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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第一回 此情須問天

作者:占戈



    謝新恩

    ——李煜

    秦樓不見吹簫女,

    空餘苑上風光。

    粉英金蕊自低昂。

    東風惱我,

    才發一衿香。

    瓊窗夢□留殘月,

    當年得恨何長!

    碧闌干外映垂楊,

    暫時相見,

    如夢懶思量。

    ※※※

    青霜、紫點迎門而立,眉花眼笑地道:「童舵主還來得真早!」

    童舟以禮相還,隨二女入「聚仙齋」,見北宮千帆正在廳中與人寒暄,也是眉花眼笑、滿面春風,便向她笑道:「聽聞山莊辦喜事,兼程來賀,可有我能效勞的?」

    北宮千帆喜笑顏開地道:「你是我們大管家的高徒,就算是二管家好啦。你的東流師弟大喜,招待賓客的責任算你一份!」

    「東俠盜雖比童某年輕兩歲,可是按入門順序算來,他卻份屬師兄,連你臨風師妹,也該算我的師姐才對!」

    北宮千帆瞪眼道:「我有那麼人老珠黃嗎?」忽見他腋下夾著一物,奇道:「咦,賀禮不是遣人先行送上山來了麼,這是什麼,給我的玩意兒嗎?」

    眾目睽睽之下,北宮千帆縱身躍上前去,伸手便搶。

    童舟一閃身,慌道:「這是有人托童某捎帶的,能否容我進中院說話?」

    北宮千帆骨碌碌一轉眼珠,點頭道:「我知道是誰托你捎帶了,走,跟我去『摘星閣』。」轉頭向含光、承影、宵練吩咐一聲,拉了童舟就往外走。

    童舟臉上一熱,甩開她的手,指向庭中道:「連草木也如此蓬勃,果然好氣象!」

    北宮千帆似是渾然不知,隨口應了,待到廳前,伸手又將他拉住、攜手進去,向觀星、數星到:「快奉茶,請聶新娘來迎。」

    觀星笑道:「兩位新娘都快忙死了,誰有閒功夫理會你?」

    北宮千帆嚷道:「你們不去打招呼,我可要帶童師兄長驅直入啦!」

    童舟再度甩開她的手,連聲道:「不可不可!」轉身迅速找了個地方坐下,以示自己的等候。

    數星奉茶上來,聽她瞎嚷,也笑道:「這麼風風火火,若是莊公子不敢娶你,便是連神仙也不敢要你了。」

    北宮千帆一揚頭,傲然道:「這還不容易麼?我拿酷刑迫他、用毒藥逼他、再扮鬼嚇他——不過詩銘哥哥除外,我才不要他!」

    聶中原緩緩入廳,向童舟含笑行禮畢,歎道:「聽聽,說話沒遮沒羞、沒頭沒腦,誰招惹你這現世活寶,才真是人間慘劇。」

    童舟見北宮千帆正賴在聶中原身旁拉拉扯扯,怔了一怔,不知自己的開場白如何出口。

    北宮千帆嫣然道:「姓董的混蛋托你帶什麼東西上山,他自己怎麼不來?沒臉見中原姐姐了嗎?」

    童舟見她問出,這才點頭,一邊打量聶中原的神色,見她聽到有關董非之事並無異色,這才放下心來,輕輕一咳,將木匣放在桌上。

    北宮千帆跑過去,拆開紙包,打開木匣一看,轉頭笑道:「原來是一雙情侶雌雄劍,鐫著你和東流哥哥的名號吶!」

    聶中原淡淡一笑,道:「勞他費心了。當日我與董公子同闖江湖,他曾說認識鑄劍名家,會請人為他與我鑄上一刀一劍,鐫上名號。如今卻成了雌雄劍,送於我作新婚賀禮,他果真是位一諾千金的男兒。」

