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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六本木之戰

作者:田中芳樹

    瑪麗關國際財團的東京赤板分部,也就是四姊妹在日本非合法活動的作戰司令部。財團的支部在港區,從事文化、學術、社會福祉和國際交流等的合法活動。除此之外也從事出版事業,出版過「日本的傳統民宅建築」及「蠻族文化的影響」等優良的書籍,也就是說,這裡是瑪麗關國際財團的門面。

    而其內幕就在東京赤板分部,位於赤板九丁目,和舊防衛廳建地相鄰的這個場所距六本木的大馬路只有兩分鐘的徒步距離,但是卻出奇地安靜,瀰漫著一股安適的氣氛。分部是一棟高為二公尺的鐵柵欄起來的三樓建築,鑲貼著紅磚色的磁磚,很多來來往往的人都把它看成是一棟低層的高級公寓,招牌也只是一個寫著小小的「arigan」看板。在深夜裡常常還點著燈火是,總是保持著靜謐。

    襲擊這裡的,是沒有武裝的四個年輕男女。

    就在「六本木之戰」轟轟烈烈展開之前的一個小時,在接近山手路的西新宿的一角發生了一場不小的火災。私立共和學院的老舊校舍燒起來了,時值暑假當中,幸好沒有延燒到學院院長的宿舍及教職員的宿舍去,所以沒有死者產生,但是,兩棟木造的舊校舍全毀,一棟半毀,三萬坪的校地籠罩在黑色和白色、灰色的煙霧中。

    在一版混亂中,共和學院的創立者龍堂司的孫子被人擄走了。發現這件事的只有他的兄弟們而已,長兄始當然要救出弟弟。可是,問題是要採取什麼作法?他帶著二弟和麼弟找到了學院院長姑丈。陪著父親的茉理看到始的表情,她簇起形狀秀美的眉毛。

    「怎麼了?始。」

    「茉理,終被綁走了。」

    「啊?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能綁得走終的?」

    茉理似乎感到很驚訝。始覺得這也是合情合理的疑問,但是,他笑不出來、他轉過身質問著站在草地上的姑丈。

    「關於終被綁架一事,姑丈有沒有什麼想法?」

    這時始的聲音和對茉理講話時完全不一樣。在柔和當中包含著如劍般的銳氣和強悍,光是他的聲音就讓靖一郎腳軟了。靖一郎勉強不露出嚇得站不住的醜態,盡可能地虛張聲勢回答。

    「我不知道。平日一副大家長的姿態,卻在重要時刻保護不了弟弟,真是笑死人了。」

    「姑丈大人,講話要適可而止。」

    續的聲音讓靖一朗嚇了一跳。他對續特別感到棘手和不安。

    「因為我是你們的姑丈。我只是說說我的意見罷了,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是嗎?對侄於下麻藥,好讓外人綁架得手的人竟然還能對別人說叫教,真是讓人不敢相信啊!」

    「爸爸,是真的嗎?」

    茉理不禁摒住了氣息,用不能諒解的服神看著父親。老么余一言不發,眼睜睜地盯著姑丈看。那深沉的瞳孔直叫人打從心底打哆索。

    「他們說那是春藥。」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靖一郎不禁咀咒著自己的愚蠢。在立刻變冷了的空氣中,續的聲音更加地冷例。

    「可是,事實上那是麻藥。當飛行船燒起來的時候,還好大哥救了我。」續的話省略了許多,可是,那當然不是為了要減輕享有一郎的責任。

    「爸爸,您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看到女兒的臉上充滿了責難和厭惡的表情,靖一朗比剛剛更惶恐。是他在反省自己的過錯、而是自己的惡行在女兒面前暴露開來讓他覺得難堪。另一方面,續也不打算因為茉理在場而有所隱瞞。

    「我之所以不把姑丈當成綁架的共犯來處置是因為你是茉理的父親。否則,你早就要為自己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了!」

    「這、這是你對姑丈說的話嗎?」

    靖一郎勉強抓住了形式上的道德論的尾巴,可是、他只抓到一很細細的稻草。突然間,人影閃動。剛剛那個東京灣開發公司的幹部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恬不知恥地又湊上來了。

    「啊,我雖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不過,火災好不容易平息下來了,一切事情以後再說吧……」

