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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南海秘寶

作者:田中芳樹



    Ⅰ

    海風吹散黑煙也只是一時之間的事,絹之國風格的商船「勝利」號的寬廣甲板上又再度冒起了濃濃的煙霧。這艘船的船頭裝飾有一個塗料都已剝落的龍頭,看來就像一條龍在黑煙當中痛苦地掙扎著一樣。

    船長古拉傑在甲板上吼著:

    「基蘭港就在前面了。看到我們這個樣子,那邊的船就一定會來幫我們的!咬緊牙根加油啊!」

    他用兩國的語言重覆了這一段話。「勝利」號上一共搭有九國的船員,可是只要使用帕爾斯語或絹之國的語言,所有的人員就都可以聽得懂意思了。船員雖然以「哦!」回答了船長的怒吼,但是看來就不太有精神。原本在這種情況下就是很難提起精神的。

    古拉傑還不到三十歲,頭上纏著白布,腰帶上插著短劍;骨格健壯,肌肉渾厚,均勻高大的身材很有看頭。被海風和太陽灼燒成赤銅色的臉上,兩眼綻放著銳利的光芒。在他的臉頰和下巴上長著粗硬的粗須。他出生在海上,將來或許也會死在海上吧!

    「古拉傑船長!海盜們就快要追上來了。他們好像要攻上我們的船!」

    耳邊傳來夾雜著悲鳴的喊叫聲,古拉傑回頭一看,果然有一艘海盜船就像要撞上「勝利」號一般緊逼而來。吃了一驚的古拉傑船長重新拿好手上的槍,朝著一個站在海盜船船頭,面目猙獰的巨大男人丟了過去。就在他把槍丟出去的同時,他把身體又轉向前方。船長的部下看到那個腹部被刺穿的海盜倒在甲板上。古拉傑根本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對著站在船首的部下大喝道:

    「怎麼樣?港口那邊有沒有船隻開始動了?」

    「沒有,邊個鬼影子也沒看到。」

    「到底在幹什麼?他們不應該沒看到這副景象啊!難道基蘭的人們大白天都在睡懶覺嗎?」

    正當古拉傑這樣怒罵時,又有一艘海盜船逼近了,而且不斷地射箭、投槍過來。古拉傑的周圍已經有三具被海盜殺害的船員倒在甲板上了。

    古拉傑一個人靠著智略和武勇已經走過好幾個國家了。他雖然有技藝,可是一下子要是跑上幾十個海盜的話,他也抵擋不了。皺著眉頭的古拉傑再度對船首的部下吼道:援兵來了沒有?

    「沒有!沒有任何私人兵隊移動的跡象。他們大概認為如果這艘船被毀了,貨物就會減少,價格就可以提高了吧?」

    一個部下呻吟著報告。總而言之,古拉傑的船就要被犧牲了。

    「這些人都以為事不關已。難道他們不曉得如果我們被殺了,下一個就輪到他們了嗎?」

    船長恨得咬牙切齒。這時,一陣劃破空氣的嘶嘶聲響起,一枝火箭從距離他臉頰三張紙遠之處飛過。火箭刺進甲板上,船員趕忙脫下上衣想要滅火。

    「把船停下來!把船停下來!」

    海盜們彷彿合唱般吼叫著,他們張大了嘴巴,連牙齦都露出來,嘲笑著眼前即將到手的獵物。夾雜著海水的海風乘著他們的吼聲吹了過來。

    「把所有的財產都交出來,我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

    「你們就跳到海裡去吧!我們給你們一個和鯊魚競技的機會。」

    「或者你們想死守著船一起燒死?」

    古拉傑吐了一口口水。

    「囉嗦!就算我要死,那也是在你們的葬禮之後的事。」

    船帆已經化成了火塊,火粉掉落在甲板上。金黃色的雨把它那灼熱的水滴灑落在古拉傑的身上,可是,年輕的船長動不不動。他把手搭上腰間的短劍,用燃燒的眼神睨視著海盜們。

    「不管是要燒死還是溺死,反正我是不會栽在你們手上的!」

    部下們的叫聲把他這一番話給掩蓋過去。一艘從港口一角出現的漁船划破波濤,朝著這三艘糾結在一起的船駛過來。看到這個景象的古拉傑再度咋了咋舌。

    「啐!原本以為總算有人要伸出援手,沒想到卻是那麼一艘可憐的漁船。還有女人坐在上面。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坐在漁船上的那四名男女當然是打算從海盜手中救出商船。他們就是達龍、奇夫、法蘭吉絲和加斯旺德。

    幸災樂禍是違反人道的。不過,這個時候發生這種事情對亞爾斯蘭等人而言,無疑是一件奇跡。如果讓奇夫來說的話,那真的是「販賣名聲和恩情的好機會」!

    如果亞爾斯蘭等人擊退兇惡的海盜,拯救基蘭市民的話,市民們當然會對他們另眼相待。「王太子他們幫助了我們,既然如此,我們就應該幫助王太子的」,事情就會演變成這種局面。什麼都不做卻一昧要求市民「對王太子盡忠!」,這是沒什麼效果的。在這之前必須先顯出自己的實際效益。

    從總督官邸直接前往港口的達龍一行人丟下了金幣,強行借來一艘漁船,朝著海盜船划去。除了金幣之外,漁船的船主一定也被法蘭吉絲的美貌所鎮住。不管怎麼說,他們就要到達目的地了。

    當漁船和海盜船接觸之後,一個漁夫丟出了裝有掛鉤的繩子。一個海盜看見鉤子上鉤上了船緣,便揮著大刀,想要砍斷繩子。此時弓弦聲響起,法蘭吉絲射出的箭貫穿了海盜的左眼。海盜把大刀丟向半空中,從甲板上滾落海裡。當他的身體和慘叫聲消失在波濤間時,達龍的身影就出現在海盜船上了。

    不管在馬上或是在陸地上,大概已經沒有其他像達龍那麼勇猛而剛強的戰士了,然而,在船上時又如何呢?