    童舟賠笑道:「往事已矣,聶女俠不必太介懷。」

    北宮千帆不服氣地道:「若非去年這小子自不量力,被陷英傑幫,西天姐姐出手相救,你道這混蛋會如此大方?」

    聶中原一擰她耳朵,笑道:「又在邀動?哼,若非你吊得他那麼慘,曠幫主出手解圍的話,你也不會內疚得要大家幫他、替你贖過罷。」

    北宮千帆反手去擰她,也笑道:「我替你出頭,還敢怪我?不過,他為什麼沒來找我報仇,挽回顏面呢?」

    「混世魔王,誰見了你還不腳底抹油,已是膽色驚人了!」說話的正是「著手成春」俠醫葉公俠。

    北宮千帆見他進來,笑道:「大姐夫,急著跑來做什麼,大姐出嫁前你可不能亂跑!」

    「還知道我是大姐夫,居然敢在我酒裡下毒?」葉公俠臉一板,歎道:「混世魔王,還不快去『分雨榭』?我姑姑已經到了,很想見你!」

    「葉姑姑到了?好呀,我去她酒裡下毒好啦,懶得理會你這個才疏學淺的傢伙!」北宮千帆一躍而起,竟不再招呼童舟,揮袖便走。

    童舟則在一旁驚道:「葉少俠,你怎麼惹臨風師妹了,她竟然會在你酒中投毒?」實在想不通以葉公俠的寬厚,怎麼會惹得她下毒相害。

    聶中原搖頭道:「風丫頭要試一試她大姐夫的解毒本事,竟想出酒裡投毒的歪點子來,氣得斐宮主將她禁足半月,罰在房中抄寫聖賢之道,抄得手都軟了。真是活該!」

    葉公俠也搖頭道:「姑姑只傳我醫術,未傳毒術,幸而略懂皮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解了自己的毒,總算過了小姨子這一關,慚愧!風丫頭的毒術果然高明!」

    童舟奇道:「臨風師妹的毒術,可是向『霧裡看花』葉前輩學的?」

    聶中原道:「葉姑姑只教會了傳心散人一些解毒之道,使毒之術從來不敢輕易授於別人。風丫頭到了哪裡,那兒必是雞犬不寧,葉姑姑怎敢教她?」

    葉公俠續道:「風丫頭五歲那年,姑姑帶我去逍遙宮給大家作伴,她便纏著姑姑要學毒術。她的德性,童舵主已經見識過了,你想姑姑怎敢教她?她便和顧護法打賭,贏得顧護法教了她『妙手空空』之技,再以此技去盜姑姑的《毒經》來偷閱。以她的聰穎天性,兼之過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能耐,半個月下來,竟把姑姑的《毒經》爛熟心中、倒背如流。等到姑姑發覺,已是無可奈何,又怕貽禍,一邊囑咐她不可亂教別人毒術,同時將此寶典付於一炬。所以她的毒術之高,不在姑姑和顧護法之下。」

    童舟聽了,心中暗自駭然:「幸而這小師妹雖然好勇鬥狠,武功卻不高,心術也不壞。如若不然,憑她易容、使毒、機關陷阱等諸項旁門左道,還不攪得天翻地覆?」心中雖存懼意,也吃過她的苦頭,卻不知為何,仍然對她毫無反感之意。

    「噠噠」一陣奔跑之聲,迎風已跑了進來,向童舟笑道:「童舵主,你也去『分雨榭』一敘罷,貴幫的谷幫主也到了!奇怪,谷幫主怎麼不請自來?」

    童舟奇了:「什麼不請自來。山莊難道沒邀請我們谷幫主嗎?」

    迎風笑道:「我們姑娘說了,西河幫一群悶葫蘆,面目可憎、言語無味,甚是無趣。童舵主是不能不請,其餘什麼舵主、幕賓、幫主的,能免則免。姑娘還說,若非童舵主是同門,她連你的那一帖也懶得下……」

