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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灰色的黃金周

作者:田中芳樹

    保守黨議員古田重平氏的匆忙出國,並沒有成為目前的主要話題,國會正值休會中,政界也比較平穩,商業媒體正為一流設計家的殺人嫌疑,以及有名的職棒選手婚禮這兩個話題,瘋狂地挖掘新聞,既非國民的偶像,又非常頑固的中年政治家,沒有人會為他的消失而失望哭泣,當其支持者突然發現並將之當成話題的時候,已經過了一段時間。

    但是,也有很早就知道這個消息,而欣喜若狂的人。鳥羽靖一郎在當天被叫去古田宅,戰戰兢兢地出了門,可是,古田宅邸的門卻深閉不開,按門鈴也沒有回音,他試著跟古田選區的事務所連絡,事務所的人員反而驚訝古田的消失,最後,好不容易從內閣官房副氏官高林處得知古田出國的極秘密情報。

    古田議員的凋落,使鳥羽靖一郎非常高興。對他的現在和未來具有威脅性的貪婪肉食物,突然問消失了,雖然不是他親自下手的。

    鳥羽靖一郎的臉色恢復光澤,食慾和體重也增加了。卑怯從兩眼消失,反而充滿自信的光彩。背脊挺直了,步伐也輕快了,說話的聲音也變大了,吃飯時也會哼歌,整個人都變了。

    「爸爸,別太囂張,適可而止就好。跳起來也沒關係,但小心別在著地的剎那間扭傷腳踝哦!」

    即使被女兒茉理諷刺,靖一郎也已經不介意了。古田父子不會再回日本了吧!回國的話,一定會因為種種舊惡被揭發而遭受逮捕。美國也好,巴西也好,喜歡去哪兒就去吧……。

    身為靖一郎恩人的龍堂兄弟,並沒有對姑丈述說自己的功績。長兄始也沒有將理事被解任的不滿掛在嘴上,只是以一名講師的身份,開始新學期的任務。不管他的地位如何,也未使過去的世界史產生變動,此方說拿破侖在滑鐵盧之役勝利等等。

    雖然這麼想,但是確實產生了某些變動,只不過不是過去而是現在。

    靖一郎隨著氣溫的上升而自信大增,他深信符合自己實力的運氣,以及符合運氣的實力,此時他都掌握在手中了。

    接近黃金周的時候,龍堂始被高等科的科長--其實是校長下令,叫到辦公室去。本來被前任院長--始的祖父認為應該是非常正直的教育者的科長,受到現任院長靖一郎的病毒空氣感染的結果,教育者應有的自尊心減退了,管理職的脾氣反而急速上升。真可說是一接近梅雨期,黴菌的活動就更加活躍。

    「龍堂講師,對於你的授課方式,最近的不滿有表面化的趨勢。年代也不背誦,到其他大學參加考試的優秀學生都開始抗議。」

    甚至語氣都異於往常。稱之為「講師」,好像在嘲笑始現在的地位。

    「是嗎?」

    「連學生的襪子有沒有折三折都睜隻眼閉只眼,這樣不會太懶散了嗎?」

    「問題是……襪子沒有折三折會給誰帶來困擾嗎!」

    始百思不解,規則是為了不增加別人麻煩而存在的東西,事實上,提到祖父的生前,共和學院的校規只有兩點而已,就是「不增加別人的麻煩,遵守社會的規則和禮節」。姑丈擔任院長之後,卻胡亂增加校規。

    過去,像立正的時候腳尖張開三十度,或是襪子要折三折等歇斯底里的校規並不存在;也沒有分不清教師與刑務所看守兩者間差異的老師。也沒有學生藉著凌亂的服裝和抽煙,反抗苦悶的校規。並沒有要以那種方式反抗的必要。

    「……龍堂講師,你身為教師,卻不打算讓學生守秩序嗎?我不得不對你的適任性感到疑問。」

    高等科長的臉充滿惡意的模樣,這不是教育者應有的臉。

    原本對這個人並不抱持著反感,始索然無味地望著他改變的容顏。姑且不管身為院長的姑丈,高等科長應該理解始的授課方式,這種想法也許太天真了吧;仔細考慮一下高等科長的立場,他為了保往自己的地位,也就不得不對院長表示自己的忠心,就如同許多公立學餃的校長,也總是要看教育委員長的臉色。

