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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八節 迷失 作者：蟲魔 第二章第八節迷失
一躍入山溝，我和蘭絲馬上以極快的速度開始下墮，仿如兩塊巨石般向著崖底飛墜下去。周圍強大的氣流夾帶著勁風擊打在我的面上，讓我幾乎睜不開眼睛，眼中見到的景物也顯得一片模糊，並且正以一種難以想像的速度在不斷地飛逝轉換著。 儘管我和蘭絲現在是以同一樣的速度在下墜中，可是如果真的這樣摔下去的話，我們的命運可就截然不同了。 我畢竟是魔族中的強者，現在雖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但仍保留著令我引以為傲的純種魔族的強大軀體，這點足以保證我摔下去後會有很大可能不用死，多數不過是摔個遍體鱗傷，暫時失去行動能力罷了。 以我對自身體格恢復速度的估量，配合上自己魔法皮囊裡攜帶的某些藥品，估計最嚴重的情況，我也只需要癱瘓３天左右的時間，之後我就能回復基本的行動能力，這就保證我起碼能存活下來了。 問題是挨在我懷裡的蘭絲可沒有這麼大的能耐，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既沒有像我這樣強壯的魔族軀體，也沒有狄龍那般人類強者的強大氣勁保護，這樣摔下去的結果多數都會是死路一條，就算僥倖活得下來的話，恐怕也變成奄奄一息了。雖然我拉她跳下來的原因，是為了避開狄龍致命的一劍，但好歹也是我間接性地害了她，那我就必須肩負這個責任，想方設法地救她一命。 我的左手仍緊摟著蘭絲的腰部，她正背靠著緊挨在我的身上，從兩人肌膚間的接觸，我感受得到她的呼吸有點急促，不過總體還算均勻，相信她的傷勢和剛才狄龍的攻擊，應該沒有給她的生命造成太大的威脅。 不過此時她整個人沒什麼反應，就連一點輕微的動作都沒有，她又背對著我，使我看不到她的情況，因此不清楚現在她到底是被眼前的景象嚇昏了，還是受傷勢影響而失去了知覺。 就這麼想了一會兒，我們又再往下墜落了很長的一段距離，這個山溝倒也是挺深的，都下墜了這麼久了，竟還沒有到底部，可是如果再繼續以這種速度下墜的話，很快我推測的那些結果就會變成事實了。 要阻止這種情況眼下就只得一個辦法，就是減緩我們下跌的速度，那麼到底有什麼辦法能夠減速呢？無意間，我看了看眼前在飛快切換的山壁——啊，對了，有辦法了！ 我右手緊扣著魔法長劍，將手腕一轉，反手握住劍柄，鼓足力氣，向著面前覆蓋著冰雪的山壁猛力地栽下去。 「碰！」魔法長劍成功刺入冰壁裡面，可惜受表層冰雪光滑和力度不夠的限制，劍身只進入2寸不到的深度，受我們的下跌衝勢一影響，劍身即刻從冰壁中崩出，其反作用力令我的長劍幾乎脫手。 我握緊劍柄，又對著冰壁刺了幾下，都依然是徒勞無功，長劍要不就是被冰雪滑開，要不就是插入的深度太淺，不夠支撐這股下墜的趨勢。於是我開始屏息靜氣，將剩餘的全部力量慢慢灌注到右手之上，看準了一段沒有那麼光滑的冰壁，對著它不遺餘力地刺出了這全力的一劍。 「崩！」許多顆粒狀的冰塊從被插中的冰壁中激射而出，打在了我的面上，這一劍成功了，剛才強勁的力度使得劍身插入冰壁達3寸之深，其深度足夠令插入的劍身支撐我們下墜的勢能，而不會被迸飛了。 受長劍刺入山壁造成的阻力影響，隨著我們的繼續下落，下跌的速度開始逐漸減緩，鋒利的魔法長劍亦在冰壁上劃開了一條難以估計長度的巨大缺口，從遠處瞭望過來的話，恐怕還會以為山壁是在自然地從中間分裂成兩半。 然而要命的是，我們墜落速度沒錯是變慢了，但畢竟我們是從高處的位置不斷地往下跌，因此那下墮的強大勢能依然隨著我們跌落的高度差增加在逐步遞增中。此時長劍的劍身正受勢能阻力的影響在拚命地劇震，阻力正從劍尖那頭的位置傳過來，不停地傳到我的右手上，然後蔓延到右半邊的身體。 開頭我也不過是感到手臂被震得發麻，後來這股震力越來越大，直震得我右手手臂發疼，後來簡直就是疼得要命，連右手的虎口位置也被震裂流出了鮮血，右半邊身體好像被震得快散了似的，痛苦異常。 