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夢殘天--玄幻魔法小說網

    𨪜𨪜𨪜𨪜子夜歌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李煜𨪜𨪜𨪜𨪜尋春須是先春早，𨪜𨪜𨪜𨪜看見莫待花枝老。

    𨪜𨪜𨪜𨪜縹色玉柔擎，𨪜𨪜𨪜𨪜醅浮盞面清。

    𨪜𨪜𨪜𨪜何妨頻笑粲，𨪜𨪜𨪜𨪜禁苑春歸晚。

    𨪜𨪜𨪜𨪜同醉與闌評，𨪜𨪜𨪜𨪜詩隨羯鼓成。

    𨪜𨪜𨪜越北極輕輕一拍窗，不待客房有人應答，便推窗而入，一邊道：「姑奶奶，教我好找！」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笑道：「我沿途沒留下記號，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𨪜𨪜𨪜越北極坐下來，笑歎道：「永寧、洛陽一路過來，十幾個惡少臉上都有『懲戒寶墨』寫的『賊』字，除了你與北斗，誰會有那麼大的手筆？」

    𨪜𨪜𨪜「那麼北斗呢，是不是去了太原？」

    𨪜𨪜𨪜「原來你也看出端倪來了！北斗沒去太原，從咸陽出來，按去向，她下個月應該回山莊了。」

    𨪜𨪜𨪜「誰欺負她了，居然會捨得回去！是不是谷岳風那個匹夫？」

    𨪜𨪜𨪜「誰敢惹你們這對魔頭？不過，我見著三姑娘的記號了，一路過去，應該是汴京開封府。你去不去會她？」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皺眉道：「前一月才從開封府出來，玩也玩膩了，不想再去。」

    𨪜𨪜𨪜「年初夏公子……不，須明禪師，他入住汝州『風穴寺』，現今重疾在身，三姑娘去看他。你不妨去會會三姑娘，順便探視故人。恐怕，你們見不了須明禪師幾面啦！」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驚道：「重疾？三姐也懂醫術，難道治不了夏大哥？」

    𨪜𨪜𨪜越北極黯然道：「惜此故人，身在佛門卻心繫紅塵，心病不除、重疾何治？」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心頭大痛，想到花蕊夫人懵然不知、夏哲山心病成疾、西門逸客又情無所歸，當即點頭道：「明天就動身罷，從商丘折返開封，不過一兩天路程罷了。」

    𨪜𨪜𨪜主僕兩人各自打點，天一兩，便動身往開封而去。按照記號，找到了平日常住的「福興客棧」，果然遇到了西門逸客。

    𨪜𨪜𨪜離開山莊不過三、四個月，卻見西門逸客已是面容憔悴、神色淒酸，早沒了從前那份飄逸的神采。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見她如此，連玩笑也不敢開，三人便在客房中商議行程。商議完畢已近黃昏，便打算備齊水糧連夜往汝州而去。

    𨪜𨪜𨪜忽聞客房外「咚咚咚」數聲，似乎有數人衝往這裡。三人驚異之下，均手按兵刃傾聽門外動靜。

    𨪜𨪜𨪜果然門外急奔而來的數人停在他們房外後，便不再走動。一人在外邊拍起門來，嚷道：「小師父、三師叔，你們在麼？素丹有急事！」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聽到是段素丹，便開了門，只見她正帶了秋月、冬雪，三人皆是氣喘吁吁、滿面風塵。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笑道：「我中午才到開封，你這會兒便找來了。怎麼，沒回大理啊？」

    𨪜𨪜𨪜段素丹喘息道：「一路南下，遇到我大理使節北上朝貢，便隨返汴京。今日秋月瞧見你進了開封，回來向我稟告……唉，不說了，跟我回宮見父皇去！」一拉她的手便要往外衝。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甩開她，嗔道：「我不過是路過開封來會三姐，我們馬上要出京去辦正事。」