    「我不認為自己的授課或考試方法不對,應該是因為現在這種作法仍然很少的關係吧:我們不能硬要求得到別人的理解和協助啊!」

    始如此認為。自己討厭受到壓迫,當然不會壓迫他人接受自己的理想,只是,在心情上總會有些不快。

    真正令始感到不愉快的,是失去理事地位這件事,竟成為這種老師們的免罪護身符的感覺。

    「最低等的歌手不見得是最低等的人類,而最低等的教師則是最低等的人類。」

    祖父生前這麼說過,這是教育者自我警戒的話,在一九八0年代,日本全國卻將這種表現轉化成了現實,直接或間接逼學生致死的教師急速增加,使得誠實的教師們傷神。在愛知縣的公立學校甚至定出「穿白色內褲」的校規,教師們要女學生脫下裙子以便檢查內褲的顏色,竟然產生一這種非精神正常情況下的行為,就共和學院的立場來看,這雖然是外界所發生的事,然而,這個風潮總有一天會衝破屏障侵入校內的。

    「真是受不了……」

    從高等科長室出來,始一邊在走廓走著,一邊抱著胳膊沉思,是否要與姑丈對決,重拾學院的建學理想呢!或者放棄沉溺的船,重新造就新天地呢!不論哪一個都令人憂鬱,卻又面臨不得不選擇的時刻急速來臨了,姑丈不斷地向外甥硬逼而來。

    這時候,他甚至覺得或許古田重平這個暴力派的不道德政冶家,握有制止靖一郎爆發的頭箍吧,又或是古田身上的躁病性權力污染病毒已經傳染給靖一郎,使無免疫系統的患者轉變成重病。

    龍堂家四兄弟全部都所屬於共和學院。

    「始哥哥如果連講師的職位都被辭去,我們該怎麼辦才好呢?」

    「是啊!我們的戶口名簿上,監護人的職業欄上一定會填上『無』。」

    「說不定連住址也改成住所不定呢!」

    雖然年紀小的兩個太過缺乏危機感,事實上,如果漠視姑丈的權勢生活權還不知道會被侵害到什麼程度呢!

    「天真的或許是自己吧?」

    始開始有些煩惱地想著。

    ※※※

    事態進展得很快,連吃驚的時間也沒有,四月的時候,始被召到院長室。

    院長室的書桌從前代以來,一直是老舊而堅固的櫻花木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換成英國制的桃花心木書桌。鳥羽靖一郎不文雅地坐在那裡,也沒有請進來的始坐下,突然開口說話。

    「只能讓你再當一學期的講師。由於高等科長如此呈報,我也無法袒護你了。站在組織上的立場,絕不能公私不分。」

    「真是漂亮的意見。」

    「你也這麼認為嗎?」

    「這話真難想像是出自拿前任院長女婿為理由,從理事變成院長的人。」

    說完之後,始對自己感到嫌惡。不管怎樣,總是一種低層次的厭惡。對靖一郎卻頗具刺激性。由於憤怒和動搖的緣故,他的臉色發青沉默不語。此時,始的話和靖一郎的反應是沒有關係的。

    --如果能反駁回去就算了,但他卻作不到,不論是好是壞,這就是靖一郎的界限了。

    「是,是的。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先說的。」

    「什麼事!」

    「今後不許再接近茉理。」

    「她的善意是很好,但是讓未出嫁的女兒做家事,卻毫不在乎的態度是不妥的。從今天開始,我會先要求茉理不要再踏人龍堂家。」

    始的表情變得很嚴肅。

    「對茉理的善意甘之如飴這點,我會確實反省。但是,這不是茉理和姑丈的問題嗎?」

    「這是命令,不准接近茉理!」

    「我如果辭去講師的工作,跟院長就沒有關係了。你憑什麼對我下命令?」

    「我是她的父親!」

    靖一郎大聲叱責。被叱責的人只是稍微揚揚眉,叱責的人臉色從紫紅急速轉成青色。由於做了不太習慣的事情,自己反而驚慌失措。狼狽狂亂的結果,靖一郎欲重整態勢不成,反而向前方仆倒。他也不道歉,相反地,說出非常強烈的話語。