    續冷然地拒絕。

    「請你退下!對你而言,在建築地上和政客們談水泥比較適合。」

    想提高聲音加以反駁的幹部被續的眼光一瞪,一時之間就喪失了聲帶的機能。他無濟於事地張閉著嘴,縮著脖子,後退了兩三步,慢慢地離開了現場。

    靖一郎變得孤立無援了。或許是害怕這樣的局面吧?靖一郎以他一貫的行動模式,鼓起了自暴自棄的余勇,想為自己開闢一線生機。在預測他會有這種反應的龍堂兄弟面前,靖一郎挺起了胸,以他最精湛的演技回視著外甥們。

    「始、你說在中國的思想家中,你最喜歡孟子的,最喜歡主張性善說的孟子。」

    「嗯。」

    「我卻喜歡荀子的思想。也就是說人性本惡。這就是成人的認知。有智慧有力量的人採取相稱的行動有什麼不對?瑪麗關財閥想做什麼?政客們謀取利益不都是他們的自由嗎?」

    始一時為之啞然,當他想反駁姑丈謬論的時候,續輕輕地壓住哥哥的手腕說道。

    「姑丈,你確確實實地看過荀子的文章嗎?」

    「晤。」

    事實上,靖一郎連一行的荀子都沒讀過。只不過因為始說喜歡孟子,以他才刻意提出荀子加以對抗的。中學生的歷史參考書上簡單地寫著「孟子主張性善說,荀子主張性惡說」,所以他只是取了表面的意思,自己隨意加以曲解罷了。

    「請問荀子的哪一部分寫著:人性本惡,所以,不管權力者做什麼壞事都無所謂?」

    「哪、哪一部分……」

    「荀子二十卷三十二篇中的哪一個地方這樣寫的?請你告訴我。」

    續的兩眼中所散發出來的光芒不是以嘲諷就可以來形容的。

    「荀子的性惡說應該是這樣的。人性是惡的,所以為善是虛飾。所得知就是指有意識的自覺的努力和教化。很遺憾的,就因為人的本性是惡的,所以必須靠著努力往上爬。反過來說,人只要努力,任何人都可以成為聖人。所以,努力和禮教都是很重要的。荀子的意思就是這樣。他可從來沒有說過,因為人性本惡,所以不管權力者做什麼壞事都可以。」

    「我很瞭解你因為自己的意見有說服力,所以想借偉大的先人的權威來壓制他人的心情。如果要這樣,就請你更正確地引用。否則只是讓自己顯得更不知羞恥罷了。」

    續的聲音中一點也沒有諒解的色彩,字字句句都化成了錐子直刺靖一郎的神經。

    原本續對中國的文學、歷史、思想沒有像始瞭解得那麼精闢。可是,因為哥哥讀孟子,所以他對孟子也大感興趣。但是,他又不直接念孟子,而是去研讀和孟子站在對立立場的荀子,這是續獨特的作風。

    續早就看穿了姑丈靖一郎「要找始的麻煩就要拿出中國思想家中的荀子來」的心態。一般而言,若提起孟子,就會聯帶地想到荀子,這是單純得無以復加的事情。可是,續卻又繼續追擊。

    「姑丈,荀子這樣說過。今日出仕者皆汗漫、賊亂、恣肆、貪利、牴觸無禮義、嗜權勢……」

    「荀子眼見當時的政治家墜落無度,便憤怒地說出這些話。這些可疑的人們遺毒於社會、任意妄為、追求利益、犯過而不自省、無視禮節、正義。」

    「荀子是這麼地憎恨那些行為不正的政治家的喲!和姑丈的論調可是不相同。如果荀子知道像姑丈這樣的人也推祟他的話,他一定會覺很困惑的。」

    這簡直像是在絞刑之後被大卸八塊一樣。靖一郎完全無話可說,只是站在原地呻吟。

    「夠了,續。」

    始的聲音幾近歎息。

    「姑丈,我只再問你一次。關於終被綁架一事,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靖一郎聞言用力地點點頭。事實上,他是什麼都不知道。被續搶白了一口之後,他連說謊的力氣也沒有了。所以,當始問到瑪麗關國際財團的代表者蘭茲德爾女士的落腳處時,他就老實地說出東京赤阪分部的所在地了。

