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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十五回 轉燭飄蓬一夢歸

作者:占戈



    輓詩

    ——李煜

    永念難消釋,孤懷痛自嗟。

    雨深秋寂寞,愁劇病增加。

    咽絕風前思,昏朦眼上花。

    空王因念我,窮子正迷家。

    ※※※

    周娥皇笑道:「還道你西天求取真經去了,轉眼又過去一年,才刮回這陣風來!」

    北宮千帆歎道:「你哪裡知道江湖多事!」

    「你又幹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好事?」

    「你不是江湖中人,跟你一說,話就長了。」

    周娥皇道:「我在宮裡正悶得發慌,從嘉為了國事心情也不好,總算來了一個你,說來話長更好。永嘉公主通曉音律,今兒來了,我為你引見一下。」

    「你又拿音律來嚇我?生怕把我趕不跑?」

    周娥皇拿起一本冊子遞給她:「新近修復成了《霓裳羽衣曲》,副本送你!」

    北宮千帆納入懷中,謝道:「我替三姐謝你!三姐她,唉……」

    「邀月君子有麻煩?」

    「麻煩倒沒有,就是她閒得連一點麻煩也不惹,我才擔心。」

    「聽從嘉說,當年你們曾在西湖上送過一位天石舍人,似乎他是邀月君子的心上人。既有佳人暗許芳心,他何忍去出家,連『天石精舍』的古拙之居也棄了?」

    「他有一位心上人,求之而不得,又發現了三姐對他的心意,為了不誤三姐韶華,只好出此下策,為他的心上人與以他為心上人的女子一起祝福。」

    「天石舍人的心上人是誰?難道比邀月君子還要超塵脫俗、出類拔萃麼?」

    「你們在山莊看到的奇花古木,還有我那兒的『年年淚』、『歲歲癡』,可有欽歎?」

    「早就想請問你,那都是何方高人所植!」

    「蜀中青城有一奇女子,幼能文、尤工詩詞,人也極美,不但才藻風流,還有一能,便是種值古代失傳已久的奇花異卉,山莊的花木與我舟頭的奇物,均是她的傑作。她父親與我爹是故交,十年前,爹帶我與三姐入蜀,與她甚是投緣。」

    「如此奇女子,聽得我也有些好奇了。」

    「這位奇女子有一位長居她家的遠房表兄,與她青梅竹馬,姓夏名哲山,住我巾幗山莊『天石精舍』後,號『天石舍人』,那時的三姐已暗戀了夏大哥數年。」

    「然而,天石舍人卻傾心於這位表妹?」

    北宮千帆輕輕點頭。

    「既如此,如何不向表妹坦承心事?」

    「夏大哥得知表妹最想親手種植一種奇卉,便遍踏萬水千山,欲尋此卉的種子,以此向表妹表白。當時他尚不知三姐心意,還感激三姐幫他一同尋找花種,卻哪裡知道三姐的夢裡迴腸、心神交瘁?哪裡知道……」

    周娥皇心頭一跳:「天石舍人的表妹死了?」

    「死是沒死,卻至今不知她表哥的心意。因為芳心未屬,又沒有婚約,在夏大哥遊歷河山遍尋花種之時,她以雙全才貌被召入宮中,如今已貴為慧妃了。」

    周娥皇大驚:「你所說的這位蜀中奇女子,不會是蜀宮之中的『花蕊夫人』費慧妃罷?」

    「夏大哥此後心灰意冷,怪自己當初沒勇氣表白心跡,反而賣關子留書出走,就此入住我巾幗山莊。莊中卉木,便是從『花蕊夫人』故居裡移植過來的。他這位姓費的表妹,小字『含蕊』,故蜀主賜號『花蕊夫人』。」

    周娥皇聽到此處,忍不住歎道:「個中原委如此曲折,難怪!天石舍人住在『天石精舍』中,已是強忍心酸、勉強裝出恬淡姿態與摯友相處,了此半生也就罷了。豈料又得知邀月君子的心意,自己無法接受,更怕辜負佳人美意,只好就此出家了事,是以才有『此心醉裡托相思』之句。也不該怪他,怪只怪,世間何以有『情』之一物。」