    「古田議員的笨兒子與你們相比,還勝過你們呢!即使他再粗暴、卑劣,至少那傢伙還是個人!」

    大吃一驚的不是被說的人,反面是發言的人。他彷彿想追趕自己聲音的軌跡似地,害怕地看著始。始的表情非常鎮定。

    「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聲調非常穩定,但是當靖一郎看到始的雙眼時,竟連動也不能動。漲大的自信彷彿被刺破的汽球一樣萎縮了;自從古田議員消失以後,他第一次沉浸在充滿恐怖的後悔中,很可惜,靖一郎並沒有讓時空倒轉的能力,他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我、我知道。」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不知你是否知道,還是別人告訴你的!」

    始的聲音仍然平靜,表情也很鎮定,但是,對姑父的壓迫感實在非常大。

    「也、也不是別人告訴我的。我只是知道而已。」

    「哦,是嗎!那麼可以告訴我你知道什麼嗎?」

    發問的順序有些混亂,有一半是故意的。

    靖一郎已經完全捲入始的步調中了。身為院長和姑丈,原本打算引導立場較弱的始,卻因為始的一個眼光,而顛倒了原本強勢的立場,實在很沒面子。不過,這也證明了或許靖一郎不是個從心底的壞胚子。只是隨著情緒和情勢的判斷,見風轉舵而已。

    雖然如此,始並沒有因為姑丈此時笨拙的情勢判斷而滿足,他瞪一下看起來像快要窒息的金魚般的姑丈,準備再發問。

    此時響起敲門的聲音。剎那間的空白,靖一郎彷彿抓到救命的繩索。

    「進來!」

    幾乎是以叫喊的聲音回答,三十多歲的女秘書不斷壓抑不解的神情走進來。

    「院長,是一位名叫奈良原的客人求見。聽說跟你約好了……」

    「啊、是的,我忘了。馬上請他過來,」

    他拚命地重整自己的表情和聲音。

    「始……不,龍堂,今天到此為止。回去吧!改天再跟你連絡,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這種隨便的說法,顯得他態度不沉著。

    始默默地一鞠躬。看到姑丈的醜態之後,想追根究底的想法也消失了,還是假裝笨一點比較好。自己的兄串們即使有敵人,也不是這個人。

    走出院長室的時候,在始的背後感到安心而擦著汗的姑丈,小氣又狡猾地注視著他。和始擦身面過進入院長室的男人,稍微看了他一下。一個陌生的臉。

    ※※※

    後來,對龍堂家的攻擊,以意外的形式出現。

    那一天,為了在黃金周前領取一些生活費和娛樂費放在手邊,中午三少爺終前往銀行領錢。然面,將金融卡插入提款機,卻只有卡片退回。被終詢問的行員,很事務性地回答:

    「這張金融卡無效。」

    「無效?怎麼會這樣呢!密碼正確,儲蓄的金額應該足夠啊!」

    終瞪著行員。雖然不及長兄的眼光凶狠,但是十五歲的少年有此強烈的目光,行員明顯地向後退。

    讓終等了十幾分之後,一位年長的行員過來將金融卡還給終,語氣雖然很客氣,卻用著彷彿見到犯罪者的眼光注視少年,慢慢他說明情況。

    「由於有疑點,所以關掉客人您的戶頭了,請您務必見諒。」

    「有疑點?」

    「抱歉,我無從回答。這是上級的指示,像我們這種下級的人是不清楚情況的。」

    「那麼,請你們的上司出來。分店長還是誰都行。」

    「現在正在接見重要的客人,不大方便離席。本行會再與您聯絡,今天就請您先回去。」

    內心姑且不論,臉部堆滿刻磚的笑意,中年行員說完敬禮之後即轉身離去。

    終簡直想從背後踢他一腳,但是他不能這麼做,只好憤然地離開銀行。

    在打烊之際趕到另一家銀行,也遭受到沒有擔保不能申請借錢的對待,終滿懷憤怒及失望,只好先回家,回家之後,向哥哥們訴說事情的原委。

    「兵糧攻略出現啦?」

    始兩手交叉置於腦後。

    「雖然陰險,卻是很有效的方法。」

    在桌上排列的茶碗中一一注入茶水時,續如此評論著,生活費如果沒有著落,龍堂兄弟的行動,不論在心理上或物理上,都明顯受到限制。「敵人」的本體竟然具有從裡面控制銀行,使儲金封鎖的影響力。始重新領悟到自己處境的危險性。

    「連這種策略也想得出來。以前都沒注意到,實在太大意了……」

    銀行員操作電腦,從他人的戶頭不法取得儲金,轉入龍重家的戶頭。被逮捕的行員供稱龍堂兄弟是共犯。結果,龍堂兄弟中年長的二人,當然會以霸佔的共犯而被逮捕。這種力量,「敵人」應該也有吧!