    茉理盡可能溫柔的執起疲卷已極的父親的手,把他帶到母親身邊去。余幫茉理的忙,一起跟了過去。目送著他們離去,老二對老大低聲說道。

    「知道瑪麗關財團的所在地有何用意?大哥。」

    「你不道嗎7」

    「我懂,要直搗黃龍吧?」

    嚇人的話毫不猶豫地出自續的口中。如果南海紅龍王以人身之姿率軍上戰場的話,大概就是這樣的氣勢吧?不過,和弟弟完全不同,不把烈氣形諸於外的始也沒有那麼簡單。

    這一次的事件就算沒有直接的關係,瑪麗關財團也一定以某種形式扯上關係的。前些日子續被飛行船綁架的事件,瑪麗關財團並沒有這麼簡單就放手。既然對方有心要報復,讓他們等太久未免太可憐了。除此之外,要救出終還必須有其他的線索。因此,始要向瑪麗關財團索取重要的線索。如果沒有任何線索,就只有挨打的分。所以。現在先要找出線索。

    始的意思就在這裡。這種想法相當地激烈而好戰。而續也從哥哥向姑丈詢問瑪麗關財團的所在一事,大致把握住哥哥的意思了。

    可是,這麼一來,就沒有辦法再恢復平凡的市民生活了吧?姑且不談他們自己,老么余未免太可憐了。不管怎麼說,這一次,他對姑丈是厭惡到底了。他總算知道姑丈是一個和他們住在不同世界的人。不批評權力者的不正,依靠權勢的人會受到權力者的譏笑,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成為他們的犧牲者。難道他們會不瞭解嗎?

    「大哥。」

    心思細密的續語重心長地叫著哥哥。

    「就把他們當成是在養豬場吃殘羹剩飯養肥的豬吧!哪天好管閒事的的人出現告訴豬『近日內你們就會被吃掉了』。豬會感謝這個人嗎?很遺憾的我不這麼認為。」

    始聳了聳肩,對著弟弟露出了苦笑。

    「續,你太會舉例了。」

    「是嗎?錯覺比事實或真實來得重要,而如果把怨恨指出事實的人的那些傢伙稱為人的話,對一般人而言就是一種侮辱了。這是我的想法。」

    始沉默著,這時。他們身後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余跑著趕回來了。他白色的雙頰泛著潮紅,兩眼俊反射著燈光的寶石一般閃閃發著光。

    「太好了,我還擔心哥哥們是不是就把我丟下自己跑掉了……。

    余的兩手抓著長兄和二哥的手緊緊不放。

    「我不會離開的,你們要帶我去。我不要讓同伴分散。」

    老么也是龍堂家的一員,他這些話就等於在宣稱自己的戰力。不光是余,跟他一起回來的茉理也正面看著始宣言。

    「始,我也要去。」

    「不行!茉理,你必須陪著姑姑。」

    始果然不提姑丈的名字了。茉理瞭解堂兄的心情,一瞬間,表情陰暗下來,不過,她還是勉強裝起了笑臉。

    「可是,媽媽說啦,她說隨你高興,她還說被共和學院綁住到他們那代就夠了。祖父創立共和學院不是為了綁住子孫的。」

    茉理露出了笑容。這個笑容正表示了她不退讓的決心。始知道沒有說服她的餘地了。

    始終於瞭解到姑姑真正的價值了。不傀是龍堂司的女兒,鳥羽茉理的母親。把鳥羽家和共和學院交給姑姑就不用擔心了吧?他們做得不夠之處也該是賠罪的時候了。看來,現在是出發去戰鬥的時刻,三個弟弟和一個表妹沒有一個人該被否定,也沒有一個人會死。始心中這麼想著。」

    「我知道了,龍堂司的孫子們沒有一個例外,都是無可救藥的好戰之徒。」

    其他三個人綻開了花一般的笑容來回應始刻意的幽默表現。

    ※※※

    選區六本木。儘管新宿新都心一片火海,儘管自衛隊出動維持治安,這個街市的樣子並沒有多大的改變。霓虹燈照樣閃爍,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綻開了笑靨,無秩序的能量、庸俗的華麗、膚淺但多彩多姿的熱鬧當中,白天和黑夜無止盡地交替著。

