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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在路上

作者:何江波



    武昌的火車票之難買全國有名,經中央電視台曝光幾次後情況好多了,可能我買票時還是在曝光之前。所以我拿著記者證直接進入售票窗口時,才發覺自己的公汽費白出了。領導讓我買船票,他充分考慮到年輕人的天性,可惜我看了看長航的船票價錢,太貴了!居然與火車幾乎相同,老爸說剛參加工作不要光遊山玩水。沿途觀光,所以要讓我盡量為單位節約,所以我牢記他老人家的教誨。順便告訴一下,我還是學生,在那家雜誌社只是兼職,但檔案已經掛靠了,為了考MBA方便嘛!

    學生票打折的功能我不會忘的,船一則航速太慢,等晃到上海時人都快散架了。當然這是抱著勤儉節約的原則坐能夠打折的四等船的情形。最後我下決心坐臥鋪車,這玩藝兒比宏基的豪華車「快」多了,其實是便宜多了,只是我們這兒都這樣叫,以求得心理上的平衡。終於出發了。臥鋪車這名字還是不錯的,讓人聯想到火車上的臥鋪,當然這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性質。不過車上倒也能躺,只是兩人共用一鋪,不知火車上是否也是這麼辦,不過我總算明白有些作家寫的某些隱密情節靈感是怎樣得來的了。

    路上沒什麼不妥,只是餐飲的價格貴得嚇人。在合肥停車時,沒什麼葷菜的盒飯外加一小碗蘿蔔湯竟收了我們十五元,而那灰色米飯讓我們想起電視記錄片中所講的巴丹的死亡行軍中,日本人讓美軍占俘食用的東西。只有一對母子在這兒感到高興,他們在武昌火車站被票販子賣了張高價票,錢也被偷走了。在路上我們見小孩子可憐巴巴的,就湊了點錢給他們。有位合肥出錢為他倆攔了張的士,而他本人是住在南門的。

    路過南京,我驚奇的發覺長江大橋上也可以停車。路上我看著夜景,發覺南京城的確夠繁華,夠氣派。有了時間我一定要好好逛逛金陵城,看看六朝的煙塵水粉氣,也想見識見識秦淮河的風景。上了高速公路,我盯著墨黑中透點亮光的天空,欣賞著外面的路燈和串起的大段大段的裝飾用彩色塑料小燈泡。我不禁想起這些節慶用的東西,在八十年代末的小髮廊、飯店是挺時髦的裝飾品,在這裡竟掛在了高速公路旁邊。這樣說也許有點不準確,因為準確的說它們是綴在高速公路中間凸起的水泥塊上的。遠處的燈光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的思緒隨之飛出很遠。我完全沒有意識到已入深夜三、四點鐘了。

    車窗外的寒風吹進來,讓我打了個寒戰,我這才意識到是在車上。可燈塔又讓我遐想了,然而飛馳的客車總不讓我安然遐思,寒冷的風讓我不斷清醒。想睡覺吧,車又頗有點顛,讓我無法進入黑甜鄉中。突然,我莫名其妙的想起八十年代末的風氣經現在保守的多。髮廊沒有什麼掛羊頭狗肉的按摩服務之類,也沒有更骯髒的一些東西。那時理個頭只要八毛錢,小小鐵皮屋式的臨建內只要五毛就可搞定。然後,我又想起了些不相干的童年的舊事。在童年舊夢中,我沉沉睡去了。

    沒有多長時間,我又醒了過來。旁邊的中年婦女絮絮叨叨的說著些廢話,我也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好搭訕著。她是個生意人,大概是下崗職工吧!身穿一身並不過分俗氣的陳舊地淺藍色羽絨服的她得知我也要到上海去,就提議和我共用一個舖位。大概她看我是個小孩子比較讓她放心吧!我得知她是上海人後,就同意了,因為這張車上到上海的並不多,幾乎全是到中途就下車的。

    在談話中得知她是到天門的做意的。她下巴上長著塊大黑痣,也許正是它給了她單身一人走南闖北的勇氣吧!但她有些話就不能當真,比如她吹噓自己的老公在上海是個大官,讓汽車老闆假如有事可以打電話找她幫忙。汽車老闆也是個老江湖,他只是笑了笑,但對車票價錢還是不鬆口。在他們的爭執中我聽出了端倪,原來這車並非直達還要轉車,我多了個心眼下車記下了車牌號,又找老闆理論。因為那個老闆起初對我宣傳這車是直達的,絕不轉車,現在證明了他在說謊。我掏出記者證,又遞過張名片,聲稱交個朋友。然後又要他在車票上寫個東西。畢竟,他的空口白話不可太當真。萬一他把我甩在路上,我好投訴。那老闆也遞給我張名片,我又遞過一支煙,讓他有什麼麻煩儘管找我。我也說有朋友就介紹給他,保管車票打折,人越多越好,要有事打他手機,我也讓他有事Call我。我倆儼然成了情投意合的好朋友,但我倆都心知肚明,多半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除非我想到上海,還想省點錢什麼的。

