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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彩虹之港 作者:田中芳樹 Ⅰ 晴朗的天空和高透明度的海洋爭相展現其碧藍的色彩。 帕爾斯南方的天空和海洋確實很美麗。如果以奇夫特有的方式來表現,那就是帶著「彷彿把碧玉和水晶溶入處女的眼淚一般的」清澄和深度無限延伸到遠處。隔開天空和海洋的遙遠水平線帶著淡紫色調,優雅地搖擺著。水面下的魚群清楚地透視著,飛濺的水沫像珍珠粒般閃著亮光,夏天的陽光包住這一切景物,形成了一個像是罩著藍色面紗的世界。 亞爾斯蘭、達龍、那爾撒斯、奇夫、法蘭吉絲、加斯旺德,再加上告死天使,一共六個人和一隻鷹搭上了由古拉傑船長所提供的帆船,離開基蘭城。他們對外宣稱是要去尋找偉大的海盜王的財寶做為軍用資金。士兵們也分乘在十艘帆船上,王太子府成了空城。 「那個島如果沒有藏寶藏就沒有什麼可取之處了。」 奇夫這樣批評,或許他是期望島上會住有像珠玉般的美女吧?如果真的夢想成真了,那麼,無聊的航程和暈船都有其價值了。 當帆船的影子消失在基蘭港外的時候,一個騎士響著清徹的馬蹄聲跑過俯視著港口的坡道。馬上的男人嘴角帶著冷笑,巧妙地操控著馬。 「王太子一行人離開了基蘭港前往沙夫迪島,王太子府唱空城了,現在正是佔領基蘭的大好時機。」 這個男人帶著報告在基蘭市飛馬狂奔。在城市的東北方,約一法爾桑(約五公里)之處有一隊完全武裝的海盜們正躲在樹林裡等著他的報告。 這個男人就是夏加德,那爾撒斯的老朋友。現在,他的真面目已經很明白了。他早就從胸懷大志、想要幫助民眾的一方倒戈為加害民眾的一方。 過了一陣子,夏加德立於在陸上行走的海盜們前頭,折回基蘭。 「那爾撒斯這傢伙儘管有智慧,看來也似乎早就老朽了。到現在還口出狂言要解放奴隸。」 這種事只要用大腦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了。夏加德毫不掩飾惡意地想著。到現在,那爾撒斯還主張解放奴隸、人人平等。真是疾人說夢話、做白夢。夏加德這樣在心時嘀咕著。帕爾斯在舊制度下就可以生存了,所以根本不需要什麼改革。就算再怎麼不公平,只要包括夏加德在內的一部分既得利益者能獲利就好了。 「那爾撒斯可真是個看來是聰明人的笨蛋。這傢伙不承認人類自出生就有高低的差別。連這種事都不瞭解,那還算什麼智者?」 夏加德之所以要說出這些話是為了告訴海盜們,他是遠在那爾撒斯之上的。海盜們則沒什麼興趣似地,連附和也不附和一聲。夏加德是在那爾撒斯之上還是之下,不是他們最關心的事。他們想的是要襲擊基蘭市,掠奪一空,讓王太子一行人知道他們的厲害。 和夏加德同盟的海盜們是貨真價實的「賊」,而不是號稱「自由的海上男人們」。他們專行掠奪、買賣奴隸、綁架人質要求贖金。這是他們的收入來源。 表面上是一個富裕的名士,暗地裡卻組織起海盜並控制他們,這就是來到基蘭之後的夏加德的真面目。這種雙重生活讓他有一種滿足感。他既擁有財富,也有暗地裡的權勢。美女、名酒、山珍海味都任他予取予求。而就在他想把基蘭監督納入自己手中時,那爾撒斯竟然出來攪局。 「現在王太子府裡面都沒有人了。他們為了去尋找那個根本不存在的寶藏而前往那個無人島。日後他們要為自己的貪慾感到羞恥。」 正確地說來,王太子府並不是完全沒有人在,至少還有王太子的代理人。代理人今年三十一歲,不過,是兩個人加起來的年齡數。 耶拉姆和亞爾佛莉德交換著極不友好的視線。他們同為尊王太子亞爾斯蘭為盟主的同志,這是不爭的事實,只是,有時候,同伴之間也會有互爭頭角的情形發生。 王太子府的本館南面有一個大露台。露台上放著大理石製的椅子和有著大葉子的亞熱帶樹的盆栽,從海上吹過來的涼風實在讓人心曠神怡。 耶拉姆和亞爾佛莉德坐在露台的椅子上等待著某件事的發生。一開始兩人乖乖地坐在那裡喝著薔薇水,可是,一旦有人開口說話,就馬上會引發一場爭吵。 「好慢啊!」耶拉姆這樣喃喃說道。 軸德族的少女帶著挑釁意味地回答: 「那爾撒斯的計算是不會有錯的!你應該也知道的。」 「可是就是有那麼一次。」 「什麼時候?什麼事?」 「你知道的啊!對那爾撒斯大人而言,那是他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失算。」 「咦?你不說是不是?你只不過是那爾撒斯大人身邊的跟班而已。」 「什麼叫跟班?小心你的措詞!」 「說跟班不滿意,那麼就說是包袱好了。」 兩人的舌戰突然中斷了,因為第三個人以強力但輕巧的腳步出現在露台上。他就是自稱「不管在搖晃的甲板上或是在穩定的大地上,都可以一樣安步當車」的古拉傑。 「來了!」 他只說了這一句話,可是,這句話就足夠讓耶拉姆和亞爾佛莉德緊張兮兮的了。兩個人真的是飛跳起來,遠望著外面。在王太子府的石牆之外,一群武裝的男人們開始蜂擁出現,刀劍像麥穗一樣閃著光芒。從附近建築物的窗戶裡探出一些臉帶驚嚇的人們。海盜們旁若無人地包圍了王太子府,看來似乎想開展一場巷戰。 「來了,有兩千人之多。」 耶拉姆一這樣說,亞爾佛莉德立刻就提出了異議: 「才不是哪!只有一千五百人啦!懦弱的人老是把敵人的數目看得比實際來得多。」 「哼!愚蠢的人老是低估了敵人的數目而自取滅亡。」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你們兩個還不停下來嗎?」 未來的基蘭總督不高興地叱責道。他不只是得守住基蘭市不受海盜們的襲擊,似乎還得保護這兩個留守的人。真是麻煩啊!他有一股想咋舌的感覺。 