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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雲卷 第十二章 霧中搜索

作者:曉月聽風

    一大早,飛羽騎士團的人們就忙碌起來,紛紛整裝出發,目的地便是那充滿致命毒霧的白霧之原。

    雖說找了這麼多「幫工」免費幫我尋找,但完全指望他們也是不行的,畢竟以普通人類之身,想要跟「波酃波錁」鬥法還是差了一大截。

    躡手躡腳走到帳篷口,掀起布簾一角觀察形勢,可亞緊跟著來到我身邊,因為害怕而抖著聲音說道:「姐姐……真的要去嗎?……早上的白霧之原有可怕的惡魔,沒人能活著出來的。」

    我白了他一眼,揮手打開次元袋,掏出一瓶藥給他。

    「什麼惡魔,那是因為濃霧中含有劇毒才會讓人有去無回。乖乖把藥吃了,不中毒就沒什麼事。」山野鄉民無知,竟然把毒當成惡魔,真是受不了。不過,真正的惡魔其實也跟劇毒沒什麼兩樣就是了。

    「真的嗎?」他將信將疑。

    「當然是真的。你要怕了,就留在這兒等我好了。」我無所謂地說。

    「我要去!」可亞急忙叫道,然後看看手中藥瓶,一咬牙,拿出一顆吞了下去。

    我笑了笑:「好吧,那我們走吧。」簾子一掀就要走出去。

    「姐姐。」他一把拉住我的衣角,「姐姐不吃藥嗎?」

    看著他認真關切的眼神,我不由笑容放柔,摸了摸他的頭,戲謔地說道:「我沒關係的。如果連這點兒小毒都沒辦法解決,怎麼夠資格做人家老師呢?」

    可亞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再說話,乖乖跟著我東張西望然後做賊似的溜出帳篷。

    舉目所見,幾乎所有能戰鬥的騎士團員都已經出發了,剩下的只有傷兵殘將和不得不留守的守衛人員,正好稱了我的心意,讓我能夠神不知鬼不覺溜出營地。

    帶著可亞,我不能走得很快,也不用走得很快。克洛倫斯一班人不是等閒之輩,如果太過接近,難免會有暴露的嫌疑,到時候又是一團麻煩。況且苦力交給他們去做,我就不用進行地毯式的搜索了。

    慢慢接近白霧之原,五百年前的魔法衝擊使得那裡的空間產生不尋常的扭曲,不單生成遮天蔽日的濃霧,並且凝聚不散,也不會洩露絲毫到拉斯格斯之外。

    遠遠看去,巖山環繞之間的巨大白色光柱沖天而起,彷彿傳說中的撐天之柱,我不禁有點兒愣怔。難怪當地人視之為惡魔的居所,要是我不知原委,肯定以為這是一道延伸到異界的光霧之劍呢。

    走到近前,天地已經仿若就剩下這濃濃的霧氣,奇妙的空間扭曲,彷彿將世界一分為二,伸出手去便是除了白霧什麼也看不見的茫然天地,然而一臂之隔的我們卻身處清朗幽靜的四方自然。

    要不要走進去?我有點猶豫。

    濃霧之中,應該有著先我們一步的飛羽騎士團眾人。然而雖然他們有好幾百人的規模,我在外面卻根本看不見他們的一點兒蹤跡,也聽不到裡面的一點兒聲音。看來這裡空間的扭曲程度遠比我想像中來得嚴重。如果冒然闖進去,很可能會跟裡面的人撞個正著,他們想必已經有一套互相確認聯繫的方法,一個不小心,就會造成跟飛羽騎士團的正面衝突,到時不但我計劃作廢,之前為了保密而做的一切也都變成了白費功夫。但是如果不進去,我的感應無法深入這廣袤的白霧之原,根本無法確定「波酃波錁」的行止。