    聶中原怕童舟不悅,忙打斷迎風,輕聲責備道:「風丫頭好歹是一莊之主,只讓她負責下請帖,就這麼偷功減料,日後誰還放心托付大事給她?真是被我們寵壞了,讓童舵主見笑!」

    童舟強笑道:「臨風師妹向來處世失之圓滑,足見她心地磊落,乃是可取的優點!」話雖如此,心裡終究怏怏不樂。當下辭出「摘星閣」,隨迎風去「分雨榭」見谷岳風。

    待到「分雨榭」匾額在目,裡面儘是笑語喧嘩,童舟這才強打精神,微笑進去。大廳裡,招待谷岳風的,乃是客北斗。另一邊坐了位氣度高華的中年美婦,自是「霧裡看花」葉芷雯了。

    童舟四顧廳中,不見北宮千帆人影,心中雖感詫異,卻不好開口相問,便默默坐在谷岳風下首,低頭喝茶。

    谷岳風見了童舟,朗聲道:「五莊主,你請了童兄弟卻不請谷某,連咱們童兄弟此刻也黑口黑臉,替我不平呢!」

    廳外忽聽北宮千帆戲謔道:「哪裡,是我賴童師兄為山莊打理雜務,他惱我了。」

    「啪」地一聲,一粒石子從上飛下,打入水中,卻是北宮千帆正坐在「分雨榭」頂上,向下彈彈弓。

    「又中啦!」窗外一葉小舟上,追風用竹篩一網,兜上來一條尺餘長的魚。童舟這才知道,北宮千帆正坐在頂上以石子射魚,讓追風在池中撈取,不禁大覺有趣。

    客北斗向谷岳風道:「我們山莊的『巾幗羹』、『清蒸鬚眉』和麵點『鬚眉餃』可是一絕。難得姑娘心情好,親手射魚請客。」

    谷岳風笑道:「能讓五莊主『親手』,還真不容易。若非童兄弟將帖子拿給凡夫看,凡夫回太原後告知於我,我還真有些惱了。一聽下帖之人乃是五莊主,便知道她非是不把我放在眼裡,而是偷懶,索性就不請自來了。」

    客北斗笑道:「若非怕司馬管家責怪,姑娘連童舵主也未必會請。她說你們西河幫中人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臉,見了生氣,故意不投帖請你們。」

    谷岳風點頭道:「是了。你看我們童兄弟的一臉苦相,難怪五莊主連這一帖也想省下來。你們辦的是喜事,他卻愁雲滿面,多半是功沒練好,擔心大管家考他。」

    童舟聽罷,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忽聽「啊」一聲,一人從上摔下,長袖捲住簷頭一角,晃悠悠吊在半空,卻是倒栽下來的北宮千帆。

    葉芷雯笑道:「還沒開席,餓鬼就撲下來搶東西吃了?」

    北宮千帆一聲呻吟,順著簷角往下慢慢地溜至一柱,再向下直滑,落下地來,口中猶自暗暗咒罵,也不知在罵誰。

    客北斗奇道:「怎麼摔下來了?」抬眼一看,窗外天上飛著一掛風箏,乃是前兩年許凡夫與童舟送的壽禮,放風箏的則是越北極。

    童舟心頭一跳,再度低頭喝茶,瞥見北宮千帆踉踉蹌蹌進來,口中罵道:「哼,想飛身去捉風箏,誰知道濁氣一升,竟摔了下來!」

    客北斗歎道:「好姑娘,你三天沒合眼了,還喝了酒到處亂跑,鐵打的羅漢也有歇的時候,你居然還有心思力氣捉同箏?傳心姑娘送你的『寧心丸』可吃了嗎?」

    北宮千帆「啊」地一拍腦門,自語道:「怎麼忘了?」

    客北斗打趣道:「又不是你出閣,不過幫忙投投帖、辦辦嫁妝而已,就高興得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輪到你的那一天,豈不興奮得辟谷成仙了?」

