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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六十七章繞指稱銀紅2 文 / 錦秋詞

    第六十七章繞指稱銀紅2

    玉言拿著銀紅絲回府,自己一個人在花園裡玩得不亦樂乎,練了半個時辰準頭,射出的銀紅絲在朱欄上密密留了一圈針孔,硬是被她刺出一朵牡丹。

    回頭找水喝時,見到朱霓窩在那張籐制大圈椅上,一條腿盤著,一條腿耷拉下來,還晃啊晃的,半分儀態沒有,小小的桃子臉歪在椅子背上,一對朱瞳直愣愣瞪著自己。玉言沒理他,自顧倒水喝,茶有點涼,挑了挑眉。歪著的人動了,一彈指,一綹紅色火焰竄出,在玉言杯子底下燙了一圈,茶水立即就變溫了。

    玉言徐徐喝了一口,嗯,有了這自來熱暖器,還是挺不錯的,雖然養他的成本大了些。等她放下茶杯,朱霓忽地湊過來:「小龍,你那根東西給我瞧瞧。」

    玉言剔眉,真夠沒大沒小的!懶得理他,自顧抬步就走。化龍以來,她很不習慣暴露自己內心某處藏著的柔軟,平素溫和只對極少數的人展露,這隻鳥碰巧不在此間範圍之內。

    朱霓一下從圈椅跳下來,往她手便抓,玉言逼出幾分殺氣,朱霓本身火性,根本不怕她的焰氣,一下抓著便去摸她指間纏著的銀紅絲,叫道:「就讓我看一眼嘛,這般小氣!」

    玉言拿手一抽,銀紅絲飛將出去,直刺他面目,朱霓啊了一聲,拿手便擋。玉言只是想嚇退他,懲罰他無禮,到了跟前便收,沒想真的刺他,不想卻抽不回來,朱霓兩根手指夾著,卻是身手敏捷。他拿著銀紅絲,仔仔細細瞧了一回,眼裡射出兩道精光來,「這是天下第一的琴弦啊,不是給小龍你這麼拿來玩的!」

    玉言作勢要抓他脖子,朱霓忙閃身退開,鬆了手,玉言「咻」的把銀紅絲收回去,說道:「我就喜歡這麼玩,那又怎麼樣!」

    朱霓瞧著她手指直嚥口水,說道:「你已經有一柄金龍刀了,那也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好東西,別拿這個玩了,把它給我好吧。」

    玉言聽他提起泣龍怨刃,心裡發悶,道:「別想了你。你現在吃我的,住我的,你還是我敵族的質子,憑什麼跟我要東西!」她從來沒有因為朱霓失憶隱瞞過他是質子的身世,畢竟敵對,還是別佔他便宜的好。

    朱霓生氣:「小氣龍!」

    玉言冷笑:「我就是想不出要對你大方的理由!」她對他已經夠好了,他差點把自己房子都燒了,也沒把他怎樣,自己還容忍他三天兩頭往自己家裡搬垃圾……

    朱霓氣得臉漲紅,半晌道:「我原本以為你是條好龍,就算我兩族為敵,也還打算幫著你的,看來我錯了……要等本宮脫困,我就把你這條小氣冷血龍鎖在我家的翠玉峰上,每天啄你三百六十口,把你的鱗一片片揭了,把你曬成龍干……我還要拿你的金龍刀來破柴,讓你看得見摸不著,百爪撓心的難受!」

    玉言懶得理他,只聽他說揭龍鱗,頓時內臂未癒的傷口一陣刺痛,臉色便陰沉下去。冷著臉便走。

    「別走!」微風颯然,朱霓攔在前頭。玉言怒:「你還想怎樣?」這小子就是三分顏色開染坊,自己不發火當我是死爬蟲!看來還是得把他關起來,免得看著生氣。朱霓道:「不許走,我還沒說完!你把銀紅絲給我,我給你彈琴聽,本宮琴技天下第一,你一聽我的琴曲就不會難過的,我不會欠你的!」

    玉言楞了楞,冷笑:「誰說我難過來著。」

    「你就是難過!」朱霓叫道:「你家那條鯉魚精,每天晚上都在哭,吵得我睡不著覺,當我是死人吶!喂,我說真的,你把銀紅絲給我了,我幫你贏回來那三界妖神王!」

    玉言瞪眼:「你這只白癡鳥!」

    只聽一人徐徐道:「好大的志氣,羽族朱霓殿下拔刀相助我鱗族奪得妖神王寶座,看來可傳為千古佳話。」

    朱霓看見進來一個穿著華麗的紫衣人,容貌體態都是拔尖的,他卻看得一陣不舒服,別轉臉說:「誰要你多事,我又不是幫你!更不是幫你們什麼鱗族,我只幫她!」鳳眼斜睨,往玉言一瞟。