    想了想,我低頭對可亞說道:「你就在這裡等著,我進去看看,馬上就出來。」

    可亞睜大了眼睛,叫道:「我不!我要跟姐姐一塊兒進去!」

    我難得嚴肅地板起臉,正容說道:「不要胡鬧。這裡面是什麼情況我也不知道,如果真有什麼事,有你在身邊反而是我的累贅,你要真關心我,就乖乖在這裡等。」

    雖然說得非常直接,也可能很傷人,但與其拖拖拉拉語焉不詳讓他黏皮糖似的黏著我,引出不必要的悲慘事件,還不如一開始就把話說明白斷了他的妄想。

    可亞被我一說,眼眶馬上就紅了起來,委屈而不甘的淚水在眼裡打轉,他卻倔強地努力不讓它們滴落下來。

    咬著牙,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我知道了。姐姐,你自己要小心。」

    我欣慰地摸著他的頭,放柔了聲音說道:「你自己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走出來,除非看見我,否則千萬不要現身,知道嗎?」

    他點點頭。小小的臉上是無法幫我出什麼力的遺憾和羞愧,以及一心想要變強的決心和毅力。

    我滿意地點點頭。這是我給他上的第一課。要跟著我,就要明白「量力而行」這個詞的含義。關心一個人沒有錯,想要幫助他也精神可嘉,但先要看看自己是不是有這個本事。如果沒有本事卻硬要出頭,只會造成當事人的困擾罷了。可以讓別人做的事,我會毫不客氣利用任何可能的人、事、物來達到目標,但如果我決定親自動手,我也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成為我的包袱和障礙。

    拍拍他小小的肩膀以示安慰,我笑笑,轉身一腳跨進那白茫茫的禁忌空間。

    ****

    一進到這白霧之原,我四周的一切立刻變成霧茫茫的一片,一臂之外除了自己再看不到任何東西。寧靜而封閉,彷彿人世間只剩下我一人,死境般的孤寂撲面而來,頓時讓人呼吸一滯。換做是一般人,光是這心理的重壓就能把人逼瘋。

    我已經利用飛羽騎士團在地上進行地毯式的搜索,再加上我自己的知覺感應,如果「波酃波錁」真在這裡,就絕對跑不出我的手心。這是我的得意算盤啦!但是進到這裡來,我才發現實際情況跟我的設想有點出入。

    我全力擴張著自己的知覺,然而一般情況下能夠延伸超過一萬昂比的意識範圍在這裡卻縮小到不超過50昂比。我皺了皺眉頭,無奈地承認一個事實:看來我只能勞動兩條腿,自立救濟了。

    濕重的霧氣很快就滲透了我的衣衫,冷冷濕濕的霧水附著在我的皮膚上,黏黏嗒嗒的,感覺很不舒服。原本無色無味的毒氣毒不了我,只在我的肌膚上造成輕微的刺痛,我的體質不用任何藥物魔法,生來就是天然的測毒器和解毒劑。

    恍若飄影,我在霧中穿梭,一面小心避開可能的碰撞,一面細緻感受著「波酃波錁」可能留下的任何氣息。托我非同尋常的知覺之福,我總是能在碰到飛羽騎士團成員之前先一步避開他們。

    我一抹煙似的飄過一個騎士身邊,他一無所覺,只有微微帶起的空氣流動形成似有若無的清風,陰陰冷冷在他背後飄蕩。他機泠泠打個寒顫。

    「喂,你不覺得背後冷冷的嗎?」他怯怯地問。

    「沒有啊……這個地方黏黏濕濕的,難受死了,什麼時候才能出去啊!」一個人頭也不回答道,順便抱怨幾聲。

    「不會是鬼吧?這裡可是死了不少人哦!」另一個人故意嚇他。

    「別說了!」本來就心虛的人現在可是毛骨悚然了,連聲音都有點變調。

    我無聲笑著,悄然遠逸。

    沒辦法,這樣漫無邊際的找法實在太過無聊,只好找這些人開開玩笑找找樂子了。

    時間慢慢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已經從頭濕到腳,整個人就像從水裡撈出來的。

    諾大的白霧之原已經被我找遍,而我只確認了一件事:「波酃波錁」確實曾經在這裡出現,但他們已經走了。

    我有些失望地歎口氣。雖然本來就沒指望能夠一下子找到它們,但小小的幻想還是有的,如果他們能乖乖待在一個地方不要動等我去找,那就太完美了!