然而,古拉傑太小看耶拉姆和亞爾佛莉德了。他們兩人都很勇敢而且機靈,同時也是弓箭名手,對於自己該做的事他們從來不曾誤過事。古拉傑因為與他們認識的時間不久,所以尚未能瞭解他們的真正價值所在。 比古拉傑更小看他們兩人的人就是夏加德。夏加德甚至也低估了那爾撒斯本身,至於耶拉姆和亞爾佛莉德根本就不被放在眼中。 夏加德帶著近兩千名完全武裝的海盜站在王太子府門前。門緊緊地關著。這時,夏加德看到了站在露台上的少女,於是他便大聲地叫道: 「小姑娘,你認識我嗎?我就是那爾撒斯望塵莫及的夏加德。趕快把門打開讓我們進去!我可以饒你一命,幫你找一個最有慈悲心的奴隸商人!」 可是,亞爾佛莉德對夏加德的脅迫一點感覺都沒有。軸德族的少女精神奕奕地回話: 「望塵莫及?你怎麼能和那爾撒斯比?你只是因為一直居於下風而心有不甘吧?結果走偏了路,現在竟然敢在這裡口出狂言?」 「什麼?你說什麼?」 「捲起你那骯髒的尾巴趕快滾回去吧!那樣的話,就算再輸給那爾撒斯,也不會太遺憾啊!趕快回去吧!」 「……哼,我要割下你自以為是的舌頭,這個臭妮子!」 夏加德怒火上升。亞爾佛莉德的毒語正好刺中了他最痛的地方。正當他回過頭要命令海盜們強行攻破大門的時候,一陣角笛聲撕裂了夏日的空氣響了起來。 夏加德一陣愕然。這時,在後方的海盜們突然亂了起來。在弓箭飛射、刀槍亂舞當中,有人大叫「軸德族來了」! Ⅱ 當聽到軸德族的呼號時,海盜們大吃了一驚。 「軸德族?軸德族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他們的活動範圍不是在內陸嗎?」 這無異是違反的盜賊們的道義,破壞了個人的勢力範圍。海盜們是這樣解釋軸德族的行動的。他們從驚愕中驚醒過來,爆發了如雷的怒氣,可是,軸德族才不去管他們有多生氣。 「呀……!」 尖聲發出沒什麼意義的叫聲,荒野的剽盜們策著馬,射前箭衝了過來。 雖然顯得有些狼狽,海盜們仍然挺身應戰。他們舉起了槍、射出了箭,意圖阻擋剽盜們的突進,然而,一陣箭雨又從王太子府上射了下來。原來有一百多個射手就躲在屋簷上。在耶拉姆的手勢指揮下,他們一起站了起來,把如雨般的箭射向海盜們的身上。 海盜們形成被夾擊的態勢。一方面是王太子府的高牆上方射下密集的箭雨,另一方是軸德族的人馬來勢洶洶地猛撲過來,海盜們陷入進退不得的局面。 不管是軸德族或海盜,原本都不擅長於巷戰,不過,軸德族打一開始就佔了較有利的戰鬥態勢。海盜們則被局限於狹窄的地區,結果一大隊人馬就密集地擠在一堆。軸德族朝著他們猛射弓箭,同時揮起了劍在外圍猛砍。 戰鬥形成一面倒的趨勢。海盜們就像枯木一樣被擊倒,密集的隊形也不斷地削減而變得細瘦。人血飛濺、屍體不斷堆積,死亡的味道充斥著街區,幾乎讓生者感到窒息。 「可惡,怎麼會變成這樣……」 在混亂中,夏加德游移著他的視線。突然,他的視線固定了下來,因為他看到一個原本不應該在場的人出現在街區中。那爾撒斯正從不遠之外的石階上凝視著他。王太子和他的部下們也都在。夏加德的視線和那爾撒斯的視線撞個正著。 「你好像已經露出真面目了啊,我的老朋友啊!」 那爾撒斯的聲音中並沒有多大的感傷,也沒有一絲絲嘲諷的意味,有的只是指出事實的那種冷靜。而夏加德這一邊卻無法保持原有的冷靜。他的臉色變得像印泥一樣的紅,他尖叫道: 「那爾撒斯,是你設下的圈套吧?」 「你竟然會中了我這麼小小的圈套,真是令人惋惜啊!」 那爾撒斯冷漠的回答更讓夏加德怒火上升。他對著海盜們大吼: 「射箭!射死那個那爾撒斯!」 一個想要把命令付諸行動的海盜在搭上弓箭的那一瞬間,發出了野獸般的聲音倒在地上。一隻黑色的長箭在他的下巴上顫動著,沾著血水的箭頭從頸部後面穿了出來。這麼猛烈的弓勢當然是出自達龍的手。 好強的剛弓啊!看著嚇壞了的海盜們並露出勇敢笑容的達龍,在射出箭之後便拔出了劍。肉搏戰正是他的看家本領。 對海盜們來說,這一天是他們運氣最壞的日子。達龍的長劍形成一道死亡的旋風襲向他們。腦袋隨著噴出的血飛離軀體,手臂則發出鈍重的聲音飛向半空中,生命遂從那被刺穿的身體中抽離。那些從不知道什麼叫害怕的海盜們付出生命去瞭解到這個世界上竟有這麼驍勇的人。 一直在達龍背後守著的加斯旺德之行動也叫人眼花了亂。 他承接了揮斬下來的白刃,彷彿撕裂飛散的火花般發動反擊。被加斯旺德的刀光一閃而致咽喉迸裂的海盜朝著半空中噴出了鮮血倒在地上。 看著一個個相繼被殺的同志,夏加德不禁咬牙切齒;再度下了命令: 「抓住王太子!拿他當人質打開一條血路!」 他終於注意到這一件事--跟強敵糾纏實在是不智行為。聽到夏加德的命令,有幾個海盜便亮起了白刃衝向王太子。 亞爾斯蘭的劍技雖然尚未成熟,然而,他的身形卻異常矯捷,動作堪稱靈活。而且,這八個月來他也不斷地累積了實戰的經驗。他的劍威之所以引不起他人的注意實在是因為在他的四周有太多卓越的劍士之故。總之,想要試試王太子劍技的海盜們卻反而受到了慘重的教訓。 亞爾斯蘭擋開猛然刺過來的一劍,立刻就轉為反擊。只見他右、左、右不斷地斬擊,把對方逼得只有招架的份,亞爾斯蘭急速地改變了斬擊的角度,右手強勁地揮斬,敵人發出了致命的慘叫聲,像是要抱住那被砍斷的手腕似地倒在地上。 這個時候,亞爾斯蘭已經殺了兩個敵人。經過兩三回合的刀劍相向之後,在第四回合結束之前,亞爾斯蘭如電光似地刺出了劍尖。刀刃上沾滿人血,海盜留下了呻吟聲趴在地上。 看到第三個海盜露出膽怯的樣子,夏加德不禁怒火中生。 「閃開!讓我來!」 他怒吼著揮下了劍,朝著亞爾斯蘭跑了過去。亞爾斯蘭那如晴朗夜空顏色的瞳孔中充滿了緊張的色彩正欲迎上去。然而…… 「不要弄錯了!你的對手應該是我!」 阻擋了夏加德那充滿加害之意的劍尖,擋在他面前的人正是達龍。