    𨪜𨪜𨪜「人命關天，你非跟我進宮不可！」段素丹再度拽起她的袖子不放。

    𨪜𨪜𨪜「你闖出什麼禍來會事關人命？難道你欺負宮女鬧出了人命？我可不……」

    𨪜𨪜𨪜段素丹一揮手，令秋月、冬雪把守門外，這才氣急敗壞地道：「昨天父皇帶上我和其他幾位皇子、蕊慧妃一同去打獵。那個開封尹趙光義，本來要射一頭鹿，誰料他反身一箭，正中蕊妃娘娘心口，娘娘當場就厥了過去。我還道這個趙光義是失了手，誰料他往地上一跪，說什麼蕊妃娘娘是亡國婦人、狐媚惑主，他以父皇的江山為重，是以除此禍害。隨行官員居然也跪了下去，要父皇『三思而行』……反正就是蕊妃娘娘獵場中了當胸一箭，趙光義洋洋得意、父皇氣急而無計可施，只得下令太醫診治。太醫說她只能撐這兩三天了。我挺喜歡這個蕊妃的，便請命帶她的貼身宮女今兒午後出宮，想在汴京『巴蜀坊』買些她故鄉的玩意兒，好教她去得開心些。秋月正巧見著了你，便急急回稟……」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心頭一沉，跌坐下去，歎道：「果然不出所料，趙光義真的容不下她，分別未滿三月，竟被我不幸言中！」

    𨪜𨪜𨪜西門逸客剎那間面如死灰、搖搖欲墜，喃喃道：「怎麼會這樣？」也跟著跌坐了下去。忽然間，她一抬頭，道：「那個宮女呢？我……我想見含蕊最後一面！」

    𨪜𨪜𨪜段素丹奇道：「那個宮女叫嬌娥，正在客棧偏廳等我。三師叔想入宮，和嬌娥有什麼關係？」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注視西門逸客片刻，撐起來向段素丹道：「先把嬌娥叫進來，有事商量！」

    𨪜𨪜𨪜嬌娥滿面惶恐地進了房間，眼角尚有淚痕，拜了拜眾人，神情猶如驚弓之鳥。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與西門逸客交換了一個眼色，向嬌娥道：「兩個半月前你我見過，你可還記得？」

    𨪜𨪜𨪜嬌娥輕輕點頭，聽她繼續道：「既然連宮內御醫都說娘娘不行了，她若一去，皇上怒遷於你們，說是你們侍候不周，怕是你也會被株連。」

    𨪜𨪜𨪜嬌娥身軀一抖，顫聲道：「我，我侍候娘娘可是盡心盡力，從不敢稍有怠慢。怕不致於、不致於……」心中恐懼，話也說不下去了。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故意一聲長歎，悠悠道：「我與蕊妃娘娘多年舊識，自然愛屋及烏，顧念你的安危。連娘娘此等身份，被一箭穿心，皇上念及手足之親勝於衣服，也都不追究了，況你區區的一個宮女？」

    𨪜𨪜𨪜嬌娥從昨日至今，早就已經驚慌失措、六神無主，再被她這麼一嚇，不禁倒退幾步，險些暈去。西門逸客忙伸臂一攔，將她扶住。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又道：「因念及你服侍蕊妃，主僕一場，不忍見你受到株連，不如就此逃了罷。你家鄉可還有親人？」

    𨪜𨪜𨪜段素丹瞪大眼睛，不知她葫蘆裡買什麼藥。

    𨪜𨪜𨪜嬌娥垂淚道：「十年前未入宮時，尚有一幼妹在鄉下服侍老母親。前年母親病故，幼妹無依，已然遠嫁。如今只剩下嬌娥一個人孤苦無依！」

    𨪜𨪜𨪜「這就是了，你逃出京城、改名換姓即可。待我與丹鳳公主去回稟，就說你已經投河殉主、屍身不見，天下便再無嬌娥這個宮女了。你這身女裝且脫下來，越公子的男裝送你一套，換了男裝，我為你備下銀兩，連夜逃命去罷！」

    𨪜𨪜𨪜越北極會意，立即替嬌娥打點行裝，包了一袋金豆子，另拿出一套敝舊的男裝，一起給了她。北宮千帆另取一支「巾幗令」給她，囑咐她先去長安西市「澤芳酒坊」，自會有嚴澤與謝巧芳接下她的令箭，好生照顧她。

