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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龍王之旅

作者:田中芳樹



    Ⅰ遠東航空香港到倫敦0907班機,預計下午兩點起飛,從啟德機場到希斯羅機場約需13小時飛行時間,使用東南亞B國護照安全通過出關手續的龍堂終朝著續笑道。

    「我雖然喜歡頭等艙,但是總覺得跟我們窮人的身份不搭調。」

    「人家中熊叔叔好心為我們準備了頭等艙的機票,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

    中熊在一行人離去後,一不定期在房間裡撒鹽驅邪。龍堂兄弟乖乖地穿上夾克,感覺就像來自善良家庭的平民子弟。這身打搶在香港是稍嫌熱了點,但到了倫敦可能有些寒冷,相同的季節裡兩個大都市的氣溫相差了10℃以上。

    信步走在熱鬧擁擠的免稅商店前,續朝始說道。

    「大哥,到了倫敦以後請你務必小心提防。」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現在我們就要進入四姊妹的大本營,不小心一點怎麼行?」

    「不、我所擔心的並不是四姊妹或藍伯。克拉克這些人,我希望你小心提防的是……」

    續一本正經地繼續說道。

    「大英博物館。」

    始噤口不語,原本眺望著免稅商店喧鬧景象的雙眼略顯忐忑不安,這個表情讓續心想:「被我猜對了」。

    「按照大哥的習性看來,我想你一見到大英博物館的建築,就會像受到磁鐵吸引的鐵砂一樣,整個人直線被拉過去。」

    始終於開口反擊。

    「喂、續,現在就要跟四姊妹展開決戰,我再怎麼樣也不可能一直泡在大英博物館裡不走面對寶山我可是坐懷不亂。」

    「是啊,我也覺得大哥你那時的表現真是了不起。」

    「所以說這次一定也沒問題的,你儘管放一百個心吧。」

    「很遺憾,關於這一點我有不同的見解。」

    「怎麼不同法?」

    每次跟續鬧意見時,不知怎麼地始就會學起終的口氣,不過此時終和余兩人正把全副心力投注在免稅商店的熱鬧氣氛中。續鄭重其事地闡述自己的想法,內心則極力克制放聲大笑的衝動。

    「我認為,大哥在西安忍著不接近博物館與圖書館的定力已經消耗殆盡了。」

    「我說啊……」

    「所以一到倫敦想必大哥的老毛病會立即發作,為了遏止病情,你可以到大英博物館走一趟。」

    「咦?可以嗎?你是說真的?」

    「是的,當然可以,不過僅限一天。」

    「你真懂事。」

    內心一番雀躍過後,始感覺自己好像完全受制於二弟的擺佈。

    這時終和余跑過來。

    「這次能和一般人一樣搭飛機到倫敦,感覺真棒。」

    續告誡兩人音量過大。

    「一般人出國旅行當然都是搭飛機,不要大驚小怪的。」

    「當一般人的感覺真好,誰叫我們在異常的環境裡長大,只能在內心嚮往『平凡人』跟『正常人』,到頭來還是『普通人』最棒。」

    「又要把責任推卸到環境頭上了嗎?厚臉皮。」

    順利登機後,始和余,終和續分別就座。機位大得驚人,空間相當寬敞。脫下鞋子換穿機上所準備的毛氈拖鞋,可以伸長兩腿放鬆全身的心情。四周的乘客有日本企業首長與其秘書、英國富豪的遺孀、還有許多衣冠楚楚的人士,終手拿一杯可樂,心滿意足地歎道。