    「三姐這一難過,便耽擱了下來,從此再無他人走她進心裡。」

    「難道,世間再無好男兒可以匹配這位飄逸雅致的三莊主了麼?」

    「匹不匹配,輪不到我風丫頭來說。不過確有一位俊才對三姐生了仰慕之心,你們還見過——智明大師的俗家弟子,少林寺高鏡如,號『連風走雲』的那個。」

    「呀,是他!難怪邀月君子出一句『生男埋沒隨百草』,他立刻續上『草不謝榮於春風』,原來早就有心親近。此人不錯,淡泊磊落。」

    「你說不錯哪有用?你又不是三姐!」北宮千帆怏怏地道:「還有那個氣死人沒種的詩銘哥哥,真想咬死他!」

    「莊公子對裁雲樓主負心了?」

    「他敢!我是氣他不向二姐表露心跡,若是步了夏大哥後塵,豈不冤枉!」

    「莊公子成了第二位天石舍人,你確實也很冤枉!」

    「關我什麼事?」

    「邀月君子尚有高公子來仰慕,你卻去哪兒尋一個自甘倒霉的人來接替此任?」

    「那我也剪頭發出家好啦!」

    「出家人戒貪嗔癡,又不許喝酒,你怎麼受得了呢?」

    北宮千帆搗她一拳,惱道:「我已是十面埋伏了,你還消遣我?」

    「你還觸了誰的霉頭?」

    「獨貞哥哥不知何以和四姐吵起架來了,倘若莫公子仰慕四姐給他知道,他們吵架又和莫公子有關的話,我會被獨貞哥哥剝皮拆骨,不得好死的。誰教莫公子是我引見給大家的呢!」

    「這種事只能隨緣,強求不得的。對了,董非公子和梅淡如公子又怎樣了?」

    「兩個我都很久沒見了。不過,東土姐姐似乎對姓梅的渾小子印象平平,看他造化罷。不過這小子眼光倒不錯,看上的居然是我們山莊的第一美人。董非那死小子不提也罷,去年初少林寺一別以後,再無消息,中原姐姐早忘了那些陳年往事,現在和東流哥哥……嘿嘿!」

    「『東俠盜』易公子?」

    「是呀,我聽了,開心得一夜沒睡,攪得三姐也不能睡,整晚就聽我笑。」

    「慧劍斬情絲,盡忘前塵,也不失為一種態度!可你又高興什麼?」

    「你難道不高興?還記不記得曾和我交過手的段姑娘?」

    「跟你一般刁鑽的那位?」

    「哼!當日結了這個梁子,看她鞭法路數,乃師承於我風海師兄。」

    「當日聽斐宮主提過!」

    「這丫頭武學悟性真差,本打算只教她二十天,卻耽擱了二個月。真是個燙手山芋!」北宮千帆當下將去年入宮見趙匡胤,收段素丹為徒的事向周娥皇說了,聽得她津津有味。

    北宮千帆另撿了些江湖趣事說給她聽,又取出一本冊子給她:「含蕊姐姐入宮前曾編撰《古卉譜》一冊,專搜百種古今奇花異卉,我和北斗輪流抄寫得此副本,你這位雅人懂此情趣,便捎來贈你,也算替蕊姐姐將她的心血傳世。」

    周娥皇大喜接下,笑道:「你若他日有緣,不妨將我修復的《霓裳羽衣曲》副本代贈於這位『花蕊夫人』,傳我神交之心意?」

    「這個自然!」

    忽聽一人笑道:「什麼事情如此開懷,笑得聲震山嶽的這位姑娘,莫不是臨風居士?」只見一個女子盈盈而入,儀態萬方、端雅秀麗,正是永嘉公主。

    ※※※

    李煜心中傷痛,提筆詩曰:

    「永念難消釋,孤懷痛自嗟。

    雨深秋寂寞,愁劇病增加。

    咽絕風前思,昏朦眼上花。

    空王因念我,窮子正迷家。」

    禿筆一扔,李煜不覺淚眼潸然。

    忽聽小陸子在門外稟道:「北宮千帆姑娘入宮,進見皇后娘娘來了!」

    李煜略一定神,道:「宣!」

    瑤光殿西室。

    北宮千帆悄悄走近,見周娥皇容顏憔悴,卻沐浴正裝、雙眸微閉,端正地躺在床上。

    「娥皇姐姐!」她心裡一痛,低低地道:「風丫頭來看你了,給你解悶!」

    周娥皇雙瞼微微一顫,並未睜開眼眸,卻將頭向床內一偏,不理來者。

    見她病重之後,憔悴虛弱如此,北宮千帆不敢多加打擾,便輕輕走開,同李煜走入前廳,才問道:「不過才一年光景,娥皇姐姐怎會病體如此沉重?」

    李煜垂淚道:「初時不過是小病,後來病體愈沉,太醫倒說尚有救治的希望……豈料前日仲宣暴疾而夭,年不及四歲,這便……」

    北宮千帆皺眉道:「娥皇姐姐病重如此,怎麼不將仲宣的噩耗先瞞下來,竟然讓她知道?仲宣伶俐可愛,我這無干之人於安健無疾之際,聽了尚且悲痛——你是怎麼為人夫君的?」

    聽她責備,李煜也不反駁,低頭道:「仲宣聰穎伶俐,最得娥皇寵愛,這些日子早晚必來向他母后請安。今早娥皇見仲宣未到,便詢問宮人,太監宮女都不敢說,誰料午間娥英來探視她,無意脫口而出,她吐了一口血之後,便成你現在見的這樣了。」

    「娥英是個什麼東西,竟敢如此口沒遮攔。怎麼不打下去?」

    李煜見她既急且怒,囁嚅道:「娥英乃娥皇的妹妹,我的小姨,比你還小些,自然年幼無知。這不能怪她。」

    「哦,想起來了!」北宮千帆冷冷道:「『劃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原來是她。你倒會憐香惜玉!」

    李煜臉上一紅,輕輕地道:「你……知道?」

    北宮千帆橫掃他一眼,又道:「你那位小姨,剛才我在瑤光殿外曾驚鴻一瞥,果然是年輕貌美,可媲美我巾幗山莊裡的侍女。恭喜你舊的一去,新的即來!」

    李煜不敢與她對視,將臉轉開,低低地道:「說笑了!」

    「我和你說笑?看來你小姨大人進宮探視姐姐,『脫口而出』的,不止仲宣一事罷?」

    李煜忙道:「實在是娥英年輕不懂事,便是不慎失言,也屬有口無心。何況她是娥皇最心愛的妹妹。」

    北宮千帆長袖一拂,淡淡道:「恐怕你這位姐夫,比親姐姐還要疼惜於她罷?『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哈哈哈,好個曠世才華、千古佳句!」

    李煜滿面愧色,不敢面對她的逼視,低下頭去默然無語。

    北宮千帆再一拂袖,淡然告辭,口中仍吟道:「『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絕妙好詞呀!可憐,可憐!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幾家歡樂幾家愁……」

    李煜驚道:「臨風,你去哪裡?」

    北宮千帆頭也不回,衣袂生風昂然前行,只森然道:「我可沒空去會你的小姨,你慌什麼?大內之中侍衛如雲,我敢奈何?」

    再也不理會李煜,就此跨出門去。

    出了瑤光殿,黛兒正欲引她上轎帶出宮去,忽見太監宮女在前面一陣亂跑。一個宮女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道:「皇后娘娘歿啦!」

    北宮千帆往轎中深深一坐,閉目不語,但覺心痛如絞。

    ※※※

    「花落江湖萬里隨,春殘無奈盡芳菲。

    流波若付襄王夢,豈負紅顏歲歲癡?」

    又是春天。

    西子湖中,另一位佳人正泛舟彈琴,沉思不語。

    黃昏下,岸邊一位聆聽者心神蕩漾,忍不住取出簫來相和。

    日薄西天。「噌」一聲斷了弦,女子輕輕歎了一聲,不理會簫聲,自將瑤琴包了放入匣中,搖起槳來,緩緩行舟。

    「呼!」岸上的青年足下凌波,悠然躍上舟頭,注視著舟上低頭沉思的白衣佳人,一邊緩緩坐下。

    青年道:「三莊主言,到西湖有事要辦,不知高某可能幫忙?」說話的正是高鏡如,白衣女子則是西門逸客。

    西門逸客淡淡道:「我要辦的事,便是泛舟西湖,彈琴懷念故人,不必他人相助。高公子若是另有要事,邀月就不強留了。」

    高鏡如道:「江湖何其大,高某卻能幾度遇上三莊主,可說是有緣。既如此,何不結伴同行一程?」

    「邀月恐怕誤了公子行程。」

    高鏡如賠笑道:「江湖兒女浪跡天涯,既無目的,又何來行程?能與江湖故人同行一程,朝見旭日雲海、暮聞清音雅奏,人生之樂莫過於此。三莊主不嫌高某不解流水高山之雅意,對牛彈琴而牛不入耳,高某已然足矣。」

