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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富貴豪門

作者:酷比可

  舊南美亞伯森試院場位於古南美洲,一座一百五十層的亞伯森綜合高塔內。

  2063年,一陣莫名而來的猛烈流星雨襲向荒涼的南美洲,雨後大大小小的殞石坑此起彼落,規模之大,吸引無數的觀光人潮,亞伯森試院場就是在那時候興建,以學力測試為宗旨,因應大批的觀光人潮的需求,高塔開放了將近七十層作為休閒娛樂,成為南美洲娛樂購物的新據點。

  7月1日早上六點,我乘著飛行膠囊前往舊南美亞伯森試院場。

  飛行膠囊落在離舊南美亞伯森試院場八百公尺外的膠囊飛行場,儘管時間才六點出頭,熙熙攘攘的街道充斥著購物玩樂的喧鬧聲,亞伯森高塔入夜不眠的娛樂魅力由此可見。

  勉強將自己塞入擁塞的電動步道內,步道朝著高塔緩緩前進,途中我把玩著胸口黃色的圓形徽章,低頭沉思著,手冊中說這是一張准考證,要求考生將之掛在胸前,雖然模樣看來有點呆,也只有照做了,電動步道沒多久就經過高塔,我連忙躍了下來。

  「哇!」站在塔下來往的人潮中,我忍不住停下來發出驚歎。這塔究竟有多大呀?隨著樓層增加,越高樓的面積越小,亞伯森高塔就像根超大的竹筍,尖尖地刺入雲端。

  「好壯觀的半天筍!」當我下了結論時,背後響起一陣清甜的悅耳笑聲,吸引我朝後頭望了去,一對年紀和我差不多的男女正注視著我,男的身材高大魁梧,國字臉、濃眉,雖然稱不上是英俊,但一股自然樸實的氣質令人頓生好感。女孩一張鵝蛋臉、圓圓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彎彎的眉毛,一頭黑長髮用銀箍圈成束在肩後垂著,個頭嬌小,甜甜地對我笑著。這兩人很登對的站在一起,頸子上都掛著黃色的微笑徽章,少女開口了,甜甜的聲音帶著未脫的稚氣。

  「水煮的半天筍很好吃喔,我很喜歡吃筍子。」

  「可是這個不能拿來煮吧!」大個子的困惑地看著高塔,聽著少女的話,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你好啊!新同學。」少女指著自己的徽章,笑著對我說。

  「我叫余竹竹,這大個頭叫方大信,我們也是剛剛在路上相認的喔。」

  「我…叫曾明朗,你們好!」少女竹竹的一個微笑讓世界亮了起來,讓空氣裡多了一種清新的芳甜,喧囂鼎沸的人聲就這麼靜了下來,就這麼模糊了開來…。

  這是怎麼回事?同樣的扁黃徽章,同樣掛在胸前,叫大信的大個和我都顯著呆裡呆氣,竹竹卻不會?一襲無袖粉紅短衣,剪裁俐落的七分褲,配上一雙大大圓頭的布鞋,左肩掛著一個小帆布背包,很普通的打扮,黃色的大徽章映櫬著竹竹的甜笑,讓人瞧得舒服自在,我的目光不忍離開,好一個可愛的女孩子。

  「明朗,你怎麼在發呆?要不要一起進去考場呢?」大信搖了搖我。

  「喔!好呀!」我回過了神。

  「我們邊走邊聊吧!」大信提議。

  「我叫方大信,15歲,喜歡運動,會一點格鬥術。今年很幸運地贏得全亞洲少年武術公開賽冠軍,12月會代表亞洲區參加全地球青少年格鬥賽。」大個頭說到這裡,憨憨地笑了。

  「我也是15歲,不過我沒得什麼獎,功課也沒很好。我…我… 」。我有點說不下去,不知如何回答,沒想到這個看來楞楞的大個頭竟是亞洲武術冠軍!相較之下,我真的是很平凡。