    「好舒服哦,這就叫做善有善報吧。」

    「終,你知道善報的意思嗎?」

    「意思當然是好心有好報囉,這次我可沒說錯哦。」

    也難怪終會滿心歡喜,頭等艙的座位寬廣,手腳能夠盡情伸展,而且食物飲料要多少有多少,光是一頓飯就有10種麵包任君挑選。

    「請給我這個、這個、這個、這個跟這個,啊,還有那個。」

    面對日籍空姐,終充分享受到「主權操之在我」的樂趣。

    「啊,余,你也多拿一點,這個核桃麵包蠻好吃的,起司麵包也不錯哦。」

    「我吃不了那麼多。」

    「我赤幫你吃不就得了嗎?反正多拿一點就對了。」

    「我就知道你一開始準備沒好心眼。」

    續叉起雞肉派搖頭歎氣,終則一面哼歌一面撒開麵包。

    「幫助別人,日行一善是我的生活目標。」

    「我覺得很奇怪,你的生活目標怎麼總是不包括讀書呢?」

    「啊,這我老早以前就想過了,但我認為現行的教育制度有重大缺陷。」

    「你不要亂吹噓。」

    「先聽我說完嘛,你看像始哥這麼熱愛歷史的人以後應該會當歷史老師,對吧?」

    「是又怎樣?」

    「如此推論,熱愛數學的人就是會當上數學老師,可是這種人能瞭解討厭歷史跟數學的學生心裡是怎麼想的嗎?」

    「原來如此,的確有道理,依我看,你一定能瞭解討厭所有科目學生內心的感受囉,將來也許會是一個好老師哦。」

    「我不太喜歡這個結論。」

    始和餘位在續與終的座位後方,話題圍著氣象預報打轉。當初是因為機內廣播:「目的地倫敦目前天氣晴朗。」才引發兩人的談論。

    「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日本從不播報氣象。」

    「為什麼呢?」

    「因為氣象情報被列為軍事機密,如果明晚東京天氣晴朗的消息外洩,敵機就會前來轟炸。」

    「啊,原來如此,不過一般人一定很傷腦筋吧。」

    余皺起眉頭。

    「甭提天氣預報了,就連一九四四年濃尾大地震的消息也遭到封鎖;戰爭期間為了求勝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真可怕,就算天氣預報不准,我還是比較喜歡知道所有的訊息。」

    余帶了幾本書到機內,長兄嗜書成癖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他雖然也愛讀書但還算正常,中學生都覺得困難的內容他也能讀得津津有味。這架0907班機將飛越亞洲內陸的正中央,所以余翻開《亞洲內陸歷史故事》向始問道。

    「建立欽察汗國的拔都可汗是成吉思汗的孫子對嗎?」

    「是的,成吉思汗的長子是術赤,術赤的次子是拔都,拔都上頭還有一個哥哥歐達。」

    「為什麼不是長男繼位呢?」

    「遊牧民族的社會裡多以老么繼承家業,男子們長大成人後必須離家獨立生活,在兄長一一離開後,最後剩下老么來繼承家業,這跟農業社會正好相反;還有拔都本身都喊欽察言觀色汗國為席格。歐達,意思是金色的蒙古包之國。」

    「我們在崑崙時在辰舶時光機上看過,當時的亞洲軍隊相當強大,我看書上寫著直到日俄戰爭日本打勝俄羅斯之前,亞洲軍隊從未贏過歐洲軍隊。」

    「書上的說法是錯誤的。」

    始斬釘截鐵地否定道。

    19世紀後半,法國侵略越南,企圖將越南納為殖民地。但當是有一支駐守在越南的中國部隊名為「黑旗軍」卻出奇地強悍,在元帥劉永福的指揮下,法軍連續兩次遭到殲滅,部隊敗走留下成山的死屍。這個戰役發生在一八七三年到一作作三年之間,時人奈稱:「這是近代亞洲軍隊首次擊退歐洲軍隊的一仗。「日本方面在明治16年(西元一八八三年)7月4日的東京日日新聞上也讚不絕口:「劉永福是結合了諸葛孔明與楠木正成兩人特色的戰略天才。」日本幕府末期在鹿兒島和下關與歐洲軍隊交手屢戰屢敗,因此對劉永福讚賞有加,不久法國向越南施壓,成功逼走劉永福。劉永福帶著不敗的戰績不得不離開越南,但他的聲名卻歷久不衰。