    我再歎一口氣——算了,反正現實與理想總是有一定差距的。

    感覺中,空間又再起了變化,看來這濃霧也快要消退了。反正我留在這裡已無用,快點出去吧。

    我迅速退出白霧之原,現在只剩下一件事:我只要等著看看飛羽騎士團那邊還有沒有什麼補充信息,就可以開始下一段的追尋了。

    「姐姐。」看見我現身,可亞立刻從一塊岩石後面跳出來,衝到我面前。

    我衝他笑笑:「我回來了。」

    「姐姐你沒事吧?」他緊張地看著我渾身濕透的狼狽模樣,上上下下仔細審視。

    我好笑地看著他,說道:「有事還能站在這裡跟你說話嗎?」

    他的眼中浮現出非常崇拜的眼神,還有一定要跟著我的決心。

    我覺得有點頭疼,連忙引開他的注意力。

    我看了看四周,問:「你一直守在這裡,看見有人出來嗎?」

    他搖搖頭:「姐姐是第一個出來的。」

    我滿意地點點頭,拉起他的手,快步前行。

    「快點回去吧,要是被人發現我們偷偷跑出來就麻煩了。」還有我這身濕衣服,也要趕快換掉才行。

    ****

    我和可亞又神不知鬼不覺溜回帳篷,我換下濕衣服,吹乾頭髮,打扮齊整,便聽到外面人聲鼎沸,馬嘶陣陣,飛羽騎士團的大部隊回來了。

    正要出去看個究竟,突然聽到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向我們帳篷這邊走來。我停下走勢,很快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流雲小姐,我們又有很多團員中毒了,請你快去幫幫忙。」傑洛急促地說道。

    「好。」我掀簾出去,只見他全身披甲,全副戰鬥裝備還沒來得及卸下,頭髮眼眉全都濕透了,臉上就像剛洗過還沒擦乾淨水,全身的盔甲上都滴滴答答往下滴著水,說得形象一些,就像那剛從水裡撈出來的落湯雞。

    我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卻又立刻發覺失禮,然而再怎麼摀住嘴也收不回已經發出的笑聲,只好不好意思地看著他。

    他也不在意,反倒自己先紅了紅臉,說道:「抱歉,我們剛回來還來不及整裝,讓流雲小姐見笑了。」

    我又想歎氣了。這個人真的是個好好先生,不知道為什麼騎士團的頭頭會生出這種兒子來,不會是遺傳自他母親吧?

    我在這邊胡思亂想,傑洛已經急得火燒眉毛,一把拉住我就往回走,邊走邊說:「請快一點,流雲小姐,維多師傅他們已經忙不過來了。」

    維多是他們隨隊的治療士領隊,看來今天的搜索又有不少人出事了。

    我反手拉住他,說道:「等等。」

    他停下腳步,不明所以。

    我轉頭看向可亞:「剛才給你的藥,給我一顆。」

    可亞忙從懷中掏出藥瓶,倒出一粒給我。

    「你先把這個吃了。」我遞給傑洛。

    從他的手心就可以感覺得出,他也被少量毒氣入侵。顯然他們已經事先服用過解毒藥物,但如果真的十分有效也不會有人陸續中毒了。現在他中的毒雖輕,幾乎檢查不出來,但若不及時清除,任其沉澱下來,以後等他年紀漸老抵抗力下降的時候就很難收拾了。

    「這是什麼?」他訝然問道。

    「是姐姐的……」可亞脫口就要說出實話。

    「反正不是害你的東西。」我打斷他的話。如果明白告訴他是解毒藥,想必他會推辭說自己沒有中毒;如果告訴他其實他身上有毒素,那他又會追問我怎麼知道的。連維多也沒有看出來他中毒的跡象,被我指出來的話不知道又會有什麼麻煩惹上身。

    總之藥我是給了,要麼就相信我乖乖吃藥然後健健康康,要麼就不相信我不吃藥以後慢慢等死,反正我是無所謂啦。

    他看了看手中的藥,不甚在意一口吞了下去,然後又拉起我疾走:「快點,要不就來不及了。」

    這次我任由他拉著我走,盯著他的側臉發愣。

    老實說他可算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碰到這麼沒有戒心的人了。我們還不算很熟,就隨隨便便吃下來路不明的東西,像他這種個性,恐怕被人賣了還會幫人數錢吧?他老爸一定很辛苦,好不容易才讓他平安無事活到現在。

