想了,跟我們下去玩水去。」

    「道老漢似乎不喜歡吶!」李妍說著,硬是擠在了我身前。見我動窩,妲己也洩氣的坐了下來。

    「來來,讓我們幫爺想個法子,看怎麼才能讓爺把那薔兒留在身邊。」還以為妲己會說出什麼話,聽了之後,就連妺喜也笑著幾乎倒在了地上。

    「怎麼,你們難道不想幫爺解愁嗎?」

    見妲己一臉訝異,我也忍不住笑了:「還不過來受罰。」

    素素伏在我肩頭,不住花枝亂顫:「剛剛我們還說要替爺把著關,少進來幾個女人,現在你居然還鼓動我們姐妹多替爺想辦法,真是……」

    妲己一愣,接著也吃吃笑了起來。

    正笑鬧著,傳來了一陣清揚的琵琶聲。跟在我身邊的女人或多或少都會接觸到音樂,自然又是以琴為主。

    這陣琵琶聲清幽婉轉,叮咚之間,似有無數歡快,伴著夜風香溪,竟讓人心曠神怡。

    「好美,爺,你也有一段日子沒有彈琴了。」妺喜感歎著,隔著素素,將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那就讓爺彈一曲,也讓人聽聽。」素素笑著站了起來,「琴好像放在十妹那裡了吧!」

    她眼光一瞟,驚喜的道:「咦?『夜留香』帶出來了嗎?」

    「是你三姐帶著的。」妺喜從我身邊接過琴,細細擦拭了一遍。

    這琴全身漆黑,上面有細流水和龍鱗的斷紋。原是按照瑤琴的製法,可惜按書上的製法一次也沒有成功,後來索性不想了,乾脆製成了月琴。

    「如此江水如此夜,我就彈一首『流水操』吧。」隨意撥了撥琴弦,我的思緒立刻沉陷在這香溪河畔,月色朦朧,晚風輕拂的境界中去了。

    琴音如流水瀉下,沒有絲毫阻礙的輕盈婉轉。一時間我們面前的香溪也似乎歡唱了起來,也不知是琴帶動了香溪的流水還是香溪的流水帶動了琴音。

    琴音遠遠的傳了開去,連遠處幾個捕漁的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循著琴音朝我這邊看來。

    一曲終了,眾女還沒從琴音中回醒過來,而一聲低低的感歎卻傳到了我耳朵裡。

    「先生琴音高雅,先還符合流水柔順的味道,為何後來卻變得像是充滿爭鬥的意思?」那嬌柔而略帶磁姓的聲音,不正是道老漢的女兒王薔嗎?

    不知為何,王薔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不再是那粗布麻衣,而是一件素白的長裙。她的懷中抱著一張琵琶,容色清冷,輕按在琵琶弦上的手如玉般白。

    此刻的她悠然的站在那兒,就像是月下的精靈一樣,那空靈、飄逸的神姿一下將我震住了。

    十六歲的少女,整個人散發著純潔如雪的氣息,而其中夾雜的修養底蘊卻又是那麼的引人遐思,似乎讓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看到她的眼眸,不知如何,我突然失去了站起來面對她的勇氣,手指無意識的畫著「夜來香」上的斷紋。

    「是我打擾了先生嗎?先生都不願回答王薔的問題?」

    聽到這略帶撒嬌的語氣,我才回過神來。我又怎麼不想回答你的問題,也許我就怕你不問我罷了。可我又怎麼說了?在彈琴的過程中,我突然想到了你,我也知道道老漢是滿心不願意我跟他女兒接觸的。在他眼裡,我身邊有這麼多女人,自然是花心得很!處於對女兒的愛護,他又怎麼放心將女兒交給我?可我是不會放棄的!

    緣分天定,也要人爭!

    既然注定了我們要相見相識,我也能肯定我的感情到底如何,那麼我為什麼要放棄?我自然要爭取!

    可這話是萬萬不能現在對王薔說的。我也終於體會到那種怕唐突佳人、小心翼翼、亦步亦趨的感覺了!

    「人的感覺很奇怪,在前一刻也許是充滿對生活的熱愛,下一刻便有可能想毀滅任何東西了!琴為心聲,便是如此吧!」沒有直接說出來,我換了一種相當愚蠢的解釋。

    「先生一臉平和,並沒有征伐的心吧!」王薔說著,緩緩移了兩步。

    「征伐並不一定在天下,而是在人心!」我再次抬頭看著她,「是人就有感情,有感情就一定會表達。你剛才的琵琶聲歡快,似乎帶人進了少年……」

    驀然,我淡淡吟道:「少年不知愁滋味……你的琵琶是你姑姑教的嗎?」

    「是。」王薔低低道,眼光半垂,避開了我的眼神。

    「你姑姑是個高雅之人啊!」我歎道,突然醒悟過來。操琴講究六忌、七不彈。這六忌是: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風;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而七不彈則是:聞喪者不彈;奏樂不彈;事冗不彈;不淨身不彈;衣冠不整不彈;不焚香不彈;不遇知音者不彈!

    從王薔彈琵琶時換了一身衣服就知道,她姑姑應該是把弄琴時的這一套給搬了過來。雖然感覺上有點不倫不類,但她的意思應該是告訴王薔「身先正則音才雅」吧!

    「你為什麼叫我先生?」談琴論樂也許能加深王薔對我的敬佩,但我不敢保證因此她會對我產生愛慕之情,畢竟那樣的話題並不能讓她知道我對她的感情。

    在這一點上,不僅因為道老漢那警惕的眼神一直在我心頭晃著,我更想到了我身邊有這麼多女人,王薔是否會正視我還是個問題。

    「不叫你先生那叫你什麼?」王薔微微蹙眉,疑惑的望著我。

    「當然是叫爺……」素素和妲己戲謔的傳音鑽到了我的耳朵裡,讓我幾乎忍不住要回頭瞪她們兩眼。

    「你已經有了兩個哥哥啦,如果不妨事的話,你可以叫我三哥。」我朝王薔微笑著,「在家裡我也是排行老三啦!」

    王薔一怔,如水的眼神定定的盯在我臉上。不到片刻,那粉臉上一絲紅暈透了上來,緩緩在她臉上流轉著。她微微側著頭,眼神再也不敢留在我臉上,如蚊吶的嗓音低低的反駁著:「那怎麼行?」

    「那怎麼不行?別人求這一聲三哥的福分還沒有吶!」妲己和素素笑著站了起來,連話也是一般說了出來。我猜兩人肯定是在私底下商量了的,不過此時我倒無暇顧及了。

    「薔兒,你怎麼到這裡來了?你不是說要去練手嗎?」不知何時,道老漢走了過來,背著光,看不清他的臉色如何。想來也不怎麼好看。

    「是,我就回去。」不敢再多說什麼,王薔抱著琵琶,低著頭轉身快步離去了。而道老漢就仰著頭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

    見到這種情形,妺喜她們都一一起了身,朝道老漢的家裡走去了。

    「剛才我和兩個兒子就在那邊不遠處捕漁。」隔了一會,道老漢終於面對著我說道。

    既然如此,那道老漢應該很清楚的知道他女兒王薔來找我的事啊!我心中疑惑著,雖然我的心神都放在了王薔身上,渾然不知道老漢來了還情有可原,但妺喜她們不一樣啊!難道說她們也因我和王薔的對話而吸引了全部心神?還是她們已經知道來人是道老漢而不出聲?

    在我淡然的回應一聲後,道老漢繼續道:「小女資質淺陋,是配不上小哥你的!」

    「為什麼這樣說?」雖然道老漢是自謙,但未免也太過了。

    「論美貌成熟,小女都比不上小哥身邊的女人,更還別提其他方面了。雖然她經小就受到她姑姑的喜愛,但所學所會實在是淺顯得很。」

    對著我的眼神,道老漢沒有絲毫退讓:「能令那麼多美貌女子跟在身邊,我知道小哥你的本事大得很。只是我們這小家小戶當不得這福,小女更還跟小哥你同宗吶!」

    同宗?聽了這話,我更感到一陣悲哀。道老漢說的這些已經明白告訴我,他是絕對不會把女兒嫁給我的。

    「如果你女兒已經喜歡上我了,而我又確實是真心對你女兒的話……」天上的彎月被一絲薄雲遮掩,原本如水銀鋪瀉的月光一下暗淡了許多。

    「薔兒喜歡上你?」道老漢驚訝的呼出聲來,兩道眉毛擰成了一團。

    這也不怪他生疑。畢竟我身邊這些美貌的女子就像是活生生的證明——我對女人很有一手——而他女兒又確實跟我待了一段時間,雖說不長,但這個可能卻不是沒有。

    見到道老漢有些難受的表情,我不忍騙他,正要開口,王薔的二哥喜叫著跑了過來。

    「颯兒,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都這麼大的人了!」道老漢一臉不郁。他知道,他並沒有說服我放棄要他女兒的念頭。他能做的就是禁止他女兒王薔同我來往和趕我走。而此時,我卻是他請來的客人,趕人似乎與理(禮)不合。因此他的怨氣倒發在了自己兒子身上。

    「姑姑來了。」王颯停下了腳步,低拉著頭,輕聲道。

    「你姑姑來了?」道老漢奇怪的應了一句,「這麼晚了她怎麼來了。」

    王颯一臉的興奮,只是連聲催著:「爹,快走吧,姑姑都等了好一會了。」

    看著道老漢走得遠了,我輕聲歎了口氣。妺喜悄然閃了出來,挽著我臂彎柔聲道:「爺……」

    我朝她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沒事,這麼點事就把你爺給嚇到了,那怎麼成?」

    王薔的姑姑端坐在屋內,回來了的王薔也沒有去休息,而是陪著她姑姑說著話。妲己和素素也沒有回房休息,而是在偷偷打量著王薔的姑姑。

    王薔的姑姑也就四十上下,雖然衣著方面都不是上好,但整個人卻散發著一股子頗為自傲的氣質,而她的容顏也是徐娘半老,風韻尤存。

    「大姐,這麼晚了還來找我有什麼急事嗎?」道老漢一進屋就坐了下去,語氣間還充滿了火氣。

    王薔的姑姑只輕微的皺了一下眉,接著眼光在我和妺喜身上一瞟就離開了:「你這大半年都不回,半個月前我就在找你了。」

    「是嗎?」道老漢奇怪的說著,看了看王薔和王颯。

    「不用怪他們。」王薔的姑姑拉過了王薔,「我都沒跟他們說,他們見到你了自然沒法子說給你聽。」

    看著王薔,她的眼神一下溫柔起來,憐愛的打量了幾下。看到王薔姑姑的神情,我心中咯登一響:難道是有人給他們家來說過親了?而她姑姑也同意了?

    「莫非是有人給這孩子說親來著?」遲疑著,道老漢看了看王薔。

    王薔的姑姑笑了起來,不顧王薔一臉錯愕,硬是將她拉著坐下了:「誰叫我們王家的女兒生得這麼標緻,每次到我那裡去都要引得身後幾十個臭男人追著看。這不,我們王家女兒的名聲也傳了出去,弄得人人皆知。」

    「是嗎?」道老漢瞪大了雙眼,狠狠盯了王薔一眼,「這死丫頭,都沒跟我說過,要早知道,我就不讓她到你那裡去了!」

    「怎麼能這樣說?」王薔的姑姑板下了臉,不悅道。

    「那是個什麼人家?」似乎顧慮著我還在這裡,道老漢把聲音放小了不少,但就在他身後不遠的我又怎會聽不到?