現在夏加德也無法改變方向,於是趁勢往前突進,刺出了劍。 夏加德的力量固然驚人,卻仍然遠不及達龍。在經過十回合激烈地拚鬥之後,夏加德自己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個事實。 在飛散的火花之下,夏加德快速地在腦海裡盤算著。難道沒有一個方法可以在保住名譽的情況下順利逃走嗎?只是,和他刀刃相向的對手發揮了剛速的斬擊和完美的防禦,讓夏加德無可乘之機。如果他大意地抽劍而逃,或許就會被對方一擊砍斷了身體吧?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夏加德只好又拼了十回合,然而,他的戰鬥力已經接近極限了。當他覺得已無退路的時候,兩個海盜拔開周圍的混戰波濤,出現在他們兩人之間,朝著達龍砍過來。很令人感動的是他們想搭救他們重要的夥伴。如果以三對一的話,或許可以擊斃這個驍勇的戰士吧? 然而,對戰只形成二對一。當事人夏加德立刻收起了劍,丟下前來救助自己的同伴自己逃了。 那兩個被遺棄的不幸的海盜相繼死在達龍那毫不留情的斬擊之下。就在他們成了犧牲品之時,夏加德突破混戰之網逃了。他推開了敵人和同伴,斬殺迎面阻擋的人,最後成功地逃到那一場混戰的外側。就在他跑上了石階,喘一口氣,確信自己已經成功地逃脫的時候,夏加德發出了慘叫聲。他覺得眼前的黑影在晃動,隨即感到右頰一陣劇痛。臉頰上的肉凸出,鮮血大量噴灑,夏加德從石階上滾了下來。腰部和背部都遭到重擊,人便暈了過去。加斯旺德跑到動都不動的夏加德身旁,鬆開卷在腰帶上的皮繩,結結實實地綁住了夏加德。 阻止主謀者逃走的陰謀之後,老鷹告死天使發出了鳴叫聲棲息在朋友的肩膀上。一點都沒有大意的老鷹搶走了最重要的功勞。 這場對海盜們來說實在是不幸的戰鬥終於結束了。只有五十個人勉勉強強地逃走,剩下的不是被殺就是被抓。 這場戰役其實完全按照那爾撒斯的計劃在運行著。散佈原本就不存在的財寶情報,把王太子一行人誘往無人島的是夏加德的計策,只是,那爾撒斯早就看穿了這一點,便來了個將計就計。亞爾斯蘭的船隊在離開港口之後,便立刻改變了方向,在無人的海岸附近停泊,然後上岸趕回基蘭。 那爾撒斯絕對不是一個薄情的男人。可是,他也絕對不會被感情蒙蔽了雙眼。自從知道老朋友夏加德惡劣的改變之後,他便極為注意夏加德的行動。如果太在意和夏加德的舊日情誼而讓現在的同志們受到傷害,這絕非他所願。而那爾撒斯所想出來的策略都一一實現了。對那爾撒斯而言,這次的成功並不是愉快的經驗。 「那麼,一億枚金幣是怎麼一回事?」 在一切事情都告一段落之後,亞爾佛莉德問到關於海盜王寶藏的事,那爾撒斯笑了笑。 「聰明的亞爾佛莉德啊,就如你先前所說的,一億枚金幣誰會去算清楚呢?打一開始就沒有什麼金幣。」 「什麼嘛!真沒意思。」 軸德族的少女發出軸德族式的感想: 「我以為至少也有傳說中百分之一的金幣哪!就因為太小氣了,結果陰謀才會失敗呀!海盜先生。」 眾人聞言不禁笑開了。 Ⅲ 本節由網友DavidLee錄入,如若轉載,請保留此行 唯一不能和大家起共鳴的是夏加德。半邊臉上染著鮮血,被用皮繩五花大綁的他只能勉強地伸長脖子。 「別太得意了,那爾撒斯。」 夏加德的兩眼中閃著光芒,充滿憎恨的聲音從牙齒間衝出來: 「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俯首稱臣。我一定會報仇的!我會讓你和那個你尊為君主的雛鳥流下悔恨的淚水!」 「不知好歹的傢伙!對王者竟然這麼無禮!」 加斯旺德滿腹怒氣,漲紅了他那微黑的臉回頭看著亞爾斯蘭: 「殿下,在這個傢伙的嘴上塗上辣椒吧!在我的祖國,對付那些愛散播流言蜚語的人就是用這種方法。」 「那麼,拉傑特拉也一樣嗎?」 亞兒斯蘭沒說出來,只是無言地歪著頭。那爾撒斯歎了一口氣: 「夏加德!你該想的事情應該是復仇以外的事吧?我不知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從事販賣人口這種骯髒的事……」 「販賣人口有什麼不好?」 夏加德終於大吼了出來,他的表情和姿態中隱含著虛張聲勢的游絲。侍才傲物的他或許只有這樣做才能讓他忘了自己現在淒慘的樣子。被老鷹利爪抓傷的臉隱隱作痛著,他強忍住痛不停地怒罵。 「那麼,我也出錢賣你的身體吧!就用一枚銅幣好了。你應該可以做挖掘駱駝的墓穴之類的工作吧?」 那爾撒斯已經無意認真和他說話了。 「兩雙手無法拿三個以上的杯子。」這是帕爾斯的諺語。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一個人並不能將所有的東西都據為己有。在某一方面有所得的話,必會在另一方面有所失。對那爾撒斯而言,失去和夏加德的舊日情誼是一件不得已的事,可是,他還是不能要求處刑夏加德。 亞爾斯蘭這時候第一次開了口。他的表情和語調都極其嚴峻。 「那麼,就這麼辦吧!夏加德,我就把你交給奴隸商人。只要一年的時間;在這一年間你就去嘗嘗身上帶著鎖鏈,以奴隸的身份過日子的滋味。你就去試試做為一個人卻被當成家畜一樣地買賣,體驗一下被施酷刑的經驗吧!這就是對你的懲罰。」 亞爾斯蘭一席話,滿座都沉默下來。亞爾斯蘭的聲音再次打破了這個沉默: 「這就交給古拉傑去辦。好好把這事情處理完。」 「啊!是、是……」 古拉傑彷彿被亞爾斯蘭的氣勢壓住般,深深地行了一個禮。 「聖賢王夏姆席德的睿智再現!王者的審判下來了!」 這是法蘭吉絲的宣告。其他的人都點了點頭。