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庫首頁->《第十三章 靈魂(至節二) 返回目錄


第十三章 靈魂(至節二)

  人生自何方,死後又將回歸何處;是人死如燈滅,亦或是生生死死輪迴不息?天地間,是否真有一個,叫做陰間的地方,讓人們在不斷輪轉的苦難中暫息。

  大約自人類有了獨立的意識,這些問題便糾纏在人類腦中;從動物那裡繼承下來的,緣自天性中對死亡的恐懼,使人們更加的留戀生命。其實,與其說人類害怕的是死亡本身,還不如說死亡後那未知的世界更讓人顫慄。

  種種宗教由此而生,無非是以關懷著死後的世界,來安慰在自然規律面前,無比脆弱的心靈。如果說靈魂不滅的教義,是對無助的人類仁慈的撫慰;那麼第一個冷靜地說出,人死如燈滅,萬事皆休的人,雖然冷酷,卻是擁有了最大的勇氣和堅毅的人。流傳不滅的英雄神話,不過是對那些,哪怕是面對著人類不可改變的卑微和軟弱的命運,仍能夠將生命燃燒出如流星一般的光輝,短暫而燦爛,將永恆燃成了一瞬的凡人的讚頌。

  在愛莎大陸上,人們習慣稱聖龍帝國人為龍族,其實這並不確切。因為聖龍帝國由數十個信仰和語言千差萬別的民族組成,以信仰聖龍神的聖龍十二族最為強大,佔了帝國人口的80%以上,他們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龍族。最早信奉聖龍神的是十二族中的天河族,在古老的傳說中,他們來自神秘的聖龍神域,奉聖龍神的使命,來到天河流域。隨著天河族擴張的腳步,生活在黃金大平原上的捧日、扶風二族,面對天河族人那不可思意的強大力量,心悅誠服的成為聖龍十二族中的第二、第三族,在無數次的艱難危險中,始終與天河族並肩作戰。

  或者是血與火的征服,或者是政治性的聯盟,甚或是以通婚形式建立起血緣的紐帶,四千年前,十二族在天河舉行了祭奠聖龍神的儀式,同時宣告聖龍十二族統一東方大陸,征服其他各族的聖戰開始。經過了數十年的血戰,以無數的生命為代價,終於奠基了聖龍帝國大一統的基礎。此後的數千年裡,聖龍十二族分分合合甚至是刀兵相見,然而大一統的信念,終究維繫了帝國的疆域注定不會長久的分裂,而且各族間相互的通婚,更是建立起了最牢固的血緣紐帶。到了現在,人們在官方記錄裡的民族屬性,只是一個習慣性的標誌而已,經歷了無數次的通婚和血系的攙雜,純正的血統早已不存在。

  十二族會盟的傳說披上了神話的外衣,無數的英雄事跡代代相傳,為民間傳頌,而那個十二族祭奠聖龍神的日子,也延續下來,但是少了殺伐的戾氣,卻成為祭奠祖先,親人團聚的節日—春祭。

  聖龍帝國位居第二的族群,是佔了全部人口15%的有苗人,主要分佈在帝國的西南部。他們信仰的是完全不同的一個神系,母神女媧和父神伏曦是他們最重要的神氏。傳說中的兩位大神,上半身像人,下半身是一條巨蛇,是混沌大神的兒女。兄妹交媾產下了第一個人類,卻因混沌大神的震怒,而失去神力。有苗人也因為信奉這個神系裡不同的大神而分成很多小的民族,這樣的民族到底有多少,是連帝國政府都搞不清楚的事情。

  剩下的不到5%的人口,成分就異常複雜了,大多是在聖龍帝國立國數千年的時間裡,無數次外伐內征,倖存下來的戰俘和遺民的後代。他們曾經信奉過形形色色的神系,同龍族有著這樣那樣難以說清的糾纏和恩怨,然而時間洗清了仇恨,和平代替了爭殺,他們的後輩也漸漸地融進聖龍神系。

  另外,在很多山高水遠的帝國政府無法管制和干涉的地方,還生活著一些不為人知的小的族群,過著與世無爭的自在生活。只要他們不作亂,帝國政府便不會去尋找他們,干涉他們獨立的族權和神權。