    𨪜𨪜𨪜嬌娥換了男裝，收好令箭，告謝之後便被越北極攙住躍出窗去，門外守立的秋月、冬雪則毫無所知。

    𨪜𨪜𨪜西門逸客關上窗，將嬌娥的服飾換上，取了她的腰牌。北宮千帆即刻取出「易容丹」為她一番塗抹，不久，她便成了一個嬌娥的翻版。

    𨪜𨪜𨪜段素丹這才恍然大悟，輕聲笑道：「三師叔也要去見蕊妃娘娘？」

    𨪜𨪜𨪜西門逸客淒然一笑，微微點頭，收拾好嬌娥所買的蜀中特產，隨二人一起出客棧，往宋宮而去。

    𨪜𨪜𨪜趙匡胤見北宮千帆滿面憾色，略一點頭：「丹鳳居然又遇到你了。也好，去見蕊妃最後一面罷，她捱不過明天了。」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黯然退下，帶了西門逸客隨段素丹去見花蕊夫人。

    𨪜𨪜𨪜夜。

    𨪜𨪜𨪜花蕊夫人已奄奄一息、神智不清，段素丹遣散宮娥太監，替西門、北宮二女獨守前廳，讓她們去內室與故人訣別。

    𨪜𨪜𨪜西門逸客輕輕掀開帳簾，見花蕊夫人面如金紙、呼吸微弱，口中兀自喃喃囈語，但覺心痛如絞，不覺垂淚低呼：「含蕊，邀月看你來了！」

    𨪜𨪜𨪜花蕊夫人神智未清，輾轉幾度，口中自語，聲音細若蚊鳴。西門逸客俯下頭去，湊耳到她口邊，良久，淚如雨下，竟不能自制。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拉拉西門逸客，以袖為巾替她拭淚，只聽她輕輕歎道：「真是蒼天無眼、造化弄人！含蕊說，哲山表哥為何不告而別、音訊全無？是不是猜透了她的心事，怕被她糾纏不清、不得逍遙……含蕊她、她、她原來心裡，也是有哲山的……」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一震，摸索著牆，軟軟地倚了上去。過了一會兒，她重新站直，定了定神，過去替花蕊夫人把脈、翻看眼瞼、試探呼吸與心跳，一邊皺著眉頭沉吟。

    𨪜𨪜𨪜西門逸客怔道：「看你這神情，難道含蕊還有救麼？如果有希望，便是萬中之一，也該試一試啊！不要發呆了，快告訴我！」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深深地抽了一口氣，才悄聲道：「三姐，你想蕊姐姐與夏大哥陽世相聚，還是陰間做夫妻？」

    𨪜𨪜𨪜「何出此言？」

    𨪜𨪜𨪜「有一件事，做起來十分凶險，成功的把握也不到三成，更有性命之虞，你敢不敢去做？」

    𨪜𨪜𨪜西們逸客秀目含淚，毅然點頭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辦法，能讓含蕊見到哲山？若是真的有辦法，哪怕只有半分的勝算，我也萬死不辭。」

    𨪜𨪜𨪜「噓！」北宮千帆在她嘴上一堵，四顧無人，才在她耳邊以「密音功」低語一番，西門逸客驚疑不定，卻又止不住喜悅之情，拚命地點頭稱妙。

    𨪜𨪜𨪜二人商議既定，西門逸客又道：「此事最好隱瞞素丹，以免事發以後牽連於她、累及宋廷與大理的紛爭。」北宮千帆當即點頭贊成。

    𨪜𨪜𨪜二人找出文房、研墨鋪紙。北宮千帆在墨中加了寫灰色粉末，西門逸客才始提筆蘸墨、運筆如風。片刻間短函寫成，信成即字跡消失無痕。北宮千帆點頭道：「北極一嗅，便知此信以酒一浸立顯字跡。信函便是落入他人之手，也不過是白紙一張、難窺破綻！」