    北宮千帆做個鬼臉,笑道:「真有輪到我的那天,我可要馨香禱祝、大哭三聲!」

    「魚兒也能游上天了?姑奶奶,你也會害怕害羞麼?」

    「我是痛哭那未來夫婿,實在有眼無珠,若得了我,唉,可憐!想必他前世作孽太甚,才罰他今生撞到我,我佛慈悲,善哉!」忽地臉一板,正色道:「剛才正和觀星、數星談論我的姻緣呢!」

    「哦,你姑奶奶決定了逮誰來下此現世地獄呢?唉,此人高風亮節,令人景仰!」

    「我若看哪個傢伙特別不順眼,逮的必是他啦!」

    「你怎知人家肯不肯?」

    「他終究會肯的!我先拿機關陷他三天,繼而扮個孤魂野鬼嚇他,再以毒藥去逼他,若是還不成,便追他幾萬里,看看誰的輕功好!當年見大姐對大姐夫的印象不壞,我便已打算用這些本領去逼他喜歡大姐,哈,他沒讓大姐失望,也就省了我一番手腳!」

    客北斗「噗」地一聲,茶水盡數嗆出來,噴了谷岳風一身,笑歎道:「姑奶奶,你這種本領用來逼人成雙,哼,非但沒人敢要你,日後我們山莊裡的姑娘都沒人敢要了,因為全被你使壞嚇得跑光啦……明明自己已經沒人要了,還故意……咳咳!」

    谷岳風聞二女爭鋒相對,宛然一對活寶,低頭拂拭自己袍上的水漬,搖頭無語。北宮千帆忽笑道:「明白了」,水仙子春心動矣!那個人是誰?怎麼沒帶來看看?」

    客北斗臉上一紅,瞪眼道:「關你何事?」

    北宮千帆一拉她長袖,涎臉笑道:「真有此人,到底是誰?我認識麼?武功、品貌如何?」

    客北斗順手抓了塊點心塞住她的嘴,既羞又惱,拂袖而去。

    北宮千帆仍然不知趣地追在後面問:「你有沒有修理他?不願意讓你修理的人,千萬不能要——咦,怎麼走得那麼急?」

    越北極忍不住在窗外笑道:「姑奶奶,你真不懂事!姑娘家芳心暗許的事,你教她大庭廣眾之下怎麼開口?」

    北宮千帆哼了一聲,道:「最好此人不是你,不然看我收拾你!」

    越北極一臉苦相地道:「我?借我十個膽子也惹不起你們兩個——不過,端倪我是瞧出一點來了。」

    北宮千帆一喜,樂顛顛地奔至窗前,嚷道:「你看出誰來了?中州、南星、審同,還是觀星、數星、含光、承影、宵練他們?」

    「又沒好處,我為什麼告訴你?」越北極頭一偏。

    北宮千帆忙道:「你想要什麼好處?唉,先告訴我此人是誰才對,居然我會不知道!」

    越北極悠悠道:「還是不想說!」

    「其實是不知道,故佈疑陣罷?」

    越北極一面拉風箏線,一面搖頭晃腦:「不必激我,你不知道的事還多吶!不過可以透露一句:此人不是山莊裡的。至於認不認識,遲早你會知道的。再說下去,客姑奶奶非剝我的皮不可!」

    北宮千帆興味索然地歪頭想了片刻,忽地轉頭,瞪著眼睛對谷岳風和童舟一凶:「不是山莊中人,難道是你們?從實招來!」

    谷岳風低呼一聲,連連搖頭否認,童舟也拚命地搖手。

    見二人否認,北宮千帆更是沒趣,自行思索許久,忽又雙眸一亮,歡聲道:「是了,晚上趁北斗睡熟了,我潛到她床邊去聽她說夢話!」越北極忙道:「姑奶奶,你手下留情,少造點孽成不成?」