  「我也是!」竹竹高興地舉起手。

  「我也沒得過大獎。我的興趣有動靜兩項,靜的是睡覺,動的是…睡覺時翻身。」

  竹竹的一陣搶白讓尷尬的氣氛一掃而盡,余竹竹對我眨了眨眼。

  「不過 我很會做勞作就是了。」 余竹竹補充。

  「其實得不得獎一點關係都沒有,像我拿到冠軍,反而覺得不好意思,怕人家以為我是拿這來炫耀的。我只是想做好自己想做喜歡做的事。」大信很認真地對我解釋。

  我想,如果能和這樣的人做朋友,應該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們一路走到大廳側門的電梯處。

  站在電梯門口的木牌吸引了竹竹的注意力,我隨竹竹目光望了去,是介紹各個樓層的招牌,考場報到處設在一百零三樓。

  「離考試還有點時間,小竹想要到處逛逛,你們和我一起逛嗎?」竹竹問大信和我。

  我很自然點頭,大信也是,竹竹聽完回答笑得很開心。

  「我們要去哪裡逛?」亞伯森七十層的娛樂樓層,項目琳琅滿目,竹竹想去哪裡?

  「這裡!」竹竹用手指用力敲下了按鍵。

  十分鐘前,我就一直緊張地東張西望,希望大家不要往這邊看,然而叮叮噹噹不斷的落幣聲,加上竹竹三不五時的尖叫,人群還是不斷地靠了過來。

  「吃角子老虎原來就是要這樣玩!」竹竹在贏了第七把連七七後下了結論。

  「機器隨機地轉動,靠著湊成特定的組合就能有大把的錢幣,賺錢變得很容易。」

  我們三個人此刻正在亞柏森高塔第六十九樓的「富貴豪門」,所謂富貴豪門就是給有錢人家用錢玩樂的地方,簡單地說就是賭場。

  以我們的年紀和身份要進到賭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該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一,我們未成年。第二,「富貴豪門」采會員制,嚴格的門禁把非會員拒絕門外。

  在六十九樓外廳設有一個ID鑒別器,身份符合,鑲滿金幣象徵財富的大門才會為你開啟。

  「我們進不去的,我們還是走吧!」剛到「富貴豪門」外廳,我曾小聲提議。

  「我從沒來過賭場,你們有來過嗎?」竹竹很有興致地問。

  我搖搖頭,大信微笑以對。

  「對於不曾接觸過的事,你不會好奇想看看嗎?」竹竹問我。

  「這個嘛∼」我想了一下:「我們可以等長大以後再來吧。」

  「可是剛好有機會順便看看,不是挺好的,等長大才常進出賭場,不是件好事。」竹竹說。

  竹竹說的也有道理,「也沒什麼不可以啦,不過我們又不是會員。」我指了指ID鑒別器。

  「大家想進去的話,辦法還是有的。」大信開口了。

  我正想問大信什麼辦法時,竹竹已經大步邁向前去,駐留在機器前。

  ID鑒別器由兩個裝置組成,一個指紋辨識機和一個觸碰螢幕,裝置架在大門入口,竹竹歪著頭想了一下,解下小帆布包,伸手到包包裡摸索了一會兒,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應該有帶出來呀!」竹竹微微嘟了嘟嘴,袋子內發出東西翻動的聲音。

  「找到了。」竹竹很高興地把東西拿出來。

  「」貓貓手套「和」大眼珠ㄉㄨㄞ、ㄉㄨㄞ「。」

  兩隻黃色貓爪造型的手套和一副超大眼珠的眼鏡,白色眼珠每顆大概一個拳頭大,竹竹將「大眼珠ㄉㄨㄞ、ㄉㄨㄞ」帶起來,遮去大半的臉,眼珠好像沒有黏得很好,隨著竹竹移動和說話,大眼珠會上下左右搖晃個不停。