    「肯定是個好人家!我看人你放心,你還不相信我嗎?」王薔的姑姑忍不住又笑了。

    見她不肯說,道老漢嘴裡不停的嘀咕著,似乎極端的放心不下。

    「你是看的他的家世還是看的他本人?」看道老漢似乎意動,我忙插嘴道。

    王薔的姑姑眼光立刻朝我射來,眼眸中毫不猶豫的散發著詢問的味道,而王薔也一臉驚訝的看著我,只有道老漢沒有動神色的仍背對著我坐著。

    「這位是……?」王薔的姑姑拉長了聲音問道,見到妺喜一臉恬靜的站在我身邊,忍不住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見父親一直沒有答腔,王薔只好低聲道:「這位先生是爹爹帶回來的客人。他……」說到這,看到自己父親制止的眼神,便住了口。

    王薔的姑姑釋然的笑了笑:「原來是客人。只是這是我們的家事,不勞你費心了。」

    見她如此態度,我心中不禁怒氣上湧,冷然道:「你若是真的為王薔好,你就應該問個明白,那人的品性、德行、操守如何。我想你首先看到的是那人的家世吧!」

    王薔的姑姑雙眉倒豎,眼光再次投向我,只不過這次是犀利而又帶著警告:「難道我還會害她不成?」

    我長吸一口氣,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緩緩道:「我並不是說你如何。我知道你肯定是極其喜愛王薔。但若是不問個明白,也許王薔嫁過去後只是表面上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暗地裡卻窮悶無聊!你當初教她彈奏琵琶,修身養性又是為何呢?」

    也許真的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王薔的姑姑沉吟起來,道老漢也轉過身一臉驚奇的看著我,至於王薔卻羞紅了臉,半側著身子頭也不敢抬,誰也不敢看。

    我知道王薔的姑姑這樣做是為何。當然,若無道老漢先前跟我的談的那些,我也是想不到的。王家家道中落,到他們這一代,貧苦日子已經過得太多了,在嫁女的時候自然男方的家境要考慮得更多一點,人品反而在其次了。可偏偏我對道老漢的女兒王薔動了心,我不得不為此絞盡腦汁啊!

    半晌,王薔的姑姑才道:「這個人是絕對不用再想了的。」她望著我,眼神堅定:「只因這個人是當今皇上。」

    沒有理會我驚愕的表情,她對王薔道:「昭君,這次皇上在民間選女,你也被選中了,明天你就要隨人入宮了。」

    「是。」王薔低低的應道,不經意的眼神看了看我恍惚成一片的臉。

    「你叫她什麼?」突然聽見王薔姑姑對王薔的稱呼,我醒過神來,連聲問道。

    「昭君。怎麼了?」王薔姑姑大奇,「薔兒在我那裡一直用的是這個名字。要知道,王薔這個名字太俗氣了點,叫昭君多好聽,估計皇上也會喜歡這個名字。」

    昭君?王昭君?昭君出塞的王昭君?

    我一下蒙了,只知道傻傻的看著低垂著頭的王薔,王昭君!

    ***********

    活了這麼久,沒想到我真真正正愛上的第一個女人居然是王昭君!

    這算不算我的初戀呢?我苦笑著,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索性披上衣服,走到外面看著夜色。

    昭君出塞。這個典故在我腦海裡是何其清晰。歷代以來,憑弔王昭君的人何其多,寫她事跡和詠唱她的詩詞又是何其多!

    王昭君能夠千載留史,芳名長存,無疑她的美貌是在第一位的。能夠被評為中國四大美人的她自然不凡,這點我是親身見識到了,感受到了,甚至不可自拔的愛上她了!

    依靠一個女人來換取一個朝代的和平,這點我深以為恥!再者說這個女人不論是不是王昭君,憑著她現在是我愛著的女人,我就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夏桀、帝辛這樣的暴君我沒有放在眼裡;漢文帝、漢武帝這樣開明的皇帝我同樣可以持膽相對;至於現在的漢元帝,我更是不會害怕!

    可我真的要依靠我身邊這些女人來做嗎?我俯下腰,心中不可抑制的湧上一股失落。就算妺喜她們深愛著我,可她們心裡會絲毫不介意幫我去把一個女人從深宮後院中帶出來嗎?

    而且首先在我心中,對昭君和對妺喜她們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在昭君身上我才發現我實際上還是有怦然心動的時候,這種感覺在妺喜她們身上從來沒有過。

    也許我把親情也當成了感情啊!我在心中長歎著,人越活越久,感情越分越薄,生活也就越來越……

    就算妺喜她們真的不在意,可我發現我卻在意了起來。這突如其來的想法讓我哭笑不得。難道對於自己真正愛的人,就要用自己的能力來證明一切嗎?

    我現在能證明什麼?在記憶中,昭君雖然入了宮,但並沒有馬上被漢元帝寵幸,只是當讓昭君出塞時才發現這個大美人的!那我只有證明我是愛著昭君,而盡可能的讓昭君也愛上我啊!

    「爺……」妺喜細柔的聲音輕然傳來,我愕然回頭,妺喜正俏生生的站在離我不遠處看著我。

    「妺喜……」感到無比內疚,我的嗓子也啞了起來,喊了一聲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爺,不用說了,我都明白了。」妺喜踩著碎步,極快的撲到我的懷裡,眼淚靜靜的淌了下來,將我的肩頭濕成了一片。

    「對不起,妺喜,對不起。」我只有這樣空洞的說著抱歉的話,手第一次放在妺喜背上而沒有亂動。

    妺喜似乎知道了我的心事,也瞭解了我的心情,更明白了我的感情,一剎那我覺得無地自容,更讓我覺得我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恥最卑鄙的人。

    「爺,不要說對不起。」抬著淚晃晃的雙眼,妺喜輕輕掩著我的嘴,「能跟著爺是妺喜的福分,妺喜並不奢求什麼,只求爺不要丟下妺喜就是了。」

    聽到妺喜淒婉的語調,我的心也抽痛起來,惟有將妺喜緊緊摟在胸前:「妺喜,你要知道,你若離開爺,爺會傷心至死的。你跟爺這麼久了,其實你在爺的心中,份量是最重的!不僅因為你是爺的第一個女人,也不僅因為你跟爺在這漫長歲月中分享的點點滴滴,最主要的是因為你總是那麼瞭解爺的心事……」

    我捧過妺喜的臉,溫柔的看著她:「可是,可是你要知道,爺對你的感情也是全心全意的,但是象對昭君的不同。這個……」說到這裡,我也不知如何解釋,一時結巴了起來。

    聽著我的話,妺喜的淚水已經停了下來,一臉柔和的望著我,至於我後面的那句解釋估計她根本就沒有注意。

    「其實,爺,你不是很多年前就問過我一個問題嗎?」突然間,妺喜的神色就忸怩起來,尚掛著點滴淚水的臉上也泛起絲絲紅暈。

    「肯定是你沒告訴我答案是嗎?」我微微一笑,看妺喜的神情,這個問題肯定是極為難為情的,「那個問題是什麼?」

    「討厭!爺你都不記得啦!」妺喜嬌嗔著,輕輕在我胸口捶了一下。

    不記得有幾百年沒見過妺喜這樣的神情啦!頓時我有種癡了的感覺。

    見我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妺喜嚶呤一聲,將臉埋了下來:「爺,你好壞!」末了,她微微仰著臉,細幽幽的問道:「爺,你想的那個愛到底是什麼?」

    愛?這種東西又如何解釋得清吶!我無奈的笑了笑:「愛?其實爺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就是你總是想著一個人,見不著就心煩,見著了就心跳;睡著了,做夢也會夢到他(她),醒來了,就會做白日夢夢著他(她)」

    說著說著,我想到了一首曲兒,不由低聲吟道:「惟恐是怕遇不著他,遇著了他又難打發。夢魂裡多少牽掛,偏偏是怕回娘家。心頭裡小鹿撞,芳情只暗嗟訝。怨透了三生石上的舊冤家,怯氣兒卻說:『想看阿嫂繡的枕頭花……」

    聽著,妺喜癡癡的在我懷裡摩挲著:「爺,妺喜就是這樣的……」

    我默然的抬手撫著妺喜的秀髮,一時間,兩人溫情如潮。

    「小丫頭,還不從實招來,你到底練的什麼功夫?居然又把話題給扯開了!」帶著笑,我低聲喝道。

    妺喜俏臉生暈,吃吃笑了兩聲,吐了吐粉嫩的舌頭:「爺,不說好嗎?」

    「不行!」說著,我的手下移,在妺喜的『臀』上揉了揉,「再不說,可要受罰了!」

    「我練的是合huan時候的功法……」妺喜越說聲音越低,頭也深深埋了下去,顯然是害羞已極,「練得久了,不知不覺就跟爺心意相通了。」

    「是嗎?」我聽得大為興奮,「那我能不能練?」

    妺喜撲哧一笑,在我下巴印了一吻:「雖然爺不能練,但也可從中得到不少好處吶!」

    見我仍然疑惑不解,妺喜又道:「上次八妹配的藥,爺喝了也沒見效,我們都估計是不是我練的這功法影響了爺,再加上我也怕練到後來……」

    「怕什麼?」我一笑,「知道爺的心事就知道了,難道爺還真的有什麼要瞞著你們姐妹的嗎?」

    妺喜沒有說話,滿心的歎了口氣,朝我懷裡擠了擠,彷彿要融進我的身體裡一般。

    「明天大夫人就要隨人走了……」

    「呵呵!她可還不是吶!」聽到妺喜這麼稱呼,我啞然失笑,「也許人家還不願意做我這個三郎的人啊!」

    妺喜幽然看著我,輕歎道:「爺到底在怕些什麼吶?」

    是啊,我到底在怕些什麼吶!一時間,我自己也想不通了。

    「大哥,你還在睡吶?」一大清早,項羽就帶著虞薇來了。他們也是在欣賞三峽的風光,可他們卻是用走的,當時被我笑了好一會。

    我揉了揉還沒完全睜開的眼,奇道:「你們怎麼找到這裡來的?不是說好在秭歸碰頭的嗎?」

    「要不是三嫂,我只怕還在秭歸傻等吶!」項羽搖頭笑道,「聽嫂子們說了一氣,才知道大哥有事要辦。這事是不是特別……」

    他嘴角一咧,露了個痛苦的表情,顯然是虞薇在背後施威了,讓他把話給停了。

    褒姒去了秭歸?什麼時候去的?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難道說我遇到昭君後真的什麼都拋在腦後了嗎?

    項羽被虞薇拖著朝外走去,臨走時還不忘對我道:「大哥,你可要快些起來,那些人都已經來了,若你再……」

    房門「吱呀」一聲關上了。我這才完全清醒過來,胡亂的把衣服朝身上套。我剛要出去,褒姒走了過來,一看到我的樣子,掩著嘴笑著:「爺,你怎麼就起來了,看你這身衣服穿的……」

    沒有說下去,褒姒走到我身前,替我整理起來,不時拿眼角偷瞟我一下。看著褒姒細心的替我理清衣服上的褶皺,我輕聲道:「小丫頭,在想什麼呢?」

    「沒,沒想什麼。」褒姒細聲應道,輕輕滑下手,對我笑了笑。

    「爺,他們已經帶人走了!」素素跑了過來,臉上紅撲撲的,顯然是和妲己練了一早上的功夫。

    「哎呀!」褒姒驚訝的叫了一聲,側過身子讓了條道。

    我一皺眉,剛抬起腳,道老漢和他兩個兒子走了來。「小哥,你三峽還有一峽沒有看哪!」

    「夜遊三峽,本是一件幸事。既然昨夜沒有游賞的話,今天也就沒有必要了!」我看著道老漢,緩緩道。

    「是啊!人都已經走了,你再去也沒有用的。」道老漢歎了口氣,「再說我是不會把薔兒嫁給你的!」

    「為什麼?」素素忍不住問道。

    「為什麼?」道老漢低低自問了一句,旋即道:「看小哥是個俊秀風liu的人物,對於小女這般人物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他頓了一頓,接著道:「再說薔兒被選到宮中去,也非什麼好事。難道我們這些人能跟皇上對著麼?」

    「如果我能讓皇上答應將你女兒給我,你會答應嗎?」我知道現在是絕對不能從道老漢這裡得到王昭君的啦,輕歎著,我穿過幾人走了出去。

    道老漢是個老實人,自然明白不能和皇上對著。他帶著兩個兒子來再次重申不會將女兒嫁給我就增加了說服力嗎?對於這一點,我並沒有覺得好笑,這只是一般人都會採取的做法。

    而如果昭君突然不見了,雖然漢元帝並不清楚這些選宮女的事,但下面的人卻會是當做大禍臨頭的,自然道老漢一家也就不會有好日子過了,甚至會有性命危險。

    既然從來沒有理會過這些繁文縟節那就不要理會吧!