  塗澤名就在懷疑鬼蚊便屬於這種無名的小種族,因為他曾經在帝國的絕密檔案中,看到過這樣的記載,似乎其中有一個便具有這種不可理解的能力,檔案中稱之為冥族。其實不僅是鬼蚊,還包括屍蚊甚至是冥蚊,似乎都像檔案中描述的那樣,因為他們所信奉的人類不當信奉的一位大神,陰祈,也就是死神,也因為他們的力量來自於死神,所以他們的生命都以一種奇怪的形式存在著,幽靈、殭屍或者是其他什麼不可知的形式,在生與死的夾縫中,無生無滅無始無終。

  但他們也會消失,至少在這份保存了四千年的檔案裡,冥族已經被聖龍十二族中,代表了戰龍九翼的九翼族滅族,男女老幼無一倖免,他們的聖地也被徹底搗毀,最終淹沒在亙古的洪荒中,無人能夠找到。冥族應該是真的回到了他們信奉的大神的懷抱,因為四千年來,再沒有冥族的影子出現在愛莎大陸的記載中,他們曾經的存在也成為神話故事,流傳在給小孩子看的民俗讀本裡。

  難道在這四千年後,冥族竟然奇跡般的復活了嗎?這太不可思意了。但除了幽靈外,大概也找不出更好的比喻來形容鬼蚊了。他與傳說中的幽靈,幾乎沒有一點不同,塗澤名甚至懷疑,幽靈的傳說就是按照他的存在描寫的。

  剋日圖的博爵府,已經變成了臨時醫院,幾個重傷員正躺在後院的一排廂房裡。當然也包括因為和暴蚊大戰而有點脫力的剋日圖,儘管他是一百個不願意,被海倫的美目一瞪,立刻乖乖聽話。海倫夫人也只是略微給他檢查了一下,就去照顧別人了,正忙得滿頭大汗,喘不過氣來。

  東廂住的是鐵翼,大量的失血使他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格木熱捨身刺出的那一劍,幾乎割斷了左肩的全部經脈,鎖骨也被巨大衝擊力撞斷,雖然經過救治已脫離了生命危險,可是海倫夫人還在擔心他的左臂會終生殘廢。

  火百合被抬來不久就清醒過來,當她掙扎著要起來看看吳名的情形,卻被海倫夫人命令雲娘死按在床上,不讓她起身。火百合算是傷得最輕的,但也只能以幸運來形容,鬼蚊雖然役使吳名的身體,卻不會使用『流光』,要不然這個美麗的身軀,現在可能已經變成碎肉了。最後,還是海倫夫人告訴她,吳名還活著,火百合才略微安靜了一些。

  可是,院子裡卻正熱鬧,吳名雖然沒有死,但大概也沒什麼證據和希望他還能活過來。海倫夫人輕易的將脫臼的四肢接好,接下來卻只能望著沉睡不醒的吳名發呆了,如果不是那胸口尚存的一點溫熱,他的樣子與一具屍體實在是沒什麼兩樣,渾身僵直,呼吸微弱得幾乎不可察覺。

  剛才花靈突然不見了,這是海倫夫人命侍女去查看一下,才發現的。當人們幾乎把博爵府翻了個底朝天,仍然沒有花靈的蹤跡,娜娜卻躲在一邊,不敢告訴別人,其實她剛才就發現這個情況,只是光顧上與吳名慪氣,把這事忘到了天邊。現在想起來,猶豫一下終於悄悄地告訴了海倫夫人,海倫夫人盯著她看了半天,才歎口氣,只是搖搖頭。娜娜嘴一扁,正要哭,恰好塗澤名跑進來,便跑去找雅蘭,雅蘭只好勸著這個嘟著嘴,淚花在眼眶裡打轉的小姑娘。

  正說著,就聽到前面鬧哄哄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接著,就見小屏兒猛地推開房門衝了進來,一邊喘著氣一邊喊道:「娜,……娜,快去看……,看吧,吳將軍死了!」