  「我來搞定這個門。」竹竹天真地把「貓貓手套」戴起來,大白眼珠晃呀晃地靠近ID鑒別器,將左手貓手套貼在指紋辨識機的掌印處,機器動作起來,螢幕上出現請輸入密碼的字眼。

  「兩位你們誰有空來幫我按幾個鍵好嗎?」才說完要自己搞定門的竹竹發出求救聲。

  「你不能自己按嗎?」大信和我靠近螢幕,我很疑惑地問。

  「手指太粗,不方便按。」竹竹晃動著大白眼珠回答我。

  帶上貓貓手套的竹竹,手指確實變得很粗,不好按鍵盤,不過我還是有疑問。

  「手套戴一隻就好了,右手應該不用戴吧。」

  左手手套放在機器上,不戴手套的右手按鍵不是剛剛好嗎?

  「號碼要按多少?」大信詢問竹竹。

  「隨便六個數字就可以了。」

  啪啪啪,隨數字鍵入,螢幕上秀出歡迎光臨,金錢大門應聲而開。

  「我們進去了!」竹竹發出歡呼聲,抽回左手,我們朝內走去。

  「明朗,你會想做獨臂人嗎?」竹竹問我。

  「…不會呀。」我沒事做什麼獨臂人。

  「也沒有貓想做獨臂貓的。」竹竹搖搖兩手貓爪,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

  金錢大門後頭鋪著紅色地毯,整個佈置都顯得華麗氣派,一個圓筒狀的機器人做出了歡迎的手勢。「歡迎光臨,小睡美人。」

  我東張西望了一下,這裡只有我們三人和一個筒狀機器人,那來的小睡美人。

  「哇!哇!」竹竹撲了上去。「你和我家的大呆二呆是一款環保AZ型機器人耶!」

  「好難得喔,這款不是停產很多年了,你也算古董了。」竹竹和機器人寒暄著。

  「能為人類服務是我的榮幸。」機器人得體地回答,幫我們別上錢幣狀別針。

  「請隨我來。」機器人為我們開了內門。

  「希望你們玩得愉快,小睡美人。」機器人退回門後。

  「誰是小睡美人?」我邊走邊問。

  「就是我呀!」竹竹用貓爪去扶住亂晃的大眼珠。

  「在我們成功通過大門時,鑒別器會同時把資料送到賭場各處,瞭解來賓的身份。竹竹是用小睡美人當代號吧。」大信向我說明。

  「這也不是代號,常常有叔叔伯伯這麼叫我,算是我的小名囉。」

  「哇!哇!好多吃角子老虎。」竹竹興沖沖奔向前去。

  賭場內挑高的大廳,明亮的燈光,一台台金光閃閃的吃角子老虎整齊地自成一區,此外還有輪盤區、撲克牌區等等,雖然是早上,賭場內大概也有五成的客人量。男女三三兩兩座落在不同區域,個個衣著名貴華麗,出手闊綽,喧笑聲充斥著賭場內,張來望去,我肯定未成年的來賓大概只有我們三個。

  「既然來了,就玩一下吧!」不知何時,大信手上多了個大盆子,裡頭滿滿的硬幣。

  「抓一把去玩吧,明朗。」

  「你很進入狀況喔,大信。」我伸手抓了一把,沒想到看來忠厚老實的大信對賭場這麼熟悉,我想,他應該不是第一次到這種場合。

  吃角子老虎的玩法很簡單,投錢,拉一下把手,湊成特定的花樣,就有錢跑出來,吃角子老虎區擺設不同幣值的機器,有一次五圓、也有十圓、百圓的,幣值越大的,自然跑出來的錢會越多。看著手上這一大把錢幣,我很爽快地選了一排沒人的位置,一個一個投入錢幣,然後一口氣拉過一排,讓機器同時動作,聽著機器同時轟隆隆的聲音,感覺很好玩。大信站得離機器有段距離,僅用右手指將一顆顆硬幣準確射入機器內,竹竹忙著拉把子,東奔西跑,我們三個人就在吃角子老虎區跑來跑去,玩的不亦樂乎。