    一輛停在人行道旁的自衛隊吉普車的助手座上,一個男人把兩腳伸往前方,嘴裡唱著歌。

    「回到如花般的六本木一看,穿著俗氣制服的是沒有女朋友,慨歎不已的士兵……」

    這個哼著不成調,而且不怎麼穩重的歌曲的男人叫水池真彥。是陸上自衛隊第一師團的第二等陸尉。年齡29歲,臉略微削瘦,很難判斷是一種銳利的長相或是發呆船長相。平日就是一個大放厥詞「我不喜歡像市谷那樣殺風景的城市,我想在六本木做個城市軍人」的問題「兒童」。原本應該是一個從防衛大學畢業的精英軍人,可是,他沒有受過特殊教育,也不管上司的白眼,獨自走在不良自衛宮的大道上。

    「喂,那邊那個大姊啊!今晚與我共度春宵吧?我們去打撞球、喝酒,上上床吧。

    他講得實在露骨,每個女性都面帶畏縮的表情。沒有人停下腳步。

    「不要擔心,自衛隊員也是人生的孩子啊!只是偶爾吃吃人罷了。更何況我是陸上自衛隊。如果是海上自衛隊那些傢伙,可能會在撞上民船之後逃之天天,可是,還沒有聽說陸上自衛隊用戰車壓死行人之後逃逸無蹤的。安心來跟我上床吧,上床吧!!」

    「二尉,請不要那麼大聲『直叫著上床、上床的』。聽了讓人難為情的。」

    一個肩膀上扛著制式來福槍的部下提出了抗議。水池二尉帶著不可思議的眼光問道。

    「為什麼會難為情?又不是要和你上床。」

    「當然!」

    「那麼,就不要妨礙我自由戀愛。那些偉大的人從軍需產業中得到髒錢,盡情擁抱高級的應召女郎。而我是以我個人的魅力和實力來決勝負,沒有道理要遭受斥責。」

    水池說出了這一大段相當具危險性的話,隨即視線一轉。他把視線固定在一個穿著T恤和牛仔褲這種不像應該在六本木出現的年輕女孩身上。

    「嗯,是個好女人。雖然還是塊原石,加以琢磨的話。一定可以像個女王一般耀眼。我的眼睛是不會看錯的。」

    ※※※

    當事人當然不知道自己被在陸上自衛隊中首屈一指的問題兒指指點點。鳥羽茉理匆忙地擺動著她那修長的腿,從六本木往赤板方面走去。不久之後,她到達了赤板九丁目一個深邃而安靜的地方。

    和茉理同行的是龍堂余。這對感情很好的姊弟看來像是從六本木隨人群過來的,然而,事實上,這兩個人卻是兇惡的恐怖分子。他們帶著連蟲也不殺的無辜表情,前來踩踏支配資本主義世界巨象的後腿。

    「茉理姊姊,等一下,我先來開門。」

    余說得就像開自己家門一樣,他躍過鐵柵欄,看似沒有花費多少工夫,在越過柵欄之後,落在分部的建地內。他打開了鐵柵欄的門。電動式的門絕對不是用人力就可以打開的。可是,13歲的少年卻不費吹灰之力的空手就將門打開了迎進了表姊。

    「真是奇怪,看起來好像沒有特別費心防範嘛!」

    「養隻狗也好啊。」

    兩個人低聲地交談著,靠近了建築物。來到黑暗的窗戶底下,余把手搭上附近的庭石。

    像余的頭那麼大的庭石,余卻像拿籃球一樣輕輕地舉了起來。用力地丟向建築物的一樓窗戶。就在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時,警鈴的響聲撕裂了夜幕。

    幾扇窗子亮起了燈火,人聲揚起。一陣新的警鈴聲又將人聲壓下去了那就表示始和續成功地從北側進來了。他們也不禁歪著頭感到不解,真是奇怪,未免太容易了吧?」

    沒什麼好奇怪的。瑪麗關財團根本沒有設想到會有這麼粗糙而欠缺思濾的攻擊。所謂的攻擊不是應該更有計劃,更需要有技術和裝備的嗎?何況這裡位處於東京的正中央地區,不是亞洲或非洲政情不穩國家的首都。在警察跑來之前,只需要不到五分鐘的時間。