    玉言的眼神祇定定的落在跟著紫遨走進來的兩個武士身上,兩人並肩抬著血跡斑斑白布包裹的一具東西,她心生不祥預感,心臟劇烈的狂跳起來。

    「無事不登三寶殿。」紫遨說,「應你所求,我來討人了。」

    伸手一掀,斑斑白布落地,露出通身被血染紅的一段蛟身,奄奄一息,彷彿早已斷氣。

    「你要錦青,我把他帶來了,交換羽族殿下,是你開的條件,這就接收吧。」紫遨淡然說道。

    朱霓聞聲叫了起來:「你說什麼,什麼交換我?這死爬蟲嗎?」眼前一花,他急忙一閃,臉頰被玉言掌風刮過,火辣辣的疼,整個人呆了。

    這個人真是她命裡的魔障,本已決心一刀兩斷,從此相逢陌路,又或是,把他奪回,把忍了好久的事都做一遍好洩心頭之恨……是以激烈手段還是遺忘來雪恨,她還沒拿定主意,他卻以這副模樣出現面前。

    她渾然不知自己在做什麼,只覺朱霓聲音刺耳,揮手甩他一個巴掌,止住她最不想聽的話。雙手接著不受控制前伸,要觸摸那垂死的青蛟,將到未到之際,突然回手,指尖寒光一閃,往紫遨臉上抓去。紫遨飄身遠避,玉言手指伸到極處,沾不到她的衣角,指尖卻突然迸出藍色火焰,一下子燎著她的衣服。

    紫遨猛然拂袖,火星立滅,可被燎著的袖子已被燒出了幾個小洞,一時臉色很是難看。「你竟對一條瘋狗這麼好,你也是個瘋子!」

    紫遨冷笑:「難道你一點也不知道,他投身我門下,就是為了報他家族的血仇?他自願給我當死士,給你自薦枕席,就是要激起我姐妹反目,我早瞧穿他的心思,對你一再容讓,他終於沉不住氣,竟要趁機對我下手。我廢了他百年妖力,把他丟給造反的鮫人,也還沒有死,把他帶回來讓你看看他的嘴臉,也算仁至義盡了吧?你喜歡一條狗,它發瘋了,你就轉而恨那把它領回來的人麼?」

    是為報血仇,才會自薦枕席,才會投懷送抱,才會朝秦暮楚……是這樣麼?那他用利刃抵著自己要害之時的隱而未發,後來被自己強吻時的無力抗拒,又是抱持怎樣的心情?

    一瞬間,玉言似聽到了命運的冷笑聲,她渾身如墜冰冷深淵,不是為了面前的境況,而是為了無法擺脫的自己。她恨透了他的狠忍,也恨透他總是可以找到最直接的方法,傷她至深……更恨他竟要以這種方法去擺脫她,永遠擺脫她。

    她憋悶酸楚難以自已,一聲怒吼,回手一抓,朱霓辛苦弄來的古董傢俱一件件在她手裡碎成廢片。

    朱霓瞪著一雙鳳眼瞧著,按著自己左邊面頰,也不攔也不怒,嗤笑道:「人都快要死了,不是去救而是發瘋,果然只懂逃避現實,按我說,送他回來的人也瞎了,哪裡不好送呢,送個瘋子手上!」

    誰說我想救人了,我只想殺了他,親手殺了他!玉言霍然回頭,一雙眼睛瞪得比朱霓那雙朱瞳更紅。朱霓不屑的自鼻孔噴氣,「別遷怒我,本宮向來只指出事實。」

    紫遨笑道:「跟著這樣一個瘋瘋癲癲的殿下,委屈你了,跟我回吧。」

    朱霓瞪眼道:「你是誰,敢這樣跟我說話!叫我小朱殿下!什麼你呀我呀,本宮的名頭是你能直呼的麼!」

    混亂之中,玉言一手甩開抬著錦青的兩人,搶了他就走。紫遨在後面一字字道:「你要想救人可想清楚了?他就算救回來也還是要報仇的,你就這麼喜歡給自己找麻煩?」她平時雖是風度超然,此刻說話不禁也帶了幾分怨毒,錦青隱忍多年,這番出手可傷了她的心。當然她不會承認這一點,也不願意認清這種暴躁不安的真正源頭,她的尊嚴不容冒犯,他折損了她的驕傲和臉面,她不會再容他於世!