  俗話說十賭九輸,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很快地,我的硬幣就用完了。

  「輸光了。」我攤攤手。「我們也該走了吧。」

  「我的硬幣也用完了。」大信說。

  「我還剩一個一百圓。大家的運氣都很不好。」竹竹說。

  「不過挺有趣的。」大家相視一笑。

  「這個代幣的錢是大信出的,大信你花了多少,我和明朗把錢給你。」

  我點點頭,這是應該的,我忙掏著我的口袋找錢。

  「不用了啦!」大信連忙搖手。「沒多少錢,我們真的該走了,報到時間快到了。」

  「不行!」竹竹很清脆的聲音:「我們一定要給。」

  「你一定要告訴我多少錢?」

  坳不過竹竹的堅持,大信照實說了:「三萬圓。」

  三…三…萬…圓,我沒聽錯嗎?

  我的零用錢是一天五十圓,一個月一千五百圓,換言之,我要省吃簡用一年又八個月才能有三萬元,三萬元對中學生來說不是小數目,我的天呀!

  大信,你口袋哪來的這麼多錢?沒事你幹嘛換這麼多代幣?

  「也就是一人一萬元囉。」這麼多錢,竹竹的聲音一瞬間變的有點平板不自然。

  「我身上沒有一萬元這麼多錢。」竹竹的聲音有點黯淡,大白眼珠垂得低低的。

  原本歡愉的氣氛頓時變得有點愁雲慘霧。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大信手揮得更急,連汗都冒出來了。

  「大家開心就好,不用在乎錢,真的。」

  「有借有還,往好處想,我還有一百圓。」竹竹攤開手中一百圓的代幣。

  「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站起來。」

  「等我五分鐘。」竹竹用貓爪轉著大眼珠,原本晃動的眼珠固定住了。

  「明朗跟我一起來吧,你現在也是一屁股債了。」竹竹拂了拂長髮,神色隱約間有些不同。

  竹竹脫下貓貓手套,神色自若地坐了下來,輕輕拍著對機器說:「親愛的機器先生,能不能把你肚子內的錢先借給我一點呢?」

  跟機器打商量,機器就會聽嗎?這未免太異想太開了吧。

  竹竹泛著微笑,慢慢拉下把子,轉輪上轉出七個七,錢嘩啦啦地滾了出來,掉了滿地。

  竹竹彎腰撿了一個代幣,走到另一台機器,把子一拉下,依舊是七個七,一直到第三個七,我才聽到一聲尖叫,「好多錢喔!」,是竹竹的聲音。

  我說竹竹你的反應也太慢些,第一把不就該尖叫了嗎?

  就這樣,竹竹連拉了七把七七,尖叫連連,所有的賭場來賓都被吸引過來。

  吃角子老虎區地上頃刻堆滿了如小山的代幣,人群中鑽出了幾個人,其中一名穿著藍色西裝,神態嚴肅,看起來像是賭場的經理,後面跟著兩個魁梧的壯漢。

  「小弟弟小妹妹好!」經理陪笑著。「我是這裡的經理迪克,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來的正好,請幫我們把代幣換成錢吧。」大信說。

  「好的。」迪克示意後頭的壯漢收拾整理現場。

  「整理期間,三位請移駕到我們的貴賓休息室。」迪克左右張望了一下。

  「請問,三位的父母有在現場嗎?」

  我們搖搖頭,彼此交換了 一下眼神。

  「那麼你們是跟那位來賓進來的呢?」迪克一邊詢問,一邊調閱手中的紀錄。

  「照規矩,小朋友是不能來這裡的。」

  「請問小女士,小女士是那位呢?」迪克環顧四周的來賓,朗聲詢問。

  四周並沒有人應聲,迪克再度開口:「小睡美人女士是哪位呢?」

  「是我呀。」竹竹指著自己。「我是小姐,不是女士喔。」

  迪克有點訝異,「你是小睡美人…小姐?」

  竹竹點點頭。

  「對不起,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想結算一下贏的錢就離開。」大信再次要求。一個年輕人跑過來和迪克耳語了幾句。