    瑪麗關財團的東京赤板分部不是極左激進派的秘密地下基地。沒有必要害怕武裝勢力的強力襲擊。這可以說是一種常識,可是,龍堂兄弟卻無視於這常識的存在。

    分部人員們從窗戶跳進建築物內,打破裝了鐵線的玻璃,他們顯得狼狽至極。穿著西裝的外國人一邊吼叫著一邊伸手要打電話。

    續飛跳過來。應該說像跳舞一般更貼切。他落在伸手拿電話的男人的手上,就著話筒踩踏著男人的手。骨頭和肌肉組織在一瞬間隨之碎裂,痛苦接著瞬間爆發開來,男人慘叫著在地上打滾。

    續佇立在桌子上。一個想抓住他的男人或許曾經是個足球選手吧?然而,他的測驗被始丟過來的煙灰缸擊中,整個人掩在牆上。

    在警鐘不斷鳴響噹中,第三個男人手上閃著手槍的光芒。對龍堂兄弟而言,這正是「露出真面目」的時候。始的一隻手搭上一張沉重的桌子,順勢一抬,臉部被桌面強力撞擊的男人鬆開了手,手槍從手上掉落,扛著桌子的樣子倒地在上。

    安全裝置已經鬆開的柯爾特式自動手槍如果掉落在地上就會爆炸,然而,就在那之前的一剎那,始將槍撿了起來。這時候,茉理和余跑了過來。

    四個業餘恐怖份子成功地會合了。

    「茉理,你拿著手槍。」

    「是,司令官。」

    在這麼緊急地場合,萊理仍然游刃有餘地行了一個禮。

    鈴聲當中還夾雜著另一種聲音。那是巡邏車警的喇叭聲。還有另外一種聲音,大概是保全公司的汽車正在迅速接近中吧?現在,赤飯九丁目安靜的住宅區已經化為噪音的熔爐了,原木已經上床睡覺的附近的人們都被吵醒了。有一半的善良被害者們打開了窗戶看個究竟。另一半的人則熄掉了開著的燈,屏住氣息等待著暴風雨過境。

    「咦!怎麼會變得這麼熱鬧?原本是想簡單一點的。」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脾氣,大哥。一定是玉皇大帝不准我們這麼簡單地行動。」

    玉皇大帝是道教中最高的神祉,即使是四海龍王,在他面前也得下跪。在《補天石奇說余話》這本書中指出,玉皇大帝和傳說中的黃帝以及四海龍王的父親龍帝是同一存在的。他是一種支配著天地兩界,指導著眾神和人類的偉大的存在。

    「哦,如果是五皇大帝的旨意,那就沒辦法了。」

    然後在十秒半之間,在分部一樓的反龍勢力就被連根掃除了。在連追擊炮彈都射進來的慘狀當中,始他們把有意識的敵人丟到牆邊。這是為了進行盤問,其中有外國人也有日本人。在警鈴不斷鳴響噹中。詢問的聲音也自然而然加大了。

    「我絕不問第二次。分部負責人在哪裡?」

    「不知道……」

    「是嗎?」

    始抓起了男人的衣領,舉起了有80公斤重的身體,撞到窗玻璃上。玻璃破碎及人的慘叫聲摻雜在一起,撕扯著夜氣。

    在這期間,續盤問第二個男人。就對方回答「不知道」的那一瞬間,續的鞋尖跺進了男人的臉上。鼻樑和前齒碎裂,男人的臉染成一片鮮紅。這讓男人連叫也沒叫,頓時昏迷倒在地上。

    「你也不知道嗎?」

    第三個男人在承接了始的眼光的時候,匍匐在地上,開始失禁了。他動著嘴巴,這是他拚命努力的結果。

    「L女士在築波。」

    「築波的研究園都市嗎?」

    「是的。到大亞製藥的研究所去了。」

    當始正要問L女士前往研究所的目的時,檸檬黃的光芒從窗外射了來;警察到達現場了。

    ※※※

    瑪麗關財團的東京赤阪分部發生事件。水池二尉是從放在吉普車後坐的無線電知道這個消息的。他竊聽了警察的無線電。這也是對方常用伎倆,所以,實際上說來,大家都是彼此彼此的。在蘇聯,參謀本部諜報總局和國家保安委員會總是彼此竊聽對方的情報。在權力結構的內部,右手相左手交惡的情形並不是那麼稀奇的。尤其是事關治安出動的話。彼此又都爭奪著主導權,雙方的敵視心理越發加深。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水池的臉上浮起了一個不負責任卻又帶著幾分驃悍的笑容。