    如果有人顧慮到這一點,那就未免太多慮了。達龍以前前往絹之國時,也曾在渡河的大船上演出以生死為賭注的戰鬥。對方是絹之國以武勇而聞名的四個劍士。和當時的戰鬥比起來,眼前的船隻雖然大,敵手的技藝卻差多了,對達龍來說並構不成任何威脅。

    「哪!誰想先來送死?」

    達龍沉穩的豪語讓海盜們顯得很激動。原本以為眼前的肥羊就要到手了,沒想到竟然殺出一艘看來破舊的漁船。這個站在甲板上的碩長男人看來不像是單純的漁夫,只見他漫不在意地舞著刀殺了過來。

    達龍的長劍在半空中怒吼著。海盜們的頭被砍了下來,身軀被截斷,鮮血化成了彩虹般的雨水灑落在甲板上。多次出現在帕爾斯大地上的景象首次在帕爾斯的海上重現。

    每一次的斬擊都有海盜慘死,滾倒在血泊中。達龍的腳步、身形極其絕妙,雖然站在擺動不定的甲板上,他卻一點也沒有搖晃。慘叫聲和怒吼聲不斷響起,強烈的陽光和捲起的煙霧混雜其中。

    達龍無異是一個化成了人形的災厄。強力而流暢的手腕在半空中舞動著,反射著陽光的長劍將海盜們的頸部砍成了兩斷,濃稠的血腥夾雜在海風中。海盜們固然有著強大的腕力,身形也極輕巧,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對抗這樣的劍。他們只有被左右砍殺,加重血腥味的份。

    跟在達龍後面的兩個人,也就是奇夫和加斯旺德的劍技也壓倒了海盜們。奇夫那彷彿流水般優美的劍法歌頌出流血的四行詩,加斯旺德的劍勢則猶如辛德拉的太陽般強烈。

    海盜們的屍體一個接一個倒臥在甲板上,他們在到達天國之前的那一剎那被趕入了地獄。奇夫在甲板上奔跑著。狹窄的樓梯上方有舵輪,奇夫想殺死掌舵的海盜。在到達樓梯下面時,刀鳴聲再度響起,想爬上樓梯的奇夫又受敵方從上突刺而來的攻擊。

    承接了從上方落下的劍,奇夫在飛散的火花當中,刺出自己的劍。強烈的回應聲再次告訴奇夫他已經戰勝了敵人。海盜的頸部噴出鮮血,滾落樓梯。

    在這段期間,法蘭吉絲的弓弦和海風發出了共鳴,奏出死之旋律。每當銀色的線撕扯大氣時,就有海盜倒臥在甲板上,或者從船緣跌落海中。海盜們不是被船內的白刃所殺,就是被船外的弓箭所射。

    「被女人的箭射怕了,你們還算是靠海為生的男人嗎?不知恥的傢伙!」

    有個這樣大叫著海盜揮舞著彎曲的大刀,朝著法蘭吉線靠上來。然而,他連一步也走不得,因為法蘭吉絲射出的箭把他的一隻腳釘死在甲板上了。他發出咆哮般的慘叫聲,丟下了大刀。現在他既不能戰又不能逃了。

    和其他的同伴比起來,他的不幸實在微不足道。宛若一尊做壞了的雕像般佇立在原地的他,左右方儘是被砍下頭顱、斬裂身軀、貫穿喉嚨及噴著血霧的同伴。

    古拉傑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切。

    Ⅱ

    船隨著波濤的起伏搖擺著,甲板也左右不停地晃動。倒在其上的屍體就像圓粗木一樣地滾動,屍體的傷口在海水的洗滌下奇妙地泛著白光。

    海盜雖然有四十人之外,卻被四個人給完全制伏了。有半數以上的人不是被斬殺就是被射殺,有十個左右跳進海裡躲開可怕的敵人,其中有半數的人被海浪所吞噬,或者被船體撞上而掉了腦袋,永遠再也不能回到陸地上。而有十個左右的連跳進海裡的機會都沒有的男人只好棄械投降了。於是,「勝利」號終於從海盜的手裡逃過了一劫。