  迪克深呼吸了口氣,說道:「小朋友們,你們總共贏了三百七十一萬五千四百圓。」

  現場傳出驚歎聲,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三百七十一萬五千四百圓!!那倒底是我幾個月的零用錢呀?我沒辦法算了。

  「以我們賭場的規矩,這筆錢扣掉稅金後會直接匯入客戶在本賭場銀行的帳戶內。」迪克查閱手頭的資料,續說道:「可是奇怪的是…小睡美人在本賭場並沒有戶頭。」

  「小睡美人小姐應該未成年吧!」迪克竟然笑了。

  「如果沒有大人會員出面的話,我們無法核發這筆款項。」迪克的笑容看來有點虛假。

  我感覺我們可能拿不到這筆錢了。

  「給我們三萬就好了,其他多的,我們也不要。」竹竹倒是乾脆:「我們考試快遲到了。」

  「很抱歉,小美人兒,事情有點奇怪,究竟你們是怎麼跑進來的呢?在我們未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連絡上你們家長前,我們只有請你們先留在這裡了。」迪克嚴肅地說。

  不知何時,手持警棍的賭場警衛們已經將大信、竹竹、我團團圍住了。

  「呼~呼~~」我口乾舌燥,呼吸困難,兩腳的移動沉重地像綁了鉛塊,我想這很正常,任何人在一口氣爬了二十層高樓都會有同樣的生理反應。

  「我…我…我…一定要休息一下。」我停下步伐,雙手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

  「渴不渴?水給你。」竹竹很好心遞來一瓶水。

  「我們還有十層樓的高度,不能休息太久。」大信轉身走了回來。

  「休息一下也好,小竹有點睏了。」竹竹伸著懶腰,打著哈欠。

  此刻,我們正在逃生坡道上,在亞柏森高塔的中心軸位置,有個盤旋而上的石頭磚坡道,是供急難逃生用的管道,漆黃斑駁的磚牆,厚重積塵的地面,顯示這個坡道很久沒被使用。

  坡道和每層樓內側的逃生門相連,我們方才就是名副其實用這個門『逃生』的。

  「剛才真的是好驚險,差一點點耶…。」

  「是呀!好險。」大信和竹竹開口聊了起來。

  「為什麼我們說對不起,不要錢了,他們還是不讓我們離開呢。」竹竹蹙著眉很疑惑。

  「我想這是他們為安全的考量………」大信慢條斯理分析給竹竹聽。

  這兩個人悠閒聊著,背景用的伴奏音樂是我狗一般急促的喘息聲。

  在賭場裡,任憑我們如何解釋道歉想像,迪克擺明不放我們走,還要找我們父母來解釋,我很苦惱如何向爸媽說明考試考到賭場,所幸這個苦惱的時間並沒有維持很久。

  「真的很對不起,我們不能留下來,對不起。」在大信向迪克說完這句話,手掌朝空一揮,啵啵聲四起,明亮的賭場突然暗了下來,然後是女士的驚慌尖叫聲。黑暗中,有隻手抓著我,力氣很大,低沉的聲音傳來:「明朗,我們離開這裡。」

  想像一個舞台,在燈光一明一暗間,美女變成獅子,來賓變成主持人。

  賭場也許不用幾分鐘就可以回復明亮,但賭場的來賓,包含經理迪克會發現明亮的賭場少了三個人,三個不知從哪裡出現神秘的少年人,輕易地贏得數百萬(雖然沒帶走),突然地消失,如同一陣旋風,來去匆匆,沒有人、沒有儀器知道他們的下落,這三個少年將成為「富貴豪門」茶餘飯後另一則傳奇,神秘消失的百萬少年富翁。