    「喂,出動了!」

    「可是,二尉,輕舉妄動的話,警察會有怨言的。」

    「怕警察還能當陸上自衛隊員嗎?如果他們認為巡邏車可以和戰車對方的話就來吧。他們不可能獲勝的。」

    「問題不在這裡……」

    「囉嗦!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參加自衛隊?就是為了用國民的血汗稅金來玩捉迷藏的。在蟄伏了六年之後,讓我一伸大志的日於終於來了。」

    「您把這種事叫做大志阿?」

    「不要跟上司頂嘴!我要在人民不知情的情況下,把來自黑暗的葬於黑暗。哪!再不趕快走,警察就要把道路擋起來了。」

    「我可不知道,二尉您自己去扛下這個責任吧。」

    「不要這麼冷漠!上司和部下在紅日旗下就義時也要關係融洽的。」

    「不要!」

    於是,吉普車就被強迫停在分部的門前了。當然,警察產生了反彈,一個中年的答官級男人要求無禮的自衛官離開現場。

    「現在不是自衛隊出頭的時候,趕快離開!」

    「現在是治安出動中哪!自衛隊有優先權。你們這些警察只管去把不實的罪名安在那些撿到荷包送到警察局的主婦身上就好了。不要多管閒事!」

    這個男人真是一根一根地拂逆人的神經。對對方拿出幾年前發生在大阪的事件加以嘲諷,警官不禁大感憤慨,可是,一時也無以反駁,只是閉著嘴訥訥地念著。

    距離警官行列不遠的地方,一個穿著便服的高個子青年把厭煩的視線飄向四周。他長著一張娃娃臉,鬆垮著領帶,把夏季西裝搭在左肩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被趕出來的。水池站在吉普車的座位上。

    「喂!你不是虹川嗎?」

    聽到聲音轉動視線的便衣青年認出了坐在吉普車上,穿著制服的男人嘴角露出笑容。

    「水池嗎?竟然會在這裡遇見你。」

    虹川慢慢地走上前去。四周儘是一些白眼所形成的障壁,可是,他們倆人一點都不在意。

    「喲!真是奇遇哪!沒想到你會成為政府的走狗,我不知道戴著項圈那麼好玩那」

    「那你呢?我也沒有想到你竟然會當軍人。」

    「才不哩!好早以前我就嚮往能拿著槍威脅手無寸鐵的敵人哪!」

    警視廳刑事部事官虹川對著高中時代在打工地點認識的同伴苦笑。在交換了幾句寒暄話之後。水池壓低了聲音:

    「哪,這裡真的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的第二根據地嗎?」

    「可能,不過並沒有確切的證據。」

    一群穿著便服和制服的男人聚集了過來,虹川也加入了他們的圈子。他們低聲地交談著,偶爾對著那個多管閒事的自衛官投以白眼。不久,圈子解散了,水池絲毫不客氣地對虹川說道。

    「喂!怎麼回事?有什麼情況?」

    被詢問的虹川也毫不隱瞞地回答。

    「一如我所預料的。上面來的命令,日本的官憲不要插手、只要安靜地包圍現場,不要讓起哄的人和大眾傳播媒體靠近。就是這麼一回事。」

    「他們要自行處理嗎?」

    「嘴巴上是沒有這麼說……」

    「哼!背後一定有黑幕的。不光是自信和責任感的緣故。」

    其中必定有不能為外人知的秘密。這是讓人不得不有的判斷。瑪麗關是巨大的財閥,是美國政府的支持者。越是巨大的組織就越有巨大的黑幕。

    ※※※

    在分部的一樓,不畏國家也不懼權力的兇惡四人組商量著待會兒的行動計劃。據判斷,終可能被帶到大亞製藥的築波研究所,而L女士也可能在那邊。這麼一來,龍堂兄弟和茉理當然也得到築波去了。相反的,他們也可以盤踞分部,要求對方釋放終,可是,這樣一來就會讓對方賺取時間,事情反而更棘手。

    「可是,警察或自衛隊難道會眼坤睜的看著兇惡的四人組離去嗎?始。」

    茉理淘氣地提出了疑問。

    「不管是警察或自衛隊,只要是瑪麗關的同夥。都是我們的敵人。如果他們想插手,保證他們一定會後悔。」

    始毫不退縮地低聲笑著。

    「因為我們是人類的敵人阿!現在再被視為國家之敵也無關痛癢了。」

    「社會之敵、文明之敵、環境之敵……」

    續折著指頭數著。余也一起折著抬頭算。

    「大哥,國家和社會的同志會對秩序之故開槍吧?」

    「不,應該不會立刻開槍的。」

    龍堂兄弟並沒有打算拿分部人員做人質,可是,警察一定會有這樣的判斷吧?以人命最優先是日本警察的基本精神。至少。大前提是這樣的。就算要射擊,也會先以麥克風喊話吧?