  ……

  兩個人都被驚呆了,半晌無聲,都像傻了一樣的盯著小屏兒看,小屏兒被兩個人的眼光看得心發虛,「你,你們怎麼了?……」

  娜娜做出了第一個反應,昏倒在雅蘭的懷裡。

  還是雅蘭比較鎮靜,一邊焦急地搖晃著娜娜,想喚醒她;一邊急急地問小屏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說清楚點!」

  小屏兒被嚇得有點結巴了,大約認識雅蘭這段時間來,從沒見過雅蘭這樣疾言厲色的說過話,「我,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吳將軍和火百合小姐被抬了回來,一動不動,大家都說吳將軍死了……」也說不清是什麼心理,小屏兒『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還得扶住搖晃著差點摔倒在地的雅蘭。

  雅蘭把懷中的娜娜交給小屏兒,「你先照顧她!」便匆匆地跑到前院,正好看到大廳裡海倫夫人在給吳名檢查,他那蒼白的臉色,和似乎已經僵直的身體,還有滿臉絕望的海倫夫人,腳步突然慢下來,只是呆呆的望著吳名的臉,一步步輕輕地走過去,彷彿怕驚擾了他的甜夢似的,拿出手帕輕輕地擦去吳名臉上汗水和泥土混合的污跡,微笑著喃喃地說道,「你睡著了,你是真的很累啊,也該休息了。你們看他睡得多甜啊,人都會睡覺的,他也不例外啊,他睡著了對嗎?」

  旁邊的人都被她的樣子嚇壞了,海倫夫人拚命的搖晃著雅蘭的手臂,叫道,「別這樣,雅蘭,吳名沒死,你不要這樣,他沒死!真的,不騙你,鎮靜點!」

  雅蘭卻不回頭,仍然微笑著說,「他當然沒死,吳名太累了,只是在睡覺啊。」

  海倫夫人叫道:「你別這樣!他沒死,我能治好他!你鎮靜點,你想他死嗎!」

  雅蘭不可置信的回過頭來,癡癡地望著她,直到海倫夫人又默默地點頭,突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欣喜的淚水狂湧而出,臉色潮紅,雅蘭已經癱軟在吳名身旁,一點力氣都沒有。侍女上來想扶她去休息,雅蘭拚命地掙扎著,要留在吳名身邊,最後大家也只好任憑她去了。海倫夫人心裡著急,卻一點也不敢表現出來,因為雅蘭正死死地盯著她的臉色,想找尋吳名傷勢的信息。海倫夫人只得裝模作樣的檢查著,其實都快絕望了,她根本不知道在吳名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會造成這樣的後果。連哄帶勸地將吳名抬到後院的西廂房,又讓侍女燉了參湯來,給吳名灌下去,既然勸不走雅蘭,就讓她在哪裡照顧著,自己跑去治療火百合。

  塗澤名一看到這裡亂糟糟的情景,就覺得頭疼,不禁暗暗詛咒著剋日圖,「他到可以裝病躺在床上,把事情都丟給了我!」

  這次與黑蚊的正面衝突,可以說是敗得一塌糊塗。不必說死得莫名其妙的旅團長絲中和那六千羅斯坦戰俘,單是後院那三個重傷員,全是塗澤名手中的精銳力量,還不算裝病的剋日圖,至少塗澤名認為他是裝病。還有戰俘營和南城門戰死的近千戰士,就算黑蚊損失了血蚊和斑蚊,又俘虜了暴蚊,可是怎麼算都還是一筆賠本生意,讓塗澤名怎能不惱。

  轉念一想,所有的情報都是火百合的組織提供的,正好聽到她已經醒過來,便氣呼呼地想找她算帳,不料被一句頂了回來,「誰知道俘虜會臨時改變主意,不被黑蚊利用,卻去攻打牧場!」

  塗澤名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正要問她為什麼要私自帶吳名去戰龍殿,離開博爵府。火百合的回答卻令塗澤名不發火也難,「我早有派人去追蹤屍蚊,本來是想帶著吳將軍去攻擊它的,想不到被鬼蚊鑽了空子,反糟襲擊。」