亞爾斯蘭沒有從任何人那裡學到這個點子,這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想出來一個這麼適合施於夏加德的刑罰。 夏加德就算受到處刑也不應該有任何異議的,因為他在幕後操縱海盜們,而且帶兵襲擊王太子府。是,他畢竟是那爾撒斯的老朋友。如果可能的話沒有人願意殺他,當然也不能就放任他胡作非為。在考慮了這麼多條件之後,亞爾斯蘭下了這樣一個處斷。 這是一個明智的處斷。達龍和那爾撒斯不禁大為感歎,然而,被審判的當事人可不這麼想。 「虛偽的人!」 奴隸商人的幕後主使人嘲笑著。他對著應該算是他的救命恩人的王子大放厥詞: 「一年後當我恢復自由之身之時,我會找你們報仇的。我會讓你們為自己的虛情假意感到後悔。本身根本沒什麼才能,卻受到那爾撒斯等人的推崇……」 達龍的兩眼閃著銳利的光芒。 「自己要有所節制,否則,我就割下你那長了毒苔的舌頭拿去餵狗。」 達龍的語氣雖然沉靜,他的表情卻明白地說明他不是隨口恐嚇而已。他往前踏出了一步,抓住夏加德的衣襟。夏加德沒有受傷的那一邊臉頰響起了清脆的聲音。被打倒在地上的夏加德發出呻吟聲,好不容易才爬了起來。 達龍俯視著他,繼續說道: 「我是一個記憶力很好的人。不要說一年,就算是一百年,我也不會忘記你的無禮態度。如果你在成為自由之身之後還先想加害王太子殿下的話,到時我就把你打落到地獄去!」 夏加德原想再繼續嘲弄下去的。可是,他的舌頭卻無法順利轉動。他已被達龍的迫力給鎮壓住了。對夏加德來說,要承認這種事實實在一件很痛苦的事。就在他想反駁什麼話,嘴巴不停地動著的時候,古拉傑走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領。就在他被拉離大廳的時候,他那充滿憎恨之情的聲音在天花板和牆壁間迴響著。 「給我記住……!」 就一向侍才傲物的夏加德而言,這句臨別的贈言不免太平凡了。當然,沒有人會因為這句話而有所感歎,更不會有人對他寄予同情。 事實上,這是一個歷史事件。在被視為帕爾斯史上冠絕古今的勇將達龍的生涯中,這是他第一次掌摑被綁著的對手。由此可知他當時是有多麼憤怒。而且,在最後的那一瞬間,達龍還是自我控制了。如果他是使勁來大的話,夏加德不可能就只是倒在地上而已。 當夏加德消失之後,有十個左右的客人出現在大廳。這些人從剛剛就一直希望能面見王太子。在這之前,他們並沒有那麼積極地想要接近亞爾斯蘭,可是因為這次的事件,他們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 「基蘭城的所有市民宣誓效忠王太子殿下。請殿下吩咐!」 代表基蘭的富商們貝納斯卡,巴拉瓦,柯加及荷姆等人在王太子面前說出了他們的心聲。他們的財力和影響力不只包括基蘭,還及於南方海岸帶的所有區域。亞爾斯蘭在這一瞬間拿到了凌駕父王安德拉寇拉斯的勢力。 貝納斯卡等富商成了王太子的同志,這件事立刻就傳遍了基蘭和其周邊地區。惟利是圖,絕對不讓自己受一點損失的富商們和王太子連成了一線,想必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政治效果吧? 「殿下,這就是基蘭的財寶。只要有心,就會像泉水一樣湧出來。不過,有時侯其中也會摻有毒水,所以還是要注意一些。」 那爾撒斯希望讓亞爾斯蘭知道財力這種東西的價值,包括它的缺點和界限。如果正確使用權力和財力,就可以大大減少人世間的不幸。 ……後世那些歌頌解放王亞爾斯蘭的治績和冒險的吟遊詩人們也多了「王太子從海盜手中救出了基蘭市,同時也拿到怪物之島的財寶」這一章的題材。其中包括亞爾斯蘭和耶拉姆兩人深入無人島,打退各種怪物拿到金銀財寶的事跡。 另一方面,一旦王太子府開始運作之後,隨之而來的軍用資金和人員也就開始聚集過來了。貝納斯卡和柯加像競賽似地拚命往王太子府送財物,當然,他們是希望日後能有豐富的成果。 但是,也不能光坐等軍用資金自己送進來。古拉傑指揮著急速編成的船團,達龍,奇夫及法蘭吉絲同行,王太子的軍隊便前往攻擊海盜們的根據地。以那爾撒斯的說法,那根本就是「不需要擔心,這個工作就像在海上散步一樣」輕鬆的事情。一方面也是他相信古拉傑指揮船團的能力。 「那麼,我也要同行。」 亞爾斯蘭試著做這樣的要求,但是那爾撒斯卻假裝慎重地回答: 「殿下有殿下的功課,這種區區的小戰鬥就交給部下去做就行了,倒不如請殿下好好思考今後的施政方向。」 因此,亞爾斯蘭便跟著那爾撒斯學習國政和兵事,耶拉姆也同席。達龍和古拉傑等人在四天後回到了基蘭,把五十幾個主要的海盜首級讓王太子過目,並報告已經將他們的根據地燒燬。根據地裡還有女人和孩子,他們現在都在王太子軍的保護之下。至於收容他們的設施則選在以前夏加德豪華的邸宅。 軸德族不習慣長久住在都市裡,也不喜歡被編入王太子府的組織裡。亞爾斯蘭給了他們五千枚金幣和十萬枚銀幣當謝禮,另外還贈葡萄酒一百樽,先讓他們回到村子裡去。軸德族對王太子的大方很滿意,不過最後讓他們高興的是有了屬於自己的漂亮旗幟。 被後世稱為「軸德的黑旗」的這面旗是用古拉傑所提供的絹之國黑絹製成的,用金黃色的線滾邊,雖然沒有畫什麼花樣,這樣反倒更適合軸德族的剽悍。 「這真是一面好旗。從此以後,軸德族的陣頭一定要插上這面旗子,而且絕對不可做非人道的勾當而使這面旗蒙羞。」 族長的女兒鄭重地對亞爾斯蘭這樣宣誓,部下們也都熱烈地反應。 「恕我們不願做王宮的衛兵,可是,只要是為亞爾斯蘭殿下,我們這些忠實的朋友隨時願意兩肋插刀。我們絕對不會背信棄義的。」 軸德族離去但是亞爾佛莉德還是留了下來。或許會有好一陣子軸德族在沒有族長的情況下採行合議制,不過,既然知道了亞爾佛莉德的所在,也就無需太擔心。 