    「不要胡說八道。」

    「終,你之所以說這是胡說八道,是指可能性,還是道德性呢?」

    「兩者皆有!」

    「但是,今天的事情真的很過分。本來就是屬於我們的儲金,現在竟然不能領用。照這樣過下去,豈不餓死了?要是我們使出實力渡過難關,不正符合那邊的希望了?」

    聽到使出實力,終和余都發出有點危險的目光笑著。

    「你們想用也無所謂,但是,千萬不可以被捕,倘若被捕的話,一定要保密,不可洩漏。」

    續告誡弟弟們,然後轉向哥哥詢問是怎麼回事。

    「嗯,是一種示威行為,也是一種交易手段吧!我想不致於讓我們餓死。其間該會有某些接觸吧!」

    接著,老ど余一本正經地悲觀預言。

    「雖然不會餓死,可能也會營養失調呢!」

    「才不會忍耐到那種時候!」

    終怒吼著。

    那一天什麼辦法也沒有,利用剩餘不多的生活費度過晚餐。翌日的禮拜天,大家商量著明天再去一趟銀行的時候--

    「啊!太好了,大家都還沒餓死。」

    一邊大聲說著有點不祥的台詞,鳥羽茉理抱著紙袋出現了。已經接近中午了。

    「哈,我帶來可以變出任何東西的魔術紙袋哦!」

    排列在桌上的,正是可以緊急救助這個缺食家庭的物資,東西之多宛如一座山。各種類的漢堡成堆的堆積看,大瓶的可樂也有三瓶。

    「茉理,你真是女神!」

    續合掌模仿拜神的樣子。

    「發生的事,余大致在電話中告訴我了。始,你想這是我爸的陰謀嗎!」

    「我想姑丈不致於有力量支配銀行。可能是其他更陰險惡毒的傢伙幹的。」

    「單只有爸爸的話,應該不會想到這種做法。」

    女孩嚴厲地評論。

    「姑且不論,可以的話,不妨用這個。」

    茉理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始勉強吞下口中的漢堡碎塊,用可樂潤喉之後,接下信封瞧瞧裡面的東西。

    「魔術紙袋之後,接著是魔術信封嗎!為什麼有這麼大筆錢!」

    「媽在以前用我的名義預先定存在郵局的錢。剛好有一百萬圓。目前我還用不到這筆錢,始,請用吧!」

    的確,郵局的定存儲金,對飢餓作戰的策劃者可說是盲點。可見,他們沒有注意到茉理。或許,這也是計算中的事,他們沒有將龍堂兄弟逼到走投無路的意思吧?這麼說來,示威的可能性較強,除了威脅外,還想求得施恩圖報的接觸吧!不管怎樣,這個時候可以保障行動自由的,就是現金了。始不再發愁了。

    「茉理,感謝你的幫助。」

    「別太在意。我會跟你算利息的。」

    「別說利息,還會加倍奉還。」

    始說得像二流的詐騙者,但是,感謝的心情是真的。茉理神氣地笑著:

    「十八歲就成為債權人,感覺不錯哦;累積利息真有樂趣,我會慢慢等!」

    茉理回去之後,龍堂家年長的兩人換到祖父的書房。年少的兩人,為了滿足正在發育中的食慾,仍留在餐廳裡忙著吃。

    「茉理的確很傑出。真是歹竹出好筍的好例子。」

    「總之,靠這筆錢既不會餓死,也有活動資金了。」

    始坐在老舊的沙發上翹起腿,毫不提及茉理的意思。

    「在這個尚未用完的期間,我們應該給飢餓作戰的主謀者相對的處罰吧!」

    且不論家訓,龍堂家的家風本來就不是軟弱的和平主義。即使是看起來很乖的ど子余,也有不少英勇故事。只是和哥哥們比起來,沒那麼引人注目罷了。

    「但是,對方似乎是可以從內部支配銀行的勢力家。稍有差錯的話,較勁的對手說不定成為日本呢!」

    「那時候就離開日本吧!」

    始乾脆地斷言。不知是膽大或是感覺遲鈍,連動搖的神情也沒有。

    「雖然我們想在日本過著平靜的生活,但要是日本加以擾亂的話,我們沒有必要低頭尋求和解。」

    「只是逃走嗎?」

    「怎麼會?反正要逃走的話,在那之前先把習題和預習複習全部做完。」

    他厭煩地撥開掉落到前額的髮絲。

    「不過,也不必那麼出風頭。危難軍事資金的出資者,也是不好意思。首先,還是先整理分析發展至此的情況吧,說起來,我們必須碰到這種情況嗎?」

    如果追究下去的話,最後將會暴露出龍堂家本身的秘密,然而問題是在跟前。是誰想知道這個秘密呢?因為太想知道,因而變成不當干涉嗎?