  「你以為就憑你們兩個人就可以,殺掉屍蚊!更別說還有冥蚊和鬼蚊都可能和它在一起」塗澤名有點被氣糊塗了,「你們不是去送死嗎!」

  火百合正色道:「這是我有把握的,鬼蚊、冥蚊和屍蚊他們三個絕不會聯手行動,而且因為某種未查明的原因,平時他們也絕不會待在一起。這次為什麼會同時出現,就不知道了,最大的可能是攝於龍蚊的命令罷了,現在我估計他們應該已經離開破虜城。至於說實力,吳將軍絕對有足夠的力量殺掉屍蚊!我只是不知道鬼蚊怎麼會知道我們回了戰龍神殿。」

  塗澤名氣呼呼地盯著平靜得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的火百合,再也說不出話來,是啊,他還能說什麼呢?沒昏過去實在是他的不幸,因為那樣可以降低被氣破肚皮的可能性。

  畢竟火百合說的也有道理,以破虜城現有的實力,實在不足以追殺黑蚊成員,只一個鬼蚊就已無法應付,更別說神秘的屍蚊和龍蚊了。塗澤名雖然生氣,卻也無可奈何,只能下令全城戒嚴,軍隊處於一級戰備的狀態。

  還好,三天時間就這樣平平靜靜的過去,鐵翼脫離了昏迷狀態,火百合的傷勢也日見好轉,只有吳名始終沒有醒來,甚至呼吸也停止了。然而奇怪的是,吳名胸口的那點溫熱不但沒有消失,溫熱的範圍卻不斷擴大,而且溫度也好像在提高,才讓大家保存了他還能醒來的僥倖希望。最不滿得應該是海倫夫人,吳名簡直是在挑戰她的醫學常識,雖然她也不知道吳名現在的狀態到底如何,生氣歸生氣,信心卻在滋長,「這個奇怪的吳名好像天生就是與奇跡相聯繫的,沒那麼容易就死掉吧」。然而當她把自己的推斷告訴雅蘭的時候,眼中佈滿血絲的雅蘭只是微微地一笑,也不答話,那平靜的目光一瞬都不瞬地盯著雙目緊閉的吳名,那樣的安詳沉靜,海倫夫人心下微歎,走出門去。

  娜娜把浸過毛巾的銅盆遞出去,接過一個小食盒,道:「雅蘭姐,你已經好三天不吃不喝不睡了,這樣身體會受不了的,這是夫人親手熬的粳米粥和小菜,你吃一口吧。」

  雅蘭仍然是淡淡地一笑,「娜娜你吃吧,我不想吃。」

  「等吳名醒過來,看到你的樣子,他一定會心疼死的,為了他你也該保重自己啊。夫人不是說了嗎,她保證吳名不會有事的。」娜娜接著說。

  雅蘭卻笑了,「你不是也什麼都沒吃嗎?你自己也吃點吧。」

  娜娜眼圈一紅,又差點哭出來,委屈道:「人家吃不下嘛。」

  雅蘭愛憐的將娜娜拉到身邊坐下,將她嬌小的身軀摟在懷裡,輕輕地撫摩著她的黑髮。「你還小,還不明白的。」

  「我怎麼不明白了,我知道姐姐是要和他在一起,他活著你就活下去,他要是……」娜娜發現失言,忙摀住嘴。

  雅蘭笑著輕輕地在娜娜額上點了一下,「小丫頭,鬼心眼到是不少。」

  娜娜俏臉微紅不依,卻看到雙目緊閉的吳名,不由得悲從中來,兩滴淚珠滾下來。

  雅蘭依舊微笑著歎口氣,用絲帕拭去娜娜的淚珠,忽道:「傳說啊,神用天河的黃泥按照自己的樣子捏了第一個人類,那個泥人很漂亮完美,也很天真快樂。剛開始神很高興,看著他開開心心的生活;可是漸漸地,神卻開始妒忌起來,只有神才能是完美的,作為自己的作品的人類怎麼能這麼快樂呢?」

  娜娜癡癡地望著雅蘭,「後來呢?」

  「後來,神就把人從中間分成兩個,又各捏了一個人出來,並且把不同的屬性分別賦予他和她,讓他們各有優勢,又各有缺點。缺少了身體的另一半,從此人就不再那麼快樂了,他們懂得了什麼是孤獨,什麼是寂寞。因為害怕這份艱難的命運,每個人都會哭著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終其一生,只為尋回那失去的另一半。