Ⅳ 六月末,基蘭一片平靜。雖然只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不過,海盜終歸是被弭平了,而那個危險的男人夏加德也已經銬上鎖鏈,被帶到地平線的另一端。被革職的前總督佩拉裘期也帶著財產搭船離去消失了蹤影。 基蘭成了王太子一黨的根據地,就像以前的培沙華爾城一樣。和培沙華爾城不同的是,基蘭有著豐裕的經濟力。 「這一陣子好平靜啊!」 這一天,達龍一隻手拿著酒杯一個人喃喃地說著。他就站在王太子府一角的露台。 「達龍大人好像很不安哪!十天沒有看見人血似乎讓你厭倦和平的日子。」 那爾撒斯笑了,他的手上也有一個酒杯。工作歸工作,人還是要有去享受人生的餘裕。 達龍於是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壓低聲音問友人。 「那爾撒斯,我們在這個城市悠閒地過日子,想必你是有什麼長遠的計劃吧?如果方便是不是可以告訴我?」 「我沒有什麼特別的計劃啊!只是遵從安德拉寇拉斯陛下的敕命罷了。」 當對亞爾斯蘭下了事實上就等於是流放的處斷之時,安德拉寇拉斯王已經下了命令:如果沒有召集到五萬的兵馬就不要回來。那爾撒斯指的就是這件事。而實際上,現在亞爾斯蘭手邊也沒有五萬兵馬。包括以前總督府的兵卒,充其量也不過一萬五千名而已。因此,那爾撒斯沒有行動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是,其他的事卻接踵而來。那就是軍用和物資。一旦表明的態度,基蘭的富商們就顯得很大方。 有人把裝了金幣的木桶送到王太子府,有人帶來了五百匹附著鞍具的軍馬,甚至有人還帶來了載著小麥和乾肉的駱駝群。更有人提供了逆歐克撒斯河而上所需的船隻。另外也有人獻上五萬枝羽箭。相對的,有人就帶來了十個製造弓矢的好手…… 「建國真是一種好買賣哪!害我也建立一個國家了。」 奇夫發表這種太過大膽的感想。 他不斷到各地旅行,憑他那三寸不爛之舌讓各地的富豪和無法抗拒美男子的婦人們心甘情願地獻出金銀珠寶。而這些動作都讓王太子府在不知不覺中堆積了許多物資和財物,而且繼續毫無止境地增加。 「權力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啊!如果把這樣的情形視為理所當然的話就太危險了。」 法蘭吉絲也感受頗深似地這樣說道。權力在某方面來說就像魔術一樣,可以為使用者帶來許多東西,可是,如果濫用的話,就會帶來很大的災害。 那爾撒斯告訴王太子和達龍,他打算用這些大量的軍用資金召集傭兵。 「我覺得用金錢聘用的士兵不太可靠。反而那些數量不多,但經過嚴格訓練的士兵似乎比較值得信任……」 達龍說出了屬於武人的感想。那爾撒斯的意見則有些不同。 「沒什麼關係的。在沒有軍用資金的情況下還跟著一大堆士兵的話,吃飯就是一個問題了。只要在勝利的期間、在需要的期間有士兵就夠了。」 「就照那爾撒斯的說法做吧!我已經有充分、忠實的朋友了。對了,奇夫怎麼樣了?最近怎麼都沒有看到他?」 亞爾斯蘭問起奇夫,達龍和那爾撒斯露出了苦笑相對而視。年輕的軍師以比較委婉的方式回答: 「基蘭雲集了六十幾國的美女。」 「……啊!沒錯。」 亞爾斯蘭點點頭,笑過之後,這個少年很稀奇地開了個玩笑。 「就算一個晚上游一國,要繞行世界一圈也要花兩個月的時間,真辛苦啊!」 達龍和那爾撒斯聽完不禁哈哈大笑,可是,事後他們又很奇妙地擔心起來「啊,那時候這樣笑適合嗎?」 今年九月,亞爾斯蘭就十五歲了。帕爾斯歷代的國王中也有幾個豪情的王者,甚至也有在十四歲的時候就和女官人生下孩子的早熟人物。亞爾斯蘭如果在這個時候對女性產生了興趣,也沒有好奇怪的。 可是,亞爾斯蘭似乎和男女關係還無緣似的,不是和耶拉姆出去騎馬,就是聽由古拉傑介紹的海上商人講述異國的故事,要不就是帶著告死天使到郊外去狩獵。最重要的是要審判或學用兵之學,待做的事情多不勝數。 奇夫的事就成了笑柄。不過,達龍和那爾撒斯也非木石,有時候他們也會去妓館打發時間。 加斯旺德也被帶去妓館一次,他在那裡遇見了由故國辛德拉流浪而來的女人,並且聽那上女人訴說自己的不幸。加斯旺德同情之餘,把自己所有的錢都給女人,然而,第二天他到妓館一看,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原來她說的話都是編出來的,在清算了賭博的欠資之後,就和情夫手牽著手逃了。加斯旺德也不生氣,對於自己能幫助同胞一事感到高興。 自稱「有名的奇夫大人大駕光臨的妓館」就有十六家之多,曾經引發了一陣真假之爭。有一家店裡的牆壁上還留有奇夫所寫的四行詩,另一家店則裝飾著奇夫曾演奏過的琵琶。 奇夫為每一家店、每一個女人寫四行詩,或許是後來覺得這樣太麻煩了吧?他開始偷工減料。 「啊!(女人名)喲!你的瞳孔如寶石,你的肌膚如萬年雪般白皙……」 只把女人的名字做了改變,其他的則到處通用。他本人則理直氣壯地表示: 「做詩雖然偷工減料,可是疼愛女人的心卻從來沒有改變。」 在妓館其他的客人眼裡看來,他實在是一個叫人拿他沒辦法的傢伙。 這個讓人沒辦法的男人所追隨的認真的主君一直在王太子府中一心一意地學習政治和唸書。後世,基蘭的人們流傳有這樣的說法: 「哪,那就是舊的王太子府,就是解放王亞爾斯蘭即位前居住的地方。國王就在這裡下了第一次的審判,大家對他審判之公正無不心悅誠服。」 亞爾斯蘭確實是一個公正的審判官,不過,傳說總是有些誇大之處。事實上,有大半的審判是由那爾撒斯處理的,亞爾斯蘭做的審判並沒有那麼多,也沒有那麼困難。那爾撒斯不想讓未滿十五歲的少年承擔沒有必要的負擔。 