    兩人在一起不能不說話,這個中年婦女的戒備心理還是挺強的,她一會兒對我說她有個兒子在讀職業高中,後來又改口說她的獨生女在當模特。我對她這種出爾反爾的把戲感到好笑,卻不便當面揭穿,只好任由她隨口扯謊。我知道中年人對當知青的那段經歷多半記憶猶新,所以我就和她扯起那段事來。她說她沒有下鄉插隊,就在上海近郊的一個林場裡度過了自己的青年時光。但話題轉到了近期,她卻動了真情,流下了眼淚。起初我們只是隨便扯扯,當談到她的父母時卻讓她動了真情,轉成了傷心的哭述。她是母親的小女兒,老人已近八十歲了,據說是癌症什麼的,一天要打一、二百元的針劑。儘管她講她的母親是因為自己人老人,覺得打這麼貴的藥續命是種浪費,而堅持不肯用藥,但我從她聲音異樣中已經明白了一切。

    真情絕對不是像她講的什麼她們的家境很好,幾個子女也十分孝順。孝順和孝心估計是有的,可經濟狀況決定了她們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眼睜睜的望著老人家死去。所以她的心裡充滿了內疚。作為普通人我明白她的處境,所以當她講到陪自己母親上某家最有名的小吃店吃小籠包和燒麥,而母親無法下嚥,最後只得打包帶回時,面對無語嗝咽的她,我也有些心酸。我只得勸她想開點,說「人終有一死的,不必太傷心。老人家活到這樣高壽,也會感謝你們的孝心了。」我好勸歹勸,總算讓她止住了淚。這時,她老公的電話響了,她摸出手機接聽電話。她責怪自己老公怎麼這麼晚才打來電話,她老公說正在打麻將。全中國的人幾乎都熱愛這種無聊的遊戲,下崗工人和高官一樣對它興趣濃厚,樂此不疲。

    常州停車時,居然還有些摩的接客。看著他們搬行禮,講價錢,我不禁詫異這麼晚怎麼還會有人候客掙錢。看來生存的壓力可以讓人們暫時忘記生物規律。那個張家港在漢打工的大學畢業生開始向剩餘的乘客發軟皮糖,我們都餓了,接糖後就剝開糖紙咀嚼起來。黑暗中,車繼續向前行駛。臥鋪車裡已是一片狼藉,花生殼,香煙頭什麼的鋪了一地,那位師兄與我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

    在車上我一邊傾聽著那位師兄的考研打算,一面想著到上海後怎樣完成領導交給我的任務。所以當車在張家港停下後,直到那位師兄向我道別我才醒悟過來。我連忙向他敬煙,他謝絕了我的好意,想必是他真的不會抽,而不是怕我把他麻翻後劫財什麼的。

    我躺到了那位張家港大哥的鋪上,拉過兩條棉被蓋在身上。前面有位仁兄在用單放機放段子,講的是位旅客尿急,深夜到站後跳下車徑直向司機指點的廁所跑去,卻怎麼也找不到地方。誤入車站招待所,而這兒又沒有值班的,出於無奈他只好尋到垃圾堆,就地正法了。待一身輕鬆之後,才發覺有個地方,男男女女正魚貫而入,原來此處正是WC。他不禁大呼:「唉!該死。」

    車在常熟停下了,司機告訴大家這裡是終點站,讓大家下車。那位中年婦女不要緊,反正她本身買的就是到常熟的車票,可這害苦了一個買儀器的漢川人和我。我嚇壞了,這雖是預料之中的紕漏,但真出現依舊讓人心煩。我馬上跑到司機面前,掏出車票和他論理。這個司機說他只是請來開車的,什麼都不知道,讓我有什麼話對那個睡在鋪上的傢伙說。我叫醒了那個睡在鋪上的傢伙,讓他為我安排轉車的事,他先裝糊塗,待我說老闆早已答應了我時,他才鬆了口。但他讓我自己買票,回來他們給錢。