    「爺,這兒可根本不能買到馬啊!」早就看不到馬車的影子,素素蹙眉道。

    「咦?其他人呢?」我看了看身邊的褒姒和素素,奇怪的問道。

    「項大哥和薇姐,還有八妹、九妹、十妹、十一妹他們六個人早就從另外一條路遊玩著去長安啦!」素素四處望著,「但大姐和二姐可沒有去啊!她們人呢?」

    「別找了,七妹,你的功夫可差了我一大截吶!」妲己笑著從一棵上跳了下來,隨即妺喜也出現了。

    見到我詢問的眼神,妺喜微帶歉意的道:「爺,剛剛來不及告訴你。九妹睡了一晚還是有點不舒服,八妹索性就要項大哥帶著她們去長安配藥了。至於十妹那是跟九妹一起過來的姐妹,自然就照顧得多一點;而十一妹那可跟七妹一樣,是個好玩的人……」

    「哎呀!大姐,你怎麼說著說著就說到我身上來了!」素素不依的噘起了嘴,不滿的對妺喜道。

    「嗯!這樣也好!」輕聲的,我點了點頭。

    我的心事應該還只有妺喜一個人知道吧!雖然如此,但我身邊的女人都在的話,看著她們語笑嫣然的對著我,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雖然分開了一段時間,我心裡有點擔憂她們幾個的安全,但一想到不世霸王項羽在一旁護著,加上她們幾個除了緹縈不會武外,其他三個雖然不是妺喜妲己這樣的高手,但對付一般小賊還是綽綽有餘了!

    「他們要沿途收選來的宮女,想必行走不會很快,我們就慢慢追上去吧!」望著前方,我緩緩道。可我心裡還沒想到,追上了的話,我該如何做。是當場就將昭君搶回來還是跟著她到長安?

    安步當車的走了兩天,那裝著選秀宮女的車隊就被我們追上了。每一輛馬車的周圍都安排了數十個鐵甲護衛,正意態懶散的看著四周,而場中也傳來陣陣女人的哭泣聲。

    不敢靠得太近,我和妺喜四女站在遠處,靜靜的瞧著。過不多久,從一輛馬車內走下來一個太監,滿臉『淫』褻,用手扶了扶頭上歪著的冠鬏,恨恨道:「等到了宮裡叫你們好看!居然敢踢老子!」

    他的聲音並不大,我聽得不是很清楚,可妺喜他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妲己一臉憤恨的道:「他居然去……」

    妲己這一說,我立刻明白起來。太監雖然不是正常男人,但對著這些從民間選來的美女,可以說沒有一個人不動心的,尤其是這麼多美女聚在一起。自然這些負責的太監就借此機會占那些美女的便宜。

    想到這裡,我心中大是不寧,不禁暗道:這些護衛難道就這麼好相與,一點也不會打這些女人的念頭?

    「你們先把這些護衛和看守的太監引開,我去看看昭君在哪一輛馬車上。」說著,我朝馬車方向走去。

    「爺,有我和七妹就可以了,讓大姐和三妹護著你吧!」妲己一拉素素,身形一閃,如風般掠了過去。

    沒有多久,那些護衛就愚蠢的被妲己和素素引開了,剩下的幾個太監正膽顫心驚的四處望著。

    「讓他們暈過去就可以了。」不想殺人,我吩咐妺喜道。

    當幾個太監驚恐的看著我們走近時,還沒等他們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就倒在了地上。褒姒忍不住讚道:「大姐好厲害的隔空掌力!」

    妺喜淡淡一笑,微微搖了搖頭,褒姒一怔,接著便明白了過來。

    我進入馬車內時,都引起裡面女人一陣驚恐的尖叫聲,她們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剛才護衛們發出的追敵聲她們可是聽得明明白白,現在自然是把我當作了那劫車的壞人,甚至是殺人越貨的大賊也說不定。

    發現我的徒勞無功後,妺喜和褒姒輕然笑著替下了我,在車內喊著昭君兩個字。

    在一輛滿是塗脂抹粉的女人堆裡,一個紫色長裙的女子站了起來。她的手上抱著一張琵琶,還挎著一個小包裹,那清冷的面容正疑惑的看著妺喜和褒姒。

    王昭君並不是不認得妺喜和褒姒。她知道這兩個女人都是我身邊的人,她驚異的是我們怎麼會來的。

    不知該如何稱呼,妺喜沉默了片刻,倒是褒姒細聲笑著叫道:「妹妹,你快下來吧!」

    這件紫色長裙應該是昭君她姑姑給她做的吧!裙身上繡著百花褶子,用的是鑲金線,而裙角輕微的拖到了地上,讓她整個人顯得優婉華貴。

    「先生,你怎麼來了?」語氣雖然是詢問,但昭君臉上卻沒有一絲驚異,長長的睫毛半斂著,遮掩了那雙秀目。

    我只有呆呆的看著她,不知該如何說起帶她走的話。

    「你真的願意進宮?」遲疑著,直到妺喜在背後輕輕推了我一把,我才開口問道。

    「先生何出此言?」昭君仍沒有看我,可她的身子卻是一顫。

    見她如此,我知道肯定是道老漢一再囑咐過自己的女兒,不要過多的理會我。而她姑姑肯定也能從我身上看出點什麼來,自然也是囑咐過她的!

    「如果你不想進宮,我可以帶你走,讓你自由自在的生活。你要回去自然也是可以的。」

    聽到這話,昭君忍不住抬起頭來,看了我兩眼。她的年齡雖然只有十六歲,但古代的女人普遍早熟,對男女之事也知之甚早,想來她也明白幾分我的態度,可這突然的一變卻讓她想不到。

    「多謝先生好意,但昭君想是不用了!既然定下來的事,昭君也不想想太多了!」昭君重又低下了頭,可那不經意流露出來的一絲疑惑,讓我知道其實她並不相信我。

    是啊!我有什麼地方值得別人那麼容易相信的?就憑著一曲《流水操》嗎?

    我怔怔的看著昭君走回車裡,說不出任何挽留的話。

    ***********

    遠遠的綴著車隊進了長安,長安城內萬巷皆空,人都擠在城門這一塊地方來看新選進宮的秀女,只可惜人都是呆在車裡,任誰也看不到。

    「爺,我們是住客棧還是……」妺喜看著一路來幾乎沒有什麼笑容的我道。

    「還是買個宅子吧!也許在這裡還是要住上幾年的。」淡淡的,我看著車隊消失在我眼裡。

    「那我先去找!」妲己說著,拉著素素就先走了。

    一路上我是沒有再跟昭君見過面,倒是我身邊的這四個女人憑著一身功夫,夜夜都混到昭君待的車裡跟昭君談了個相熟。臨進長安,昭君才悄悄露了小半張臉,對我道了一個感謝的笑。

    對於妺喜她們跟昭君相談,我既沒有阻止也沒有過問她們談了些什麼,但從昭君那感謝的笑,我還是看出了點端倪,只是這笑卻並非情意之笑啊!

    等緹縈她們幾個回到新買的宅子,那又是半個月後的事情了。看到解憂她們都沒有什麼大事,反倒是緹縈有些憔悴,我有些驚訝。一問之下才知道,緹縈沿途到處採摘野藥,不用說,她肯定是又在為我的病發愁了。

    這個小妮子,我還真不知道如何說她才好。輕輕的揉著緹縈的肩膀,本是替她放鬆放鬆,卻被眾女認做了**,弄得緹縈大羞,在我懷中不停的忸怩擺動著。

    聞著緹縈身上散發的輕微藥香,我輕輕挪開了緹縈摟著我身子的手,翻身下了床。點亮了蠟燭,亮光似乎刺激了緹縈,她動了動身子,側過了身。

    入了秋的夜還是比較涼的,緹縈的臉上還殘留著歡好後的紅暈,平淡無奇的臉上增添了一絲女人獨有的艷麗。我小心的將她露在外面的手放入被中,手指觸到她掌心一層細細的繭,就再也放不開了。

    妺喜她們都是習武的人,但她們手上並沒有留下厚繭,就連象緹縈這樣細細的繭也沒有。可緹縈為了我,卻連手上都生出了一層繭。

    我身邊的女人對我都是太好了,我還求什麼?我還要什麼女人?這個念頭一冒上來,昭君的容顏就從我腦海裡飄了出來,一時間,我只有頹然歎著氣。

    細細摩挲著緹縈的掌心,不經意的覺得緹縈的掌心那繭似乎薄了一層,我心中一動:難道我幫緹縈消了一些?

    果不其然,當我又摩挲了一些時候,緹縈掌心的繭已經是感覺不到了。我大喜,忙又脫下鞋,爬上了床。為了不弄醒緹縈,我輕輕將手探入了被中,將緹縈另一隻手也拿了起來。

    「爺……」緹縈細細的叫了一聲,臉上原先的潮紅還沒有退,就又增添了新的媚艷,睫毛不停的顫動著,眼睛卻死活不肯睜開。

    原來這小妮子醒來了!我心中暗暗好笑:「叫爺什麼事嗎?」

    「爺……姐妹這麼多,你,你要顧惜著身子……」緹縈微微別過臉,細不可聞的聲音勸道。

    「呵呵!」我在喉嚨裡笑了兩聲,說起來,她和妺喜是在床上最體恤我的女人,在她和妺喜看來我因為不能練武——這又主要是不能練內功,怕我傷著了身體,損了元氣。而這倒也不是說妲己她們幾個就不會顧惜我的身體,相對來說,褒姒和細君的身體相對要柔弱一點,自然在這方面就不會多做要求;至於妲己、素素、解憂和李妍,因為性格原因,在床上分外癡纏一點而已。

    拉著緹縈的手,我鑽進了被子裡,貼在她身邊道:「爺可是在幫你療手上的傷啊!」

    察覺到我摩挲著她手上的繭,緹縈「呀」了一聲,想將手抽回來,卻不敢用力掙扎,藏在睫毛下的眼睛偷偷看了我一眼:「是不是……很醜?」

    「你是為了我才去採藥採出來的,又怎麼會丑呢?」輕聲安慰著,我對緹縈柔和一笑,「以後可不許這麼不愛惜自己了,爺的病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讓自己閒下來休息兩天也讓爺心裡舒服一點嘛!」

    緹縈沒有出聲,只是將臉埋在我胸口,那溫熱的鼻息輕微的噴在我胸口,鑽到了我的皮膚裡。

    天色剛明,緹縈就躡手躡腳的起了床。看到緹縈極怕吵醒我的神情和動作,我心中滿是感動,半瞇的眼也睜開了:「小丫頭,這麼快就不陪著爺啦!」

    還只穿著褻衣褻褲的緹縈一下僵在當場,顫聲道:「爺,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我笑著裹著被子從床上蹦了下來,一把將緹縈摟了進來,笑道:「來,陪爺做畫吧!」

    半抱著緹縈走到案几子前,蘸點墨就在紙上勾畫起來。寥寥幾筆,剛剛緹縈身著寸縷的嬌媚樣子就留了下來。

    緹縈瞧得大羞,用手捂著臉,看也不敢看。此時傳來兩聲敲門聲,妲己就闖了進來。緹縈更是忍受不住,整個人都縮到了被子裡,連頭也不露出來半點。

    妲己瞧著好笑,待見到我畫的畫,臉上居然劃過一絲嫵媚,吃吃笑道:「想不到爺居然還有這種雅好。」

    我正要和著妲己調笑幾句,心思卻是一怔,就這麼發起呆來。

    「爺,怎麼啦?」瞧我神情不對勁,妲己擔心的問了一句,手也摸到我的額頭上。

    「今天我想偷偷進宮一趟。」任由妲己和緹縈幫我穿上衣,我緩緩道。

    帶著妺喜和褒姒,我大白天的潛進了宮中。看著面前的花園小徑,我竟有無處找尋的想法。

    「爺,我們就扮做宮裡的人,這樣找起來也方便點。」妺喜朝我一笑,「護衛應該是進不去一些地方的,那就委屈爺扮做太監了。」

    在我目瞪口呆的時候,褒姒已經忍著笑拿著幾套宮裡的服裝回來了。

    「你們幾個怎麼還在這裡?」走不多遠,一個老太監疑惑的看著我們問道。

    「我正帶她們去了!」忙低下頭,我隨口應道。

    「前面轉左的大殿,畫工還在等著呢!」老太監慢悠悠說了一句,傲慢的瞟了我們一眼就走了。

    聽那老太監的語氣,似乎所有的宮女都在那個大殿,也許昭君也在吧!畢竟剛選進來的民女都是當做宮女用的。

    進了大殿,滿滿的全是宮女,最裡面只聽一個男人有氣無力的喝道:「下一個!」

    看這些宮女有點姿色,而那畫工顯然是要將這些宮女的面貌都畫下來呈給漢元帝看,讓他從中挑選中意的宮女。

    我朝妺喜和褒姒使了個眼色,她們倆會意的笑了笑,剛要擠出一條路讓我方便進去,卻聽那畫工道:「好了,先到這裡,我可要休息一下了!」

    話落,原本堆擠的宮女們立刻自動閃出了條道,那畫工施施然走了出來。那畫工頭大如斗,雙眼瞇長,身段比一些宮女還要矮上幾分,可神情卻頗為自得,連眼角也不看周圍的宮女一下。