    「歸根究底,是所謂大人這個人物掌握著大關鍵吧?」

    「不曉得是大人或小人,就好像連上野動物園中也看不到的珍奇異獸,正在日本徘徊。吃了它的肉,大概會中毒吧!」

    始似乎覺得沒趣地笑著。

    「古田議員所說的高林警官,和我們不得不敬愛的偉大姑丈。要登上大人這座山的途徑,就是這兩個吧!」

    對於續的意見,點頭同意的始又再度苦笑著摩搓下巴。

    「我對鳥羽姑丈的確有點尊敬。因為生出像茉理這樣的女兒,也是他的功勞。」

    始非常清楚,膽小的姑丈對妻子的家族--亦即龍堂家,抑有一種奇怪的自卑感。那種自卑感甚至及於自己的女兒,站在姑丈的立場上,真是又可惡又可憐。

    為了解除這種自卑感,姑父深信只有藉著他的手,擴大發展共和學院才能達成。因為始知道這個事實,即使感到憂鬱,終究不會憎恨姑父。續基本上和哥哥是一樣的,但是他也有更毒辣不寬容的一面;如果哥哥允許的話,勢必會徹底向姑父行使「報復的權利」。

    「續哥他即使去搶銀行的時候,大概也不會說把錢交出來,一定會說請把錢拿出來。這種類型,其實是最可怕的。」

    終曾經這麼說過。續也不加以否認,只是無言地笑著。事實上,續的脾氣之強烈,從外表是無法想像的。念高中的時候,有一次走到後街,曾經突然被別校的生活指導老師抓住頭髮。由於頭髮是棕色的,被誤認為是染髮。當時這個異常的教師大搖大擺地走著,甚至強迫他「把棕髮染成黑髮」,做些像是精神不正常的事。那個老師平常在校內就習慣帶著竹刀,在校外就帶著剪刀走,學生們都很怕他。

    「染什麼頭髮,打算當大明星嗎!讓你變光頭!把學校和你的名字告訴我!」

    口中操著像暴力團體的威脅口氣,當這名教師在不當的責難結束,正面接觸到少年的眼光以後,突然間失去意識昏迷不醒。

    頭髮被自己的剪刀修理得一塌糊塗,頭被蒙上全是垃圾的塑膠袋,直到深夜才被巡邏的警官發現這名昏倒的教師。他所教的學生們都暗中稱快。犯人卻消失無蹤遍尋不著。

    因此,續接下來所說的話,語氣中充滿恐怖的意味。

    「我們去問一問古田所說的內閣官房副長官高林吧!」

    始諷刺地笑著。

    「我看穿古田的陰謀了。不想自己一個人滅亡,所以要連敵手也一起拖下水。雖然如此,他說的未必都是假的:我想,這個所謂大人的傢伙,真正的原形應該是這個。」始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本書交給弟弟。

    「這本書是?」

    「在古田的書房裡,有加上簽名的書。我記得在鳥羽姑丈的書房也有一本同樣的書,就擅自把書借出來了。」

    書用帶箱的厚龍包裝,題名是「儒教精神與日本再建」。非常昂貴的書,同樣的價錢大概可以買到五本普通的精裝書。發行這本書的出版社,以絕對不發行漫畫雜誌和卡通情報志的強硬作風著名;續從哥哥手中接下這本書,看一看作者的名字。

    「船津忠嚴……」

    般律忠嚴,九十歲,人名錄上出現他的名字時,冠以「哲學家、教育家」的頭銜。始所知道的也僅限於此,不過在祖父的葬禮上,送花圈來的人當中有他的名字。也有其代理人帶奠儀前來,當時也回贈奠禮了。因為當時覺得還是不要太表面做答禮比較好,所以沒有直接面對面認識的機會。