    我把箱子交給司機照看,又讓漢川朋友幫忙照看一下。接著把車牌號又記了一次,就去買票了。售票廳很大,比武漢的車站還要氣派,簡直讓人不敢相信這個縣級行政區的車站。我買了張25元的豪華大巴車票,回來時那個傢伙看時先是嫌貴了,但給錢時卻給了我30元。漢川人的運氣就不那麼好了,儘管我一直在旁邊幫腔,但到底他們沒有退錢,而那個上海婦女早已不見了蹤影。

    當時還不到五點,而最早的車是六點半,所以儘管我們困得要命,卻只得強撐著,沒誰敢睡覺。到了快六點,我們都餓了,相互之間的聊天也越來越沒勁頭,於是我起身去買口香糖,豈料小店找了我好幾枚假一元硬幣。本來我對他們找我一把零錢就不太滿意,又見他們居然用假幣糊弄我,當然就要他們把假幣給換了。面對講普通話的我,女老闆不大樂意,可男老闆見到如北方壯漢的我已面露慍色,怕等會兒真把這家黑店給砸了,只好忍痛換了錢。接著我招呼那位漢川仁兄去吃早飯。

    包子很香,可我不敢多吃,怕待會兒肚痛,坐車或到上海後一時找不到方便場所,大為出醜。那個漢川人倒吃得挺香,麵條、粥什麼的大碗大碗往肚裡灌。我的Call機叫了起來,我明白時間不早了,就連忙招呼他。這小子還在喝粥呢!但見我催他,便馬上放下了碗。我們做了做準備工作,就一起去尋大巴了。檢票口修得相當豪華,不愧為江浙的富裕之鄉,銀光閃閃的護欄,和電子裝置襯得武漢的車站十分陳舊。這些設備,武漢不是沒有,但都使用了好長時間,已變和灰濛濛的,可從另一方面來說,說明這些設備使用的更久,倒顯得武漢到底是個大都市了。

    上車後,我們開始欣賞影片,但那個上海女人突然又上車門口探出了頭,她問這車什麼時候出發。售票的女人用常熟話回答馬上走,她這次倒沒講價,但卻要求車停一會兒,讓她把貨搬上來。女售票員憑經驗就知道這個女人肯定有不少東西,就說貨要是多了可不行,要收超重費。上海女人氣憤之下,說又不是沒車子。突然她看見了我倆,欣喜的叫了起來,讓我倆幫幫忙,我們只好不情願的下車了。原來她要我們幫忙搬貨,這個女人帶動三個長、寬近兩米,圓近半米的大包,我們幫她搬到了停車的地方。我考慮到衣冠須保持整潔,就和上海女人一樣只用手提這玩藝兒,包挺沉,不知裝些啥。漢川人大概沒這麼多顧慮,他彎下腰背起包就跑,那樣子插滑稽,個子不高的他活像過去戰爭片裡偷糧食的鬼子兵。

    等包一抬完,我就上了車,上海女人也沒道聲謝。車上映的影碟出了問題,老闆又換了部片子,這片子是台灣拍的催人眼淚的玩藝兒。講的是水污染和苦命孩子的故事,那受人歧視的小孩最終溺水而亡了。連自來水都安不起和用不起的人家使用我們對台灣的富裕產生了懷疑。儘管這是講70年代的事,可仍讓心靈受到了強烈的震撼。我不喜歡看這類玩藝兒,因為我本身過得就不是很痛快,再看這種悲慘的影片不僅達不到娛樂的功效,反而會給我的心理增加負擔。真到現在我想起這片子還難受,真不明白老闆為什麼會放這部片子,難道是因為這部電影便宜麼?

    路上車又停了幾次,因為車沒裝滿,老闆就中途攬客。這就是客運公司與私家車的區別,一般客運公司的豪華車是不准中途帶人的,但私人承包的就不管這些。有幾個人大概是置了貨,蛇皮袋裡的魚發出濃烈的腥氣,這種東西在武漢是絕對不能上車的。沒想到富裕的江南倒可以人貨混裝。我前面的座位的彈簧和調節裝置壞了,壓迫著我的雙腿不能動彈,我只好用力往前推,可又推不動,應說推不勝推更為精確。我的雙眼由於疲勞開始打架了,臥鋪車上由於顛簸的厲害,我一直沒有休息,加上這乏味悲傷的影片終於把我催眠了。

    待我再次睜開眼時,已到了上海,那個漢川人已經下車了。悲情影片也放到了結局,打出了序幕。車子進站了,還好它是停在市區。我快步邁出車站,拉住個警察問他我要去的目的地怎麼走。

    終於到達上海了,以後又發生了許多有趣且讓我記憶猶新的故事,但讓我印象最深刻的那段還是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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