  維持這樣的傳奇是件很氣喘的事,尤其是短短的幾分鐘就要從吃角子老虎區衝到逃生門,開了門再往上狂奔二十層樓,儘管我不是很情願,但大信拉著我右手的力氣很大,又一昧往前跑,我只好死命跑著讓自己的身體跟得上右手的速度,以免右手噴血跟我說:「再見了,主人,偶跟人跑了。」。

  真不愧是少年亞洲武術冠軍,經歷了這麼長距離的快跑爬坡,大信依舊臉不紅氣不喘。

  我若不是有參加校長那一個月魔鬼訓練課程,在耐力和體力上增加不少,我這時候就不是被拉著跑,而是拖著跑——四肢躺平在地上讓大信拖過二十層高的坡道。

  大信和竹竹討論到代幣為什麼一古腦跑出來,竹竹很仔細回想後說道:「連續七台都開出七七,我想,機器大概是壞掉了吧!」清澈無辜的大眼睛化解了所有的疑惑。

  聽著竹竹甜甜的笑語聲,總覺得哪裡怪怪地,是了,臉不紅氣不喘不是只有亞洲武術冠軍,眼前這個天真可愛的少女也是神閒氣定跑了二十層樓。

  這就是吾爾學院入學試學生的程度嗎?「富貴豪門」的關卡在他們眼中不算什麼,即使被賭場警衛重重包圍,依然來去自如,爬著二十層的高樓就像平地散步般輕鬆,好像沒什麼難得倒他們,更糟糕的是,他們看來一點都不驕傲,親切平易地讓我想和他們作朋友。

  但我們之間有很大的差距。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喘很久後,我開口說話了。

  「別這麼客氣,請說。」大信笑著答我。

  「你們是地球人吧?」

  大信和竹竹相互望了一眼,「是呀!」

  「真巧,我也是,你們是哪個星球搬來的,亞利安嗎?」我微喘地問著,沒聽到笑聲。

  二十一世紀末,人類在銀河中仍是孤獨的,人類探索宇宙的腳步沒有慢下來,然而真正與外星生物接觸的那一刻遲遲未曾降臨,儘管世紀初言之鑿鑿的外星幽浮傳說,繪聲繪影的第三類接觸,都未曾為人類開啟通往宇宙芳鄰的航道,人類仍苦苦探索外星生命的可能性。這種情況下,漸漸地,有一種說法廣為流傳,那就是小心外星人就在你身邊,人類苦尋的外星生命也許早就透過各種方式潛藏在人類中,亞利安星球是其中一種詼諧的說法,和霹靂星球一樣都是形容怪怪,不正常的地球人,被懷疑是從其他星球搬來的。

  說個笑話,都要解釋這麼多,還聽不到笑聲,顯然我是很失敗了。

  大信一臉呆樣,仍然沒悟透我笑話的精髓,倒是竹竹,回了個可愛頑皮的鬼臉給我,一邊說道:「笑話很難笑。」

  大信一直都還沒反應過來,或許他真的是亞利安星球來的。

  「你覺得我們有地方和正常人不一樣?」一分鐘後,大信小心翼翼確認我的笑話。

  「你們跑這麼久,不僅汗沒流,連大氣都不喘一下,你是武術冠軍,對身體有嚴格的鍛煉,還說的過去,竹竹呢?」

  「竹竹?」大信顯然一點都不覺得竹竹奇怪。

  「我是不太喜歡運動。」竹竹笑著說:「你笑話不好笑,我直接告訴你答案好了。」

  竹竹指著腳下白圓頭紅底的運動鞋。

  「這雙鞋子可以消去三分之二的重力,跑起步來就不會喘了。」竹竹輕輕鬆鬆向前跳了一大步,顯示她的輕盈,「我自己在家裡做的喔,很方便吧!」

  「明朗要一雙嗎?我可以幫你做喔。」

  可以消去重力的裝置,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聯邦太空總署結合一批頂尖的科學家傾數年的研究,宣稱在這領域上有初步的斬獲,轟動一時,這意味著人類飛行技術的革新里程,但此研究離實作還有相當程度的距離。然而我卻在這看到成品,這種近似反重力的裝置還是自己家裡做出來的,竹竹究竟是哪間學校教出來的學生呀?