    在滅了火,丟掉燒壞的帆布之後,「勝利」號到達了港口的碼頭。在下令將屍體處理好,治療負傷者之後,古拉傑對恩人們道謝。達龍就站在他面前。

    古拉傑從來沒有看過一個男人可以輕而易舉地,而且就像化為身體的一部分似地揮舞著那麼長大的劍。他認為這樣的男人一定是為了某種理由才來幫自己的。

    「或許我做事的順序有些顛倒了,不過,我是不是可以請問一下您的大名?我想知道是誰救了我們的命。」

    「達龍。」

    達龍簡短地報上名字,就已經夠讓這個海上商人大吃一驚了。古拉傑盯著對方猛瞧。

    「啊!這個名字不就和我所知道的一個帕爾斯人的名字一樣嗎?聽說那個男人有著戰士中的戰士這樣的稱號。」

    「沒錯,是有這個稱號,不過,那可不是我自己封的啊!」

    達龍苦笑著說道,古拉傑又提出了一個疑問。

    「可是,我聽說那個叫達龍的男人經常穿著黑衣、黑甲冑的啊!」

    「基蘭太熱了。而且,我也不是打出娘胎就穿著黑色的襁褓。」

    「是嗎?我可是穿著絹之國的襁褓的,你不是嗎?」

    古拉傑笑了笑,拍了一下手,深深地行了一個禮。他兩手交抱在胸前,這是絹之國式的禮儀。

    「呀!達龍大人,因為您的相助,我們不僅保住了性命,也保住了船。我叫古拉傑。真是衷心地感謝您。「

    「你是絹之國的人嗎?」

    「家母是。」

    對船長而言,人生是沒有國境的。他的人生分成了三部分,三分之一在帕爾斯,三分之一在絹之國,另外的三分之一在海上度過。

    「我可以用二十國的語言跟人打招呼。」

    古拉傑挺挺胸。

    「至於粗話和髒話,我可以用三十國不同的語言來罵人。不過,要道謝當然是要用最美麗的帕爾斯語了。」

    話說到這裡,古拉傑看了看聚集在港口的人們,用力地咋了咋舌。

    「不過,基蘭也具是沒有人情味啊!在兩三年前,如果其他的船只有困難,大家都會出手援救的,而現在大家卻都只抱著他人的不幸就是自己的幸福的想法哪!」

    有人被他這麼一瞪視就顯得很不好意思地走開了。或許是因為不管古拉傑怎麼說,他們都沒有立場反駁的緣故吧?

    基蘭的富豪們所聘雇的私人傭兵絕對不是泛泛之輩,可是,彼此之間並沒有聯繫或協調,大家都是視自己的方便行動。對海盜們而言,在這樣的情況下,予以各個擊破是最好的方法。

    實際上不光是作戰。在襲擊某艘商船時,海盜們還會對其他商船的船主說「我們不會對你們出手,所以你們最好也不要多管閒事」之類的話。於是,其他的商船們就不插手,而海盜們往往就在不戰的情況下獲得他們所要的利益。

    古拉傑把救命恩人們帶進一家酒館,他再度對達龍以外的三個恩人道謝,對法蘭吉絲尤其鄭重有禮。

    「不管怎麼說,你們是我的船隻的恩人。我保住了原本已該丟掉的性命,所以我要好好謝謝你們。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的嗎?」

    「你可以幫大忙。」

    達龍簡短地把事情做了個說明。對古拉傑而言,這些事情無異是個新鮮的情報。他們離開帕爾斯出海是在亞特羅帕提尼會戰之前的事,那時帕爾斯還很安定,看不出有任何動搖的跡象。

    「怎麼會有這種事?帕爾斯又和他國的軍隊作戰了?在國外是有所耳聞,可是……」

    古拉傑實在難以想像帕爾斯軍會大敗。不只是他,幾乎所有的帕爾斯人都有這種想法。

    「不管怎麼說,王太子殿下光臨基蘭之事,市民似乎都還不知道。一定是總督那傢伙有什麼奸計而有意隱瞞吧?」

    這是一個誤解,不過暫時沒有解釋的必要,所以,達龍也就不說什麼了。古拉傑交抱起雙手,隨即又鬆開。

    「總之,我會幫助王太子殿下的。雖然我一向不太喜歡和王族或貴族打交道,可是,借自他人身上的東西不還回去我就無法心安。」

    於是,當天夜裡,古拉傑就召集了三十名左右的海上商人。在把眾人聚集於古拉傑位於海岸邊,有一年以上沒有居住的家中之後,古拉開始用他所知道的三十國語言中的帕爾斯語對大家展開說服的工作。他把亞爾斯蘭說成一個悲劇王子,熱烈地為王太子辯解「如果是一個有血有淚的人就該幫助王子」。同席的那爾撒斯和達龍聞言不禁連連苦笑,而商人們的反應在一開始顯得很冷淡,紛紛出言推托。

    「我們一向守帕爾斯的律法,也按時交租稅。有什麼理由要求我們再做得更多?」

    「是啊!就算沒有國王,我們一樣可以活下去。從以前到現在不都是這樣嗎?以後也可以繼續這樣過日子。」

    「王太子來到基蘭那是他的自由。我們沒有理由一定要表示歡迎。」

    沉默著聽他們說話的那爾撒斯開口勸阻了古拉傑,他帶著嘲諷的眼光環視四周的人。

    「你們大家真是能言善道啊!不過,在動你們的舌頭之前,請先看看你們自己吧!今天救了古拉傑船長的是你們還是王太子?」

    海上商人都沉默了。眼看著古拉傑遭遇危險卻沒有相助,確實讓他們感到愧疚。儘管他們有那麼多的藉口,在這個時候越是辯解只是越發顯出他們的可恥而已。如果說話不小心,搞不好會激怒古拉傑,使得他想用武力來解決同伴間的不忠實表現。

    海上商人們要求在另外一個房間商量。古拉傑面露不平之色,不過那爾撒斯對他點頭示意,他也只好勉強提供另外一個房間。在那爾撒斯做出最初的結論之前,古拉傑喝光了五杯酒。不久之後,從另一個房間出來的一夥人做了表示。

    「如果王太子殿下能把基蘭從兇猛的海盜手中救出來的話,我們就宣誓對殿下效忠。因為今天之事只有古拉傑一人獲救而已。」

    「可以,就這麼決定了。」

    那爾撒斯拍了拍手。他雖然早就看穿海上商人的內心,不過,如果要以這個理由責怪他們就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只要重複對他們證明亞爾斯蘭是一個多麼值得信賴的同志就可以了。