    他身後跟著一個太監,正陪笑道:「毛大家,皇上可是等著看這些畫哪!」

    那畫工斜著眼看了那太監一下,道:「我可是宮內供奉的畫工,我毛延壽說畫不完的話,有誰敢說可以畫完?」說著,他掂了掂手上幾分碎銀子:「畫了十來張,我也累了,喝喝茶就來。」

    那太監乾笑著,從懷裡掏出了一錠銀子,足有五兩重,遞了過去:「毛大家,你就將就著再累一會,把皇上說的事給辦了,那茶不是喝得更痛快嗎?」

    毛延壽旁若無人的接過銀子,哈哈笑道:「為皇上辦事借我天大的膽也不會耽誤的。那我們就回去再接著畫?」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太監哈著腰,點著頭,領著毛延壽轉身朝回走去。

    「這畫師居然敢這麼索要賄賂?」褒姒驚訝的看著毛延壽,低聲道。

    若沒有毛延壽,只怕昭君首先就會被漢元帝寵幸吶!我心中好笑,壓低了聲音道:「那是自然,他就算不主動索要賄賂,這些宮女為了盡快得到皇上的寵幸也會賄賂畫師,讓畫師把自己畫得漂亮一些的。」

    褒姒鄙夷的撇了撇嘴:「皇上有什麼好的,這些女人都爭先恐後的要讓他,讓他……」

    「被皇上寵幸,那就有可能入主後宮,而家裡人也會有可能大富大貴起來。」

    妺喜像是沒有聽我和褒姒說話,眼睛一直在宮女群中巡梭著。不片刻,她臉上浮起淡淡笑容,輕聲道:「爺,我看到了!」

    順著妺喜的目光望去,果然是昭君,而很快就要輪到她了。只是她已經換下了那身紫色的長裙,穿著一身宮女的青衣,正神情寥落的發著呆。

    看著昭君前面的宮女都是一手遞上銀兩,一邊懇請毛延壽多潤幾筆,而到昭君時,她就木然的站在那裡,既沒有遞上行賄的銀兩,也沒有出聲請求。

    雖然昭君穿的是宮女裝扮,但她的面容顯然也把毛延壽震住了。他呆了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輕咳著提醒昭君。

    「請先生下筆吧!」見毛延壽兀自看著自己,昭君垂下眼斂,冷聲說道。

    毛延壽乾笑著,眼裡閃過一絲嫉恨,嘴角一揚,陰沉著拿起了筆。

    「走吧!」轉過身,我低聲對妺喜和褒姒道。

    「就走?」妺喜和褒姒奇怪的看著我,大是驚訝我為何連話也不跟昭君說一句,只看了一眼就走。

    「這一段時間,你和其他姐妹就輪流到宮裡看看她吧!暫時我就不去了。」回到家中,我想了想才對妺喜道。

    對於我的心意,妺喜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抿著嘴笑道:「爺,你真的要這麼辦?」

    「時間還長著吶!我有信心磨到她這顆頑石點頭。」摟過妺喜,我拿起筆,在紙上隨手勾勒出昭君的面容。

    「大夫人可不是頑石,爺你可不要弄錯了。」妺喜嗔怪的在我鼻尖親了親,笑著說,「我們跟她一路相談,她其實蠻佩服爺的本事的。」

    「佩服我的本事?」我奇怪的看著妺喜,除了無意讓昭君聽了我彈過一曲外,我可是從沒有,也沒有機會在她面前展現我的才華的啊!

    「不會是佩服爺身邊這麼多漂亮女人的本事吧!」自嘲似的,我笑著說道。

    不想妺喜居然點了點頭,笑道:「爺還真是聰明,她可最是佩服爺這一點啦!至於彈的那琴什麼的,她還不放在心上了!」

    我不知道是妺喜逗我還是昭君真的這樣說過,但我卻一下就啞口無言了。

    「大夫人這樣說了,我們就反問她:你想想什麼樣的人才可以讓我們這些女人甘心留在身邊。」見我面容沉靜下來,妺喜忙解釋起來。

    「大夫人很聰明,很多東西都可以舉一反三。而且我也覺得她的氣度很雍容,雖然不是大戶人家出生,但比那些所謂的大家閨秀還要好。」柔聲說著,妺喜輕歎了口氣。

    「爺,你可要……」妺喜的話說了半截就被我用嘴堵了回去。

    時光飛逝,如白駒過隙,一晃我又在長安待了四年了。

    難得有靜下心來的時光,我又恢復了喝酒做畫,彈琴弈棋的逍遙日子。對於去宮裡見昭君,我卻是想也不敢想。

    妺喜、妲己、褒姒、素素是偷進宮裡見昭君最勤的人,至於其他人,緹縈忙著給我配藥,加上她又沒有功夫,也不願意任何一個姐妹提著她飛來飛去,自然就沒去過一次;而解憂、細君和李妍回到長安就像是回到了久別的故鄉,雖然知道是見不到什麼舊人了,但三個女子居然在長安開了間衣料鋪,每天忙裡忙外的給人做衣服。

    「爺,今天陪我進宮見昭君妹妹不好嗎?」見我又提起筆來做畫,妲己不依的拉著我的手臂,不讓我落筆。

    我有些好笑:「再過些日子好嗎?」

    知道這幾年我在躲避什麼的妺喜走了過來,摟住妲己道:「二妹,你就隨爺的意思吧!」

    「那不行,看著昭君妹妹那麼漂亮的人年華老去,我心裡都不舒服。要知道,她今年可是要滿二十一了。」妲己噘著嘴,瞪了我一眼,「當初爺不是說喜歡她的嗎?怎麼現在一點動作都沒有,盡讓我們去見她有什麼用?」

    見妲己有我不去就不罷休的樣子,我笑了笑,索性放下了筆道:「那你說說,這幾年昭君她過得怎麼樣?」

    「在宮裡還不是個待詔的宮女,難道還期望那皇帝正眼看一下昭君妹妹嗎?」妲己撇了撇嘴,「若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早就被調到後宮去了!」

    「那你就肯定昭君不希望皇帝看上她?」我笑著道,心裡卻隱隱彷彿被針刺了一般。

    「哎呀!爺!」妲己怨怪的喊道,「那毛延壽畫的昭君妹妹的畫像我們都偷出來看了,簡直,簡直……」說著,妲己眼中一亮:「爺,你早就猜到了是嗎?你早就肯定那毛延壽會將昭君妹妹畫成一幅平庸的樣子是嗎?」

    「昭君雖然艷冠群芳,但在毛延壽看來遠不如銀子實在。昭君既然不肯行賄,那自然是不會有什麼危險的啦!依照她這樣的性子,若早早就進入後宮,不知要得罪多少達官貴人。與其這樣白白丟掉性命還不如做一個無人知曉的宮女要好得多!」

    妲己笑嘻嘻的看著我:「原來爺早就算定了,可是你不能老不去看昭君妹妹而讓我們姐妹去啊!」妲己眼珠一轉,接著道:「要知道,這幾年我們可是把爺的畫都帶到宮中給昭君妹妹看了夠的!」

    「什麼?」我驚然失聲,怔怔的看著妲己。

    這幾年我做的畫大多是人物肖像,其中不乏昭君的畫像,雖然一直沒有見過面了,但憑著我記憶中的影像,也畫出了她數十份不同的神情。當然這裡面也有不少我身邊女人各種姿態的畫像。

    這些畫本是屬於自娛自樂,畫完我就放在一邊,褒姒一般會為我收揀起來,而我也沒有過多的去管過,哪裡知道這些畫都被妺喜她們幾個女的帶入宮中給昭君看了!

    妺喜和妲己嘻嘻笑著,倒是褒姒像是犯了錯般低下了頭,臉上也是紅成一片,囁囁道:「爺,我……」

    看到褒姒受驚嚇的樣子,我於心不忍,暗自歎了口氣,柔聲道:「爺沒有怪你,肯定是你二姐拾掇你幹的。」

    素素忍不住大笑了起來,上氣不接下氣的道:「爺,爺你錯怪二姐了!」

    妲己果然一臉冤枉的看著我,小嘴扁了又扁,眼圈紅了一遍。我心叫不好,看著素素,暗道:難道是素素?

    素素把妲己推到我懷裡,笑著道:「爺,我招了,是我讓三姐干的!」

    我瞪了調皮的素素一眼,輕拍著妲己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千萬別哭,是爺不好,是爺錯怪你了!」

    妲己將臉深深埋著,肩膀一抽一抽的,哽咽道:「爺,你冤枉我……」

    「以後再也不會了!」我想抬起妲己的臉,可她偏生不肯,任我怎麼用力也不行。

    「那爺要答應我進宮見昭君妹妹!」含糊著,妲己極快的說了一句。

    「好,好,爺答應你,以後絕對不會。」我沒有聽清,還以為是說的剛才的事,滿口應承了下來,可話剛說完,就發現幾個女人都笑容滿面的看著我,連我懷裡的妲己亦是。

    「好啊!爺答應了,可不能反悔!」妲己笑著跑離了我的臂彎。

    原來這幾個小妮子合著伙兒來逼我進宮見昭君啊!

    「爺,你不要生氣。這些年雖然我們都有進宮陪昭君,可她總是悶悶不樂,憂愁滿面。除了唱歌跳舞,就是彈琴做畫,見她漂亮平時那些宮女也不願意跟她來往。知道偶爾一次素素不小心帶了張爺畫的畫進去讓她看見了,這才每次都帶畫進去的。」妺喜歉然說著,嘴角浮著一絲瞭然的笑。

    其實說來說去,她們這都是為我才去的,而我說是愛上了昭君,卻遲遲不敢行動。也許是妺喜她們長久以來這樣全心的對我,讓我忘記了男人追逐女人的本能,再內心裡期望昭君會像妺喜她們一樣主動表達對我的感情,所以我不僅患得患失而且極怕被昭君拒絕。另一方面,我也不知道如果真的得到了昭君,那麼我對妺喜她們的感情會變成什麼樣,是逐漸冷淡還是同現在一樣?

    「看了爺這麼幾年的畫,我想昭君妹妹至少不會像以前那樣堅守父親和姑姑對她說的話了吧!」冷不防,褒姒垂著頭說了一句。

    *********

    踏著宮中柔軟的泥土,我站著已經有好一會了。在我身邊也就站著妺喜、妲己、褒姒和素素四個女人。

    隔著窗,我可以看見屋內孤燈寒衾,昭君淒清孤寂的抱著琵琶坐在一邊。幾年歲月的流逝,讓一個十六歲的女孩長成了女人,她的身段更見高挑,容顏也愈發的脫俗出塵,清秀冷艷起來。

    「她是在等你們嗎?」隔著幾片竹葉,我低聲問道。

    四個女人一起搖了搖頭,我奇怪的看了她們一眼,妺喜解釋道:「前些日子我們跟昭君妹妹說有點事,可能要過幾天才能來看她。」

    「爺,你慢慢走上去吧!我們幫你看著點就是。」忍著笑,素素輕推了我一把。我心中一下猶豫起來,而此時,昭君的琵琶卻響了起來。

    「一更天,最心傷,爹娘愛我如珍寶,在家和樂世難尋;如今樣樣有,珍珠綺羅新,羊羔美酒享不盡,憶起家園淚滿襟。二更裡,細思量,忍拋親思三千里,爹娘年邁靠何人?宮中無音訊,日夜想昭君,朝思暮想心不定,只望進京見朝廷。三更裡,夜半天。黃昏月夜苦憂煎,帳底孤單不成眠;相思情無已,薄命斷姻緣,春夏秋冬人虛度,癡心一片亦堪憐。四更裡,苦難當,淒淒慘慘淚汪汪,妾身命苦人斷腸;可恨毛延壽,畫筆欺君王,未蒙召幸作鳳凰,冷落宮中受淒涼。五更裡,夢難成,深宮內院冷清清,良宵一夜虛拋擲,父母空想女,女亦倍思親,命裡如此可奈何,自歎人生皆有定。」