    直到一九○五年日本在日俄戰爭大勝帝俄,日本人被勝利的喜悅沖昏了頭,不顧史實憑空捏造神話:「亞洲第一個擊退歐洲的軍隊是日本軍!」

    小日本戰勝大俄國的確是相當了不起的事,只要顧及事實略微奈大並非壞事,但日本人卻開始小題大作,這種心態因此成為近代日本的病因,引發日本人自大的妄想:「日本是全亞洲最優秀的民族,日本是亞洲唯一,亞洲是屬於日本的。」日俄開戰的理由是日本向全世界宣稱:「要保護韓國自主權受不俄國欺壓。」但六年後卻剝奪韓國的自由,列入日本的殖民地。

    綜觀世界,妄想以武力統治毗鄰諸國的瘋狂心態就是導致國家破滅的第一步。一九二八年巴黎締結非戰公約,明文禁止國際間以武力相互侵略,但南美以外的國家只有德國、意大利、蘇聯與日本四國背道而馳。也因此:「日本並沒有發動侵略戰爭」一說顯然是一種狡辯,派遣軍隊佔領非本國領土的地方就是侵略行為。

    然而日本蔑視亞洲民族的心態至今不減當年,最近始讀完某位知名女性作家關於蒙古帝國的著作不禁搖頭歎氣,書中提到:「全世界唯一擊敗蒙古大軍的就是日本民族!」簡直是謬論。

    蒙古帝國在歐洲雖然頻傳捷報,但在非洲卻敗給由百邦斯將軍所率領的埃及軍隊,在越南三度被陳償道將軍擊退,縱使短時間佔領了爪哇首都,仍然失敗撤軍。即使滅了宋順利統治全中國,但「世界最強的蒙古」滅掉「世界最弱的宋」卻花費了四十五年時間,因為在宋人頑強的抵抗下雙方對峙了四十五年之久。罔顧這個史實,擅自主張:「打贏蒙古的只有日本人。」這不單是「無知」,而且暴露了日本人優於亞洲人跟非洲人的狂傲心態。

    「世界是由日本與歐美一手建立的」這種想法應該修正了,因為《三國誌》與《風水學》等風潮的盛行代表著年輕人對各種文化的接受力大增。

    就在龍堂兄弟交換著嚴肅話題之際,客機橫越了中國大陸西南部,掠過西藏高原,穿過塔克拉馬干沙漠,經過哈薩克大草原前往歐洲。此時機內廣播輪流以英語、廣東話還有日語宣佈:

    「本班機預計在當地時間下午七點抵達希斯羅機場。」

    Ⅱ「到倫敦之前會不會有晚餐可吃啊?」

    會如此期待又擔心的當然是終,而他的心願也順利實現。機內晚餐以烤牛排為主食再配上咖啡甜點,終興高采烈地一掃而空,其他兄弟「吃不完的」也由他一手包辦。如此一來抵達倫敦之後,在吃宵夜前應該不至於餓肚子吧。

    機上的銀幕播放著香港的武打片「龍戰虎爭兵荒馬亂」與美國的恐怖片「魔女一打十三人」,藉由耳機也可聆聽音樂,接下來只等著到地面大展身手了。但還不待飛機降落希斯羅機場,就突然傳來一名男子瘋狂驚叫。

    「看!機翼上有一個怪物!」

    終心想:「咦?電影畫面上沒看到啊?」就在此時其他乘客的叫聲驚動了他,使他把視線轉向窗外。驚呼聲此起彼落,余也看到一隻長著翅膀的怪物盤旋在機翼上。

    怪物體型比人大,幾乎跟熊差不多。頭像驢子、兩眼散發混濁的紅光,嘴裡長著利齒,身體與翅膀跟蝙蝠如出一轍。

    「飛天夜叉!」

    余一看就立刻喊出怪物的正確名稱,這是拜他剛剛讀過的「中國妖怪圖鑒」之賜。

    「啊,這邊的窗子也有怪物!」

    「這邊也有!」

    孩子們手指著橢圓形的雙層窗慘叫,坐在窗邊的中年女子發出短暫的驚呼,隨即暈倒,因為她和驢臉怪物四目交接。怪物臉上泛起邪惡的笑,以前肢撞擊窗玻璃,玻璃上冒出白色的蜘蛛網,單憑一擊就讓強化玻璃出現裂縫。乘客在接踵而至的悲鳴聲中陷入恐慌。