    此外,聽說其人是一個大資產家,除了是二十個以上的學校法人之外,另擁有森林,土地等龐大的資產供其運用。

    然而又有一說,那些資產是他人和法人的名義,本人的個人資產則微不足道。傳聞很多,但真正的事實卻令人沒把握。

    「似乎出資幫助許多團體,利用戰前留下來的人脈和金脈,對財政界的影響也很大。類似一種教祖或帝王學等等。但是,他如何構築這麼多的資產金脈呢?」

    「哲學,雖然不認為那是賺錢的學問。」

    「不見得吧!孔子的子孫與歷代的中國王朝黏連著,聽說不也過著勝於王侯的奢侈生活?」

    始的語氣非常狠毒。續點點頭,又歪著頭思索。

    「但是,不論是教育家或哲學家,何以與古田那種不道德的政冶家勾結呢?」

    「應該不是受到哲學的吸引吧?繩索一定是用鈔票捆和權力編成的。猛抓住這種繩索,正是像古田這種傢伙最拿手的伎倆了。」

    「丟繩索的一方,一定也選擇這種人投擲吧!」

    「……這次的事件,不也是為了製造丟繩索的機會,所賣弄的小花招?」

    續表示同意。這樣看起來就比較明瞭了。問題是丟繩索的人,其目的、動機何在。

    然而,這種有鈔票和權力的人,為什麼和龍堂兄弟的祖父有關聯,也是一種疑問。政經界的後台等種類的生物,是祖父生前最忌諱厭惡的。

    「等一等。如果就種類而言的話,去世的人應該會在日記或信件上,記錄所有的事實和真像吧!」

    「祖父會寫嗎?有可能,但是,祖父的日記、信件。稿紙之類的東西,暫時先放著不管,這也是大哥說的。」

    「是的,我想改天好好整理,出版看作集。而且……」

    「而且什麼?」

    「祖父曾對我說過,在余成人之前,盡可能不要動手整理。因此,我已經打算就那樣放著過五、六年……」

    始露出沉悶的表情搖搖頭。

    「祖父也是暗中示意的人。畢竟,沒有將我們真正想知道的事告訴我們。」

    對於哥哥的話,續露出深思遠慮的眼光。

    「或許那個叫做大人的人物,比我們更清楚有關我們的事吧!」

    「嗯!有可能。」

    始又盤起腿。

    「不過,如果這傢伙的動機和目的不良,即使他知道什麼,也會為了自己的方便加以扭曲事實吧!」

    這時候,有人敲書房的門。臉上堆滿飽食感的終,拿著一封信進來,交給次兄續。

    「這是什麼?」

    「情書哦!」

    「既是兄弟,這樣好像違背人道那。」

    「你在胡說些什麼。現在送來的信是麻田繪理的哦!我可是確實交給你了。」

    續不知如何是好地瞪著迅速出去的弟弟,把視線轉向信件,露出困惑的神情。

    「被古田抓去當人質的女孩。」

    「我總覺得她很難應付。」

    「那麼你喜歡年長的女孩羅?」

    「不是開玩笑的。這和大哥說茉理很難纏等言不由衷的話,情況是不同的。」

    「為什麼把我也扯進去了。而且,我也不是言不由衷啊……」

    「對不起,我跟你道歉。但是我應付不了麻田繪理是真的。這怎麼說……總之很傷腦筋!」

    續現出非常困惑的樣子。

    「可是,也不是很可憐嗎?只因為是終的同學,就被綁架,而且頭髮還被剪掉。幸好沒有發生更糟的事,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總之不妨先看看信的內容。說著,續把信封拆開。大約測覽一下,歎了一口氣,把信放回信封內。