    古拉傑蹙了蹙眉頭。

    「可是,那爾撒斯大人,海盜們是在海上活動的啊!而你們連一艘軍船也沒有。」

    「不需要什麼軍船。在三天之內,我們就要將那些覬覦基蘭的海盜一網打盡。」

    看著那爾撒斯若無其事的表情,古拉傑不禁傻了眼。達龍則隱含著笑意。在這個時候,話說得越誇張越好。

    Ⅲ

    面對亞爾斯蘭的古拉傑在親密地打了招呼之後,就打開話匣子。亞爾斯蘭也對第一次遇見的海上男人抱著極大的興趣,問了他各式各樣的問題。

    「古拉傑船長曾經在海上遇過危險的事情嗎?」

    「曾經被鯨魚吞過一次,船因為暴風雨而毀損了十四次,和海盜們交戰過一百多次以上……反正只要是海上可能遇到的危險我都碰上了。我想,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其他的男人像我一樣經歷過這麼多危險了。」

    古拉傑挺著胸,滿不在乎地訴說著自己的英雄事跡。

    亞爾斯蘭是一個個性拘謹的少年,從來沒有自我吹噓過。可是,他卻很喜歡聽他人的誇言大語。古拉傑是一個充滿朝氣的男人,見聞既廣,又很會說話。達龍當初拜訪絹之國時,來往都是經由陸路,所以對海洋之事一概不知。對亞爾斯蘭而言,古拉傑無異是一個活生生的驚異。他完全被古拉傑吸引,兩人暢談了好久。

    「那傢伙真是會扯。簡直就像是海上的拉傑特拉嘛!」

    達龍提起了辛德拉國王的名字,身為辛德拉人的加斯旺德便回答道:

    「或許您認為只有辛德拉才有這種人,其實在帕爾斯也多的是這種人。」

    在這段時間內,那爾撒斯帶著耶拉姆去拜訪老朋友夏加德。這個老朋友好不容易才從別墅那邊回來,兩人終於見了面。

    「那爾撒斯,啊!來得真好!來得真好啊!發生了那麼多事你還平安,真是太好了!」

    夏加德是那爾撒斯的遠親。據耶拉姆所聽說的,他是那爾撒斯的父親的姐姐的丈夫的堂兄的兒子。他們曾在王立學院一起共學過。當夏加德和其他貴族的愛妾大談戀愛而鬧得滿城風雨時,那爾撒斯救了他一命。除此之外,他們還曾為了廢止奴隸制度之事約定將來要一起合作的。

    雖然只是短暫的時間,那爾撒斯畢竟還是在王宮任職過,而夏加德則完全沒有做官的打算。他把身邊的資產全部換成了寶石和金幣,在基蘭買了邸宅,過著遊蕩的日子。

    夏加德在迎進那爾撒斯之後,便把所有的下人都集合到大廳來。雖然經過日曬風吹,他仍然是一個看來比那爾撒斯更有貴公子容姿的年輕人。捲曲的頭髮或許是因為母親有馬爾亞姆血統的緣故吧?

    「各位,我來介紹我的朋友!這個男人叫那爾撒斯,是全帕爾斯頭腦最好的男人,但也是帕爾斯性格最差的男人。」

    「啊!還要這樣稱讚我。我是一個謙虛的男人啊!」

    說罷,那爾撒斯和夏加德便走出了大廳,在可以了望大海的露台上喝起酒來了。耶拉姆則待在大型絹之國風的內廳,藉以表示對這個年輕貴族的尊敬。在一陣話舊之後,那爾撒斯說明了自己的境遇,要求夏加德幫助亞爾斯蘭王子。夏加德的才能應該會對王子大有助益的。

    不過,如果說那爾撒斯有所改變的話,夏加德也一樣不同於以往了。夏加德的宅邸中除了有二十名以上的奴僕之外,還有超過一百人的奴隸在廣大的果園裡工作;還備有監督奴隸的鞭子和勇猛的大犬。儘管以前他曾和那爾撒斯暢談要廢除奴隸制度;現在,夏加德只是淺淺地笑著,拒絕了亞爾斯蘭和那爾撒斯的理想。

    「廢止奴隸制度就當做是戲言吧!這個世界上沒有奴隸是不行的。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吧!」

    「那些被虐待的奴隸一定和你有不同的意見吧?」

    「並不是所有的奴隸都被虐待啊!」

    「以你的才智而言,這真是一個笨拙的詭辯。以前你不是就說過,生而為人用金錢買賣身體,這件事本身就違反了人道,不是嗎?」

    「當時我對世事根本是一無所知。可是,現在我明白了。那爾撒斯,你的話根本就是個童話。」

    夏加德把極昂貴的葡萄酒倒在絹之國的玉杯裡,他看著那爾撒斯的眼神中綻放著奇妙的光芒。戴拉姆的舊領主不由得感到一陣寒意。原本他所信賴的,想把耶拉姆的一生交付出去的朋友怎麼會這麼眷戀俗塵,抱著死守不當特權的想法呢?

    「我再重申一次,廢止奴隸制度是行不通的,那爾撒斯。因為奴隸們也沒有這種自覺。他們會這麼說的,我們不要什麼自由,我們只要慈悲的主人。」

    「我懂了。」

    在繼承父親的地位,成為戴拉姆的領主之後,那爾撒斯就把自家的奴隸給解放了。然而,就像他對亞爾斯蘭所說的,他失敗了。

    「但是,過一段時間是會改變的。不管腳步多麼緩慢,只要踏出一步,就接近目的地一步。光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然後大言不慚地評論『一定會失敗』,這樣是永遠不會有什麼改變的。」

    這種語氣就像在說教,可是,那爾撒斯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或者,你本身也希望自己的身體可以用金錢來買賣?用用你最低限度的想像力吧?難道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嗎?夏加德?」

    「這是婦人之仁。國政是無法用感傷來推動的。」

    「你好像連感傷和理想都無法加以區別了哪!看來,你的眼睛已經被基蘭太陽給曬花了,連看清世間矛盾的眼力也喪失了。」

    那爾撒斯的聲音裡帶著怒氣。他想起了在夏加德的果園中看到的奴隸們的身影,他們的背上儘是鞭子所造成的傷痕,腳上還銬著腳鏈,他們的表情是那麼的絕望。而這些都是夏加德加在他們身上的。