  但是太困難了,茫茫的人海中,誰又可以斷定哪個人才是你失去的部分呢?有的人一生都不會遇到,有的人找到了卻不知不覺的失去,最後只有少數的幸運者,才可以找回而且把握住,從此不再孤獨,因為你是完整的,血肉相連難分難捨,無論風雨你都不再會害怕。那時生命也只有一個,不可分離的一個生命,同時存在也會同時消逝。「

  雅蘭的臉上帶著奇異的嫣紅,晶亮的眼睛吳名身上輕輕掃過,「誰讓姐姐的一切都已經和這個冤家合而為一了呢。」

  半晌,娜娜沒有聲音,雅蘭低頭一看,才發現她已經枕在自己的懷裡睡著了,長長的睫毛抖動著,眼角還掛著晶瑩的淚滴。雅蘭不由得笑了,卻覺得臉上有些發燒,便由著她躺在臂彎裡,自己也斜枕著床欄,深情地望著吳名。

  海倫夫人檢查完鐵翼的傷勢,便回到前庭,見塗澤名和剋日圖仍在討論黑蚊的事情,火百合被雲娘的攙著到外面來透透氣,卻不注意他們的談話,專心修剪插瓶的寒梅。正說著,寒飛浩跑進來,對大家打個招呼,便說:「塗將軍、克將軍,城中幾乎挨家挨戶都搜查過了,沒有花靈小姐的線索。」不久,馬三回報,火百合的機構也沒弄到什麼有價值的情報。塗澤名失望地唉聲歎氣告訴大家,花靈的房間已經被反反覆覆地檢查過了,沒有發現什麼線索,只有後窗下那灘粘稠的汁液比較怪異,但自己忍著惡臭研究了很久也沒認出來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大家沉默不語,半晌卻見火百合結結巴巴的說:「如果我沒猜錯,那東西應該是……」發現眾人都盯著她看,火百合的臉色更為蒼白了,「那東西,會不會是屍蚊留下的……」

  話一出口,卻見海倫夫人臉色發青,一副馬上就要昏過去的樣子,「你為什麼不早說!」塗澤名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也是才知道,有那種東西留下來,你們又沒有告訴過我!」火百合像是在辯解,聲音卻低得只有自己才能聽到。

  「別說了,屍蚊在哪裡?」也不等她回答,塗澤名已經下令親衛團集合。火百合咬著下唇,轉頭與雲娘耳語幾句,雲娘立刻轉身離開。等塗澤名的一千親衛集合完畢,雲娘已經領著一個中年漢子來到隊前,很幹練地向塗澤名扎手行禮道:「塗將軍,小人野丁,為大人帶路。」塗澤名暗想,「這份冷靜就不簡單,火百合手下的能人到是不少。」便不說話,點點頭,縱馬當先馳出博爵府。

  屍蚊藏身的地方正是離戰龍神殿不遠的亂葬崗。破虜城北三百里就是連綿不絕的萬年莽林,破虜城恰好位於莽林的出口位置,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無論北敵南犯,或是龍族北伐,這裡往往都是第一個戰場。有時,戰況過於激烈,死者太多,雙方都沒有精力去打掃戰場,地方上的人只能雇民夫將屍體拖到亂葬崗草草埋掉了事。征戰連年,舊的屍體被野狗拖出,或者風吹雨淋露出地面,又不斷有新的屍體埋下,數千年來,亂骨殘屍層層堆疊,其中不乏亙古的枯屍,陰氣逼人。離得很遠,就彷彿能聽到無數怨靈的哭嚎,即使是在白天,只要走近這裡二十里內也會覺得日光慘淡,渾身寒毛直立。

  後來聖博格一世,要在這裡建破虜城,不想城牆每蓋到一半便常常會莫名其妙的倒塌,壓死民夫,連換了好幾個督工都沒有用處。據說,後來還是一個異人拜見皇帝,說是因為這裡死人太多,怨氣沖天,建議在這個方向上蓋戰龍神殿鎮壓,才將破虜城建好。對外卻只說是為了鼓勵士氣,才建神殿。因此雖然沒有人可以清楚的說出,怨靈到底是什麼樣的,但也沒有居民敢走近亂葬崗十里以內,屍蚊藏在這裡果然是一個絕好的主意。