    然而,警察並沒有喊話。喇叭的聲音也中斷了,分部的四週一片寂靜。不是溫和的安靜,而是那種充滿了惡意和威嚇的暗灰色靜默。始覺察到了箇中的意味。對方是在想什麼而不採取行動的?是在等待政府中樞的指示嗎?是不出手嗎?或者是沒辦法出手?

    瑪麗關財團的東京赤飯分部。這裡是非常強大的權力的先驅,不是暴力團的辦公室。或許就像一般的大使館及領事館一樣擁有治外法權,當然這是非公開性的。

    突然,始抬頭看著天花板,一股疑惑侵入他的胸中。也許建築物的內部潛藏著對入侵者而言非常巨大的危險。或許從地下室有通往某處的秘密通路也說不定,或許三樓一帶有完全武裝的戰鬥員,準備使用化學兵器。

    「續,二樓和三樓還沒有看過吧?」

    「嗯,還沒有。」

    原本是沒有餘裕,也沒有必要偵察到二、三樓,可是,或許該將整棟建築物徹底搜尋一篇。

    「我去,如果我覺得有危險就會立刻回頭,讓我去吧!」

    余提出了要求。如果終在場的話、他一定會第一個主張採取偵察行動的。看來,這個老么似乎有意要取得老三的代理權。的確是有必要去偵察一番的,在猶豫了兩秒半鐘之後,結果還是讓余去了。用「玉不琢不成器」來形容始的心情或許是有點過於誇張吧?

    余躍起腳尖,上了樓梯。他在巨大的吊燈燈火照耀下的樓梯平台上停下腳步,對著一勝擔心的哥哥微微地點了點頭。他再繼續往上走,到達了二樓。當他小心地走了十步遠的時候,突然,他手邊的門發出了聲音飛起了鉸鏈,一個黑色的人影擋在他面前。

    余跳起來,落下來,再往後跳。

    他的表現就像老么一般安靜,可是,他的運動能力和反應速度並不輸給哥哥們。對方粗壯的手腕撲了個空,那力道彷彿可以將一隻灰熊的脊椎骨給折斷一般。

    余透過微微的陰暗,確認了對方的身影。是一個比長兄始還高出三寸公分左右,不像人類的巨漢。他的嘴巴發出了咻咻的低沉聲音,大概是他咋響著舌頭吧?兩眼的位置上像磷一般閃著青光。巨漢再度伸出了手臂往前走。

    余被他巨軀壓迫,一直到樓梯口。巨漢揮出了手。

    「哥哥!」

    余在呼叫的同時,避過了敵人的猛擊,往後方翻騰。旋轉了一圈踢了一下階梯,再翻轉一次,在平台落了地。如果是終,一定會在這里程出個姿勢大叫「成功!」,可是,余沒有那麼愛現。當他重整了呼吸,抬頭看著樓梯上間的陰暗處時,他感到一股猛惡的力量迫近。

    余往旁邊一跳。像余的頭那麼大的拳頭打進了平台的牆壁,隨著一陣破碎聲,鏡板的破片四處飛散。余不禁瞪大了眼睛。除了他們兄弟之外,競然還有其他人有這種能力?不光是力道,跟在余的翻騰之後緊逼而來的速度也頗驚人。

    另一個聲音輕快地從一樓趕了上來,余知道長兄來了。

    「退下去,余,到一樓去!」

    余只停了半分鐘,就照著哥哥的命令去做了。他退下五、六個階梯,據住氣息。看著哥哥和敵人作戰。續和茉理也跑到樓梯下了,可是,他們也無法出手,便沉默地在一旁守候。

    巨漢朝著始襲擊過來。巨腕發出了怒吼聲。始舉起自己的手臂、讓對方的攻擊落丁個空。對方那像巖盤的胸膛呈現無防備狀態,始的拳頭快速地擊了過去,其力量之大就算是一流的職業摔角手也應該被打得飛去撞牆了。然而,巨漢只晃動了半步。始連驚愕地發出一聲「呵!」的時間都沒有,對方巨大的手便抓起了一時楞在當場的始的衣領,不費力的使將他吊了起來。巨漢不假思索地將始的身體往牆上撞。始的兩腳浮在半空中。真是令人難以相信的臂力。