    攻擊飛機的怪物總共20只,其中有三隻企圖敲破客艙的玻璃,其它則群聚在收音機的重要部位包括機長室的玻璃窗、引擎、機翼。它們不斷俯衝撞擊、踢打、猛抓、機身遍體鱗傷。恐懼扭曲了機長的臉,但他出於本能仍然緊抓著操縱桿不放,擋風玻璃陸續出現蜘蛛網裂縫。即使發出「緊急求救」的信號卻只換來吵鬧的雜音,得不到任何答覆。在強烈的衝擊下,引擎的運轉降低。

    「無法維持高度了!」

    「減低高度,在海面降落!」

    飛機下方七千公尺是一片映照著黃昏的黑海,北有烏克蘭,南有土耳其的亞洲小島,這裡在東西冷戰時期是禁止飛機通過的領空。海天彷彿由最名貴的紅酒瀉染成鮮艷的色彩,美景如畫令人歎為觀止。被迫急速下降的客機佈滿了黑色的異形怪物,令人聯想起希臘神話當中的地獄景象。

    「各位旅客請穿上救生衣!」

    空姐們按捺著內心的恐懼提醒大家,但乘客們只顧著尖叫。「好、就是這樣!」終在內心拍手叫好,他沒說出來是不想遭人白眼。余拜託始幫他穿救生衣,卻看到終以熟練的技巧迅速確實地幫忙鄰座的老先生穿戴完畢。

    此時已經有二十餘個窗戶遭到破壞,不過飛機的高度已降為一千公尺,機上乘客生命不至於有危險。但整個機艙刮起狂風,氣壓變化壓迫著耳雜,疼痛讓嬰兒哭鬧著;失神的老婦人、指責無磁場部屬的企業首長、有人想逃有人跌倒、也有人嚇得連救生衣也穿不好、現場一片亂象。

    「救命啊!」

    慘叫頓起,一隻飛天夜叉衝破窗戶,蠕動身體侵入。體型龐大的飛天夜叉憑藉如貓般的柔軟度鑽進狹窄的窗戶。只見它齜牙裂嘴揮動前肢,一個不幸的乘客當場身首異處,鮮血四濺。另一個人頸骨斷裂倒在地上。機內一陣腥風血雨,怪物得意地狂笑。

    「本周的座右銘就是,以最小的努力換取最大的收穫。」

    終站起身嘴裡喃喃自語著,表情與他的話完全相反。在享用美食佳餚,接受無微不至的服務,品償和平與滿足之後,就到消耗精力的飯後運動時間了。更何況對方是兇猛的怪物,根本無須手下留情。

    「收斂點。」

    龍堂家的老二察覺老三的心態,適時提醒他。

    「如果傷到機體,你不會有事,但其他乘客可就危險了。」

    「唉,老人就是喜歡瞎操心。」

    終頂回一句後立刻躍起,他踩著椅背向前彈跳,一把抓住飛開夜叉不斷振動的翅膀。察覺背後遭人拉扯,飛天夜叉驚愕地轉過頭來,終立刻讓它的臉吃了重重一拳。

    飛天夜叉發出難以形容的怪吼,從座位摔了出去,在彈起後背部與翅膀又受到座椅撞擊,直接滾落地面痛苦地掙扎著。

    「怎麼?認輸啦?」

    飛機劇烈搖晃著,但終穩穩站在椅背上,平衡感實在高人一等。只不過他的好身手也僅限在機艙內發揮,機外還有怪物繼續橫行,飛行的兩台引擎脫落,尾翼折斷,主翼外殼剝落,早已失去飛行能力。重力伸出看不見的手把飛機往下拖曳,飛機往昏暗的黑海水面直附而下,這和降低高度已經是兩碼子事了。