    𨪜𨪜𨪜西門逸客找了一大錠銀子，勁透髮簪尖端，在銀錠中間撬下一塊，將字箋搓揉為團、塞進銀錠中空之處，又以內力將銀錠中間開縫處捏緊。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從西門逸客手中接了銀子，出內室向段素丹道：「我們想在宮中守護蕊妃娘娘，不能與北極同行了。你連夜叫秋月出宮，她不會惹人注意。叫秋月轉告北極，不必等我們。若是隨身所帶的盤纏不夠，這裡還有五十兩，記住吩咐秋月要親手交給他。他平素用錢最不節省，這錠銀子一定有用！」

    𨪜𨪜𨪜段素丹奇道：「不過是帶錠銀子給他，何須連夜送去這麼急？」

    𨪜𨪜𨪜「山莊裡本有要事，如今他要先行一步，自然十萬火急。切記告訴秋月，一定要親手轉交於他！」

    𨪜𨪜𨪜段素丹拿了銀錠，想到江湖自有江湖事，也不多疑，便出去找秋月了。

    𨪜𨪜𨪜西門、北宮二女待她走後又作了一番調息。片刻，西門逸客靜坐不動，北宮千帆則從頸中取下作裝飾的一串明珠，數到第八、九兩顆，將其擰下來輕輕搓揉，搓掉塗在外層的珍珠粉末，剩下兩粒蠟丸，這才將那串「明珠」重新戴回頸中--原來這串「明珠」，是一串功用各有不同的藥丸，在丸外蠟封上塗過珍珠粉末後，即當作飾品掩人耳目，以備不時之需。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將一粒納入西門逸客口中，一粒納入花蕊夫人口中，再以內力助其嚥下，又深深一吸，以數年修為的內功凝為一口真氣、俯身把真氣度入花蕊夫人口中，直入「膻中穴」。當下食指連點，封了她任脈上的「氣海」、「神關」、「中庭」、「玉堂」、「華蓋」、「璇璣」、「天突」、「廉泉」、「承漿」九大穴道，閉了她的呼吸，讓藥丸與真氣暫存於「膻中穴」。

    𨪜𨪜𨪜西門逸客等她封了花蕊夫人的穴道、閉其心跳呼吸，自己也嚥下了丸藥，輕輕倚在塌邊，讓她點了自己任脈上的九大穴道，這才緩緩閉上雙眼。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探得二人皆已呼吸全無，這才驚呼道：「了不得啦，蕊妃娘娘歿了！」呼聲一起，段素丹與一群宮娥太監、御醫衝入內室，室中頓時亂作一團。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嬌娥她也、也吞金、吞金殉主啦！真是忠、忠心可昭日月……」

    𨪜𨪜𨪜兩位御醫把脈、探鼻息之後，相對搖頭，以示無法可救。

    𨪜𨪜𨪜段素丹把北宮千帆拉到一邊，悄聲問道：「怎麼三師叔也沒氣了？」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耳語道：「三姐不過是暫閉氣息，隨蕊妃娘娘陪葬時自會醒來，再窺時機逃跑--你也不願真的嬌娥被賜死陪葬罷？蕊妃娘娘已經讓人扼腕痛惜了，救一個算一個。切記萬萬不可伸張！」

    𨪜𨪜𨪜段素丹心中一寬，微微點頭，不敢再多問，也不再多想，只悄悄道：「北極正守於宮門之外，秋月一出去便撞見了他，已把盤纏親手交給他啦。」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這才稍稍鬆口氣，又對兩個御醫道：「先去面聖！」

    𨪜𨪜𨪜御醫將死訊相告後，段素丹又稟了「嬌娥」吞金殉主一事。北宮千帆趁機請求將「嬌娥」屍體陪葬，以嘉許其忠心侍主，趙匡胤見芳魂已去，也不過微感遺憾，下諭安排厚葬，便不再追究。

    𨪜𨪜𨪜後宮佳麗如雲、何止三千？舊人既去，自有新寵接替，故趙匡胤雖然心有遺憾，亦不過雁渡寒潭、一掠無痕，是以也不再有更多的感傷。北宮千帆又自行請命要求送葬。趙匡胤見她神色悲慼，揮揮手，也允了。