    琵琶做響,滿腔幽怨;語音悲慼,無限感傷。立時讓幾個女人都掉下淚來。聽著這自憐自傷的,意志消沉的《五更哀怨曲》,我再也不用任何人來催促,快步朝昭君的房間走了去。

    放下琵琶,昭君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淚水,聽到腳步聲,極快的站了起來,從窗子朝外看來,一見之下,立刻愣住了。

    有驚有喜,有哀有怨,還有那不明不白的疑惑和情愫。我從沒見過這麼複雜的眼神,不知不覺的,我的腳步停了下來,與昭君的眼神在空中交織著。

    「是先生嗎?」隔了良久,昭君回復了冷清的樣子,淡然的問道。

    「你想叫先生就叫吧!」我默然。

    昭君看了我兩眼,輕聲歎了口氣:「先生可要進來一坐?」

    「如果你願意,我還是可以將你帶出宮,送回家中的。」沒有回答昭君的話,我皺了皺眉。

    「回家?」昭君呢喃著,臉上浮著憂愁思念,望著天的眼珠緩緩落到我的臉上,「有這個可能嗎?回家?如今我這樣回去算是如何?」

    「你若不想回去,也不想待在這裡,可以先跟我走。我身邊的那些女人你應該還是熟悉吧!」

    定定的看著我,昭君長歎著道:「先生為何對我這麼好?」她眼觀鼻,鼻觀心的說道:「在長安這深宮內,先生讓身邊的女人來陪昭君聊天解悶,不至於讓昭君在這離家千里的異地孤寂而活……」

    「那是因為我喜歡你。」不再顧及什麼,我乾脆一咬牙說了出來。

    萬料不到我會說得這麼直白,昭君一下愣住了,只知道呆呆的張著小嘴看著我,臉上的神情既驚愕又疑惑,高挺的胸脯急速的起伏著。

    「先生玩笑了。」兩個人都沉默了良久,昭君終於開口道,並將頭也垂了下去,不敢再與我對視著。

    「昭君蒲柳之姿,又怎當得起先生喜歡二字?」微微一頓,昭君接著道:「先生才華出眾,與幾位姐姐相談方知幾位姐姐學識都是從先生處學來……」

    蒲柳之姿?我想這話昭君在這宮中是絕對不會承認的吧!至於對我說,那是因為她看到的我的女人都是大美女。說到漂亮,她也勝得有限,更別說與她不分軒輊的素素了!

    對昭君突生情愫,這真是緣分啊!

    雖說這幾年再沒有來看過昭君一次,平時也盡量不去想她,可提筆畫起來才發現,她在我腦海中已是如此印象深刻,此刻見到了人,這份記憶愈發清晰起來,這真人與我腦海中的影像漸漸重合了起來,直至再無區別。

    「你認為才情是用來幹什麼的?」我問道,可不等昭君回答,我逕自答道:「才情在為了給自己喜歡的人展示才學的!」

    「先生這話未免太過偏頗了。」昭君蹙著眉,輕聲反駁著。

    「偏頗?我看未必吧!」我搖了搖頭,「世人都靠農家養活,若無大米等物,你一肚子詩書禮樂又有什麼用?能讓你累年飽著肚子不餓嗎?」

    聽我說的有趣,昭君用袖腕掩著嘴笑了笑。「詩書禮樂是人吃飽了飯才來幹的事情。而大多數意氣相投的人在一起就會展示才情,彼此喜歡彼此欣賞才會幹這種事情。難道說我恨你恨得要死,我還會對你吟詩做曲嗎?」

    放下袖腕,昭君淡淡道:「要說,我是說不過先生的。」

    「向喜歡的人展示自己的才情,就是希望得到喜歡的人的贊可,而被喜歡的人也可以從這些才情中瞭解喜歡你的人是個什麼樣的品行,操守的人!」

    開始的話,昭君也許不贊同,但我這最後一句話,卻讓她深思起來。

    「像先生的畫呢?」扇動著長長的睫毛,昭君問道。

    「也包括那些畫有你的畫?」望著昭君,我淡笑著問道。

    「先生,昭君是真的在向你討教呢!」不期然的紅了臉,昭君嗔道。

    「那是要珍惜我身邊的人,將她們的美麗都留下來。」意識到不能太過火,我馬上說了出來。

    「要珍惜身邊的人?」昭君低聲吟哦著,不知想到了什麼,臉再一次紅了,就像五月的天邊晚霞,「那先生要珍惜的人也未免太多了。」

    「多嗎?」我反問道。

    沒有回答我的反問,昭君側過了身子,平靜道:「今夜與先生一談,昭君獲益良多,真是受教了!」

    我知道她這是在送客了,心中不可抑制的湧上一股惋惜,淡淡道:「若是昭君你不叫我先生就更好了!」

    「為什麼?」剛走兩步,昭君的聲音再次傳來。

    「對於你喜歡的人對你持敬語沒有什麼好的!」回過身,深深望著昭君那清澈見底的眼眸,我緩緩道。

    「先生前世肯定是個風liu人物。「看著我臉上微微露出的笑容,走在回家的路上,素素抿著唇笑道。

    「那是,瞧爺這勾人心魂的樣子就知道了。」妲己亦笑著附和著,不期然我腳步一停,整個人就撞到了我背上。

    「爺,怎麼了?」妺喜她們都驚訝的看著我。

    我將四女都摟在身前,微笑著看著她們,臉上卻突然閃現一絲詭異的神情,低聲道:「你們居然敢合起來斗爺,今天晚上就等著受罰吧!」

    去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而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可以說是我過得最期待的時光。我就像一個從沒有接觸過女人的青頭小子,每天都期待著晚上混進宮中與昭君相談半晚。

    每去多一次,我都希望下次能夠將昭君帶出宮來,能夠風風光光的將她迎娶過來,可一說到這個問題,昭君就沉默了。

    「三哥,同宗是不能嫁娶的。我知道三哥的心意,可我……」

    每當聽到昭君這幽怨的話,我再也不忍心逼她就範。可我和昭君之間就只能到「三哥」這個稱呼了嗎?

    黑夜無盡的鋪瀉著,我讓褒姒送我進宮後,就一個人靜靜的站立了好一會。又是落葉迷徑,秋蟲哀鳴的時節,迷離的雨霧就像我的心情一樣。如果我還不能說服昭君的話,那麼過不了多久,南匈奴單于呼韓邪就會來「願為天朝之婿」啦!

    懷著重重的擔憂,我朝昭君住的小屋走去。

    昭君喜歡憑窗而坐,懷抱著那張她姑姑送給她的琵琶。也許這是她得不到以往那樣自由生活後養成的習慣吧!在看著那一方青天,細數著隨風而落的葉片,聽著敲窗的細雨,再彈奏一曲琵琶,這其中的孤愁幽怨就淡淡的散發在這一小塊庭院中了。

    隱約可以看見昭君臨窗而坐的樣子了,我的腳步不由放得更輕了。這些日子來的相談,讓昭君眉宇間的憂愁清淡了不少。這一份對她來說似乎是友情的快樂也讓她更加美艷得不可方物起來。

    停下腳步,看著昭君依稀的面容,我不由癡了起來,連腳步何時停下了都不知道。

    人在咫尺,伸手可觸,卻發現這其間還有一條看不見的鴻溝。

    是得不到才覺得彌足珍貴嗎?可見著昭君的那份心情卻是從未在妺喜她們幾個女子身上體會過的。

    昭君纖細的手指撥著弦,雖然是簡單的調子,卻再沒聽到那濃濃的哀怨。

    「嬙宮兒,嬙宮兒!」一個宮女邊走邊喊著,走到近前,將頭伸進了昭君的窗內嬉笑著看著。

    昭君輕輕的挑了挑眉,放下琵琶,柔聲道:「有什麼事嗎?」

    「聽到你又在彈曲兒就知道你還沒安歇。」那宮女的手攀上了窗欞,毫無顧忌的晃著自己的兩條腿。

    昭君看了看天色,伸出素白的手在空中輕輕劃了劃,臉上極快的掠過一絲惆悵,及不可聞的歎息了一聲,緩緩道:「是啊,今天天色太不好了。」

    那宮女奇怪的看著昭君,想不通自己沒問的話,昭君為何會答了起來。

    「剛剛上面的人說了,明天有使臣來朝,我們這些宮女可又要到前面去跳舞了。」宮女說著,放下手,抱怨的搖了搖頭。

    等到那宮女走得看不見人影了,昭君才怔怔的推著窗子。再她剛要關上的一剎那,我低呼了起來:「昭君,是我!」

    昭君身子一顫,半垂的頭猛然抬了起來,眼中竟閃著亮晶晶的光。那陡然間流露出來的欣喜讓我幾乎不敢相信。

    「三哥,你……來了?」

    昭君的聲音有一絲顫抖,還有一絲沙啞,可這嬌柔沙啞的聲音卻點燃了我心中那已經無法抑制的衝動,我猛然衝了過去,雙手緊緊扣在了昭君的手上。

    「是不是以為我不會來了?」望著她眸子中的我,就像是看到了昭君的心一般,那影子是何等的清澈!隔了良久,呼吸著昭君噴出來的淡淡蘭香,我柔情萬分的說道。

    「我知道三哥你會來的。」讀出昭君眸子中的意思,我不禁笑著用眼神詢問了一句:「那你為何還關窗?」

    昭君身子縮了縮,示意是因為自己感到冷了才關的窗。可她臉上伴著紅暈狠狠的嗔了我一眼,輕巧的將手收了回去。

    「昭君,跟我出宮吧!」沒有試圖再去碰觸昭君身上任何地方,望著她的眼睛我禁不住又勸道。

    見昭君只是垂下了頭,再沒有像以往那樣搖頭拒絕,我連忙道:「你放心,沒有娶你過門之前,我絕對不對你亂來!」

    昭君驚然抬起頭,滿是羞意的看著我道:「三哥,你說什麼吶?」緩緩的,她滿心的歎了口氣,伸起素白的纖指,在虛空中臨摹著我的臉:「三哥真是個好人呢!」

    我想抓住昭君的手,可昭君輕然一笑,還沒等我的手掌合攏,她的手指就靈巧的縮了回去:「三哥……」

    她斂去笑容,深深的看著我道:「就算跟三哥出去了,我也不能嫁給三哥的。」

    「為什麼?」我驚訝的看著昭君,她既然能跟我出宮,那還有什麼可以顧慮的?

    昭君臉上閃過一絲為難,低聲道:「三哥,這件事還是要我爹爹同意哪!」

    我一怔,呆了起來。在這種時代,要一個有教養有品行的女子跟你私奔,那還真是難啊!對此,我又不得不重視起道老漢在這件事上的態度來。

    「那昭君你先跟我出宮!」想不了那麼多了,至於要如何說服道老漢以後再說吧,此時此刻,先讓昭君跟我出宮是正經。

    「三哥,今天不行。」昭君哀求道,「至少也要等明天我們伴舞招待來朝的使者後才行啊!」

    是啊!明天長安有來朝的異邦使者!剛剛一見昭君,被她外露的感情影響,我居然忘了這事了。不管我知不知道來人是誰,直覺上,我認為來朝的人就是南匈奴單于呼韓邪。

    這我又怎麼敢讓昭君還待在宮中呢?

    「三哥,這些日子來你從沒有強求過我什麼,就連……就連要我嫁給你也沒有過,為何這件事你要如此……」昭君輕搖著頭要我不要再勸,眼中滿是不解。

    我心中苦笑不已,剛要開口解釋,一個人影在我眼前一晃,還沒等我明白過來,整個人就輕飄飄的朝後飛去。

    「三哥——!」昭君驚恐的低呼著,看到那襲擊我的人,神情一呆,喃喃道:「老師,你怎麼……?」

    那人全身籠在一件大黑衫裡,冷冷的哼了一聲。接著他半側著臉看了我一眼:「原來竟是如此低手,想不到我居然看走了眼?」

    「三哥!」昭君急急的拉開門,朝我跑了過來。可那身穿黑衣被昭君稱做老師的人手臂一伸,將她攔了下來。

    奇怪的,那黑衣人並沒有用掌力來打我,直到此刻我才發覺腿骨火辣辣的疼,想要站起來,卻腿軟得很。

    「老師,他不是壞人。」昭君說著,可擔心的眸子卻一直望著半抬著身子的我,竟是連正眼都不看自己老師一下。

    「我跟你說的你都忘了嗎?」那黑衣人厲聲道。

    「沒,沒有,」昭君惶恐的低下頭,「可老師,他與別的人不同……」

    「不同?」那黑衣人乾笑了兩聲,「他的一些事我比你還清楚。別多說了,先跟我走!」

    看著那黑衣人要帶昭君離開,我大驚,忙道:「昭君,你千萬要記住,明天你一定要站在別人後面!千萬千萬不要……」

    話還沒說完,那黑衣人手一揮,一股氣竟壓得我呼吸困難起來。

    這黑衣人是誰?聽他的聲音不僅是個男的,而且我居然還有一點熟悉。是什麼時候成為昭君的老師的了?這個人既沒有聽妺喜她們幾個說過,更沒有聽昭君談及過。可他說的話裡,他居然對我很熟悉,可長安不可能還有熟悉我的人在啊?這麼多年不是老死就是病死了,就算是原來的小孩到現在也是半老頭子了!