    「不行了,要墜機了……!」

    「別胡說,不能輕言放棄!」

    駕駛艙的正副機長們持續奮鬥著,和航空公司宣傳片裡的模範畫面一模一樣。而客艙卻如同災難片一樣,在混亂與慘叫聲中,一個高大的黑髮青年走向空服員比手劃腳,要求打開緊急逃生專用的機門讓他出去,中年空服員呆住了,在打開機門之前先開口說道。

    「客、客人。」

    「趕快打開機門!」

    青年的口氣並不強硬,空服員卻被他的氣魄所壓倒。青年的聲音、表情與氣質完全不同於平常人,他每一句命令甚至讓人感覺到其中不容反駁的權威與理由。空服員極力抗拒,青年只有苦笑道。

    「你要逼我來硬的嗎?」

    空服員終於打開機門,後來他向人解釋道:「受憤怒的乘客協迫不得不開門」。門一開,一股強風吹亂了青年的頭髮,他向空服員點頭致意後輕輕往外跳下。空服員兩眼緊閉,再睜開時,機外已經看不到青年的身影。

    Ⅲ「是龍、神話中的龍!我、我沒有看錯!」

    客艙裡一個中年男子叫道。

    翱翔在天際的青龍蠕動著它的巨大的身軀,一百萬顆藍寶石在夕陽餘暉中閃閃發光,機上乘客看著窗外頓時忘了懼怕。一群黑影朝著青龍而去,原本聚集在飛機上的怪物開始攻擊青龍。但青龍前後腳一掃,只見怪物像飛蟲一樣被打落,消失在黑海的波浪中。青龍以它控制重力的能力維持飛機的高度,以西沉的夕陽為基準調整方向持續在半空中飛翔。

    青龍曾經把美國海軍的航空母艦「霸王」從日本近海運往華盛頓,因此搬運一架客機對它而言只是舉手之勞。

    青龍連機帶人緊抓著,穿越夜晚的歐洲大陸朝北而上。地面的燈火如同打散一地的寶石,在好不容易克制住內心恐懼的乘客們眼中看來顯得光彩奪目。

    乘客們興奮地談論著,絲毫沒有先前的恐懼。龍是實際存在的、根本不是幻覺、龍正運送著失去動力的飛機、拍飛照片讓那群冥頑不靈的科學家瞧瞧、還是不要驚擾龍比較好……。客機抵達英國上空無聲無息地飛行著,盡量不驚動地面的人們。續確認客機即將降落在寬廣平坦的無人麥田上,於是他徐徐從座位上站起來。

    「趁現在沒人注意時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續低聲指示余整理自己與兄弟們的行李,於是余走過通道,在散亂的行李中撿起地板一件被踐踏過的大衣。

    「抱歉,借用一下。」

    ※※※

    當變化成龍的長兄再度恢復人身時需要一件外衣蔽體,在幾乎毫無衝擊的情況下客機穩穩朝麥田降落。

    「續哥哥,我把拖鞋也拿來了。」

    「余,你真貼心。」

    續、余、終依序走過通道,三人來到始剛剛跳下的機門前向空姐打招呼。

    「多謝照顧。」

    「我們現在要下機了。」

    「客人、喂、客人……」

    日本空姐極力阻止,在經過這一連串的驚嚇後她的神志還清醒著,實在是個奇變。三個謙恭有禮的日本少年看著漆黑的地面毫不在意地跳下去,從三層樓的高度。

    「客人,不行啊!」

    空姐叫道井探頭往機外一看,只見三人的背影躍向閃著青光的巨龍。青龍將身子一沉,載著三人再度飛上夜空。月亮的銀光點綴在巨龍身上,這個光景彷彿只有在夢境才會出現。

    突然間一隻怪物振翅撞開空姐倉惶飛出讓她差點跌落機外,那是被終打昏直到剛剛才醒來的飛天夜叉。

    在確認機內最後一隻怪物離去後,所有乘客使用噴射器陸續張落地面。發呆的空姐挨了一頓罵,才回過神來連忙疏導乘客。飛機沒有爆炸起火,附近小鎮的警車與救護車驅趕而來,電視台與報社記者也蜂湧而至,寧靜的農村小鎮頓時引起一陣騷動,30分鐘BBC新聞做了以下的報導。