    𨪜𨪜𨪜第二日，宮內便開始安排祭奠。趙光義又言花蕊夫人乃蜀之亡國婦人，不能以宋廷之禮大葬，應將喪葬禮限於三日內完成。紅顏一滅，恩寵自斷。趙匡胤既不願拂拭群臣之意，便也口諭允了。

    𨪜𨪜𨪜後宮之中不能帶兵刃出入。北宮千帆便隨手揀了根金簪，趁查看花蕊夫人與「嬌娥」棺木時，勁透簪頭、凝聚生平內力，好不容易才戳破了花蕊夫人的棺木，留下一個不起眼的小小氣孔；至於「嬌娥」的棺木，質地差些，戳一個氣孔倒不算太費勁。

    𨪜𨪜𨪜三日之後，花蕊夫人口含珠玉、正妝入棺，「嬌娥」亦入棺木，主、僕二人就這麼被浩浩蕩蕩地送入墓中的正、側二室了。

    𨪜𨪜𨪜段素丹不明就裡，著實傷感了一番。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算好時日，待祭奠儀式完畢，入宋宮與段素丹、大理使節告別，又回稟了趙匡胤，就此而辭。

    𨪜𨪜𨪜出宮後尋到無人之處，北宮千帆易容為一個尋常車把式，重金買了輛馬車，前去會合越北極。待尋著記號見到越北極，已經是第六日深夜。

    𨪜𨪜𨪜越北極見了北宮千帆，將她帶入地道，點起火折子一路過去，距墓室已只有一塊巨石了，卻無法力掘。

    𨪜𨪜𨪜越北極雖號「土尊者」，舉族世代以盜墓為生，頗有掘地之能。然此番不眠不休，卻也是生平頭一遭，早已灰頭土臉、精疲力竭。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提起真氣，以司馬一笑「倒海拳」中最凌厲的「八面威風」拍去。那巨石在土中動了一動，卻未被推開。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心頭大急，情知這幾日自己也是奔波往來，內力耗損過度，所剩餘力已不到六成。想到第七日一過，若不將花蕊夫人自墓中盜出，不但她會氣絕而亡，西門逸客也將困死墓中……越想越恐懼，不禁汗珠涔涔而下、面色慘白，與越北極相顧失態。

    𨪜𨪜𨪜越北極連日掘地，早已沒了氣力，只是靠著土壁不住喘息。北宮千帆跌坐一旁，自知無能為力，心中一陣自責，更是欲哭無淚。她自出娘胎起就從未哭過，不知淚為何物，心中悲痛由此更難發洩。當下食指倒戳，便欲點中自己「印堂穴」，打算一死了之。

    𨪜𨪜𨪜越北極一驚，將她手腕生生拉住，苦笑道：「姑奶奶，雖然失策，你也不必自毀性命。好歹要先把我扛出去才是！」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猶如當頭棒喝，即刻悔道：「是了，若連你小子也被連累死了，我就是墜下十八層地獄也難贖罪過。」腳一軟，摔倒在地。

    𨪜𨪜𨪜越北極見她不再輕生，心中稍寬、不再多勸。主僕二人默然望著火折子，地道中一時之間甚是寂靜。

    𨪜𨪜𨪜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得地底窸窸窣窣傳來一陣響動，似有人從墓室內傳來呼喚。二人精神一振，將火折湊近，果然見巨石之下的土有些鬆動。過了一會兒，巨石之上的土也鬆了些許。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欣然道：「三姐醒了，正在裡面掘土呢。三姐，三姐，風丫頭在外面！」