    「邀月卻恐怕公子高古之士,一曲俗奏有污清聽!」

    高鏡如忙道:「仙姿五劍,哪一位不是清新典雅、文武雙全的奇女子,兼又如此謙遜親和,更加令人欽服!」

    西門逸客眉頭一皺:「高公子不怕誤了行程,邀月卻不希望來者打擾了公子的雅興。我在此處另有人要等候,故此不走。」

    「三莊主約了人?罪過,高某是否多有打擾?」高鏡如口中雖在客套,卻戀戀不捨,身子遲遲不動,並無離去之意。

    「約的倒不是生人。不過是北斗也逛到杭州來了,是以候她於此,好結個伴。」

    高鏡如聽得不是男子,心中微寬,卻又有幾分忌憚「臨風居」中人的刁鑽。抬頭去看西門逸客,見她不語,自己又尋不出什麼話題來,便也不作聲。

    微風輕拂。夕陽之下,只見西門逸客白衣飄飄、黑髮悠悠,一個「逸」字,真是寫盡寫絕了這份清婉脫俗。

    高鏡如思潮翻滾,心中暗道:「在巾幗山莊之中,見她言笑舉止何等灑脫,怎的到此湖光山色之地,卻是這般沉鬱。難道,她所懷的故人竟已不在塵世了?」想到此處,忍不住替她難過起來。

    忽地想起那句「流波若付襄王夢,豈負紅顏歲歲癡」,心中又道:「啊喲!難道已經不在人世的,竟是她的心上之人麼?那就更不便出言相勸了,我該如何寬慰於她才好?」

    遠遠地,一陣笛聲悠悠傳來,歡悅悠揚,令人聞之而欣然。

    高鏡如循聲望去,見湖上一男一女正划舟而近。男的年約三十,神態悠閒、氣度從容,卻不知是何人。女的大馬金刀坐在船頭,俏臉含笑,正是「水仙子」客北斗。

    西門逸客見兩人划舟漸近,才勉強微微一笑,向二人揚手示意。

    客北斗遠遠便朗聲笑道:「三姑娘,讓你久等啦!」足尖一點,躍過來坐到西門逸客身邊,依然格格格笑個不停。

    西門逸客一瞥那男子,詫道:「你們怎麼會湊到一路的?怪哉!」

    男子將舟划近,笑揖道:「三莊主久違了!」

    客北斗搶著道:「早就聽聞西河幫威名不小。正好遛到了太原,便動了念頭想去探探。豈料夜探西河幫太原總舵,被谷幫主逮了個正著,沒人陪我玩,順便邀上他與我同下江南。」

    高鏡如這才知道,此人正是西河幫幫主,「忙裡偷閒」谷岳風。

    西門逸客搖頭道:「又學風丫頭那套老伎倆,去偷人家幫中的什麼信物,就這麼被谷幫主擒了罷?你們『臨風居』裡,真是一幫小魔頭!」

    客北斗嫣然道:「學五姑娘是沒錯,可也不似你說的如此差勁呀!若非許混蛋……許、許庸夫和許凡夫先生叫人用繩索來絆我,也許還能和谷岳風大幫主過上幾百招吶。哼!」

    「好啊,夜探人家總舵,師出無名亂交手,還罵人家什麼什麼,直呼幫主名諱——風丫頭的興風作浪本事,你倒真是青出於藍!」

    谷岳風見西門逸客責備,忙道:「三莊主有所不知。乃是有人膽敢夜襲我幫總舵,亮出了『八仙匕首』來,暗算幫中庸夫、凡夫許家兄弟,適水仙子出手,許氏兄弟才躲開暗算。只因水仙子也是黑巾覆面、難分敵友,這才交上了手。也是谷某太莽撞,與水仙子交手過了八十多招,庸夫、凡夫令人用繩來絆,谷某才失手捉了她。幸蒙水仙子大度,並不介懷。」