    「自己什麼都不做,卻只會嘲笑他人的理想來滿足自己,這種人實在太卑劣了。」

    「你說我卑劣?」

    夏加德的兩眼充滿了怒氣。

    「你說我卑劣,真是不可饒恕,那爾撒斯!」

    「我實在不想用這種字眼。我只是為你的巨大轉變感到痛心罷了。」

    那爾撒斯射出了這道冷箭,兩人正面相互睨視著。

    耶拉姆擔心地看著這兩人。他當然完全站在那爾撒斯這一邊。然而,主人和老朋友反目成仇未免太可憐了。那爾撒斯感受到耶拉姆的視線,好不容易才自制下來。那爾撒斯早就知道夏加德一定會用得意的表情口出狂言,可是,就因為推戴亞爾斯蘭王子來改革這個社會的弊病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所以他才放棄了隱者的平淡生活,陪著王太子一起作戰。

    亞爾斯蘭的志向很高。當然,如果飛得太高,地上的人們就追不上腳步。國王是一種統治地上的存在,這一點必須先讓地上的人們瞭解。

    就人道而言,廢止奴隸制度是完全正確的。只是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有個沒有奴隸,社會和經濟照樣能夠順利運作的社會結構。對奴隸本身也要加以教育,使之能自力更生,而且還要給他們土地、農具、種子和資金。開拓荒地或許可以解決土地問題,可是資金從哪裡來?金幣不是從天而降的。理想固然要高,現實卻也得一步一步去整備。

    那爾撒斯必須考慮到這一層的問題,所以也得花點苦心在這上頭。就因為這個緣故,所以他才想拉老朋友成為王太子的同伴,然而,他卻被完完全全地拒絕了。

    在一片不祥和的氣氛中,夏日已經西沉,夜晚來臨了。當帶著耶拉姆同行的那爾撒斯放棄說服老朋友的念頭告辭時,夏加德目送他們離去,然後,立刻關上門扉消失了身影。回過頭來看著象徵友人嚴厲拒絕而被關上的門,那爾撒斯加憐快了腳步,開始在夜路中往前疾行。耶拉姆跟在他身後一步遠之處開口說道:

    「那爾撒斯大人……」

    「朋友已經不是以前的朋友了。即使是相愛的男女也時常有分離的情形產生,更何況只是朋友。」

    那爾撒斯在夏風中聳了聳肩。

    「耶拉姆,我原本想把你托付給那個男人的,還好我沒有這麼做。搞不好那傢伙會把你當奴隸看待,或者把你安排去侍侯他那些侍侯他那些情婦呢!光想到你被人用鞭子鞭打的景像我就不寒而慄。」

    那爾撒斯感慨萬千。

    當他正感哀傷的時候,他訂的計策開始在另一個地方奏效了。夜路上傳來了輕的腳步聲,亞爾佛莉德出現了。

    「進行得很順利喲!那爾撒斯!」

    同一個夜晚,基蘭總督佩拉裘斯正滿心歡喜地等待著絹之國的商人送上來的「活生生的禮物」。只要是絹之國的交易商人都知道,在當地的要路上給人一些甜頭吃也是一種買賣。如果惹得總督不高興而使自己的生意受損,這絕非他們所願,畢竟他們從故國度過了如果以帕爾斯的標準來說就是一千法爾桑(約五千公里)的海路才到達目的地。對他們來說,把「活生生的禮物「,也就是美女送給總督是一種很便宜的代價。

    因此,佩拉裘斯總督在當天晚上愉快地等待著自己的「禮物「。他打算以某種藉口來趕走亞爾斯蘭王太子和他那些來歷不明的部下。對他而言,基蘭是他蘊藏著豐富秘密的花園,他怎麼可能讓那個自稱是王太子的盜賊來破壞這一切呢?帕爾斯國王、王都葉克巴達那和帕爾斯王室會怎麼樣還是未知數,他打算就帶著利用不正當的手段獲取的財產,經由海路逃往外國。相反的,如果魯西達尼亞軍控制了帕爾斯的全土,他仍然做同樣的打算。至於以後的事那就跟他沒有任何瓜葛了。

    他苦等許久的美女為了避人耳目利用深夜前來,只見她戴著厚厚的面紗,帶著一個像是外國人的侍從。在經過確認沒有攜帶任何武器之後,女人出現在總督面前。她移了移面紗,用深綠的瞳孔盯著總督看。

    「啊!該用地上的月亮來形容呢?還是用活動的寶石來歌頌呢?你的美麗連美之女神也為之黯然失色。你那像太陽般的瞳孔……」

    總督閣下一像夢囈般地喃喃說著,一邊調戲著美女。美女彷彿低低叫了一聲「啊!」,受到這個聲音的刺激,總督的鼻息隨即變得粗重起來,雙手就要抱上去。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彷彿天和地顛倒了一般,總督被女人抓住了手腕,一記巧妙的手法就把總督給打倒在地上。一聲鈍重的聲音響起,總督的背上感到重重的疼痛感。他覺得似乎透不過氣來了,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無禮地把總督閣下打倒在地上的美女很厭煩似地扯下面紗。同行的侍從像豹一般地一躍而上,熟練地綁起總督的身子。