  在坡道上蹦蹦跳跳的竹竹忽然停頓了下來,半垂著眼皮,含糊地說道:「想睡覺…」身子一軟,整個人向後倒了下去,飄散在空中的髮絲,畫出優美的弧線。

  「危險!」一聲低喝,一道模糊的黑影接住了頹倒的竹竹。

  這黑影來自我的後方,一陣勁風揚起,在我還不及細想的瞬間,竹竹就安穩穩地躺在那黑影懷裡,看了清那黑影,是大信。之前都很鎮定沉穩的大信神色顯得有點慌張,探過竹竹的呼吸,簡單檢查後,如釋重負對我說:「呼~沒事,沒事,竹竹應該是在睡覺。」

  待會不是要考試嗎?竹竹昨天熬夜唸書太累了嗎?

  考前熬夜是大忌,這點我在學力測驗時就知道,那次試場當機事件就是因為我求好心切,前晚整夜沒睡地啃書導致的結果,學測考到一半想睡得不得了,眼睛都張不開,連題目都看不清,不得已讓阿爾卡特接手,陰錯陽差的考場儀器當機讓我多了一次重測的機會。但我還是覺得大考不要熬夜,以免得不償失。

  竹竹犯了同樣的錯嗎?

  「不能在這耽擱時間了。」大信霍地抱著竹竹立起。

  「再爬十樓就到考場,走吧,明朗。」大信兩手抱著竹竹,大步前進。

  抱著竹竹,大信的腳程還是慢不下來,「等等我!」我在後頭喊著,聲音逐漸飄遠。

  一百零三樓終於到了,雖然我很喘。

  銀亮如鏡的逃生門大大地矗立在我門面前,方纔我們就是藉它樓下的兄弟幫忙逃離開賭場。然而『成也逃生門,敗也逃生門』,我們現在困在這逃生門面前。

  逃生門設計是讓人在有災難的時候,可以離開,所以必須保持隨時可開啟的狀況,但顧慮到宵小反利用此點進行不法之事,所以設計成可出不進——能從裡頭出來不能進去,而且逃生門如果被開啟,通常伴隨鈴聲響起。

  逃生門高四米,寬三米,材質厚重,我們無法從外頭打開,一門之隔,報到處就在門後,難道我們就這樣放棄?

  「扶好竹竹。」大信盯著逃生門,目光中有種堅毅。

  「稍稍離開遠一點,有一點危險。」大信扶了扶右手腕,接著一聲爆喝。

  砰!門整個甩飛出去,門本身凹了好大一塊,四米高、三米寬的厚門遠遠地落在兩米開外。

  看看躺在地上的逃生門、看看少了門的逃生門框,確實很危險,如果我站在門後,此刻大概小命不保吧。「門後萬一有人怎麼辦?」我問大信。

  「如果門後有人,我就不會這麼做了。」大信憨憨地笑著。

  這個憨厚的大個頭根本就是活生生的人體武器,堪稱人間凶器。

  「我們遲到了!快!」大信抱著竹竹衝了出去。

  八點零七分,我們來到報到處,迎接我們的,是空蕩蕩的中庭。

  「報到手續結束了?怎麼都沒有半個人?太快了吧?」我不敢相信。

  「正確地說向,那邊還有一個人。」大信眼光望向遠處的花園。

  遠處是個圓形花園,中央花草樹木扶疏,有個透天玻璃窗,似乎是個溫室。

  「小娃娃,好眼光!呵!」蒼老、沉穩的聲音自溫室傳來。

  在綠色的花叢裡,蹲著一個白鬍子的老人,由於老人身著綠色連身工作服,不細看是分辨不出來人和花叢的差異。大信在這麼遙遠的距離就知道這裡有一個人,觀察力實在是非同小可。

  「小娃娃,踢門的勁道也很猛喔!呵!」老人白眉長長的垂到眼旁,手上拿著鐵鏟,莫非是在此工作的園丁?