    「『八仙匕首』?」西門逸客沉吟道:「這是第六把了!」

    谷岳風點頭道:「不到五年,已出了六把匕首,武功路數又極為相似,該是同一批人。」

    客北斗道:「丘少堡主也這麼說。我們昨日在靈隱寺見過東土姐姐,她要去揚州,丘少堡主與她結伴過去。」

    西門逸客微詫道:「東土怎麼又會撞上丘少堡主?還真巧!」

    客北斗道:「東土姐姐在金華撞上一干色膽包天的毛賊,丘少堡主不知怎麼會得了訊息,趕去援手,替東土姐姐把那些不知死活的東西趕走,不讓她出半分氣力。他們就這麼從金華開始結伴同行了。來杭州以後,游過西湖,他們又轉到靈隱寺去拜訪故人,我正好也帶谷岳風——幫主去玩,遇到他們正打算結伴去揚州。」

    「奇怪,東土男裝出門,而且言行謹慎,怎麼又會遭人盯梢?姓丘的倒趕得及時。你們風姑奶奶又野到哪裡去了?沿途也沒見過她的記號,不會又有什麼整人大計罷?」

    「自昭惠後一去,我們姑娘一直悶悶不樂,拿著那冊《霓裳羽衣曲》,不是彈琴就是發呆,還唸唸有詞。這不才下山,到大理會丹鳳公主去了麼?再過兩個月,她大概會去懿陵憑弔昭惠後罷。唉,年輕貌美、才華出眾,竟如此而去了,難怪姑娘不開心。」

    西門逸客念及當日的溫馨情形,又感懷自身的相思之苦,也不禁黯然。

    谷岳風見氣氛凝重,一聲輕咳,笑道:「既到杭州,何不去我童舟兄弟的分舵小住幾日?童兄弟對山莊的各位,可都仰慕得很吶!」

    客北斗立即拍手贊成:「童舵主可是我們五姑娘的新同門師兄,不去他的水寨熱鬧熱鬧,倒顯得沒把他瞧在眼裡。人多些湊在一起,才更好玩更有趣,對不對?」轉頭向谷岳風笑道:「谷岳風——幫主,我們是深夜探訪好呢,還是趁著天沒黑,現在就過去?」

    谷岳風笑道:「水仙子這麼喜歡『深夜探訪』,我太原總舵隨時恭候仙駕。至於童兄弟這邊,他是個老實人,仙子又怎會屑於欺負他?要捉弄,也該找奸詐如谷某之輩才好!他日仙子駕臨,扮鬼妝神,我同樣待為上賓。」

    西門逸客自懷心事,懶得加以責備,只是冷眼旁觀。

    高鏡如在一旁暗自搖頭:「果然有其主必有其僕,近墨者黑一點也不假。難怪每有臨風居士蹤跡之處,必然一片狼藉,教人頭大如斗!」

    客北斗手舞足蹈,雙眸閃閃發亮,朗聲笑道:「一言為定?哪天讓姑娘把我易了容,也變成一個谷岳風,讓你們的許庸夫、許凡夫一起來擦亮眼睛,辨一辨『真假幫主』!」

    谷岳風見她坦率稚拙的笑臉俏如雲霞,清淨澄澈的鳳目亮若晨星,心裡微微一動,點頭笑道:「奉陪到底!」心底裡從未有過如此刻般的開懷,迎著她坦蕩的笑容,也放聲大笑了。

    ※※※

    宋,乾德三年。

    蜀,廣政二十八年。

    宋軍入成都,蜀主孟昶降,後蜀亡。立國三十二年。

    蜀既亡,孟昶後宮佳麗皆為宋所擄,盡入宋宮。

    宋主趙匡胤久聞蜀主費慧妃「花蕊夫人」才藻風流、品貌超群。是故召之入宮,令她即刻陳詩。

    花蕊夫人雖以亡國婦人之身,卻不卑不亢,口占《述國亡詩》七絕一首,成千古佳句:

    「君王城上豎降旗,

    妾在深宮哪得知?

    十四萬人齊解甲,

    更無一個是男兒!」

    ※※※

    上部完

    請看中部《夜長人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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