當然,亞爾斯蘭的資質從審判夏加德一事就充分地獲得了證明。這個少年在重要的時刻所顯現出來的優秀判斷力往往超過那爾撒斯的預測之上。 「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哪!如果在重要的時刻能發揮那樣的才華的話,平常就算無所事事也沒什麼大礙。殿下就算再多偷懶一點也無所謂。」 那爾撒斯說完,達龍回答道: 「一點都不偷懶就是殿下的優點。看看那個拉傑特拉二世好了,如果從他身上去掉偷懶的話,剩下的就只是一堆骨頭罷了。」 「他們能合得來真是不可思議啊!」 說到偷懶,如果亞爾斯蘭偷懶一點的話,或許就不會那麼輕易地就從父王那邊把兵權搶過來了。 「王太子殿下讓了父王一次,可是,沒有必要再讓第二次。做善事也總得有個限度,命運可是不允許有這樣的事的。」 「嗯,我也有同感,那爾撒斯。」 達龍用力地點了點頭。 在離開培沙華爾城的時候,那爾撒斯曾留下一封信給奇斯瓦特,告訴他精密的作戰計劃。從頭至尾他都是針對奇斯瓦特,他可一點都不想幫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忙。 「如果我的計策被採用,安德拉寇拉斯陛下不一定會獲得勝利。如果使用了我的計策而敗北的話,責任卻在於我。不過,如果因為拒絕我的計策而失敗的話,責任就歸咎陛下身上。」 那爾撒斯的語氣雖然淡然,但是內容卻極為辛辣。達龍好像試圖要瞭解好友的真意似地,把視線投向對方身上。 「如果安德拉寇拉斯陛下不採用你的計策而導致失敗,那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嗎?」 如果有這樣的結果,那麼安德拉寇拉斯王就要因為自己的責任而失敗--失去軍隊,同時也失去人望和權威。而這一來,亞爾斯蘭的立場就會壓倒父王了吧? 面對達龍的問題,那爾撒斯沒有率直地回答。 「一切都看神明的心意了。」 在把責任推給天上的神明之後,地上的軍師悠然地打了一個呵欠。 Ⅴ 法蘭吉絲是在六月底的夜半聽到了精靈的聲音。當天空把白布般的光投到地上時,法蘭吉絲完全武裝,騎上了愛馬,準備要離開基蘭市。在走了一小段路之後,美麗的女神官被一陣充滿陽剛之氣的聲音叫住了。 「美麗的法蘭吉絲小姐,你要去哪裡?」 問這個問題的人就是現今在基蘭無人可與之比美的俠氣年輕人。他離開了妓館,正要回王太子府去。 女神官沒有回答,樂師便繼續說道: 「啊!不管你到什麼地方去,只要有法蘭吉絲小姐的影子的地方,我都無所謂。你要到什麼魔境去,我都會隨時奉陪的,可是你地連招呼都不打一聲,這未免太無情了吧?」 「不要虛情假意了。我還以為你每天晚上的艷事就夠讓你忙的了。」 「哪兒的話?晚上的艷事畢竟只是個幻夢而已。對我而言,真正的感情唯有獻給法蘭吉絲小姐啊!」 法蘭吉絲漠然地聽著奇夫的諂媚,然而,耐不住他再三追問,她不耐煩地回道: 「精靈們告訴我,向北前行會遇上稀客。我想去看一看,也好打發無聊的時間。」 「所謂稀客是舊識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就算是舊識,我也不會感到困擾。因為我不像你,我不會到處惹人厭。」 真的嗎?奇夫內心有些疑惑,可是他並沒有說出口。他走上前去和法蘭吉絲並騎著馬。 因為是離開妓館回王太子府的途中,所以奇夫是一身輕裝,只在腰間佩著一把劍。 出到城外,奇夫看到一家店舖,便把馬靠了上去。那是一家專門賣旅人用具和物品的商店,糧食、馬具和毛毯等,還有護身用的武器也都一應俱全。奇夫在那裡買了弓、箭和箭筒。弓相當的堅固,奇夫也只有這時候才講究實用性。 法蘭吉斯和奇夫繼續向北前進。暑氣使空氣顯得乾爽,所以並不會有舒服的感覺。帕爾斯是一個文明國家的證據就在於主要街道的左右方都種有樹木。拂過綠蔭的風使旅人的身心都感到極為舒暢。 「法蘭吉絲小姐,你看!」 奇夫是在夕陽的下端開始要溶入地平線的時候發出了這個叫聲。 不需奇夫說,法蘭吉絲也注意到了。在偏離街道的原野附近有幾個騎影在移動著,捲起了漫天的塵土。距離越接近,越可以清楚地看出是兩騎旅人被二十倍於他們的集團所追逐著。看了一陣子,女神官問樂師: 「哪,奇夫,你要加入哪一邊?」 「加入我喜歡的那一邊,啊,不是,當然是加入法蘭吉絲小姐喜歡的那一邊羅!」 無視於奇夫的觀望態度,法蘭吉絲加快了馬的速度,很快地便變成了乘風般的疾馳。只晚了一瞬間,奇夫也策馬追了上去。 逃離王都葉克巴達那的艾絲特爾和梅魯連繼續著他們往南的行程。 若要問起為什麼往南,那也只是因為他們沒有理由往其他的方向去罷了。東方和西方現正值戰亂當中,而他們從旅人們的口中知道了王太子正在南方的基蘭招兵買馬。 梅魯連和艾絲特爾各有他們的理由非見王太子亞爾斯蘭的面不可。正確說來,梅魯連的目標應該是和王太子同行的妹妹。兩個人策馬奔馳在從王都延伸向基蘭的街道上,一心一意往南前進。 現在,並沒有統一支配帕爾斯全土的正當勢力存在。 魯西達尼亞軍佔領了王都,而東部國境地帶有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軍隊,南部海岸地帶則有亞爾斯蘭王子。除了這些小小的勢力圈之外的廣大地區就處於無政府的狀態。 有幾股勢力利用暴力想從中獲取利益,而要免於受他們的傷害就必須靠自己的實力了。 因此,梅魯連和艾絲特爾在長途的旅程中曾不只一次地遇上盜賊群。 每次遇到這種情形,他們兩人就策馬狂奔,然而,梅魯連還是對那些死追不放的人們饗以弓箭。 就這樣,這對關係奇妙的男女持續了十天這樣的旅程。