    「說最近想和我約會。」

    「不感興趣嗎?」

    「老實說,她們在想什麼,我實在有點搞不清楚……」

    「女人,是永遠的謎。」

    「你覺得是別人的事嗎?大哥。」

    「你認為呢!然而並不令你意外嘛!」

    始的臉上浮現一種詭譎的笑,並沒有馬上把話說出來。續聳聳肩,把信封丟到桌上。

    「我投降,你知道些什麼,告訴我吧!」

    「不妨去調查一下麻田繪理的雙親。古田父子之所以選擇這個女孩,絕不是偶然。」

    「發現什麼了嗎!」

    「有的。麻田繪理的父親,是我們學校短期大學部的副教授。」

    始苦笑。

    「想一想也有可能。我們二家都是同一個學校的老師和學生,可是短大副教授的名字,不見得能夠一一記往。」

    「……萬一是加害者和被害者,在知情的狀況下演戲做假呢?和古田通好,對女孩的父親不會不利吧!」

    「被綁架的本人或許不知實情,但就整體而言,情況好像不是透明無色的。」

    古田即使自日本消失,包圍龍堂兄弟的環境並沒有好轉。看來似乎有必要從根本徹底改善環境了。

    ※※※

    對身為內閣官房副長官的高林健吾而言,內閣總理大臣應該是他奉獻忠誠最大的對象。但是,對藉著派閥間的力量及政冶資金的操作,而獲得今天的地位,畢業於私立大學的總理,高林卻非常鄙視他。在高林的眼裡,這個人既無理念又缺乏政策,只不過是一個以獲得這個地位為目標,六十多歲的職業政客罷了。而一個沒有定見的男人,對官僚或財經界來說,應該是很容易對付的對象。

    然而,這一天高林前往位於目黑區碑文谷的總理私邸,報告內閣官房的雜務之後,正要退席之前被一個冰冷的聲音叫住。

    「高林。」

    「總理有什麼吩咐嗎?」

    「我想確認一件事。你的身份究竟是什麼?」

    總理的眉和唇有點僵硬。

    「被任命為內閣官房副長官,總理。」

    「很高興你還記得很清楚。看你最近的行動,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我是內閣官房的一員,當然忠心侍奉總理。」

    「形式上的確是如此。你這三、四年來,不在永田町或霞關,盡在鐮倉那邊工作,倒是非常專心。這個國家的政冶中樞究竟在哪裡?」

    忍無可忍的事似乎不只一個兩個而已,總理的語氣非常不悅。

    高林不屑地笑著。在自己背後撐腰的人物,其權威使他的態度極為猖狂。

    「剛剛的話,我就當做您沒問吧!總理,那也是為我們雙方著想啊!」

    「這個國象之所以能勉強形成獨立國的體制,也是因為鐮倉老人對『四姐妹』採取毅然的態度所致。你有所不滿的話,豈不等於背棄天理?」

    總理使用整個上半身呼吸,用力抓住椅子的手把。

    「『四姐妹』!鐮倉老人與四這個數字似乎很有緣。聽說他現在正被什麼四兄弟煩心呢!」

    高林的雙眼現出狠毒的光芒。

    「那種沒有根據的事是誰告訴總理的!」

    「我也有自己的情報網啊!高林。在你的眼中,只不過是一個裝飾品的總理,形式上仍是內閣之長,而且我也有當議員以來的人脈!!」

    「……原來如此。」

    高林點頭表示同意。全身仍然充滿狠毒,只是眼光稍微緩和下來。

    「那麼,您驅使這個情報網準備做什麼呢!該不會對鐮倉大人做出忘恩負義的事吧!」

    「我可沒那麼說!」

    「沒錯吧!」

    露骨的嘲笑浪潮,無情地拍打著總理的臉,穿著和服的總理血氣上升滿臉通紅。無言地閉上準備張開的嘴巴。

    「將近七十歲,好不容易才獲得的內閣首腦地位,要是一時受到感情的支配,就可能失去這個國家唯一的地位,這點您應該清楚……」

    高林好像開始運用他那虐待狂的感情,嘲弄地注視著制度上的上司。

    「據我所知,有好幾個人始終未得到大人的允許,卻仍固執地想成為總理,最後只有落空而已。想到那些,總理的確很幸福呢!」

    雖然沒有實力,卻能擔任一國的首相,這是誰的功勞,總理心裡非常清楚,故無言以對。

    「還有什麼不滿嗎?大部分的日本人相信總理是這個國家最高的權力者,不是有許多善良的男女,連握個手而已就感動地淚流滿面嗎!我真是非常羨慕呢!」

    總理心中充滿憎惡,瞪著制度上的部下。

    「那麼,我們就交換吧!那麼羨慕的話,交換也無所謂。讓你坐坐看任何人都羨慕的總理位子。」

    「哪兒的話,我不過是一介官僚而已,可沒有一國總理大臣應有的才幹。我有幾兩重,自己知道。而且,不僅對我,也是萬人幸福的條件。」

    充滿嘲弄地鞠恭敬禮之後,高林從首相面前從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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