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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有道如山 第一百一十一章 江語晨之謎(二) 文 / 等水的魚

    第一百一十一章江語晨之謎(二)

    陳伯當透過那搖曳著的竹簾,卻是朦朧地見到裡面臥榻撫琴的江語晨,暗歎一聲,卻是躬身而立,靜待江語晨出來。

    步履蔓輕煙,隨風凝如玉。一陣竹簾撥動的聲音,江語晨撩開竹簾走了出來。便是那高懸蒼穹之高的明月也稍稍黯淡了一些。天下佳人,月照之下皆會因月而美,這次倒是另外,彷彿那月色卻因江語晨而更美。絕世有佳人,幽居在高台,聲聲慢,撫琴念郎歸……

    江語晨見了陳伯當,先是微微一禮,然後坐到石桌上,也不請陳伯當進去,也沒有任何聲音,只是微微一點頭,似乎這個安靜的女兒家,沒有感受到聲啞帶來的不適,即便是見了陳伯當。

    陳伯當微微站開,不卑不亢,指著石桌上的那壺冒著屢屢熱氣輕煙的老黃酒,不禁讚道:「這老黃酒,味道終究是沒變的。江姑娘巧奪天工,卻是將醉仙老人家的手段學的分毫不差。」

    這話江語晨似乎極愛聽,少有的從那老黃酒上挪動目光,感激地望了陳伯當一眼,帶著謝意微微點頭,卻又暗含謙遜。

    「江姑娘不用謙遜如此,醉仙老人家以酒入道,想醉仙老人家縱橫捭闔之當世時,那是何等意氣風發,三道酒,一為忘憂,二為忘塵,三為忘情。此三道酒隱含道機,卻是無上珍品。只是可惜,凡夫俗子怕是難以飲得。」

    陳伯當意有所指地望著那老黃酒說道,有些東西,懂便是不懂。

    江語晨莞爾一笑,卻不是對陳伯當,而是對那老黃酒,只見她水蔥般的秀指劃過,拿起那酒壺,輕輕地倒在一旁的空杯子裡,慢慢地倒著,酒氣瀰漫出來,卻絲毫不察。俄而,酒氣四溢,一道細細的老黃酒溢出白玉酒杯,灑落在石桌上……

    「江姑娘……」陳伯當低聲道。

    似有所察,江語晨放下,感激地望著陳伯當,隨即望向遠處那墨盤一般的夜空,傷神自歎,好不憐人。是了,她便是啞的,但這歎息聲卻是真悲切。

    陳伯當:「三年前,醉仙谷出了點事,貧道不敢怠慢,葉家倒也未曾受損。」

    許是乍然聽聞了葉家二字,江語晨眼神中露出淡淡的迷茫,隨即卻是嘴角露出淡淡苦笑,將那老黃酒再次提起來,倒進另外一個杯子。

    「貧道座下有七弟子靈犀兒,卻是於此事中頗有功勞,一身本事雖不夠顯達於人,但一身心性卻是遠超常人,以民為本,以蒼生為念。」陳伯當頗為感慨地說道。

    「砰……」一聲輕響,卻是江語晨乍聞李靈犀三字,手一抖,那古樸的酒壺便撞上了酒杯,一下磕倒了酒杯,忘憂酒撒的到處都是。

    江語晨沒有起身看陳伯當,卻是徑直拿起那古藝燒陶而成的酒壺把第二杯和第三杯倒滿,也不喝,也不請陳伯當喝,只是那麼定定地望著三杯酒,彷彿那漣漪陣陣的忘憂酒中,映照著女兒家心底最深處的心事。

    「唉……」許久,江語晨輕歎一聲,素手在那桌上一抹,卻是現出了筆墨紙硯。

    「江姑娘這是……」

    江語晨也不說話,只是提起那狼毫小筆在那泛黃的宣紙上寫下一行字,卻是:「他素來喜酒,一次便是三杯。每來一次,卻是不能少了一壺酒,不然,他便是不醉的。」

    陳伯當微微搖頭,他如何不知這江語晨心事,見她盯著那行字,久久地在那裡沉吟著,說她寡言少語,她卻是最幽然而居的仙子,說她不喜外物,她卻因為那個每次喜歡一口氣喝掉三杯的傻小子而牽動芳心中每一根琴弦。

    江語晨似乎習慣了一個人的世界,就那麼盯著一行字,卻想著關於他的所有事,他還好嗎。陣陣夜風徐徐地吹來,撥動了佳人如瀑般秀髮,迎風而舞,那風似乎也會懂人,吹過玉人臉頰之時,卻好似繞開一般,獨留佳人沉思。江語晨想了想,又提筆寫道:「他說,他愛那些風,愛那些雨,愛那些明月,愛那些酒,愛那些人,愛……接天台……愛那位夜夜裡為他釀酒的前輩……」

    「啪……」一聲輕響,那毛筆便跌落在紙上,在紙上糊出了一個大大的墨跡。

    陳伯當實在看不下去了,自己早已知道這世上為情所困的人何其之多,自己受情所困,女兒陳引雪受情所困,俞伯羊受情所困,小七受情所困,不想親眼見了江語晨如此這般也受情所困,依舊是無望太上忘情。

    「江姑娘,貧道倒有一妙法尚可示於人。」陳伯當道。

    江語晨似乎被陳伯當那種話語中帶著的極大自信給說動了,微微起身,行了一禮,然後站開一旁,靜看陳伯當行法。

    陳伯當雙手合十,請了個大道尊禮,神情肅穆,雙指並起,一個便是江語晨也從未見過的道訣瞬間便被他掐在了手上:「無道成訣,化!」

    「呼……」彷彿有一陣疾風吹過,吹得江語晨也不禁側目,稍時便察覺有所不對,急忙朝那石桌邊望去,不由驚呼出聲,花容驟變!