    「由香港起飛的遠東航空0907班機迫降在諾佛克州的麥田裡,機上有數名死者與重傷患者,但絕大多數的乘客均平安無事。」

    有幾個事實並沒有出現在這段報導裡,因為所有的旅客與機員們陷入集體幻覺,他們聲稱親眼目睹了驢頭的飛天怪物以及如同藍寶石一般美麗的巨龍。在此之前,關於巨龍的集體幻覺案便只限亞洲與北美,現在連歐洲也發生了。地面上有數名發現這場無聲飛行的人們表示:「我們看見一架幽浮無聲無息地朝北飛去!」,這個「遠東航空神秘事故」在信守現代科學理論主義者與神秘研究學者之間又坦下了一顆爭論的種子。

    龍堂兄弟倉促地穿梭在北國的黑夜,著地後的青龍一等弟弟們從背部跳下部立刻恢復人形,首先必須換上文明的服裝,續遞給始的是一件大尺寸的工作襯與裝褲。

    「是茉理預防萬一事先準備好的衣物,有襯衫和長褲應急,其他方面可以慢慢想辦法。」

    「茉理設想真是周到,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龍堂始換好衣服,並穿上余在機內隨手撿來的大衣還有一雙拖鞋,整體的搭配並不協調,但目前已顧不了這麼多。

    「這裡是哪裡啊?」

    「我們好像來到距離倫敦還有一段距離的北方,我想是蘇格蘭吧。」

    四兄弟頭一次到英國,續的語氣並不十分肯定。更何況現在不是白天而是晚上,四下無人雖然值得慶幸,卻阻礙了地形與風景的觀察。但在銀色月光下可見漆黑的小山與丘陵綿延不斷,茂密的針葉樹林以及閃著銀光的細長水面,經過兩、三分鐘的路程他們來到柏油公路,叉路立著木製的指示牌,憑藉著月光勉強看出上頭寫著「LochNess」的字樣。

    「原來那個水面就是尼斯湖啊。」

    四人不約而同地相視而笑,內心浮現當地居民在月夜目睹青龍躍入尼斯湖時,歡欣鼓舞地喊著:「水怪果然還在尼斯湖。」的景象。但現在不是開心的時候,興奮的目擊者可能不久就來到湖邊,而事實上的確有幾盞燈光透過黑夜往湖畔而來,於是四人加快腳步離去。他們打算暫時投宿B&B而必須走上一整晚也沒關係,只要四人同心協力,悲觀與他們何干的龍堂兄弟,走在漆黑的道路上逐步邁向倫敦。

    ※※※

    「沒用的飯桶!」

    藍伯的怒吼迴盪在整個天花板,他本來就不指望飛天夜叉是龍堂兄弟的對手,只要它們讓飛機附毀造成大量死傷,然後就能把一切過錯歸咎到「恐怖分子龍堂兄弟」的身上。身旁新來的淒們嚇得縮成一團,藍伯連看也不看她們一眼,逕自在沙龍來回踱步,踢倒每一張在場的椅子,最後他來到嵌在壁面的穿衣鏡前調整呼吸。