  「對不起!因為我們考試遲到了,所以才會破門而入。」我們很有禮貌地向老園丁解釋。

  「老爺爺,請問吾爾學院的報到手續已經結束了嗎?」

  「結束了。」老園丁種好一株樹苗,起身拍了拍身上塵土,望向我們。

  「在你們踏進亞柏森高塔時,就完成報到手續了。」老人走向我們。

  「這個小女娃怎麼了?」老園丁注意到大信手上抱著的竹竹,眼眸中有著一瞬即逝的光芒。

  「她在…」大信話未說完,清脆嬌嫩的聲音自懷中傳來:「嗯!好?累?喔!」竹竹揉了揉眼,睡眼惺忪。睜開眼的竹竹和老人四目交接。

  「明朗,你老了幾十歲囉!我睡多久了?有五十年了嗎?」竹竹撫著臉大叫。

  我好氣又好笑的回答:「那是園丁爺爺啦!」

  「爺爺好!我是余竹竹。」竹竹嬌嫩的聲音顯得大方自然。

  「呵∼」老園丁笑得很開心:「愛爾蘭的天才少女-小睡美人果然名不虛傳,走到那睡到那,這麼多年了,還認得爺爺我嗎?」

  竹竹想了一下,搖搖頭,老園丁笑得更開心:「看樣子你還沒完全睡醒喔!」

  老園丁看著大信和我,「沒想到你們幾個小娃兒就這麼湊在一起了,命運真是奇妙。」

  園丁爺爺笑著笑著竟歎起氣來,隨手取出一隻方匣,將黃色的徽章插入,指頭快速鍵了幾下,那徽章看來眼熟,我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發現准考證徽章不翼而飛,大信似乎一直看著老爺爺,神色遲疑,循著大信目光看去,老園丁手上竟然還有兩枚徽章。

  我的准考卡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被取走,那老爺爺絕不是個專業園丁(專業園丁不會偷人家東西)。

  大信一陣低嘯,碩大的身影撲向園丁老爺爺,伸手要奪回徽章,老爺爺頭也不抬就避開那一爪,大信暴喝一聲,原本的兩隻手突然多了數十道影爪襲向老爺爺,「好樣的!」老爺爺笑道,一邊輕輕巧巧閃過,伸了手敲了大信額頭一下,大信楞了一下。

  「呵!呵!你進步了,小信信。」園丁老爺爺鬼魅似飄離大信,飄向我。

  園丁老爺爺目光直望向我,很銳利的眼神直透而來,像是要窺透我的靈魂,我感到一陣刺骨冰寒。

  『阿朗,你要小心。』腦中傳來阿爾卡特的聲音,氣氛顯得有點緊張。

  『保持癡呆!不要想太多。』阿爾卡特的聲音顯得很遙遠飄緲。

  「曾明朗,要加油喔。」園丁老爺爺恢復他的笑容。

  「你是外公吧…」大信的聲音遲疑,不肯定地說,園丁老爺爺又是一陣開心的笑聲。

  「你再認不出我,我就送你去念放牛班了。」

  「還來得及,來得及…」園丁老爺爺呵呵笑。

  「去吧!屬於你們的測驗開始了。」園丁老爺爺手一揮,一道門緩緩開啟。

  測驗就要開始了嗎?我嚥了嚥口水,向門後那道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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