    一邊思索著,一邊坐在地上靜靜的等著褒姒來。

    等褒姒來了,見我坐在地上吃了一驚,訝異的問了一句:「爺,你怎麼了?」

    ***********

    「都怪我當初沒想到要給爺制件褲子。」替我揉著腿上的淤青,妺喜自責道。接過緹縈遞來的藥酒,妺喜又抹了點在我腿上,對褒姒道:「三妹,你也真是,我都說了要你護在爺的身邊,你怎麼……?」

    褒姒噙著淚水,垂著頭道:「大姐,都是我不好……」

    我忙抬起手道:「這不怪褒姒,是我要她先走的,更何況誰知道昭君在宮中會有一個老師?而且這個老師還不是一個普通人!」

    一提起這個神秘的黑衣人,妺喜她們都沉默起來。

    「你們都別想太多了。」看她們心情都有點沉重,我緩緩道:「畢竟你們再怎麼也不能隨時隨刻都陪在我身邊吧!」

    歎息著,妺喜默默的收拾著藥酒,看著她婀娜晃出屋的背影,不知為何我竟感到了一絲悲哀。

    似乎是心意相通,妲己和素素偎了過來,默默的傳遞著自己的體溫,而褒姒的淚水滴答的敲打著地面。

    是悲哀我自己還是悲哀我身邊的女人,我不清楚。可這悲哀一下化成了昭君那亦喜亦嗔的臉。

    「明天我們一起進宮找昭君吧。」壓抑著,我閉上了眼。

    可當我們潛入宮中的時候,昭君住的小屋依然空無一人,而招待來朝使者的宴會已經開始了。

    「爺,我們到前面去看看嗎?」妲己手搭在腰間的軟劍上,望著焦慮不安的我。

    「二妹,你難道想在這宮內殺過去嗎?」妺喜嗔怪的看著妲己,拉下了她的手,「我想爺會有法子的。」

    「爺,你瞧,昭君妹妹留了句話。」素素從昭君屋內翻了出來,手上拿著一張畫。

    難道昨夜那黑衣人又將昭君送了回來?我疑惑的接過畫一看,那畫上畫著一隻站在枝頭的小鳥,而邊上有一行小字:甚安勿憂。

    「也許昭君妹妹沒在前面的禮明殿。」看著畫,妲己若有所思的道。

    「無論如何,我還是要去看看。」將畫折好放入懷中,我逐一看了看妺喜等四女。

    禮明殿並沒有一個人,可空氣中還殘留著酒的餘香。望著空無一人的大殿,我愣了起來。

    「招待來朝的使者這麼快就完了嗎?」素素奇怪的自問著,眼珠一轉,人就朝外跑去。

    「七妹,你到哪裡去?」妺喜伸手拉住了素素,妲己卻性急的先跑出去了。

    「你們!」妺喜氣急的跺了跺腳,「你們這不是添亂嗎?」

    「我們這是在幫爺找人,怎麼是添亂呢?」素素嘟起了嘴,偷偷瞟了眼毫無表情的我。

    「你不怕弄得全宮裡的人都知道啊!」妺喜嗔怪的道,用眼睛示意褒姒出去將妲己找回來。

    「爺又沒怕過誰。」素素低聲的嘟囔著,人卻安靜了下來。

    褒姒很快的就折返回來了,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聲音也帶了一絲顫抖:「二姐去追一個黑衣人了,她告訴我昭君妹妹可能在御花園。」她望了望我,聲音低了下來:「好像是皇上帶過去的。」

    漢元帝見到昭君了,那來的人肯定就是呼韓邪了。我的心再次急切的跳動起來,招呼了妺喜她們三個就朝外走。

    「王寒生,你想你還走得了嗎?」那黑衣人蒼老的聲音傳了進來,人也在殿門口出現了。

    妲己不是在追他嗎?他怎麼會在這裡出現的?望著這個蒙著面的男人,我心中疑雲叢叢:他認識我;他又是昭君的老師;妲己的功夫雖不誇大的說是什麼縱橫宇宙之類的話,至少在當世是鮮有敵手的,而他居然可以……

    妲己到底怎麼樣了?這念頭活生生的將我急切想見到昭君的念頭壓了下去。

    「我二姐了?」素素性急的問道,「你把她殺了?」

    「嗯?」黑衣人驚訝的看了看素素,突然笑了起來,「你是說妲己嗎?」

    他這話一出,不僅妺喜她們三個,就連我也驚呆了:他怎麼知道妲己的名字的?

    要知道,在外人面前,妺喜她們叢來就沒有稱呼過姐妹間的名字,而是都冠以排行,而這黑衣人顯然是知道了,可他到底知道多少了?

    「你亂講什麼,她們都是我身邊的女人,哪有什麼妲己妲己的。」冷笑著,我回道。但我知道這樣的解釋對這個黑衣人來說無疑是沒有用的,這頂多也就是安慰安慰我自己罷了。

    「看到解憂細君兩位郡主我才知道。」說著,黑衣人竟拉下了面罩,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臉。

    「東方朔!?」我失聲叫了出來。

    東方朔怎麼還活著,他不是應該早死了嗎?

    看到我驚訝的表情,東方朔笑了笑:「是不是很驚訝,好像這天下間並不是你王寒生一個人可以長生不老。」

    「爺,不要跟他多廢話!」素素秀眉一擰,冷哼著衝了上去。

    看著素素如離弦之箭衝到面前,東方朔並不硬擋,而是側身一撥,將素素的力道卸了大半,口上卻仍笑道:「王寒生你不想知道妲己的下落了嗎?」

    「我二姐功夫高強,憑你這三腳貓的功夫想動她一根毫毛都不可能。」譏諷著,素素根本不給東方朔喘息的機會,一扭身又攻了上去。

    東方朔雖然躲得狼狽,但素素卻沒有打到他一拳,也沒有踢到他一腳。褒姒低聲道:「爺,你和大姐先走,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我去幫七妹將這東方朔擒下來。」

    見妺喜點頭表示同意,褒姒在手心扣了幾塊碎銀子,朝激鬥的兩人走去。

    「褒姒。」我沉著臉喊了一聲,褒姒疑惑的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我。

    「你和素素一定要小心。還有一定要問出你二姐的下落。」褒姒眼中的喜色一閃即逝,低低的回應了一聲。

    在我和妺喜跨出殿門的一剎那,聽到了東方朔憤怒的吼聲。

    「昭君,都是朕錯了。讓你到塞外去受苦你怪朕嗎?」拖著兩行淚,漢元帝哽咽著道。

    「皇上……」昭君顫顫驚驚的跪在地上,重新換上一身華貴宮裝的她整個人心神不寧。

    「塞外寒苦,像你這樣的柔弱女子又怎麼受得了。若不是朕誤信人言,你又怎會如此?」站起身,漢元帝走到了昭君面前。

    「皇上,昭君雖是女子,但幼小過得清貧,因此並不怕塞外寒苦的生活。」仍舊沒有抬起頭來,昭君緩緩應道。

    漢元帝細細看著昭君因跪在地上而露出來的優美頸項,眼中亮光一閃,雙手將昭君扶起,柔聲道:「你有如此為大漢的心真是難為你了!」

    昭君這一站起來,已經和漢元帝平視,但她卻如何敢這樣看著當今天子,只得羞怯的半垂著頭,輕攏著那雙明眸。

    漢元帝再次看得癡了,臉上的神色一會迷醉一會嫉恨,隔了良久才道:「三日後妝奩備齊,你就要隨呼韓邪走了。這三日就讓朕好生補償補償吧!」說著雙手用力,將昭君朝懷中摟去。

    昭君大驚,急呼道:「皇上——!」雙手死命撐住了漢元帝的胳膊。

    漢元帝原本帶著笑的臉立刻沉了下去:「難道朕想補償你也不成嗎?」

    見昭君只是怔怔的看著自己,而手上反抗的力道越來越弱,漢元帝當即把手朝昭君的宮裝上摸去。

    「滾開!」隨著這聲厲喝,漢元帝一下被人踢開了。

    「你是什麼人?如此大膽!」倒在地上,漢元帝氣急的喝道。

    「三哥……」一臉的驚訝,一臉的訝異,更是一臉的莫名喜悅,昭君只知道呆呆的看著突然闖進來的我。

    我拉著昭君的雙臂,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看了看,虎著的臉色才好看了點。

    見我根本沒有理會他,漢元帝連滾帶爬的朝殿外跑去,可妺喜輕輕一腳又將他踢了回來。

    「你——!」漢元帝恐懼的捂著被踢的臉頰,看到妺喜的容貌,頓時呆了起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了。

    感到昭君手上微微傳來掙扎的力道,我心中歎了口氣,將她的胳膊放了開,柔聲道:「走,跟我出宮去!」

    「三哥,我……」昭君根本不敢看我,低壓著嗓子,「我,我已經被許給呼韓邪了。」

    「呼韓邪怎麼了?」我深呼吸著,壓抑著自己暴躁的心情,「就是誰來也不能將你從我身邊帶走。」頓了一頓,我接著道:「也許三哥粗魯,也許三哥無恥,可三哥喜歡你愛你就不允許別人將你從我身邊帶走!」

    「三哥……」昭君低聲飲泣著,「昭君真的不能啊!」

    「是因為你老師?」我滿嘴苦澀的詢問著,「還是因為那狗屁的同宗?」

    聽到我說這麼粗俗的話,昭君也沒有驚訝的神色,她的身子就這樣委頓在我身前,悲慼的道:「三哥,我不能只為了我自己而害了我父母啊!」

    是啊,我不能要求別人為我做出多大的犧牲啊!我愛著她的話,那就更不能要求了!