    余跳了起來。從巨漢的背後飛上他的肩頭,用兩腳夾住對方的頸部,伸出手毆打著對方的臉。也許是鼻樑和前齒斷裂了吧?隨著一聲沉重的聲響,鮮血飛濺著,可是,巨漢並沒有鬆開緊抓著始的手。不但如此,巨漢一邊用右手抓著始,一邊騰出了左手,抓住了在他肩上的余的腳跟,用力地拉離他的身體,把餘地向半空中。

    余小小的身體從平台上飛了出去,劃著拋物線往一樓的大廳落下。茉理發出了尖叫。然而,就在余要撞到地板之前的那一瞬間,續以曲線滑壘的要點將自己的身體探了出去。余遂平安無事地被二哥的手腕給接住了。

    「裁判的判決?」

    續開口一問,茉理和余同時大叫。

    「safe!safe!safe!」

    而在平台上,始被巨漢揮著撞擊在牆上。一瞬間,就沒了氣息。

    「把始放開!否則我就開槍了!」

    巨漢無視於茉理的叫聲和趕上來的續,再度把始往牆上撞。他發出勝利的吼聲,把始往半空中一拋。他想讓始撞天花板和地板,再給始致命的一擊。這個動作在一瞬間就扭轉了勝負。

    重量超過一百公斤的巨大吊燈落在巨漢的頭上。被拋向大花板的始伸出手抓住了吊燈的鏈子,避免和天花板的撞擊,同時,用另一隻手刀切斷了鏈子,讓吊燈落下來。

    轟隆的聲音響起,伴隨著漫天的塵埃。續往後退,避開了飛散的玻璃碎片。他舉起一隻手護著自己的臉。不久,續放下了手,呈現在他跟前的是成了吊燈的墊子的巨漢。被吊燈直接撞擊在頭部的巨漢完全動也不動了。

    「是始大哥和余兩位龍王合力打倒敵人的。就把這個當成是一個榮譽。」

    續說完,為了小心起見,便上前去探察巨漢的屍體。他微微地蹙起形狀完美的眉毛。余和茉理跑向鬆開鏈子跳下來的始。

    「沒事吧?始。」

    「哥哥,還好嗎?」

    「嗯,看來可能還不能去見祖父。外面的情況如何?」

    「警察沒有任何動靜。不應該沒有聽到剛剛的聲音啊!

    難道他們不想知道這個地方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始聽完茉理的報告,點了點頭,用左手手背敲敲背部。被怪力抓著撞了兩次牆,和破裂了的鏡板相撞,也難怪他覺得背痛。

    始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性。那就是數天前發生在破壞新宿新都心的東京都廳大樓時的事。當時不就是全副武裝的美軍衝進來嗎?難道這一次那些戴著綠色或黑色扁帽的外國人也會咬著口香糖衝進來嗎?

    「大哥,你看看這個。」

    續低聲說著,攤開了白哲的手掌。他的手上放著金屬和樹脂制的小小的、複雜的零件。看來像是人類的皮膚,事實上那是一種用在特殊化妝上的樹脂。

    「那個男人不是人類。跟我們的情形不一樣。」

    「……真是叫人難以置信的伏魔殿阿!」

    不快的刺激感刺痛著胃部。包括瑪麗關財閥在內的四姊姐似乎有著乖張的幽默感。或許下次就會製造出人造的恐龍吧?

    「怎麼了,始?」

    被表妹一問,始給了一個不太對題的回答。

    「茉理、啊,沒什麼。辛苦你了。」

    「啊,為自己辛苦,我喜歡哪!是我自己想做所以才做的,不要擔心。」

    「是嗎!我們大家都喜歡這種事,不要放在心上。」

    余熱心地在一旁幫腔,可是,始並無意要太多的安慰。如果茉理和余是出於真心而說出這些話的話,那他這個家長就不免要頭痛、辛苦了。看到哥哥的表情,續無聲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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