而現在,他們來到了距離基蘭只有半天行程的地方,同時他們也遇到了從來沒有碰到過的規模最大而且最兇惡的盜賊。 一邊逃一邊發射弓箭當中,梅魯連不禁怒火中生。如果軸德族的威勢還在的話,絕不會讓這些襲擊一兩個旅人的盜賊們恣意妄為。 在射落第三騎的時候,梅魯連明明還沒有下手,卻看見第四騎發出慘叫聲落馬。突然出現的兩騎男女以行動告知他有人前來相助。 那對男女都是絕頂的騎手,也是令人心驚膽顫的射手。每當弓弦像豎琴或琵琶般地鳴響時,銀色的線就撕扯著大氣,馬上的男人們便應聲落馬。沒有一枝箭是落空的。 驚惶失措的盜賊們散了開來躲避弓箭,想要將新出現的敵人包圍起來,可是,那對男女像是嘲弄著他們的行動似地展現著他們的馬術和弓術,結果,盜賊們只是徒增犧牲的人數而已。盜賊們在這對男女面前根本稱不上了射手或騎手。 「怎麼回事?看來我好像成了帕爾斯排名第三以下的射手了。」 梅魯連承認他實在有必要訂正自己的說詞。他也射了幾枝箭,同時也射落了相同數目的敵人,然而,最後他還是放棄了,只是滿懷感歎地看著那兩個男女在他眼前所展現的神技。他雖然是一個對人不假辭色的年輕人,但是對別人優越的技巧卻能率直地表現佩服之意。 盜賊也是很好面子的。 即使他們被帕爾斯的弓箭名人當成箭靶,連劍都來不及揮就被射下馬,他們仍奮力反擊。但是,就算他們有機會刀劍相向,也只是讓自己不死於箭下而死於劍下罷了。 最後,盜賊們終於開始逃跑。他們失去了半數以上的同伴,在飽嘗恐懼和敗北感之後四散奔逃。兩個弓箭名人悠然地調轉過馬頭,朝著梅魯連他們靠上來。 「多謝你們的相助。不過,你們到底是誰啊?」 梅魯連先對奇夫打聲招呼。出乎意料之外,先展開會話的卻是那兩個女人。有著黑色長髮及綠色瞳孔的美麗女人對著艾絲特爾笑著: 「啊!你不是魯西達尼亞最有精神的見習騎士嗎?你還好嗎?」 「法蘭吉絲!」 「果然是稀客哪!精靈果真是不說謊的。」 法蘭吉絲再度笑了笑,可是,艾絲特爾卻笑都不笑,略顯性急地繼續說道: 「真是多謝你們的相助。既然你在這裡,那麼,王太子也在附近羅?」 「在基蘭市裡。距離這裡只有半天的行程。」 「亞爾佛莉德也在嗎?」 「當然。你想見她嗎?」 法蘭吉絲微帶嘲弄地問道。 艾絲特爾卻反指著梅魯連,告訴法蘭吉絲他就是亞爾佛莉德的兄長,一直在尋找妹妹。 這個事實果然讓美麗的女神官及旅行樂師大吃一驚,兩人也不再開玩笑,只是沉默地看了年輕人好一會兒。 第二天,也就是七月二日的上午,人數多了一倍的一行人回到了基蘭市。當他們出現在王太子府的時候,同伴們都出來相迎。 「啊!哥哥!」 亞爾佛莉德的叫聲讓大家都嚇了一跳,幾道視線集中在亞爾佛莉德的身上。 「亞爾佛莉德,你到底在什麼地方搞什麼鬼!」 梅魯連說著,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 「喂!別逃!我有話要好好跟你說。」 「我沒有什麼話要說的。」 與其說想反抗,不如說是辯解。亞爾佛莉德雖這樣說著,可是實在也不得不放棄逃走的念頭。 一夥人在大廳裡落了座,享用著冰涼的薔薇水,開始說著一些新的情報。聽完兄長的話之後,亞爾佛莉德當下就拒絕就任族長。 「我不想當什麼族長。哥哥當族長不就沒事了?你比我年長,而且又是男人。」 「父親的遺言指名了要你當下一任的族長。遺言是不容忽視的。」 「遺言根本就是死者只顧自己的方便而妄顧生者的立場所做的決定嘛!可能是因為哥哥和父親感情不好的緣故吧?不要去管什麼遺言了。」 達龍看著這兩個兄妹各自主張互不相讓,便對著那爾撒斯扮了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 「喂,你是不是該說說話呀?這可不是別人的事哦!」 「不關我的事。」 那爾撒斯這樣回答,與其說是乾脆,倒不如說更近於逃避。他希望盡可能不要扯上這件事。如果亞爾佛莉德沒有當上軸德族女族長的話,一定會繼續在那爾撒斯身旁糾纏著,而如果她當上女族長的話,他又覺得好像是一件蠻麻煩的事。 那爾撒斯看似沒什麼責任,只是認為就讓事情順其自然發展就好,他只要接受事情的最後結果。 當他想著這件事的時候,兄妹兩人的會話仍然繼續進行著,梅魯連的口中說出了席爾梅斯這個名字。 「席爾梅斯?」 亞爾佛莉德睜大了眼睛。 「哥哥,那個席爾梅斯是不是戴著面具?」 「是啊!那個男人老是戴著銀色、令人感覺很不舒服的面具。你認識他嗎?」 「他就是殺父的仇人啊!」 亞爾佛莉德大叫,梅魯連驚訝地看著妹妹。 亞爾佛莉德趕忙將整個事情說明清楚,在一陣沉默之後,梅魯連發出了呻吟般的聲音: 「可惡!如果早知道的話,我一定不會讓他活下去的……」 他的聲音變小了。他想起那個戴著銀色面具的男人正是馬爾亞姆公主伊莉娜朝思暮想的情人。 梅魯連的心中有著複雜的感受。但是,他當然不用顧慮到銀假面那個男人。 下一次再遇到他時,他勢必要跟他決一死戰。 「對了,哥哥,你跟那個女孩子一起旅行了好幾天了吧?在這期間什麼都沒發生嗎?」 亞爾佛莉德之所以要改變話題,是因為她實在不想再去接觸關於繼承族長的事。她知道哥哥的個性,所以,獲得的回答正如她的預料。 梅魯連不悅地回答: 「我沒有什麼讓我良心不安的事。」 事實上,他喜歡那種安靜的女性。對於那些活潑外向、嘴巴和身體整天靜不下來的女性,他是一點也不感興趣的。 「是啊!是啊!男女一起旅行並不一定就會發生什麼事啊!我相信梅魯連的話。」 那爾撒斯急切地表示出理解的態度。看著他的心態,達龍做出了不予置評的表情,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麼。 關於這件事,艾絲特爾則堅決地否定: 「我是依亞爾達波特神的教徒。如果被異教徒玷污了身體,我寧可不活。」 