    「你少得意!我先到你房裡去偷聽你說夢話,聽你在夢裡喊誰的芳名?你睡覺的時候,最好小心一點!」

    「姑奶奶你都不嫌臊,我一定恭候大駕。不過我房中也沒少佈置機關,而且本少爺睡覺以前都會拿東西塞嘴,就是以防夢話被人聽去!」

    「好小子,睡覺塞嘴這招是誰教你的?」

    「當然不是姑奶奶你!」

    北宮千帆想起一事,轉頭向谷岳風道:「葉姑姑住『摘星閣』,谷幫主和童師兄,可挑中了哪裡?我吩咐人下去打點。」

    谷岳風笑道:「水仙子已代五莊主邀了谷某入住『臨風居』,莊主不棄,何妨也邀童兄弟同往?」

    北宮千帆尷尬地道:「北斗搗什麼鬼?明知道我那條賊船上鬼魅森森、陰風颯颯,請你們去住,我是怕——咳咳,若是不嫌『臨風居』太過肅殺,我當然沒話說。」

    「谷某尤其想見識見識『年年淚』與『歲歲癡』!」

    童舟見北宮千帆不拒,便欣然點頭。

    正說話間,客北斗又進了大廳,向北宮千帆道:「姑奶奶,你不要命了,還不回去休息?傳心姑娘給的『寧心丸』,你忘在『飲雷軒』裡,郁姑娘已送過來了。看你,眼圈都是黑的,還有心情貧嘴?跟我回去!」強行拉了她的手臂,便向外而去。

    北宮千帆撅嘴道:「魚還沒夠做羹!」

    追風忙朗聲道:「夠了夠了,這裡也不必你再出手,回去罷!」

    北宮千帆打個哈欠,依舊搖頭,不願回去睡。

    葉芷雯責道:「要不要人點了你的昏睡穴,扛你回去?還有,記得換套女裝再去招待客人,這麼不男不女,實在有失莊重!」

    北宮千帆不耐煩地道:「我是怕換回女裝以後,不但美得傾國傾城,還美得你們傾家蕩產傾盆大雨,搶了新娘子的風頭,可就不好意思啦——別拉那麼用力,我自己會走!」

    客北斗又好氣又好笑,拖著她往外拽:「你這張臉皮,才真是厚得天下無敵!」北宮千帆一面往外走,一面轉頭向葉芷雯道:「我真的不累!若是躺下睡不著,豈不白睡了?」

    葉芷雯啼笑皆非地橫她一眼,懶得開腔。

    谷岳風聽罷貧嘴,忍不住道:「你一隻一隻羊數下去,等數到兩千隻羊的時候,便能一覺睡到天明了。不妨試試?」

    北宮千帆點點頭,心猶不甘地道:「數羊催眠?好,要是睡不著,我惟你是問!」

    見她如此執拗,谷岳風忍住了笑,只好連忙點頭。

    葉芷雯又與廳中各人談笑了許久,客北斗回來道:「曠幫主,顧護法往這邊來了,司馬管家吩咐在這邊擺一席,便不勞各位走動。」

    過了不久,曠雪萍與顧清源談笑而來,身後跟的卻是滿臉不解的郁靈。

    越北極見她進來,問道:「姑奶奶睡了?」

    郁靈道:「我正想不通呢。我拿『寧心丸』過去,也不知道她可吃了。見她進房不久,又跑出來釅釅地沏了壺茶進去,口中詛咒似的唸唸有詞,我隔著門聽裡邊的動靜,好像她正打算披衣起床。」