要不是這動作與性命攸關的話，恐怕我早就忍受不住脫手棄劍了，現在我可以做的，就只有祈求能夠盡快到達崖底——我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力氣可以再堅持這個既痛苦又費力的動作多長時間…… 腳下忽然出現了白色的景物，我定眼一看，發現原來是一塊鋪滿白雪的雪地，終於快要到崖底了！太好了，終於撐過來了，剛才的確是受了點苦，不過總體來說還算是有驚無險！ 就在我喜極忘形之時，「崩！」右上方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我急忙抬頭往右上握劍處望去，不禁大驚失色！ 因長劍上受力實在過猛，此時插入山壁中的劍身，竟突然震碎冰壁迸了出來！霎時手中長劍被震飛脫手，我們失去了唯一支撐力量的點，下墜速度立即再次提升，我們馬上象盲頭蒼蠅那樣向著雪地的方向栽去…… ※※※不知過了多久，頭腦中的意識開始逐漸恢復，我努力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塊平整的雪地上，魔法長劍就放在身邊。身旁的不遠處，還有一個人形大小的坑洞，現在已漸漸被積雪填補，估計它就是我們「空降」之後的傑作。令我不解的是，何故現在自己是躺在雪地上，而不是躺在坑裡面，就連原本靠在我身上的蘭絲，此時也不在附近，不知道去哪裡了。 我用雙手支撐身體，想竭力站起來，微微一動身，頓覺全身一陣痛楚，尤其是胸腔和腹部傷口的位置更是痛得厲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我這麼嚴重的傷勢，一定是我從高空中飛速栽下來後，再配合上蘭絲本身的重量施加的壓力造成的。哎，沒辦法，誰叫我這麼傻，主動去給別人當「肉墊」？ 剛才右手受了傷，就剩下左手有力氣，我足足花了大約5分鐘的時間，才完成了由躺下轉為坐臥，再由坐臥轉為站起的姿勢。就這麼一點點輕微的動作，便足以令我累得夠嗆，汗水不停地從面上流下來，口中也微微地喘著氣，樣子可謂狼狽到了極點。 站起來後，拔起身邊的長劍，無意間看了一眼自己腹部的傷口，發現傷口的位置竟用一塊藍色的布包紮好了，我認得出這是蘭絲藍色披風上的布料，無疑她比我醒來的時間早得多，這傷口也一定是我昏迷的時候她幫我包紮的。 想到這裡，我向四周環視了一眼，很快就發現了蘭絲的蹤影。她正坐在雪地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用兩手環抱著雙腿，把自己的頭埋進了兩臂之間，身體一動也不動，全身上下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霜雪，從遠處看過去，就好像一尊放在雪地中的冰雕藝術品。 拖著傷疲交加的身體，我一跛一拐地走到了蘭絲的身前，吃力地俯下身子，用手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說道：「剛才很多謝你，將我從雪坑裡拉出來，並且為我包紮了傷口。」 對我的話語，蘭絲沒有任何的回答，就連一點輕微的反應都沒，彷彿坐在我眼前的她，是一尊毫無感情和思想的冰雕塑像。 平時我極少說類似感謝的這種詞語，今天因處在生死邊緣，才破例地說了出來，沒想到卻是得了一個自討沒趣的結果，令到素來冷漠的我心裡產生了一點的難堪和惱怒。 「快起來，我們要走了，」我的語氣又變回了往日的冰冷：「你就這樣坐在這裡不動，莫非想留在這裡等死？」 她還是沒有回答，我也沒有去追問，於是我們就這樣沉默了下來，一直維持了這個狀態很長的一段時間。 良久，埋首於雙臂之間的蘭絲才緩緩地抬起頭，用一種幾近沒有溫度的目光看著我，平淡地說出一句話：「你自己走吧，我想一個人留在這裡。」 「什麼？」我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聽錯了：「你再說多一次？」 「我想一個人留在這裡。」