  民間私下傳說,如果實在不得以要進亂葬崗,必須在十里外的界碑處,燒紙祝禱之後才能保平安。塗澤名自是不管這一套,戰士們雖有知道規矩心中打鼓的,卻不敢在上官和同袍面前露出。還好一千多全副武裝的戰士,煞氣騰騰的,即使有什麼邪氣估計也不敢靠近吧。連綿的幾個小山丘,層層疊疊地佈滿饅頭一樣的墳包,四外散扔著腐朽的薄棺木,和被野狗刨開的墳坑,遍地散亂的森森白骨,實在過於觸目驚心,隨便邁出一步都會踢著幾個頭骨,踩斷幾根棒骨,空氣中充滿腐敗的惡臭,聞之欲嘔,幸好海倫夫人命每人都帶一些艾葉,現在便拿出來塞住鼻孔,防止被熏倒。看著這樣的情形,總算是帝國軍訓練有素,要不然肯定轉身就逃。

  好不容易爬上前面的小山坡,向北望去是高高的土崗,四面都是光禿禿,卻有一棵粗大的古松長在上面,可能是被雷火劈中過,恰好從中間裂開,枝條虯結纏繞。野丁指指那棵巨松道:「屍蚊藏身的地方就在,古松下的石棺裡。」

  塗澤名奇怪地望了他一眼,見野丁雙唇緊閉,雖然臉容仍然保持著冷靜,只是太陽穴上的青筋都鼓脹起來,緊握的雙拳居然有點發抖。塗澤名拍拍野丁的肩頭,淡然一笑,便轉身向山崗走過去,戰士依次由野丁身邊擦過,野丁臉上突然一紅,一跺腳疾步趕到隊伍的前面,領先而行。

  石棺上雕滿了描述戰鬥場景的花紋,筆意古雅,蓋子扔在旁邊的地上,石棺裡空無一物。塗澤名眉頭微皺問:「野丁,屍蚊就藏在這裡嗎?」

  野丁答道:「是,塗將軍,三天前小人由界碑處一直跟蹤到這裡,他的確是躺在這個石棺裡。」

  「你是什麼時候,跟蹤他的?」

  「大約是子時。」

  「子時?你確定嗎?」塗澤名追問一句。

  「確定,因為小人曾聽到北城鐘樓的鐘聲。」

  塗澤名心想,「子時,應該是博爵府鬥得正激烈,風雪大做的時候,屍蚊為什麼會這麼悠閒的跑回老巢躺著?」

  「你跟在屍蚊後面,離得有多遠?還有,你怎麼能確定他是屍蚊?」

  野丁恐怖的表情,毫不隱瞞地告訴了塗澤名為什麼,他能認識屍蚊,那必然是樣子恐怖到極點,才能讓這個堅強的漢子,一想起來就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小人,先是藏在界碑旁的荒草裡,他從小人身邊走過去的,隨後小人便跟在它的身後百步的地方,一直到這裡。」野丁略一猶豫,指著石棺道,「它,就爬在這上面,大喊大叫地發出很可怕的聲音,不知道是在做什麼,然後就撲進了石棺裡。小人也不敢靠近去檢查,只好退回神殿向小姐匯報。」

  塗澤名若有所思地走到石棺旁,接過戰士手中的鐵矛,用矛柄敲了敲棺底,發出沉鈍的悶響,內壁上有斑駁的黑跡。在塗澤名的示意下,三十名戰士走上來,合力推開石棺,下面是凍結的黑土,看來是發現不了什麼線索了。親衛團分成小隊開始搜索四周,塗澤名默默地站在古松下,望著南面的破虜城,強迫自己亂糟糟的思緒平靜下來。從這裡看去,整個城鎮好像是被包在霧裡一樣,三個巍峨的戰堡影影綽綽的像是洪荒巨獸,等著吞噬任何靠近的生靈。


上一頁    返回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