    越北極聽了,一笑作罷。

    各人剛入席不久,忽聽腳步迅疾,一人氣急敗壞,奔進來便嚷:「谷匹夫,騙子!敢消遣我!」竟然是北宮千帆。

    谷岳風愕然道:「五莊主,谷某消遣了你什麼?有話好說!」

    北宮千帆大聲道:「數到兩千隻羊就睡得著,可是你說的?」

    谷岳風輕輕點頭,一頭霧水。

    「哼!我還沒數滿兩千隻羊,只數到了八百隻時,便已睡意襲來,還不信你在說謊,就沏了壺茶來提神,繼續往下數去。可數滿兩千隻羊的時候,卻再也睡不著了,我耐著性子再往下數,直到三千隻羊都數過了,依然睡不著——我不惟你是問,還找誰去?」

    谷兵風見北宮千帆一臉鄭重,跑來說的卻是這件事,只好強忍笑意,拱手賠罪。其他年輕的幾個也道她是在說笑,便失聲笑了出來。

    曠雪萍微有詫色地向顧清源與葉芷雯看去,見他二人相對皺眉,似有所思。顧清源忽地柔聲道:「風丫頭過來,顧叔叔教你如何懲罰谷幫主!」

    北宮千帆恍惚一笑,走過去湊近耳朵,想聽顧清源的「妙計」。

    曠雪萍出手如電,在她肩頭一拍,掌心真氣灌入她週身穴道。北宮千帆未及反應,便栽入曠雪萍懷中。

    葉芷雯一搭她脈搏,奇道:「她體內的真氣不暢。」

    顧清源點頭:「她這幾日不眠不休、喝酒胡鬧,還與人胡亂過招,想必岔了真氣,才這般心神恍惚、癲狂不定。」

    曠雪萍輕輕地道:「難道她在練……懶丫頭也會練功?」轉頭向客北斗吩咐:「風丫頭迷了心竅,扶她回去,把傳心的『寧心丸』化水餵了她,明兒醒來便好了!」

    葉芷雯輕輕一瞥顧清源,笑道:「真是現世報!卻把谷幫主嚇了一跳。」谷岳風聽聞與自己無關,便一笑了之。

    童舟心頭一動,暗道:「練功!莫不是她讓我背下的那幾頁?奇怪,我練過之後身輕體健,她怎麼會練得發癡?」因為被北宮千帆叮囑過不許相告他人,便沉默不語。

    ※※※

    童舟披衣出戶,才在船頭一站,便聽耳後生風,一人笑道:「你睡不著,是被我的屋子嚇著了,還是羊沒數夠?」正是北宮千帆。

    童舟奇道:「我是太晚睡,你卻似乎又起得太早。四更才剛過呀!」

    「還不是羊,害我累了一夜。」

    「我正在想,你教我的內功心法,與你所練的可是一路?」

    「練不下去了?哪裡不明白?」她點頭。

    「你昨日黃昏迷了心竅,難道自己不知道?何以我練了,卻真氣雄渾、體魄勁健?」

    北宮千帆低頭道:「我同時在練兩種內功,這幾日又不眠不休,忙得不得了,無意間才岔了氣,差一點走火入魔……」

    童舟不再過問練功之事,卻道:「你起得早,和羊又有什麼關係。羊兒惹你了?」

    北宮千帆惱道:「我一路數著羊,就夢到數好了兩千隻羊兒,剪了羊毛做氈子,再拿羊皮做袍子,烤了羊肉去賣……最後清點帳目數銀子,共賺得一萬兩白花花的銀子——這麼折騰了一夜,怎麼不累!」

    童舟瞪大了眼睛,啼笑皆非地道:「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連數一數羊,也會弄出這些花樣!」

    見他忍得辛苦,北宮千帆嫣然道:「你笑好了,我不生氣。我正是想讓你笑一笑的!」

    童舟終於忍不住笑道:「數羊,賺銀子?哈哈哈!」

    忽地一陣馨香飄入鼻中,卻是北宮千帆伸手在他肩上一拍,陪他嬉笑。

    童舟臉上一燙,不禁紅潮過耳。偷眼看去,見她笑靨如花、目光坦蕩,他只好低下頭去,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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