    「呵呵!」我仰天苦笑著:「那昭君,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對我是怎樣的感情?」

    「三哥……」那一雙清澈的眼睛孕著晶瑩的淚珠,數千個我的影子在閃動著。昭君一下站了起來,整個人撲到我的懷裡,那冰涼的唇就貼在了我的唇上。

    隨著她一陣陣的抽泣,那淚水淹濕了我整張臉。

    「昭君……」我嘶啞的嗓子喊了一聲,雙手用力摟了摟昭君,接著捧著她那如梨花帶雨的淚臉,心傷的道:「我明白了,昭君,我明白了……」

    「千萬不要被這個人糟蹋了!」放開昭君,走了幾步,我回頭苦澀的笑著,而妺喜亦無聲的垂著淚跟在我身邊。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哀吟著,再也忍不住心中那股鬱結,猛然間,一口鮮血從胸腑間湧了上來,直噴出去。

    「爺——!」妺喜失聲驚叫道,伸手扶住了我墜墜欲倒的身體。而昭君淚眼已乾枯了似的,只癡癡的看著我的背影。

    「妺喜,將!」斜躺在床上,我低聲吩咐著,「我們離開長安了。」

    「爺,那我們去哪裡?」原本開朗的素素滿是擔憂的看著我,細聲問道。在宮中東方朔居然匪夷所思的在她和褒姒的夾攻下逃走了,而她們兩個也在一個地牢陷阱中找到了被迷昏的妲己。

    「我們去……雁門關。」想著昭君,我喃喃道。

    「爺,項大哥他回來了,說是找不到九妹、十妹和十一妹。八妹和薇妹子到臨潼去了。」

    解憂細君和李妍怎麼會找不到呢?我疑惑的看著妺喜:「那家店面沒開門嗎?」

    妺喜搖了搖頭:「項大哥說她們三個有可能也去臨潼了。」

    「那我們……」素素望著我,遲疑著問道。

    「我們先去雁門關再回來找她們。」不敢看著妺喜她們幾個,我緩慢而又堅定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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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君我兒,你就好生上路吧!」漢元帝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心頭滋味百呈。本以為這三天的拖延可以讓自己享用這個藏在深宮中的女人,可哪知道這一睡居然睡了三天。

    昭君沒有說話,只是朝未央宮拜了拜,算是辭別。此時的她一身戎裝,嫵媚中透顯著英姿,緩緩的轉過身看了看長安,在掠過所有人後,那眼中閃過一絲傷感和悲哀。

    手上仍抱著那張琵琶。也許再也彈不出喜悅的樂章了吧!懷著這樣的想法,昭君終於跨上了為她備好的馬。

    在匈奴和大漢朝廷派出的護衛圍拱下,這送親的隊伍緩緩朝長安北門行去。此時的長安大街,沿途都擠滿了圍觀的人群,爭相看著這絕代的美女。

    「秋木萋萋,其葉萎黃,有鳥處山,集於芭桑。養育毛羽,形容生光,既得行雲,上游曲房。離宮絕曠,身體摧藏,志念沒沉,不得頡頏。雖得委禽,心有徊惶,我獨伊何,來往變常。翩翩之燕,遠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進阻且長,嗚呼哀哉!憂心惻傷。」

    「娘娘……」一位侍女低聲對馬車內的昭君道,「娘娘你病了就不要再彈琵琶了。」

    伴隨著這怨詞,昭君的琵琶也停了下來。她微弱的聲音從馬車內傳了出來:「現在該到哪裡了?」

    「回娘娘,快到雁門關了。」

    聽到侍女的回答,昭君緩緩閉上了眼,那已然嬴瘦的手指如青蔥鬱結。馬車內大紅蠟燭隨著馬車輕晃著,一片恍惚的影子打在昭君那蒼白的臉上,而她長長的睫毛也輕微的顫動著。

    昭君這一行人走了大約也有四個多月了。越往北,這寒風就吹得越凜冽,昭君體質本來就不是那種耐寒的,吹了兩天風也因此病倒了。而出了雁門關,那她就永遠離開大漢,離開自己的家了!

    車隊雖然行走得非常緩慢,但仍在午後過了雁門關。雁門關的守將雖然極其想看看這位和親到匈奴的大漢公主,可一看到雁門關外那駐紮的一座座匈奴人帳篷,一張張旌旗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娘娘,該你出來了。」侍女小聲的說著。

    此時一陣陣嘹亮的號角在這廣闊的曠野裡響了起來,而隨行的匈奴護衛也隨之號叫起來。此起彼伏,顯得極其粗獷。

    侍女將門簾拉了起來,昭君抱著琵琶從車上走了下來。她的神容清冷,面容在稀薄的日光下顯得蒼白無力,一雙漆黑的眸子緩緩的掃視著眼前的一切。

    見到昭君出來,所有的匈奴人都安靜了下來,那揚起的黃沙也鋪捲著平息了下來,只聽到高空中傳來的大雁啼聲。

    仰望著天上的大雁,昭君的手指輕顫著,無意識的扣緊了琵琶上的弦,連手指上迸濺出來點點鮮血也渾然不覺。

    不遠處的高坡上,我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心中的抽痛讓我把跨下的馬兒也勒得輕嘶了起來。匈奴人來迎接他們未來娘娘的人有五萬之餘,雖然此刻他們都仰慕的看著昭君,可一旦有外人介入的時候那爆發出來的攻擊力卻是大漢許多士兵都不能比擬的。

    「爺……」素素有些不安的看著我,詢問著我什麼時候下去搶人。

    「我們下去吧!」摸摸馬側的青鋒,我淡淡的說道。

    似乎是清脆的馬蹄聲驚醒了正在看著大雁的昭君,她緩緩的低下頭,看著臨近的五匹馬,看到當先坐在馬上的我的時候,她的身子無法察覺的顫抖了一下,原本扣在手上的琵琶在無力支托下,「匡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我只是來看看你。」心思千轉,到了嘴邊的話卻變成了這樣的說辭,「我不是來強迫你做你不願意的事的。」

    話一出口,我就感到背後四雙眼睛驚訝的盯著我看。

    無聲的,昭君的淚水滴落在黃土上。那晶瑩剔透的淚珠瞬間便被黃土遮掩包裹,不見了絲毫痕跡。可這淚珠卻像是滴在了我的心上,立刻讓我眼中也盈滿了淚水。

    昭君一直沒有說話,嘴唇蠕動著,眼睛定定的看著我,那神情看得我心碎。不忍再看下去,我別過頭,讓掉落的一顆淚珠飛揚了出去。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當我微微側過了馬頭,準備走的時候,昭君細柔的聲音傳了來,「三哥,真是這樣嗎?」

    那一刻,我驚訝的扭過頭,驚喜莫名的看著昭君。在她如花的淚臉上,竟綻放著一個大大的笑容。突然間,她就連她一直視若珍寶的琵琶也不要了,整個人踩著急速的碎步朝我跑來。

    所有人都看呆了!不止是雁門關上的守兵守將,還是等著他們娘娘的匈奴士兵,還是一直護衛昭君來到此地的護衛,還是我身後深以為昭君不會跟我走的妺喜她們四女,甚至是我……

    「三哥……」沒有再說什麼,這一聲低柔的呼喚,昭君臉上那重新泛發出來的光彩,就足以告知我了!

    「我們走!」用力將昭君摟起,面對面放在我身前,緩緩看著仍處在呆滯狀態的所有人,這一刻,我竟有睥睨天下眾生的霸氣和豪情。

    「爺!」妲己賣弄似的在馬上一彎腰,衝過去俯身將昭君的琵琶揀了起來。

    「啊!」所有的匈奴兵都清醒了似的狂叫了起來,不論是騎著馬的還是沒有騎馬的都玩命似的朝我和妺喜幾個女人衝了過來。

    「快走,這些蠻子火了!」我一提韁繩,在匈奴兵巨大的吼聲面前奮力的對妺喜她們喊道。

    我不知道身後到底有多少匈奴的追兵,只知道策馬狂奔。昭君雙手緊緊環著我的腰,將臉埋在了我胸前,這一刻的心中,我沒有任何懼怕。

    「爺,小心,雁門關的守將帶兵出來攔截我們了!」妺喜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

    「大姐,三妹,七妹,你們護著爺先走,我來擋住後面的追兵。」妲己一勒馬,馬希溜溜打了個橫,停了下來,而妲己手上也握著了軟劍。

    「妲己,一起走!」見妲己停了下來,我也不由勒緊了韁繩,扭著頭吼著。

    「爺,我一個人可以逃得出去。」不知為何,妲己臉上竟露出了一絲悲涼的笑容,手中的劍也向第一個衝上來的人砍去。

    妺喜、褒姒、素素的臉上同時閃現了一絲黯然。素素一咬牙,抬眼看著妺喜道:「大姐,我去幫二姐!」

    「不行!」從來都是好脾氣的妺喜此刻竟大吼了起來,接著她的聲音低柔了下來,「等下我去擋雁門關守將的時候,誰來保護爺,難道只留下你三姐嗎?」

    「誰說我要留下你們了!」我大聲吼著,鼻翼急速的翕張著,看了看正在奮力阻擋匈奴兵的妲己。

    妲己的身上已滿是鮮血,她的人已經離開了坐騎,半騰空的在人群中衝殺著,一邊殺著,一邊流著淚。

    回頭再看妺喜她們,她們同樣是淚眼婆娑的,而素素更是帶著懇求的神色看著我。

    我的心中漫溢著滿溢著我說不清的感覺。我愛昭君嗎?我愛,我可以很肯定的說!我愛妺喜、妲己她們嗎?我喜歡,我卻不能說愛!

    難道就因為這個愛與喜歡的區別,我就可以讓妺喜妲己她們為了我和我愛的人犧牲嗎?

    不論無何,這都是碎心之痛啊!

    「昭君,你真的……」低下頭,我問著昭君。

    「三哥,我懂的!」昭君微笑著說著,「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她突然羨慕的看著妺喜她們幾人:「她們也是愛你至深的人吶!」

    「呵呵!問蓮根、有絲多少,蓮心知為誰苦。」我大笑著,「昭君,摟緊夫君了。妺喜、妲己、褒姒、素素,待我們一起殺敵啊!」

    大吼著,我抽出青鋒,雙腿一夾馬腹,就朝匈奴兵中砍殺過去。

    「爺……」妺喜她們低聲呼喊著,整個人從內心泛發著喜悅之情,素素更是一咬銀牙,嬌喝道:「二姐,我們來了!」

    其實在看到妺喜她們這些美女的時候,那些匈奴兵就手軟了不少,而對於我,因為我懷中有她們的娘娘,因此很多對敵的招數他們也不敢大用,只希望能困住我們。

    「狗賊!竟敢攻我大哥!」震天的吼聲從遠處傳來,雖然知道來人是項羽,但我仍然禁不住回頭去看。

    「糟了,他怎麼把緹縈和虞薇單獨留在那裡!」看著項羽揮動著手中腕粗的樹棍,催動跨下的馬,那驚天動地的氣勢散發出來,如入無人之境的殺了過來。我不禁擔心了起來。

    「爺……」終於和妲己會合在一起,殺敵之中,妲己居然還滿含著激動和淚水的看了我一眼。

    「這麼快就嫌棄爺了嗎?」我假意吼著,「就這麼想丟下爺?」順手砍翻一個不敢沖得太上來的匈奴兵,我看了看越來越接近的項羽。

    實際上對於項羽,這些匈奴兵可就沒那麼客氣了,但項羽卻是不世霸王,這麼多年沒有砍殺過的他依然保留著當初那份武藝和霸氣。

    「大哥,隨著我衝殺出去!」論到衝鋒殺敵,我們這些人中自然是項羽是一把手,他一接近我們就扭轉了馬頭,返身又開始衝殺起來。

    「爺,我們斷後!」妲己和素素笑著看著我。而妺喜則道:「那我和三妹就護著爺的左右。」

    「好力道!」前面開路的項羽發出了震天的贊吼聲,手上那樹棍轟然斷成七八截。

    擋在他面前的顯然也是個武將。跨下一匹黑油油的馬,就彷彿當年項羽的烏騅馬一樣。

    「好小子,報上名來!」項羽嘴角一扯,雖沒有了兵器,但身邊幾步遠的匈奴兵卻不敢上前半步。

    「雕陶莫皋。」那年輕的武將傲然道,手中的長槍一擺。

    雕陶莫皋?那不是大閼氏的長子,在呼韓邪死後娶了昭君的人?我微微吃了一驚,心中泛起了濃濃的殺機。

    「爺……?」妺喜驚訝的看著我,小聲喊道。

    我剛回過神來,便聽到兩聲馬的慘嘶聲,接著便是妲己和素素的怒哼聲,剛要扭頭,褒姒和妺喜齊聲驚呼,我只覺背心被東西一捅。

    似乎才想到我身上有寶甲,妺喜和褒姒長長舒了口氣。妲己和素素的馬已被匈奴人的弓箭射殺,而那偷襲我的人此刻正被一大團士兵包圍著保護起來。

    「呼韓邪?」從我胸前露出小半張臉的昭君看到那人驚訝的喊了一聲。

    那人又老又醜,而且體形矮瘦,居然是南匈奴的單于呼韓邪!