    𨪜𨪜𨪜石縫那邊隱隱透出的聲音道：「把巨石四周的土掘鬆些，和我一起發勁，將巨石從上向下抵……」正是西門逸客。

    𨪜𨪜𨪜越北極強打精神，以鏟掘土；北宮千帆亦顧不得愛惜，拔出「屬鹿」短劍來，一手執劍、一手持鞘，兩手連掘，將巨石四周的土越刨越松，巨石漸見動搖。

    𨪜𨪜𨪜石縫那頭，西門逸客終於道：「內力凝聚掌心，和我一起從上往下抵--一、二、三！」

    𨪜𨪜𨪜「呯！」只聽一聲巨響，巨石骨碌碌滾下，黯淡的火光之中，墓室已露出一個二尺見方的洞來，西門逸客蓬頭垢面，正倚在洞口喘氣。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見大功終於告成，歡呼一聲，忙從懷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四粒「九龍續命丹」分與他們，自己服一粒，西門逸客服一粒，轉身躍回去拿一粒餵入花蕊夫人口中。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在洞外拽出花蕊夫人，見她胸口漸漸溫熱，心中寬慰，將她扶上了馬車。越北極又與北宮千帆一人拖一條死狗推入洞中，讓西門逸客接了安放於棺木，拉她出洞後，再將巨石以長索縛住，合三人之力重新將之拖回擋住洞口，四周封回泥土。待三人再一起將地道外掘出的泥土一堆堆填回去、使其還原後，終於再無氣力、一同癱軟於地道之外。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調息片刻，便去替花蕊夫人解穴，又在她人中上一戳，見她嘴角微微抽搐了兩下，不久即輕輕呻吟起來。

    𨪜𨪜𨪜三人長吁一口氣，如釋重負、相擁大笑。西門逸客寬慰之極，淚珠滾滾而下。越北極喘息夠了，取出羊乳來，讓她們喂花蕊夫人。

    𨪜𨪜𨪜花蕊夫人勉強嚥了幾口羊乳，卻依然睜不開雙眼。北宮千帆一把脈，道：「先運出開封再說，我們兵分兩路。」

    𨪜𨪜𨪜西門逸客道：「這麼狼狽還如何分道揚鑣？萬一出什麼意外……」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沉吟道：「含蕊姐姐不能奔波，只能於車馬中慢慢調養。那一邊，夏大哥重疾在身，也不能再耽擱了。三姐和北極帶上『九龍續命丹』過去，先吊夏大哥幾口氣，便是要死，也要讓他們這對怨侶見過面之後，再死不遲。」

    𨪜𨪜𨪜「你和含蕊又怎麼出京？」

    𨪜𨪜𨪜「這容易。我把含蕊姐姐易容成我，我裝成受雇於她的車把式。守城士兵就是搜查，也只會回稟：我臨風連日勞碌，在京中大病，乃是雇了馬車出京的。讓他們趙家兄弟知道，我是光明正大地勞累成疾、抱恙離京！」

    𨪜𨪜𨪜越北極乍舌笑道：「你姑奶奶嫌命長了？」

    𨪜𨪜𨪜西門逸客卻道：「公然帶含蕊出京，雖嫌明目張膽，可是兵行險招、此計最妙。」

    𨪜𨪜𨪜計策既定，二女便為花蕊夫人換裝易容，自己也易了容。北宮千帆扮為趕車的馬伕，西門逸客則扮為容貌平庸的村婦，與越北極姐弟相稱先行。

    𨪜𨪜𨪜臨行前，二女又將真氣注入花蕊夫人體內，將她扶正、端坐車中。一切就緒，四人就此分道揚鑣。

    𨪜𨪜𨪜須明禪師盤膝而坐，神態安祥。兩旁端坐的是西門逸客與越北極。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將一個女子背入廂房，輕輕放在塌上，又將準備好的藥粉撒於手巾之中、加上些許清水，以此巾在這女子臉上一抹，再一寸寸擦拭，只消片刻，塌上的「北宮千帆」就還原成了花蕊夫人。

    𨪜𨪜𨪜花蕊夫人一聲低呼，眼睜一線，見一男子盤坐室中，手中捻弄著佛珠，頭戴僧冠、身披僧袍，清懼的臉龐上有著跟自己一樣的憔悴淒苦之色，正是當年那個不告而別、讓自己恨了半生又戀了半生的夏哲山，不禁輕輕地道：「當年你不告而別，卻是守候於地府等著為我超渡麼？」

