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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五十六章 論經辯難 文 / 可爭

.    夜色已深,白天終日熙來攘往的西林寺終於重歸寂靜。

    已近十五月圓之際,一輪明月高懸中天,將柔和的月光灑遍大地。

    西林寺後山的精舍之中,卻是一室獨明,所有人都集中在了精舍正中那所佛殿裡面,包括玄難與玄悟在內,都自屏息靜氣地盤坐在兩邊蒲團之上,似正在緊張地期待著什麼。

    李子秋依舊高踞在正中法台之上,神色淡淡,一如往常,在他的對面又臨時搭起了一座稍矮了幾分的法壇,道信盤腿,端坐其上,卻是垂眉閉目,一臉安詳。

    這就是道信那日向李子秋提出的要求,就是他要與李子秋進行一場面對面的論經辯難。

    自魏晉以來,世家門閥上等人家子弟,都自遠實務而喜玄談,談玄論理遂蔚然而成風氣,延自今日,此風尤存,佛門歷魏晉而大興,自然也難免受此影響,更何況佛教自釋迦牟尼草創以來,無數種經書經解相續傳出,名相煩雜,各有說法,高僧大僧相約論經辨難,共析經義佛理,也是佛教一直傳承不絕的傳統之一,是以道信的這個提議,無論是弘忍亦或是法明等人,倒也都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李子秋抬眼,打量著眼前這位哪怕在千年之後,在談及佛教沿革之時都還繞不過去的一代高僧。雖然道信此來涼州昌松,過程一波三折,再加上種種因果機緣湊在一處,那一番遭遇說起來似乎頗為丟臉的樣子,但李子秋卻絲毫不敢有半點輕視了眼前的這個和尚。

    以他武學之上淵深海闊的修為,面對著那些個完全就只是尋常百姓水準的縣府役丁,就算是不願出手教訓,抽身離去也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然而道信一旦弄清了個中因果,卻就心甘情願的留了下來,甚至任由那些役丁無禮垢罵,雖說這本是佛門道理所在,但當事到臨身的時候,依然能將這道理當成道理一以貫之地去做的,普天之下,能有幾人?

    以他禪門一代宗祖的崇高身份,碰上了如許可以說得上是大損顏面的事情,可是道信卻即不遷怒他人,也不推諉己過,甚至從不避忌在人前人後提起這場微妙因果,玄難與玄悟那興災樂禍的眼神除了他們自己只怕誰也看得出來,但眼前這和尚仍然不過是付之一笑,就恍若這件事情真的已然過不留痕,他的心下依舊雲淡風輕,就憑這份心胸氣度,普天之下,又能有幾人?

    這件事情自然不是出於李子秋的刻意安排,但如此境遇,卻也更能讓他看清這個道信。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李子秋絕對不願意在現在這種情況下面,就去面對著這樣的一個和尚。畢竟李子秋自轉生到這大隋年間以來,一直都能夠順風順水的最大憑仗,就是他能依靠超越了這個時代的心理學知識,從而對各色人等的思維心態做出了極為精準的把握,由此才可以有針對性地做出種種計劃,在他一手主導之下,西林寺不知道幾次能人所不能,不知道幾次化危機為轉機,實則也不過就是因為他每一次出手,都能夠觸碰得到每個人心底裡頭最為柔弱的東西。

    然而眼下的道信卻很明顯是一個例外。他不執著於名利,也不計較毀譽,一切舉止只問本心,幾乎已然到了自性圓融,不執於物,無慾無求,發乎天然的地步。這樣的人在心性修為之上,幾乎就是沒有破綻的。

    但李子秋卻還是在沉吟片刻之後,就訂下了時間與地點,答應了道信論經辨難的要求。

    要走出西林寺,要走向更廣闊的天地,道信是繞不過去的一道坎。無論遲來早來,總也會有要面對眼前這一幕的一天。無論道信心性修為再為圓滿無缺,他也總要想辦法在這上面打出缺口來。

    「噹」的一聲清響,卻是坐在兩人中間的慧彥看準了時辰,敲響了擺在他座前的銅鐘。

    僧院制度,一寺之中以住持為尊,雖則李子秋是佛陀轉世,道信身為禪門宗祖,但在這西林寺中,慧彥卻還是可以當得起這個論經大會的主持司儀。

    殿中坐著的諸人都是精神一振,凝神靜氣地望著法台之上高坐的兩人。

    弘忍醉心佛法,難得看見兩大高人論經辯難,自是專注無比,法明等一干西林寺的僧眾,則是覺得此次論經結果,直接關乎到西林寺日後發展走向,更是無比認真。而至於玄難與玄悟兩人,這些時日來一直提心吊膽,生怕道信翻臉無情,是以對於李子秋與道信的此番論戰,他們這兩個局外人反倒是全場所有人中最有緊張的一對。

    「阿彌陀佛!」道信微喧佛號,先自合什,向對面的李子秋作了一禮。

    論經辯難,在眼下佛門之中也是尋常事情,除開一些法會之上相互詰問經義之外,也不缺乏有些僧人闖入寺廟之中以佛經義理相難,是以卻也都有一番儀軌定制。如今是在西林寺中,李子秋勉強算得半個主人,坐在居中主座本是理所當然之意,然則以道信名重天下的聲望,卻是吩咐慧彥,減低了座下的法台,不與李子秋齊平,實則將自己擺在了問法者的地位,可以說是給予了李子秋足夠的尊重。

    「《摩訶般若》卷一有云:『非色異空,非空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在李子秋也合什還禮之後,道信開口,先出了第一問:「敢請論解何者為色!」

    在場眾人除了慧彥與他那幾名弟子之外,也都是讀多了佛經的人物,自然一聽就知道此句的出處含義。

    大隋年間的佛教經義,更多受龍樹中論的影響,以現象界一切因緣所生之法均為假名幻有,惟有法性真如是真實不二法門,這出自鳩摩羅什所譯《摩訶般若多羅密多心經》之中的句子,雖然還不如後世那般幾可稱得上家喻戶曉,但於真如幻有之間的解說別有獨到之處,卻也是經常拿出來爭論問難的句子。

    道信以此為開首為此次論經的第一題,固然說不上為難,但這圍繞這一論題的許多道理,倒也已經被無數高僧大德闡幽發微,真要說出什麼別出心載的特出新解,卻也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有人不由得都把期待的目光,集中到了李子秋的身上,不知道他們心中的這位轉世佛陀,又會給他們帶來怎麼樣的驚喜。

    只是在下一刻,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情形,卻是讓他們都瞪大了眼睛

    晚上估計要晚一點才能先告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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