她又再用機械性的語氣重複了一次剛才的話。 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之後，我不禁勃然大怒：「你是不是瘋了？還是從山傷掉下來的時候摔壞了你的頭腦？這裡到處都充滿了危險，你如果留在這裡，就算寒冷的天氣不將你凍死，那些飢餓凶悍的雪山野獸也會將你吃掉！你可知道自己的這個無知決定，等同於去主動尋死？」 蘭絲突然猛地站了起來，激動地大聲對我說：「是的！我是無知！我是瘋了！我是想去尋死！但這都是我自己的事，跟你到底有什麼關係？！我的戰友們都已經一一死去，他們全部都在戰鬥中犧牲了，我作為他們的隊長，不能帶領他們脫離險境，不能拯救到他們任何一個人的生命，反而在這裡苟且偷生，那麼我就算能繼續活下去，又有什麼用處？又有生存的價值？！」 「我呸！」我氣得七竅生煙，也顧不上男女有別，上前一把揪住了蘭絲的衣領罵道：「你可知道，我和我的同伴竭盡所能，拚死力戰，為的是什麼？你手下的戰友們為你誓死效忠，奮戰到最後一刻直至生命終結，也是為了什麼？我們從山上掉下來，我千方百計地盡力地幫你脫險解危，最後又是為了什麼？！——我們都是為了能保存你的生命，將你救出來！可我們萬萬沒有想到，現在你竟然是這樣一個軟弱無能的廢物！簡直是令我懊悔自己當初為你所做的一切愚蠢行為！我相信那些為你戰死的同伴，他們此刻在天國看見你這副窩囊樣，也一定為你而感到可悲，可恥！」 聽完我這番激憤的說話後，蘭絲馬上如遭電擊，雙目無神，全身變得癱軟無力，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靠在了背後的樹身上，然後將面部轉向了側面，久久沒有再說話。 好一會兒，她好像想好了什麼，緩步走了過來，右手無力地搭在了我的肩上，用一種幾近哀求的目光看著我，說出了一句有氣無力的話：「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本不應該受我牽連的，你的確為我做了很多事，在此我真的很感激你……但我可否再懇求你一件事？我的同伴都因為我的原因而全部死去了，我實在沒有勇氣再活下去面對這一事實……」 說到這裡，蘭絲的眼圈都紅了，淚水也在她的眼眶裡不停地打轉，隨時都會脫眶而出。「我想留在這裡去陪他們，所以……所以我懇請你能夠答應我這最後的請求，不要再理我了，就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吧，這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情……」 「靠~~~~~~！！！」聽著她這依舊冥頑不靈的決定，我終於衝破了自己心靈的最後防線，完全失去了理性，徹底地狂怒了！ 「你這樣的決定是不是在告訴我，我之前為你所做的一切行動都無疑於是白費？！你別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既然你如此執意地去一心尋死，那我就乾脆成全你，讓我自己親手送你一程吧！！」說完我雙眼紅光暴射，左手閃電伸出，一下扣住了蘭絲的咽喉部位！ 隨著我左手上拿捏的力度逐步地增加，蘭絲的面色馬上起了變化，最初由白轉青，然後由青變紫，只要再過多一陣，她就會在我的手下氣絕身亡！ 但令我詫異的是，她的雙手一直低垂著，並沒有作出任何的抗拒動作，就連她的身體也沒有絲毫想掙扎或者退避的反應。她只是雙目緊閉，面上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平靜地站立在我的面前，顯得對即將來臨的死亡威脅毫無懼色，似乎正在等待著我出手，來為她進行最後的解脫。 一陣微風吹過，吹開了她散亂的秀髮，露出了她那雖佈滿血跡和污垢，但仍無法掩蓋的俏麗容顏。我看見從她那對長長的睫毛下面，突然流出了兩行清泉般的淚水，淚水緩緩地從面上流下來，滑落到她的脖子上，最後流到了我的手上。 看著這一切，看著她那楚楚可憐的樣子，恐怕無論是心如鐵石的人，還是殺人如麻的惡魔，都不會不被其所打動，更何況我不是前兩者。