    卻說那原本無人坐上的石桌邊,此時居然有一個人坐在那裡,雖然景像有些隱約綽動,但分分明明地能看清那是一個人。舉杯齊眉邀明月,對飲忘憂成醉仙,那款款舉杯的青年,眉目間雖有憂愁卻之口不提,時而對月無語,時而低頭痛飲,不正是李靈犀又是何人?

    「此乃貧道小小手段,不過一幻陣罷了。」陳伯當見江語晨這般,心裡暗道自己怕是來的有些遲了,隨即道:「江姑娘但請隨意,貧道一個時辰後再來。」

    江語晨施施然起身,行了個萬福,卻是比先前禮數更為周到。她卻是發現,陳伯當居然連這等奇術都能施展,或許自己一直都不瞭解這位無道宗的宗主吧,雖然,彼此自己與無道宗有著千年不斷地因果……

    陳伯當一個轉身便消失不見。江語晨含情脈脈地看著坐在桌邊頻頻舉杯的『李靈犀』,不禁宛若桃花般燦爛開來,甚至連她都沒發覺,自從李靈犀走後,這還是第一次笑出來,雖然只是含笑默默,卻是對君宣。

    江語晨見那景象中的『李靈犀』一下又一下地喝酒,不由嗔怪,微微嘟嘴,隨即卻是急忙起身,端過酒壺,一次次地向三隻酒杯中倒酒,酒不斷地溢出來,她卻絲毫不察,彷彿那酒真的是被那個幻陣中的李靈犀喝掉了,卻是滿石桌都淌滿了忘憂酒。

    「靈犀兒,乖!慢點喝。酒灑了,你卻是沒得喝了。」江語晨見幻陣中的李靈犀一下下地旁若無人的舉杯,絲毫不察,卻是一邊看著他喝酒,一邊在石桌上的紙上寫下了這句話。

    見李靈犀時而面露悲苦之色,對視著那皓月久久無言,江語晨眉帶隱痛地緩緩伸出手,去觸摸那幻象,卻見一道漣漪,幻象依舊是幻象,那幻陣中,李靈犀依舊在飲著酒。

    江語晨見觸摸不到幻陣中的李靈犀,卻是又在紙上寫道:「靈犀兒,慢些喝。莫不是又在那外面被人欺負了?唉,沒有我的忘憂酒,你何以解憂。多喝些,別急,語晨再為你燙一些。」

    寫完,江語晨急忙走入茅屋,不時便捧出了又一壺酒,緩緩放到石桌上,似乎怕打擾了李靈犀,只是一次次地朝那本來就滿了的酒杯裡倒酒,便是拄著頭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幻陣中的李靈犀,看著他,彷彿就是一切。

    良久,江語晨又提起筆,寫道:「靈犀兒,你終究受人欺負。語晨卻是好生想,想……親口對你說,切記要照顧好你自己……可惜,你卻是走得好急……」江語晨似乎不累,這次卻是連著寫了好多,只見那紙上的字越來越多,往往一行會有幾個字看不太清楚,因為,總會有那麼一兩滴淚珠滴在墨跡上,「屢盼君歸君未歸,暖酒空杯空對人,便是你走了後,清源山,已經下了三次雪。君記否,昔年雪夜飲酒時,一杯老黃酒,一對醉中人……」

    寒夜裡,好酒終究守不住那股暖意,卻是冷了,江語晨靜靜地看著那些灑落桌上和地上的酒,望著那越來越淡的熱氣,望著那漸漸淡化的幻影,望著那漸漸遠去的『靈犀兒』,不禁長歎一聲,酒不醉人人自醉,釀酒之人卻以人醉之……

    酒氣剛剛散去,卻見不遠處陳伯當又來了,這次卻是一個時辰後了。

    「江姑娘,凡事隨緣。恕貧道直言,當年醉仙公之交代,姑娘怕是忘了……」陳伯當輕歎一聲,還是提起了此次來的正事。

    江語晨聞言,神色驟變,大驚失色一般地望著陳伯當,然後拚命地搖頭,卻是連那髮髻都散亂了。一張玉臉早已被一種莫名的驚恐嚇得惶恐不安,不慎之下更是撞倒了酒杯和酒壺,一步步,不自在地想要退回茅屋裡去。

    陳伯當搖搖頭,說道:「江姑娘,此事乃是醉仙前輩親自囑托,伯當雖非受囑之人,卻是無道宗宗主,此事若不照辦,委實令伯當心生惶恐。何況,江姑娘又何必明知此事,卻意圖逃避呢……」

    「啊……嗚……」江語晨一急,嘴裡嗚咽地亂喊道,卻沒有了平日裡的安靜,彷彿對陳伯當所說的事情極度恐懼一般,拚命地搖頭,想要退回茅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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