    一見到昭君露出臉來,呼韓邪立刻呆呆的看著,渾忘了現在的情形。而那些匈奴士兵也不知為何齊聲呼喊了起來:「娘娘!」

    這幾萬人的呼喊驚天動地,昭君一時神色慌張起來,手足無措的看著四野,再緊張的看著我。

    素素暗暗的啐了一口:「這種人居然也敢……」

    好不容易,呼韓邪的眼神從昭君身上移開,轉到我身上。看了良久,他突然歎了口氣,朝後揮了揮手。

    手一落下,那些匈奴士兵就如潮水般退了去,就連在前面與項羽廝殺的雕陶莫皋也晃了一晃,退了開。他一罷手,項羽自然不好意思再上去死纏爛打。

    「我不想傷害你,你們走吧!」出人意料的,呼韓邪臉色平靜的說道。

    「也許殺那些士兵要殺上一陣子,但單單殺你的話,還是不在話下。」妲己冷哼一聲,手中軟劍一抖,竟爆出一道劍芒,剎是驚人。

    呼韓邪臉色微變,但仍無懼意的看著我,而他身邊的兩個護衛卻嚇得抖嗦起來。

    「單于真的願意讓他帶著你的妃子走?」就像鬼魅一樣,東方朔從匈奴兵的後方走了出來,仍舊是那一身黑衣,唯一不同的是他沒有再蒙面。

    「昭君,你想過這樣做的後果了嗎?」靜靜的,東方朔看也不看我一眼,眼睛直盯著昭君抱在我腰間的手上。

    「老師……」雖然在我懷中,昭君依然顫抖起來。

    看到東方朔和呼韓邪對了個眼神,我心中警惕起來,但因為現在東方朔是以昭君老師的身份在說話,我卻不能輕易阻止。

    「這幾年我教給你的東西你都忘了嗎?」緩緩的,東方朔歎了口氣。

    「你忍心為了一己之私而讓整個大漢子民陷入血腥的戰爭中去嗎?」

    「我常說你是個有才有貌的女子,可這才不是私情的才,而是為天下,為大漢的才!」

    「也許你感到很委屈,讓你嫁到這北方異邦風月的地方來。可是你只要想到因為你一個人,就可以讓無數的大漢子民免去戰爭的苦難,就可以讓無數……」

    「夠了!」我冷然打斷了東方朔的說辭,「為了大漢?說得倒是冠冕堂皇,你為什麼又不為了大漢做出犧牲?戰敗的責任難道要依靠一個女人來背負嗎?大漢這麼多男人,有多少又願意引頸就義?難道嫌戰敗還不夠恥辱,還要賠上女人來增加恥辱?」

    東方朔沉默了,他的眼中竟流露出濃濃的悲哀。

    他原是一個智者,幫助漢武帝奪得天下,又幫漢武帝治理天下。也許是漢朝以來的傳統讓他迷失了,一旦戰敗,漢朝就會用和親這一招來取得短暫的和平。他當了昭君的老師,若我猜測沒錯的話,也許他一開始就物色中昭君作為一個和親的對象了。

    「我們讓昭君自己決定吧!是跟你走還是回到我這裡。」良久,東方朔又回復了平靜,淡然的說道。

    他這麼有自信?我心中疑惑不定,一絲絲緊張在心頭搖晃著。

    不用我過多的猜測昭君會如何回答了。她的手軟了下來,輕輕從我腰間搭拉了下去,一雙眼睛孕含著淚水深情的凝視著我。

    我肺裡的空氣一下被抽乾了,眼神無法抑制的要求昭君更改想法。

    「三哥……我……我不能……」哽咽著,昭君緩緩滑下了馬。妺喜她們幾人愕然的看著這一切,眼神中有不信有迷惘更有幾分心傷。

    「三哥,對不起,對不……起……」哭泣著,站在馬前的昭君竟緩緩朝我跪了下去。

    「昭君——!」我努力的讓自己的嗓子發出聲來,快速的下了馬扶著她,「我明白的,我不怪你……」

    「王寒生,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的。」東方朔緩緩走上兩步,從背後解開了一個小包,「這也是送給你的。」

    見我摟著昭君沒有理他,東方朔頓了一頓,才道:「當年武帝喜歡上了李延年的妹妹,可惜卻被你帶走了。武帝死前一直有個心願……」

    聽到東方朔說到了我身邊其他的女人,我的心神稍微從昭君身上收了回來,冷眼望著東方朔。

    他緩緩解開了包裹,那一剎那,我以為我眼花了。

    「十一妹——!」妺喜她們的慘叫聲讓我發黑的眼前亮了一點,我喃喃道:「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你殺了李妍!」下一刻,我憤怒的吼了出來,就連東方朔臉上那詭異的笑也完全沒有看到。

    「爺——!」「三哥!」幾個女人的叫聲同時響了起來,這時被怒火中燒的腦海才有一絲清醒,而東方朔的手掌也距離我的腦門不過一個手臂遠了。

    他為什麼不打我的身上,而是打我的腦袋和腿。瞬間,我腦海中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東方朔這麼熟悉我身上的弱點疑惑了起來。

    「昭君,讓開!」突然之間,昭君猛然抱住了我的脖子,死命將身子貼上了我,而東方朔在驚訝之餘手掌已經擊在了昭君的背上。

    「去死!」妺喜妲己褒姒素素憤怒的哼聲響在耳邊。妺喜的手、妲己的劍、褒姒的暗器和素素的腿都打在了東方朔的身上。

    我的腦海一片空白,昭君嘴角溢出的鮮血淌在了我的臉上。在妺喜她們一聲悶哼之後,昭君居然又發出了一聲低微的慘痛聲,我的腿上也是一麻。

    「他身上有寶甲!」妺喜最先反應過來。

    「就連腿上也有。」素素青著臉,與妲己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恐懼。

    「爺,昭君妹妹,對不起,我不知道……我……」褒姒哭著跑了過來,剛剛她的暗器被東方朔身上的寶甲反彈了,不僅打在了昭君的背上還打在了我的腿上。

    「快說,我們那三個姐妹到底怎麼樣了?」妲己抖著劍,厲聲喝問著。

    「武帝的心願是想和李妍合葬,我自然是要為先帝效勞了。」東方朔淡淡說道,「至於解憂和細君兩位郡主,按武帝給我的旨意當然是要按大漢宗室的規矩來處罰啦!」

    「而武帝最大的心願還是要我去除大漢最大的威脅……」微微一停頓,東方朔笑著說道,「自然是王寒生了!」

    「你,你……你把九妹和十妹活埋了?」顫抖著聲音,妺喜驚疑的問著。

    「想不到這兩位郡主居然把這個也告訴你們了!」東方朔看了看妺喜,仍舊笑著。

    「就算你穿了三件寶甲,今天我也要殺了你!」咬著牙,妲己抹了抹眼淚,抖劍就衝了上去。

    「你的那顆臭頭總沒有寶甲可以護衛吧!」素素竟陰然一笑,招呼褒姒一起衝了上去。

    「昭君,昭君……」我低低的呼喚著,昭君流在我嘴裡的血全讓我吞了下去。而她卻只能半睜著眼睛,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看著我。

    「三哥……」昭君輕輕喚著,每牽動一下,就有大口大口的血湧了出來,落在我嘴裡。

    「我真的好難選擇。」昭君露出一個苦笑,「一個是教了我四年的老師,一個是我的夫君。」

    「昭君,不要說了。」我的淚水沒有停止的流了出來,此刻的我也沒有任何想告訴昭君東方朔利用了她四年的事情,只因我不想她再傷心了,「你怎樣選擇我都不怪你,真的,真的不怪你。」

    「三哥……」昭君緊皺了一下眉頭,顯然是痛苦難耐,「直到剛才我撲上去的那一刻,我才……我才知道……」昭君勉強笑了笑:「原來,你在我心底藏著……我卻一直不知道。」

    「昭君……」我嗚咽著,連在一旁護著我,怕呼韓邪偷襲的妺喜也低聲抽泣起來。

    東方朔此時一聲慘叫,居然斷掉了雙腿被踢到了我面前不遠處。他的臉色煞白,一雙眼睛無神的看著我和昭君。而妲己素素和褒姒則一邊流著淚一邊不停的毆打著已經毫無反抗力的東方朔。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東方朔淒慘的笑了兩聲:「你不是說我不為大漢做出犧牲嗎?這就是我的犧牲了!」

    「你要殺我你來殺我就好了,這關解憂細君和李妍什麼事?你難道就只剩下對付別人身邊人的招數了嗎?」想到解憂那與眾不同的爽朗、細君那分外害羞的模樣、李妍那乖巧的刁蠻,我的心中再也無法平靜,不僅因為痛恨東方朔,還因為深深的自責。

    「換取幾百年的生命,我的責任是守護大漢。」東方朔傷口中流出的血越來越少,臉色也越來越不濟,「為了大漢我什麼都會做,何況只是殺幾個人。」冷哼了一聲,乾笑兩聲,東方朔突然大聲道:「雖然我死了,但你也差不多了,哈哈!」

    緩緩的,他的聲音低沉了下來:「你活這麼長不覺得寂寞嗎?師傅還是說得對啊!活得越久,我就發現我心裡就越來越難以被我自己瞭解……我早就不想活了,大漢我也不想守護了……我只想當一個無慾無求的人。」

    當他的聲音停止了下來,我知道他已經死了。

    昭君還有輕微的呼吸,我急切的四處望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叫道:「緹縈在哪?她會醫術,她……」不知何時,遠處的緹縈和虞薇竟不見了人影,就連項羽也突然失去了蹤跡。

    難道真的無法挽回了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我只有木然的看著昭君那透著青色的臉,往昔的紅潤和嬌嫩都已經完全褪去了。

    「三哥……」昭君突然又喊出聲來,眼睛也睜開了,一張臉散發著異樣的紅艷。

    「我在這裡。」我吞著淚,回應著,「你還叫我三哥嗎?」

    「三……郎!」昭君嬌媚的叫了一聲,將唇輕輕貼了上來,可這一動,她的內腑一陣顫動,鮮血又湧了出來,直接灌到了我的嘴裡。

    「昭君以前真是太蠢了。」離開我的唇,昭君歎了口氣。她的身子軟軟的癱了,若不是我還用手摟著,她早就倒在了地上。

    「昭君,你不要說了,你現在安靜的養傷,等你傷好了,我就娶你。」扁著嘴,我幾乎一字一字的說著,這樣才沒有讓自己再次落下淚來。

    我並不是怕落淚失去男人的尊嚴,而是不想讓昭君看到後更傷心了。

    「娶我?」昭君的眼中爆發出奪目的光彩,可旋即又黯淡了下去,「雖然我早就把心給三郎了……可我還是希望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給你。」

    「一定會的,一定會的!」一顆淚珠終於忍不住落在了昭君的唇上。

    「三郎……三哥……爺……」昭君伸出了手,卻始終觸不到我的臉。我讓出一隻手,握著昭君的手,深怕弄疼了她,將它貼在了我的臉上。

    昭君的臉上浮現著淒苦的笑:「也許今生是不行了,來世我再做三郎的妻子好嗎?」

    「嗯!」我用力的點著頭,「別說一生來生,就是永生永世我都要你做我的妻子!」

    昭君臉上現出了憧憬嚮往的笑:「那三郎到時候可不要嫌棄我長得醜啦!」

    「不……會……」終於,我的嗚咽聲從喉嚨裡蹦了出來,一串連著一串,再也無法停止。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昭君帶著笑,低聲吟哦著,「三郎……三哥……爺……真的是這樣的啊……」

    香魂一縷,真是曲終人散啊!

    來世今生……真的嗎?真的有這個可能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昭君的確離我而去了!

    「爺……」妺喜她們四個女人終究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我的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心中不由道:生同衾,死同穴,我要陪著昭君。這念頭剛一起來,人卻踏踏實實的委頓下去,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

    可我心裡卻仍在不停的大聲呼喊著:昭君——!

    恍惚間那大雁朝地上掉落下來……——

    附:

    自古「和親」的事跡不少,惟有王昭君的故事代代相傳,婦孺皆知。除了《漢書》、《琴操》、《西京雜記》、《樂府古題要解》等典籍,對王昭君的事跡有詳細的記載外,歷代詩人詞客為王昭君寫的詩詞,就有五百零三首之多,另外還有不計其數的小說、戲劇等等。而且對於昭君出塞,歷史上的文人墨客也是見解不一,有憐惜感歎的(如李白杜甫等);有認為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的(王安石歐陽修等)。而在我看來,如「和親」實際上是中國男人的悲哀(當然現在是民族統一不區分了)。昭君死後是埋在大黑河南岸,墓地至今尚在,在今內蒙古包頭西南五十里的黃河岸邊,據說入秋以後塞外草色枯黃,惟王昭君墓上草色青蔥一片,所以叫「青家」。關於「青家」也另有解釋:《筠廓偶筆》:「王昭君墓無草木,遠而望之,冥濛作青色,故雲青家。」《塞北紀游》上也說:「塞外多白沙,空氣映之,凡山林村阜,無不黛色橫空,若潑濃墨,昭君墓煙垓朦朧,遠見數十里外,故曰青家。」王昭君在歷史上又被稱為「明妃」,系西晉時,為避司馬昭的諱,改稱「昭君」為「明君」,後漸漸有「明妃」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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