或許是認為這樣說對同行者不好意思吧?艾絲特爾又補充道: 「我要聲明,姑且不說梅魯連是異教徒一事,他可是一個了不起的騎士哪!我們兩人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談話告一段落之後,那爾撒斯調整了自己的表情和聲音對著亞爾斯蘭說道: 「據這個見習騎士的說法,王都似乎是處於混亂的局面。魯西達尼亞軍雖然號稱有二十多萬,可是,其實力量可能已經衰退了。依臣下的意見,我們應該準備了。」 他指的是再度舉兵的日子近了。不只是亞爾斯蘭,在場的所有人都表同感。 會議暫告一段落之後,那爾撒斯伸著懶腰來到露台上。就在軸德族的兄妹再會的時候,屋外的驟雨也停了,空氣和露台上的石板都沾著濕氣。 「那爾撒斯大人,你看天空!」 耶拉姆指著碧藍晴空的一膽。驟雨初歇的天空中架起了一道半圓形的光橋。淺淡的七色半輪彷彿祝福著王太子一黨的未來似的,耶拉姆這樣想著。然而,那爾撒斯只是凝視著那耀眼的彩虹。 Ⅵ 這個時候,梅魯連和亞爾佛莉德兄妹的殺父仇人就在基蘭的西北方約一百五十法爾桑(約七百五十公里)之處。 席爾梅斯率領著部下,偷偷地越過大陸公路和一處森林的小道上往西前進。從王都出發追擊著席爾梅斯的塞利可子爵率領一萬名騎兵如疾風般奔走在大陸公路上。在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追過頭了。 結果形勢變成席爾梅斯反而緊咬在塞利可子爵後面。 其實他們並不需要這麼謹慎地行動,因為一萬名騎兵震撼天地般的疾走使得魯西達尼亞軍很難去察覺其他人的存在,更何況天也已經黑了。 儘管如此,當他們開始懷疑的時候,他們發現了有大隊人馬從前方的黑夜中急速逼近。最後,他們終於趕上了銀假面的軍隊了。 「銀假面的部下只有兩三千人。我們人數比他們多得多,就從正面將他們殲滅吧!」 塞利可子爵充滿自信地下令。他的命令是正確的,可是,下命令前事實的掌握卻大錯特錯。站在他前方的帕爾斯軍有數量有魯西達尼亞軍的三倍。 魯西達尼亞軍並沒有發現到這件事。不,應該說是帕爾斯軍不讓他們發現。帕爾斯軍的指揮者實在是一位傑出的用兵家。在最初的衝突之後,帕爾斯軍開始後退,然後在數次的交鋒之後又急速地後退。塞利可深信他們是抵擋不住而撤退的。他下令突進,擊滅敵人。當渾然忘我的時間過了,愕然驚醒的那一剎那,魯西達尼亞軍的前、左、右三面都已經被敵人完全包圍住。黑壓壓的騎影躍立於驚惶失措的塞利可的眼前。 「你是魯西達尼亞軍的指揮者吧?」 塞利可知道這是帕爾斯軍指揮者的聲音。沉穩的聲音繼續說道: 「你沒有任何勝算。趕快回葉克巴達那去留下你的命吧!」 「住口!異教徒!惡魔的手下!」 塞利可狂吼。 「我們有神明的加護。我們絕對不會輸給你們的!我要把你的首級掛在神的祭壇上,完成神的使徒所應該完成的使命。」 塞利可以銳不可擋的態勢朝著敵將斬了過來。 塞利可不是一個懦弱的人,然而,無疑的,他卻是一個有勇無謀的人。他斬擊的對象是以前帕爾斯國名震四海的十二名萬騎長之一,那就是勇將沙姆。 雙方交擊了兩三回合似乎是一個武人應該有的禮儀。沙姆的劍刺進了塞利可的甲冑,白刃從他左肋穿過右肩的根部,將塞利可的要害四分五裂。這個勇敢但愚昧的魯西達尼亞貴族噴著血水從馬上摔落。 當塞利可的遺骸重擊在大地上之時,他的部下已經陷入慌亂的狀態。在帕爾斯軍三方的斬擊、突刺之下,他們朝著剩下的那一個方向潰逃。沙姆沒有刻意追殺,不過,魯西達尼亞軍仍然留下了三千具屍體。 沙姆再度重整了軍容,完成和主君席爾梅斯合流的工作。席爾梅斯再度重挫朝著他們逃來的魯西達尼亞軍,殺了二千多名敵人。 「奪回王都的秋天就要到了,沙姆。」 「微臣能為殿下的偉業略盡心力實為臣下之光榮。」 沙姆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甚至沒有誇稱自己殺了塞利可子爵的功勞。 「吉斯卡爾那傢伙在知道今晚上的事情之後會怎麼行動?或者根本不會有行動呢?我等著看好戲。」 席爾梅斯把沾著鮮血的長劍收回劍鞘,問沙姆在守護薩普魯城的那段期間,西方有什麼動靜? 沙姆把來自西方的情報加以整理歸納之後,發現伊莉娜公主的故國的情況似乎不太好。大主教波坦正努力地要把馬爾亞姆變成一個完完全全的神權國家。每一件事都假借神明之名來擴張自己的勢力,不斷策動陰謀威脅同僚,將反對者加以處刑,急速地鞏固自己的地位。 「波坦這個男人或許打算以馬爾亞姆的兵馬對抗吉斯卡爾公爵。如果他可以取代吉斯卡爾公爵的地位,他就可以獨佔依亞爾達波特教世界的所有支配權了。」 「那個傢伙有這種能力嗎?」 「就算有,也只是如吉斯卡爾所說的,不過是一隻瘋狂的猴子罷了。」 席爾梅斯如此嘲笑著波坦,沙姆慎重地對他上了諫言。 「姑且不論有沒有才能,至少他是有野心的。現在馬爾亞姆已經落入他那骯髒的手中,請殿下不要大意。」 「唔,我知道了。不過,目前我要對付吉斯卡爾和安德拉寇拉斯就已經忙不過來了。等到解決這兩上傢伙的事情之後,再來考慮波坦的事吧!」 席爾梅斯說完,沙姆默然地行了一個禮做為回應。在他從王子的面前退下去之後,席爾梅斯隔著銀色面具喃喃自語著: 「波坦這只瘋狂的猴子!一定要把他解決掉。或許這樣一來就可以讓伊莉娜公主回到她的國家去了。」 自從救出伊莉娜公主之後,席爾梅斯就一直避著不和她會面,因為他怕會就此削弱自己澎湃著復仇和野心的心志。可是,如果能夠收復帕爾斯和馬爾亞姆這兩個國家,將其默默於自己的統一支配之下,席爾梅斯的名字就會在歷史上留下不滅的光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