    「你贏得了嗎……」

    一個微弱卻帶有反抗語氣的聲音傳來,藍伯頓時皺起眉頭。這個聲音並非從外界進入藍伯的耳朵,而是來自他的體內。

    「……你贏得了龍王嗎?龍王比你強太多了,他們遲早會替我報一箭之仇的。」

    「住口。」

    「你完了。」

    「住口!小心我把你最後一片意識吃光!」

    依附在藍伯身體裡的人物口沫橫飛地竭力嘶吼,體內的聲音沉默下來,彷彿害怕得躲進意識的迷宮深處。這個假借藍伯。克拉克。繆龍名義的人物以滿佈血絲的雙眼蔑視鏡中的地球人。他現在必須下定決定:「好,有種放馬過來!龍王們,這個倫敦大都市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我要讓你們悔不當初!」

    美女們膽怯地望著面對鏡子咆哮的大君。

    Ⅳ……翻山越嶺,橫渡峽谷,穿過森林與草原,世界最長的石製巨蛇蜿延在大地,這就是從月球上也能清楚見到地球最大的人工建築物。萬里長城。長城以南是豐饒的農耕地區,長城以北是終年北風不斷,一望無際的荒野。

    一名少年乘著小雲在藍天飛翔,年約15歲長得健康雙活潑,雖然普通的男孩子根本不可能坐在雲上。少年憂閒開懷地俯視地面,完全沒有從高處跌落的恐懼感,他身上穿著宋代江湖藝人的衣裳飾。

    「時代跟地點應該沒錯,順便瞧瞧遼軍陣容吧。」

    少年自言自語著,地面隨即泛起一道紅長的光波回應他。那是甲冑反射太陽光所致,大批南下的人馬有如一條鋼鐵巨蛇在地面蠕動,隨之大量飛舞的塵埃染黃了部分的天空。

    「哇,聲勢浩大,看來騎兵是他們的主力,五萬、不、可能將近十萬。」

    少年喃喃自語,降低雲朵的高度改為盤腿而坐,因為站著容易被發現。

    遼是契丹民族所建立的國家,契丹是來自蒙古的遊牧民族,現在正值中國唐亡宋興之間,一個名為五代十國的七十餘年亂世。這期間,遼國不斷擴張勢力,由蒙古高原南下越過長城,騷擾並佔領中國北方領土,燒殺掠奪無所不用其極。

    「哦,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耶律休哥啊。」

    少年的語氣聽來興致高昂,他的視線鎖定大軍前端一馬當先的將軍。

    將軍姓耶律,名休哥,字遜寧,為遼國歷史上最勇猛的名將,有「電帥」之名,意即「閃電將軍」,由此可見他用兵之神速果決。他不單是一名馳騁沙場的武將,同時也兼具一國宰相的能力。

    耶律休哥頭戴高聳的頭盔,甲冑裡縫上一層厚厚的毛氈,鎧甲表面貼著皮革,腳穿高及膝部的長靴,身披黑色斗蓬。少年望著這個正值壯年,眉宇銳利的男子,耶律休哥抬頭仰望,因為少年所乘坐的白雲遮住了陽光,為耶律休哥的上空帶來些許的陰霾。

    雲朵逆風移動。

    「接著去看看宋軍陣容吧。」

    少年低語著並加快雲朵的速度,以人類的腳力需要花費一天以上的路程他少數到一百就飛完了。沿途風景大同小異,綿延不斷地山谷丘陵,縫在地面直到盡頭的石壁,人車馬匹淹沒了道路,只見一個由八頭馬匹拖曳的豪華馬車,馬車上張著黃色的絹蓋,少年眼中映著一個身穿黃金甲冑,相貌堂堂的壯年男子。

    「他就是殺兄的趙匡義嗎?」

    太宗趙匡義是宋朝第二任皇帝,他在西元九七九年統一天下結束亂世,發揮卓越的統治能力促成全世界經濟文化最為蓬勃發達的大帝國。當時有人懷疑他是因迷戀權勢,暗殺了兄長宋太祖趙匡胤圖謀篡位,而且多數人均相信這個說法。後世的歷史學家也地法斷定,只認為這是一個相當有力的說法,身為學者不能單憑推測來斷定事情的真偽。