    「辛苦你了,加斯旺德。」

    美女說出了她的第一句台詞。

    「根據聖賢王夏姆席德的法與理審判人世間的罪惡。即使是微不足道的罪惡,只要在我眼前,就絕對不能放過!」

    「你、你是那個女神官……」

    總督勉勉強強地擠出一絲聲音,法蘭吉絲艷麗地冷笑著。

    「你總算注意到了,真是太粗心了。難道你認為這世界上還會有第二個像我一樣的絕世美女嗎?」

    「為、為什麼做這種無禮的事?我到底做了什麼或是說了什麼話?」

    「如果讓你做了什麼那就太遲了。我們的軍師做事總喜歡快人一步的。」

    「流浪的吟遊詩人」也出現了。奇夫一邊惡意地笑著,一邊看著在他右手掌中跳動著的小金屬物體,總督差一點就當場暈倒。那是他的金庫鑰匙。

    不久之後,亞爾斯蘭和達龍出現,那爾撒斯等人也都到齊了。

    「王太子殿下,基蘭總督佩拉裘斯大人提出了令人欽佩的提案。他要把這三年間所儲存下來的財產都捐出來做為殿下的軍用資金。」

    法蘭吉絲恭恭敬敬地提出報告。佩拉裘斯在一旁翻著白眼,臉上一陣紅一陣青。不要說逃到異國去,眼前他就已經受制於王太子了。當法蘭吉絲在對付總督的時候,奇夫就用甜言蜜語欺騙官邸裡的女奴隸,順利地打聽到總督的秘密金庫所在地,同時偷出了鑰匙。

    「真是一個辦事效率奇高的男人。」

    這是奇夫老王賣瓜自賣自誇的說法,不過,事實也是如此,這種事情是達龍等人絕對做不出來的。就因為瞭解這一點,所以帕爾斯最高的勇將也只有在一旁苦笑。至於總督,不要說苦笑了,因為被抓到不利的證據,他現在只有跪爬在地上請求饒命的份。

    「在法理的範圍內,總督所儲存的東西是不是可以留下來給他?」

    由於亞爾斯蘭的指示,佩拉裘斯總督手邊還留有一萬枚的帕爾斯的金幣。這筆財產應該夠他衣食無缺直到老死了。

    「王太子殿下的慈悲為懷誠屬大恩。照道理說,除了要沒收所有的財產之外,還要判處終身刑罰才對。如果這樣還不能讓你悔悟,就讓你永遠也不需要用到錢。」

    被達龍這麼一喝,總督惶恐地平身低頭謝恩。當總督受縛在達龍的監視下時,那爾撒斯立刻就以王太子之名寫成了佈告。於是,在天亮之時,總督佩拉裘斯的解任和被流放的消息就公佈出來了。

    總督府因此變成了王太子府。那爾撒斯從總督貪污得來的資產中拿出了一萬枚金幣,換成二十萬枚銀幣分給基蘭的平民。這個作法純粹是收買人心,不過,有時候也的確需要有這樣的動作。總歸一句話,他們必須讓大家都覺得,王太子的所作所為和以前的總督是完全不同的。

    上午,以古拉傑為首的三十個海上商人來向王太子殿下問安。古拉傑是一個相當有實力的男人,他很快地組織了海上商人,開始在基蘭市建立起支持王太子的勢力,並不是光在口頭上吹噓而已。

    一個古拉傑帶來的海上商人此時說出一件奇妙的事,就是在基蘭的附近藏有海盜們大量的財寶。

    「海盜的財寶,唔……"

    聽到這個消息,那爾撒斯不禁陷入沉思。大致上說來,「男孩子」這種生物都非常喜歡尋寶或秘密洞窟之類的事物。那爾撒斯也不例外。可是,太過荒唐無稽的話他又難以相信。現在不是尋寶的時候。

    儘管如此,他還是仔細聽著。據說那些被藏著的寶藏是屬於一個八十年前被稱為「海盜王」阿哈巴克所有的。他想用所擁有的財富在某個島上建立一個獨立王國,但是,這或許只是他個人的強烈慾望而已。不管怎樣,阿哈巴克在當時擁有超過一百隻武裝商船和軍船,支配著南方的海域。而且,他既沒有戰死也沒有被處刑而死,而是在自己的豪華船艙裡安適地度過他的晚年。

    雖然被定位為「海盜」,事實上他原本也是個武裝的海上商人。在海上行動是需要有可以保護自己的力量。防暴風雨要有堅固的船隻,防掠奪則要讓船員武裝。如果商談決裂,還要盡力守住自己的利益。原本就因為事實需要,所以才在無其他辦法之下武裝起來的。

    後來,隨著交易的擴大,光是靠著掠奪就可以有足夠的買賣,於是,專業的海盜產生了;但是,阿哈巴克並沒有把海上商人所得的利益和海盜所得到的利益做出明顯的分野。不管如何,他確實是積累了巨大的財富。而在他死後,那些財寶消失於某處也是不爭的事實。據說,這筆財富高達一億枚金幣之多。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寶石、珍珠、銀塊、象牙等難以計算的財寶都被藏起來了。

    據說這些上億的財寶藏在基蘭港的東南方,海上十法爾桑(約五十公里)的沙夫迪島上。如果這是事實,在找到這些寶藏之後,亞爾斯蘭就可以拿到巨大的軍用資金了。相較之下,總督佩拉裘斯所暗藏的財產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那爾撒斯決定也聽聽別人的意見。達龍只是聳聳肩沒有說什麼,法蘭吉絲也帶著一絲苦笑。

    「一億枚金幣嗎?聽起來實在有些叫人難以相信。」

    「誰能算出一億枚?」

    亞爾佛莉德問出了這麼一個率直的問題。奇夫很正經地點點頭。

    「是啊!我也只存了它的百分之一而已啊!」

    亞爾斯蘭和耶拉姆畢竟是小孩子,顯然對這件事很感興趣,不過也不是很認真。達龍這個時候改變了話題:

    「那麼,那爾撒斯,有對付海盜的對策了嗎?」

    「啊!這個就不用擔心了,交給我來辦!」

    那爾撒斯輕描淡寫地回答。

    Ⅳ

    五天後,受過重創的海盜們再度逼近。或許是真的想幹一場吧?他們整備了三十艘的軍船,備齊刀、槍,侵入基蘭灣。當他們揚起了洶湧的波濤侵入時,港口內一艘船也沒有,基蘭就像一個無人的城市一樣地安靜。

    人往往會因為過去的勝利和成功而驕矜。海盜們錯估了港口的安靜緣由,他們認為是因為前幾天的襲擊使得基蘭的市民害怕了。雖然那一次慘遭痛擊的是海盜的一方,然而,他們覺得那是偶然的失誤,只要他們放手一搏,要打贏是很容易的。

    「讓對方上了我們的船是失敗的根源。這一次可不會這樣了。不知那些傢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反正就是要把他們找出來吊在桅桿上!」

    海盜們沉醉在復仇的快感裡。把人活生生地吊在桅桿上,從下面射箭,使其像刺蝟一樣慘死,這是他們報復的方式。

    二十隻海盜船如入無人之境似地在港灣內橫行。他們對著陸地上的建築發射火箭,用投石器對著棧橋擊出石彈,恣意破壞了一陣子。可是,當他們正要上陸而航向歐克撒斯河河口附近時,事情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在桅桿上的了望員發出了慘叫聲。

    「洪水啊!」

    對著慘叫聲洶湧而至的是歐克撒斯河的大水。

    那爾撒斯用砂袋堵住了歐克撒斯河的水流,使水勢處於滿漲之前的狀態,當海盜船進入港灣時,就弄垮砂袋,引起漫天的洪水。

    作戰並不是這麼複雜的事。只是,若要堆積砂袋必須要先瞭解歐克撒斯河的水流狀態,要花多少時間儲存多少水?要讓洪水從什麼方位湧出?如何防範不危害到港口?這些都要有專精的知識和精密的計算,那爾撒斯具備了這些條件。

    「放火!」

    那爾撒斯對著奇夫下了訊號。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三十幾艘的小竹筏被推到歐克撒斯河的水面,筏上堆滿了棉袋,裡面注滿樟腦和瀝青。火箭一放,竹筏在一瞬間化成了火焰團。

    火焰團乘著急流朝海盜船急衝。被洪水沖倒的海盜船或橫著倒了焉為,或嵌在岸邊動彈不得,或被推上了山崖,失去了航行的能力。在遭到竹筏的衝撞之後,火勢立刻蔓延起來,火焰高高地衝上了天。

    海盜船的甲板上充滿了煙霧和慘叫聲。被火包住的海盜們的身體一個個掉落海面,就像火形成的瀑布一般。

    勉強逃到海上的三艘海盜船的桅桿都倒了,甲板上浸滿了水,船舵損毀,十個以上的船員被海浪吞噬。戰力在這個時候根本就派不上用場。而且就在海盜們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第二波攻擊又襲了上來。這一次就是劍的攻擊。

    「不要放過他們!絕對不要讓任何一個人活著回去!」

    那爾撒斯下了這樣的指示。如果再讓他們逃走,他們一定還會再回來報復的,所以一定要徹底地、讓他們體無完膚地全敗。雖然無法永遠杜絕海盜,但要盡可能讓基蘭在短時間內不再受海盜們的騷擾。這一次的作戰對那爾撒斯而言只不過是一個小技倆,然而這個技倆卻是那麼完美。

    那爾撒斯的頭腦裡面有一張正確而精密的帕爾斯全土和周邊諸國的地圖。山嶽和平原、河川和沙漠以及每一個城市和道路都配合著各種數字詳細地記在他的腦海裡。年輕的軍師同時也是帕爾斯學識最廣博的地理學者。

    舊戴拉姆領主最奇怪的地方就是在腦海裡描繪地圖一事他算得上了天才,但是,一旦拿起筆來,他的表現力就失蹤了。他本人雖然不承認,達龍和耶拉姆可是十分瞭解。耶拉姆從來不在那爾撒斯面前說這件事,達龍卻總是老實不客氣地戮他的痛處。儘管如此,他和那爾撒斯之間的友誼仍不受到任何影響,或許是因為他們信任彼此吧?這是耶拉姆的看法。很遺憾的,夏加德這個人的器量遠不如達龍……

    接到那爾撒斯的指示而發動攻勢的就是古拉傑和他的朋友們。五十幾艘的小船聚向海盜船,以揮舞著短槍的古拉傑為首的男人們跳上了海盜船。

    這一天,三十艘海盜船沒有一艘逃過悲慘的命運。足足有二千五百人之多的海盜們能順利逃脫的不到五十人。有三百人左右被抓,其他的人都被水、火或刀刃所殺。在面對海洋的山岸上悠然地觀看著這一場決戰的那爾撒斯對亞爾斯蘭建議道:

    「殿下,在萬事底定之後,就讓那個古拉傑擔任基蘭的代理總督吧?」

    那爾撒斯並不是在論功行賞之後才有這樣的人事推薦的。如果讓古拉傑擔任總督的話,理所當然地,他會對亞爾斯蘭心懷感激。如果國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知道這項人事案,不高興而取消古拉傑的總督職位,古拉傑也只會對安德拉寇拉斯感到憤怒,相對的,就一定會把亞爾斯蘭當成同志了。