    我同情地想。

    來到臨時醫療所,這裡果然已經人滿為患。帳篷裡面已經躺不下了,很多人不得不在外面或坐或躺,排隊等候治療。痛苦的呻吟聲隨處可聞,人們的臉上只有兩種表情:痛苦或著凝重。雖然沒有經歷戰鬥,但這種劫後餘生的場面卻不比大戰之後來得遜色。

    我微微皺起眉頭,為這種觸目驚心的場面咂舌不語。可亞也被嚇到了,抓著我的衣角躲到我身後。

    傑洛歎了口氣說道:「自從來到這白霧之原,每次搜索之後都會出現這樣的情景,真不知道父親怎麼想的,為什麼要為那不知何謂的『聖獸』做出這種無謂的犧牲。」

    我也想知道呢。究竟是純粹的利慾熏心,還是另有隱情?

    拉著可亞的手,我幾乎是用拖的把他拖到傷兵中間,肅容說道:「聽好,可亞。如果你立志學醫,那麼以後必然會經常碰到這種場面。如果你不能習慣,那我勸你還是現在就放棄的好。」

    可亞慘白著臉,眼中仍然帶著驚惶,聲音還是顫抖的,然而說出的話卻令我既欣慰又頭疼。

    「我……我不會放棄的。一定,我一定會習慣的!」

    唉,為什麼不放棄呢?我歎息著。如果他被嚇到然後就此放棄的話,我會輕鬆很多,但是另一方面,他的毅力又令我頗為欣慰。

    察覺到這個心思,我知道我完了,居然已經開始心動要教他了!中毒已深,無藥可救啊!!

    歎了口氣,我走到傷員中間。雖然沒有義務也沒有意願勞心勞力幫助這些哀號的可憐人,可是畢竟人在屋簷下,勉強低低頭的必要還是有的。我幫忙遞遞藥水,唸唸減輕痛苦的咒語,看起來似乎很忙碌,其實沒花多少力氣,真正被我治療過的人,也不過只有傑洛而已。倒是可亞很認真地在幫忙,順便被我灌輸最基本的醫療知識。

    蹲在一個病號面前輕頌著基本的治療咒語,我差點打起瞌睡。接連兩天沒睡好,我有些精神不濟。

    「累壞了吧?」傑洛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我愣了一下,發現在我打瞌睡的時候他已經走到我旁邊。

    「有點。」我不客氣地說。要不是還想從他們口裡探聽點消息,我何苦在這裡瞎忙活?早就在舒服的旅館裡睡我的大頭覺了。

    他似乎是剛換好衣服就跑過來了,頭髮還帶著水,聞言歉疚地笑笑,說道:「真是不好意思,讓你義務幫我們的忙。不過還真謝謝你,我們馬上就要出發,如果不先對受傷的人作初步的處理,那可就真的麻煩了。」

    「馬上就要出發?這麼趕啊?」我微感詫異。「沒找到『波酃波錁』嗎?」我明知故問。

    他點點頭:「不過根據我們找到的線索,他們確實是向著北方去了。所以我們要馬上追過去。」

    我也點點頭。可算知道它們的行蹤了,我也不用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為什麼你們這麼想要抓到『波酃波錁』?」我問。

    「不知道。」他搖搖頭。「我只知道自從一年前得到這種生物的情報以後,父親就變了。所有的行動都是為了抓它們,無論付出多大的犧牲也在所不惜。我真的無法理解父親的行為。」他憂鬱地說。

    我想也是。就算有什麼原因,克洛倫斯也不會說給這小子聽的吧?誰叫他的性格……

    我歎息著搖搖頭。

    「不記損失?那你們捉到過它們嗎?」我又問。

    「沒有。」他歎了口氣。「有好幾次都幾乎捉到了,但是最後關頭都被它們逃脫,反而是我們損失了不少人馬。」

    這樣啊,我滿意地笑了。

    最好他們不要對「波酃波錁」造成任何實質上的傷害,我可不想把復仇的劍尖對準這位好好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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