    此時宋太宗挾統一天下餘威刺動大軍北上企圖奪回受外族侵略的北方領土,這塊領土名為「燕雲十六州」。

    「聽二哥說崑崙八仙曾經介入這場宋遼大戰,不曉得戰況有多激烈?」

    乘風駕雲的少年飛越宋軍頂端,不知飛了多久,宋軍陣容不曾間斷。人馬、甲冑、刀槍行列穿山越嶺,浩浩蕩蕩蜿延不絕,有如會活動的長城。

    雲上的少年預估不會有人發現他的行動,想不到地面正好有一個人抬頭仰望白雲。此名年輕人騎在馬背上,身穿將軍盔甲,臉上略帶有少年的稚氣,身旁並排著一位中年武將的坐騎。

    「那朵雲動向真奇怪,看似逆風而行,會是我多心了嗎?」

    年輕人姓曹,名妃,字景休。目前的他連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在日後將躋身八仙之列,人稱曹國舅。她的父親曹彬是宋代建國初期的開國名將,不僅用兵如神,操守更是清高,他的軍隊從來不燒殺搶奪,可謂一介仁將。後世蒙古帝國的忽必烈可汗在征服中國之際,曾經下令部屬:「學習曹彬,不得濫殺無辜。」

    「景休,你為何抬頭仰望?」

    聽父親一問,曹妃急忙把視線調回身旁。

    「沒什麼,孩兒只是抬頭望著白雲望出神了。」

    「你想忘卻凡塵俗世,乘著白雲悠然穿梭天際嗎?」

    「爹,孩兒只想早日消滅遼賊收復燕雲十六州為聖上解憂,從未想過忘卻俗世。」

    「是嗎?看來我是把自己的心情和你的心意混淆了。」

    父親的表情讓曹妃為這一怔,曹彬當初極力反對這次出兵,因為朝廷還有更為嚴重的問題尚未解決,使身為開國功臣的他心痛欲絕……

    下了雲端的少年漫步在起伏不平的道路上,最後來到一個小廟前。

    「我記得是放在這裡。啊,有了。」

    少年從小廟拉出一個箱子,箱子呈長方型體積相當大,由於以籐材編成,重量輕且牢固。箱上繫著兩條粗繩以供人背負,箱內分成三截,每段均有抽屜可拉。少年不顧四周,只見白楊林內幾條羊腸小徑,他發現透過樹叢有幾對眼睛正盯著自己。

    「喂、胡仙、黃仙、柳仙、白仙、灰仙!」

    少年高聲一呼,五隻動物立刻簇擁而上,正確說來應該是一隻接著一隻以驚人的速度靠過來,首先是胡仙、黃仙、白仙、灰仙然後是柳仙。燕地人稱這五隻動物為五仙,傳說它們各有神奇法術。

    「很好,聽著,你們從現在起就是我西海白龍王敖閏的跟班,我在天界已經跟你們的主人商量過了,你們的任務就是幫我找到我大哥,也就是東海青龍王。」

    少年也就是白龍王說完,人稱五仙的五隻動物必恭必敬地點頭。白龍王讓柳仙進到箱內第一個抽屜,黃仙進第二個,白仙進第三個,灰仙就躲在他懷裡,他做勢要胡仙跟著並背起箱子,踩著輕快的腳步往前行。白龍王的目標是地大物博,一望無盡的中國疆域,他必須在大海撈針找到大哥。

    「大哥不在就由二哥代理龍族之長統治水晶宮,我則到人界去,季卿你好不容易才脫險歸來,你就留在這裡輔佐二哥守護水晶宮。」

    白龍王提出這個建議,把二哥與小弟留在天界,自己下凡到人間。人界此時正值宋太宗太平興國四年,西元九七九年。宋遼即將展開關係到兩國生死存亡的大戰,而天界裡龍種與牛種之間所點燃的戰火則持續延燒著,戰爭的勝敗與龍族之長東海青龍王敖廣的去向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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