    也就是說,那爾撒斯在對有功者論功行賞的時候,也考慮到了將來,確保住對亞爾斯蘭有助益的有力同伴。

    就那爾撒斯而言,這是理所當然的佈局。不管怎麼說,亞爾斯蘭和安德拉寇拉斯的決裂是免不了的。果真如此的話,增加亞爾斯蘭的同伴,確保豐裕的基蘭為勢力範圍的中心就是理所當然的了。安德拉寇拉斯原本就是個剛強的武將,是戰場上的英雄。他一心一意藉著自己的強力來排除外敵,統治國內。對交易和從中產生的財富雖不是不關心,可是一向只偏重於陸路。對他而言,支配帕爾斯的關鍵在於王都葉克巴達那和大陸公路兩項,基蘭和南部沿海地方的比得顯然就小了很多。

    「所以,安德拉寇拉斯陛下把王太子殿下放逐到南方實在是一個天賜的良機。目前,我們就先擁有帕爾斯的南半部吧!」

    那爾撒斯回頭看著耶拉姆,大膽地笑著。如果安德拉寇拉斯王也想染指南半部的話,到時再看事態來決定了。

    這個時候,那爾撒斯的構想是建立一個陸上的帕爾斯和海上的帕爾斯這樣的雙重構造國家。只依仗著國王強大的權力和武力所支配的單一國家看似強大,其實是很脆弱的。支撐國家的支柱只有一根是不夠的。

    「王權終歸是要滅絕的。但是,帕爾斯本體卻要存活下去。」

    聖賢王夏姆席德的王統雖然因蛇王撒哈克而斷絕,卻也誕生了英雄王凱。霍斯洛的王朝。這個王朝也不可能永遠綿續下去,總有一天會被其他王朝所取代。

    那爾撒斯在經過各種盤算之後所設計的策略一個一個實現了,只是,最大的一個失誤卻是基蘭總督的人選。他原本是屬意於老朋友夏加德的,然而在知道老朋友已經不可靠時,他只好改變預定的計劃。還好現在獲得了古拉傑這個人才,所以,那爾撒斯的計劃也不至於太離譜。儘管如此,那爾撒斯還是很在意夏加德的事。很明顯的,夏加感現在也對那爾撒斯抱持反感,而他那種人對人只會僅止於反感嗎?或者,他會有更惡意的行為出現呢?

    那爾撒斯也不能老是把心思放在老朋友身上,他必須自己去問問被他們所抓的一個帶頭的海盜。

    被帶到亞爾斯蘭面前的海盜們因為風吹日曬的緣故,整個人像辛德拉人一樣黝黑,不過,他確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帕爾斯人。臉上有刀疤,鬍鬚剛硬,眼露凶光,乍看之下就不像是老實的農民或工人。這個男人似乎知道一些事情。

    「王太子殿下,就請您先不要管這件事,交給臣下來辦。」

    很稀奇的,達龍自願擔任審問人。他問了幾個問題,海盜總是閉口不答。

    「哦?不想說?那麼就沒辦法了。」

    達龍重重地說道。感覺到他的聲音中帶著不祥,海盜不由得縮了縮身子。

    「你、你想幹什麼?」

    「拷問!」

    達龍的話不僅嚇到了海盜,也讓亞爾斯蘭等人瞠目結舌。達龍在戰場上固然是豪勇無雙,可是他絕對不會是那種會對無法抵抗的人刑求拷問的人。儘管如此,亞爾斯蘭還是保持沉默。因為他既已和達龍有了約定,而且他相信達龍應該不會真的拷問。一定是有什麼主意吧?

    海盜虛張聲勢地說:

    「就算你拷問我,我也不會背叛同伴的。不要小看我!即使拔掉指甲、用燒紅的鐵棒灼我,我也不會說半個字。」

    「我不用會那種野蠻的方法的。因為再怎麼說,帕爾斯都是一個文明的國家。」

    達龍微微地笑著,伸出一隻手拉過那爾撒斯,開始對著海盜威脅。

    「哪!趕快說吧!如果不說,我就要讓這傢伙畫你的肖像畫了。這麼一來,就有可怕的事情會發生哦!」

    「……喂!什麼意思嘛?達龍!」

    「哎,就交給我來辦嘛!」

    在一陣耳語之後,達龍再次面對海盜。他裝出恐怖的表情,加重了語氣。

    「這個男人看起來像是連一隻蟲也不敢殺的人,事實他曾在絹之國學過魔道,最擅長的就是使用圖畫的魔道技巧了。只要這個人畫了誰的肖像畫,被畫的人的生命力就會被吸走,跟一個年過百歲的老人一樣。如果你不相信,我們就當場試試看吧!」

    聽到這些話,海盜的臉色開始變青,身體開始顫抖起來。如果是其他的人講這些話,他一定不會相信,可是,就在前幾天,他已經目睹過達龍的豪勇,打一開始就被他的氣勢給壓住。再看到達龍一副認真的表情,他壓根沒想到這是個騙局。加上,這次海盜原本就很迷信。

    在不斷的威脅之下,海盜終於說話了,說出他所知道的一切事情。其中有幾件讓在座的人都驚訝不已。他也說出最近人們已經知道大盜阿哈巴克的財寶就藏在沙夫迪島上的事。在審問得到最大的效果之後,海盜被關進了地牢。而達龍審問的技巧半受到嘲弄半受到讚賞。

    其中感到最不高興的便是被當成魔道畫家的那爾撒斯。

    「這件事實在叫人難以釋懷。成功了固然可喜,萬一失敗了怎麼辦?我不是就要承受恥辱了嗎?」

    「可是,就因為有那爾撒斯,那個海盜才會說實話的啊!那爾撒斯居功至偉啊!」

    雖然亞爾佛莉德拚命安慰他,然而,看來這些話是愛之適以害之。

    不管怎麼說,亞爾斯蘭王太子一行人便決定去尋找海盜所藏起來的那筆大寶藏。這個時候,那爾撒斯的心中有幾個神秘的方案產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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