    𨪜𨪜𨪜須明禪師手一鬆，捻珠跌落，顫顫地一睜眼，但見一個神色淒酸、風華絕代的女子側臥塌上，目光之中是數不盡的幽怨慘淡，驚異之下，不禁揉了揉雙眼，搖搖頭，不信任地道：「含蕊，真的是你？我就知道，自己凡心未了、褻瀆空門，下地獄當然是自作自受。你怎麼也下了地獄……你那麼善良，難道天妒紅顏，連天堂都容不下你麼？」

    𨪜𨪜𨪜花蕊夫人強欲撐坐起來，卻「啪」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西門逸客與北宮千帆齊聲驚呼，衝上去扶起她。須明更是心痛，向前一仰，便摔了下去。越北極忙攙著他，助他緩緩爬過去，讓他的手，能夠與花蕊夫人的，相互緊握。

    𨪜𨪜𨪜花蕊夫人握牢他的手，含淚笑道：「等了半生、恨了半生、怨了半生，這個讓我等讓我恨讓我怨的人，當初為何不告而別？」

    𨪜𨪜𨪜須明也微微一笑：「想了半生、戀了半生、苦了半生，這個又想又戀又苦的人，不告而別，只為了想替你尋到那粒三百年開花結果的『情種』，以寄衷腸……」

    𨪜𨪜𨪜「真的？」

    𨪜𨪜𨪜「此言若虛，生生世世不得轉托為人！」

    𨪜𨪜𨪜花蕊夫人輕輕一歎，滿意地笑道：「那還等什麼？我們一起去向閻王請罪，求他老人家可憐我們，讓我們能夠生生世世相伴於地府！」

    𨪜𨪜𨪜須明點頭，接著道：「同闖火海刀山，只要這雙手能夠永握不放……」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忽地冷冷道：「你們是應該下地獄，一個在深宮自艾自怨，一個褻瀆佛門不說，還空誤別人的青春年華！可是，我們也該下地獄麼？」

    𨪜𨪜𨪜兩人同時一驚，似乎此刻才知道身邊有其他人。

    𨪜𨪜𨪜西門逸客拭淚笑道：「你們沒有下地獄。只要你們二人肯點頭，憑我和風丫頭的功力，再以風丫頭的醫術、『九龍續命丹』的藥效，你們的手至少還可以握上五十年……」

    𨪜𨪜𨪜兩人四目相對，似乎極不相信，同時轉臉去看他們，眼中既狐疑又欣喜。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惱道：「不準死！我們歷盡艱難、九死一生，才換得你們此刻的相聚。你們如果敢現在就死的話，哼，信不信我將你們一個扔進海裡餵魚，一個棄入山野喂狼--讓你們生不能同路，死不得同墓！」

    𨪜𨪜𨪜西門逸客一擰她耳朵，輕叱道：「不許刻毒！須明和含蕊他們、他們好不容易……」喉頭哽咽，說不下去。

    𨪜𨪜𨪜花蕊夫人輕輕笑道：「須明！你必須明白什麼，了斷紅塵嗎？」

    𨪜𨪜𨪜須明歎道：「終須明白，我還是只能做夏哲山。如果還有機會的話……」聲音不覺間漸低漸弱。

    𨪜𨪜𨪜花蕊夫人也輕輕垂下頭去，不再言語。

    𨪜𨪜𨪜西門逸客大驚：「你們不可……」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本過去，替他們一把脈搏，轉憂為喜：「一個重疾未痊，一個重傷未癒，這只是大驚大喜之後的虛脫之象，並無性命之礙。不過要調養復元也不容易。先扶他們到外面馬車裡去，我已在汝州尋了一套舊宅，不必再住此『風穴寺』玷辱佛門淨地了。」

    𨪜𨪜𨪜西門逸客終於破涕為笑：「有情人終成眷屬，便是折壽，我也心甘情願！」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罵道：「樂什麼？要折壽，也該折這對磨人精的壽。人家雙宿雙飛，你還高興？真是犯賤！」雖說是連日辛勞，卻絲毫不忘於暇時損人的厲害本色，似乎刻薄了這幾句，她才會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