    玉言牙縫裡迸出字來:「要你管!」

    紫遨臉皮終於變色。

    當時錦青用血鱗刺向她,不過刺不穿她的龍鱗,就在她驚愕的瞬間,他卻突然收刀,然後閃身為她擋了一記造反者的襲擊。那是鮫人為了脫離鱗族控制,不知從哪裡請回來的一隻玄武,甲殼堅硬無匹,背上盤蛇齒有劇毒,勇猛無比,傷了無數族人。紫遨一時還沒找出它身上弱點,被錦青偷襲分了心,差點被玄武甲爪拍中,錦青卻插過來,硬挨了一記。他離得她那麼近,她清晰聽到玉蜒給他的一身青甲破碎的聲音,他整個人飛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堅硬的珊瑚地裂了十數道長痕。就在這一瞬間,紫遨尖利的指甲已深深插入玄武龜背與盤蛇結合處,將盤蛇整條抓起,生生扯斷數截,血淋淋的甲龜昂首嘶叫,地動山搖。再下一刻,紫遨十指迸發的紫氣已如利刃般插入龜殼,在那已失去防禦**的軟軀內亂戳亂插。遭到重創的玄武狂性大發,轉而衝向鮫人之中亂撕亂咬,海水盡赤。

    她走到伏在地上喘息的錦青前面,用腳尖抬起他下巴,他欠她一個解釋。錦青不停的咳著血,沉靜的眼眸沾染了血色,沉默了很久,他終於閉目道:「了結了……」

    他拿什麼了結!就拿剛才捨身相擋的那一下?就算還了她對他幾百年的苦心栽培?雖然她一直抱持著看好戲的態度逗著他玩,想看他到底什麼時候會背叛,把他的小把戲小心思一點點收在眼裡作為娛樂……可他要是不背叛,她是不會動他的。他一向很乖很聽話,就連讓他演苦肉計,騙玉蜒脫鱗,他也照做……可就是因為他的馴服,以及完成任務之後好像失去了心臟一般失魂落魄,讓她看到了那愚忠馴服之下潛藏的究竟是什麼。果然,只是稍作刺激,他忍不住就出手了,很好,他對玉言下不了手,他只對自己下手,他最恨的人還是自己。她早就料到了,可料不到他竟然會如此反覆,他究竟是要報仇還是報恩?他明明應該全心全意的背叛自己去報血仇,卻為何在最後要保留一分善意替她擋架?他以為這叫恩怨分明?她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人!明明是有去無回孤注一擲,他卻偏偏來個蛇尾!

    為什麼不是當場把他宰了,或者把他丟在現場不管,而是把他帶回來交給玉蜒?本以為把他丟給玉蜒,揭穿他的真面目,玉蜒定會像她那樣恨他,馬上把他正法——讓他死在自己最在乎的人手上,就是對他最好的懲罰!絕料不到她竟去擁抱他……她竟去擁抱一個仇人!一個騙了她一回又一回,背叛了一回又一回的仇人!

    這兩人,一個辜負了她對妖性原本狠惡的期望,一個辜負了她對妖神睚眥必報的期望,像是聯手在上演一出打她耳光的大戲,打完左臉打右臉,簡直要把她氣瘋了!紫遨活了幾千年,何曾嘗過這般羞辱,她連指尖都在發抖,竭盡全力才能維持平日的風度。

    而玉言只給她一個背影,冷笑道:「我不是你!」她甚至懶得解釋,她擁抱一個仇人又怎樣!她喜歡,天下沒人管得著,就算是你,紫遨!

    前世今生,她忘了許多事,撿起來一些,丟掉的更多,孑然於此,身心如同無數破敗拼湊而成,早就千瘡百孔,唯一剩下的,不過只餘「執著」二字。即使到了命運絕處,她但有一息,即便拼到心力枯竭,山窮水盡,只要還有一絲力氣,也絕不放手。

    一向自負的紫遨,眼高於頂的她,盯著她的背影,宛如千年前那偏執孤絕累得全族蒙禍的煞星重現,怒火之中突然覺出深藏的恨意來。這樣一個完全不懂權衡利弊,毫無立場,只會任性妄為的蠢貨,竟然背負著全族的命運,她能?她,也配?

    恨意之中,她也嘗到命運的苦澀滋味,為何天命之人,竟不是自己!最起碼,她絕不會擁抱一個仇人,絕不是因為不如她,所謂的寬大為懷不過是軟弱者的一場笑話,僅僅只是因為天命沒有選擇她!她永遠不會像她那樣愚蠢,感情用事!沒錯,她,紫遨真君,最為人稱道的就是永遠都深謀遠慮,絕對絕對不會感情用事!她深深吸了口氣,強壓著怒火,找回理智磨著牙道:「人我是帶回來給你了,朱霓我也不要了,也給你,你欠我一個情。妖神王之試,你得來!」

    玉言理也不理,抱著錦青,眨眼消失無蹤。

    紫遨怒火終於發作,身影化作一道紫色旋風,上空風雲變色,蜒宮上方的結界被她瞬間衝開,海水飛捲倒灌而入,但見無數砂石碎土匯成的灰龍裹著紫色身影,後面遙遙跟著飛捲而來的海水,一者在天,一者在地,遙相呼應,一路翻翻滾滾直衝而出,所到之處,蜒宮諸物無不被絞個粉碎,狼藉一片。

    聞聲而來的迎柳嚇得呆了,趕忙施法阻止海水倒灌,忙了半晌,望著悲慘現場連連慘叫,這上下要他怎生收拾?旁邊捂著半邊臉頰的朱霓這時忽哼了一聲,火般身影沖天飛起,竟從那打開的結界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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