我終究是忍心不下，慢慢地鬆開了左手，面對著此情此景，我實在再怎麼狠心也無法下手了——而且從剛才一開始的時候，我就根本沒有真的想殺她的打算。 望著頭上雲霧繚繞的天空，我不禁長歎一聲：為什麼一個人有著尋死的堅定決心，卻偏偏沒有能夠繼續生存下去的勇氣？難道在生與死之間，活著反而使人顯得痛苦，而死亡卻能使人獲得解脫？ 感覺到我鬆開了手後，蘭絲張開了雙眼，用一面狐疑的神色看著我，好像在問我為什麼這樣做。 我凝視著她，神情變得嚴峻起來，用一種冰冷而又帶點訓斥的語氣對她說：「你以為你現在的情況很痛苦嗎，以致要非死不可？我告訴你，在5年前的地下魔族內戰裡，作為軍團長的父親在戰亂中因我而死去，我自己也身受重傷，我們在群龍無首，散作一團的情形下，被敵人任意地屠宰殺戮，那時我不知有多少的戰友和親人死於其中，你能感受得到我當時的痛苦嗎？更令我意向不到的是，當我父親死後，他最好的朋友，我素來敬重的導師，現任迪魯亞王國的最高大祭司傑羅尼。路法爾，他竟趁這個機會落井下石，想將我們一族的人徹底剷除！在最親的人死後又遭到最信任的人背叛，你能感受得到我當時的痛苦嗎？在我被打成重傷的時候，親眼看著自己的親人朋友被敵人殺死，而自己無能為力，只能拚命地逃命以苟且偷生，你又能否感受得到我當時的痛苦？！」 說著說著，我越發變得激動起來，右手緊握得流出了血，牙齒更是咬得咯咯直響，對早已滿面驚愕的蘭絲繼續說：「相對我的遭遇來說，難道你的情況還算得上是痛苦嗎？如果我像你那樣，遇到一點點的變故就要去主動尋死的話，那我豈不是早就死了數十次？！但我沒有，我依然活著！只因為我覺得自己必須要繼續活下來！我還有值得我去做的事情，我還要去找我最恨的敵人復仇！我還有我最親的親人等著我！就為了這些目的，我哪怕不惜一切方法，都一定要活下來！」 蘭絲聽完，沒有任何的回應，慢慢地轉過身，背向我癡呆地站立著，目光注視著遠方，再次陷入了沉思當中。 「我現在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希望你能慎重地考慮，我就在這裡等待你的答覆。當你想好了決定之後，就過來跟我說一聲吧，之後無論你或去或留，我都不會再阻撓你，不過請你記住，生命是屬於你的，掌握和操控它的人，最終還是你自己。」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獨自走了開去，在距離原地10多米的地方坐了下來，等待著她最後的答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手從背後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是女子的手。 「我們走吧。」背後傳來了蘭絲的聲音，語氣中充滿了堅定的信念，沒有一絲的猶豫。 我目光一閃，嘴角中露出一絲笑容：「你終於想好了？」 「沒錯，這次我不會再有任何的逃避了，我們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吧，否則到時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出奇地她的話語中充滿了焦急。 「好，沒問題，我們現在就走，但請你先幫我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我苦笑了一下：「我的胸腹位置傷勢不輕，剛才坐的時間又太久，現在站不起來……勞煩你可否拉我一把？」 「呵呵，」蘭絲笑了起來，走到我的面前，把我從雪地上拉了起來，然後將我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說：「好了，我們走吧。」 「嗯。」 就這樣，我被蘭絲挽扶著，兩人一步一步地向雪原的遠方走去，正式開始了我們二人在雪山中的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