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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之行者

作者:丹硯

    孫宇好像被人施了魔法般呆若木雞地騎在馬上,心裡好像有十七八個錘頭在不停地敲打著,「天下竟然真的會有這樣的人!為什麼!為什麼連她眼裡都只有希瓦!為什麼所有人都只看到他,他又有什麼好的呢?」他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雲離垢,在嬌艷如花的淨紗身邊,更顯得蒼白單薄,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那麼一個瘦弱的胸膛怎麼能保護得了這麼嬌弱的花朵呢?他挺起了胸膛,和雲離垢一比,覺得自己更加的高大了英俊了。

    淨紗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果然轉過頭來,眼睛一亮,「你就是希瓦說的大唐貴客嗎?」

    孫宇一對上她嫵媚的眼神,立刻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舒暢,幾乎連話都不會說了,只能一個勁地點頭。

    淨紗疑惑地轉向雲離垢,「怎麼?他不會梵語嗎?還是聽不懂我的話?」

    「才不是呢!」阿枷拉過姐姐的手,湊到她耳邊唧唧咕咕地說了一大通,邊說邊笑,孫宇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只見淨紗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而雲離垢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忍不住說道:「你別聽他瞎說,我只是一時沒反應過來!我曾在海市蜃樓幻景中見過你,所以一見真人有些失常,還請姑娘不要見笑。」

    「希望如你所說!」一個年輕人高高地騎在馬上,淡淡地說道。他的樣子與雲離垢有幾分相似,但比他看起來要強壯和英俊的多,神情更是高傲而冷漠,眼光只有在偶爾望向淨紗時才會有一點點溫度。他身後跟著的武士個個看起來都矯健有力,都一臉崇拜地望著比他們單薄瘦小的多的雲離垢。年輕人沖雲離垢點了點頭,問道:「大唐使者不是要去吐蕃嗎?為什麼還沒有走?」

    雲離垢低頭審視著斷惡的傷口,並未回答年輕人的話,半響才抬頭看著孫宇問道:「這是中土的武功嗎?你的刀法好像有些流於霸道了。」

    孫宇一楞,沒想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來,一時不知該怎麼說,撓了撓頭,乾笑道:「這也不算是正宗中土武功,糅合了高麗一刀流和匈奴刀法,再加上無妄神功的借力打力才會有這麼一招,平時我是死也想不出來的。」

    「哦,」雲離垢輕歎一聲,彷彿第一次認識他,「你的武功廣博繁雜,人又浮而不實,玄奘大師居然會派你來隨同出使,只怕是錯了!」

    孫宇差一點吐血,原本對他還有的那麼一點點好感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恨不得把這個裝腔作勢老氣橫秋的傢伙踹上兩腳,可是現下騎的是他的馬,懷裡揣的是他的藥,四周全是他的人,而且最要命的是那個美女似乎對他崇拜的要死,一副唯命似從的樣子,他只能勉強擠出點笑容,「希瓦的見識果然是有夠獨特,既然各位還有要事在身,在下也不便打擾,就此別過,後會有期了!」

    年輕人點了點頭,毫不客氣地下起了逐客令,「閣下的確是不便多留,我們也不便相送,還望海涵。」

    「等一等!」淨紗從身上解下一個小小的墜子,跑過來遞給他,一雙美目閃動著動人的光彩,「謝謝你救了阿枷!這是我們的護身符,可以保佑你一路平安!」一放進他的手裡就立刻跑開,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孫宇的臉一紅,胡亂把墜子塞進懷裡,拱手作別,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便撥轉馬頭絕塵而去。

    「你走錯方向了!吐蕃在東南方!」雲離垢輕笑著搖了搖頭,凝聲說道。孫宇頓了一下,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他僵直的背影,然後發揮出那匹汗血寶馬最大的威力飛速地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年輕人皺起了眉頭,「希瓦,你為什麼要激他?」

    雲離垢點了點頭,嘴角漾開一絲笑意,「我一直遺憾自己晚生了幾年沒有能見識到玄奘大師的風采,想不到他會有個這麼有趣的弟子。也許等此間事了,我會去大唐一遊。安瀾,你該好好準備了,阿羅那順的好日子就快結束了。」

    「難道因為他?」彌樓安瀾不解地問道:「他看來只是一個莽撞的冒失鬼,連淨紗都能耍得他團團轉,何況邏邇那個老奸巨滑的傢伙。」

    雲離垢仍望著孫宇離去的方向,淡淡地說道:「因為我有一種感覺,這個人會是邏邇的剋星!」

    邏邇眼睛一跳,一種莫名的感覺突然地湧上心頭,讓他感覺到極度的不舒服。

    阿諾加聖殿中香炷乍熱,殿外清磬長伴,佛聲繚繞,供龕上煙霧騰騰,供果在上,一對盤龍紅燭在風中搖曳,只有他一人對著那泥胎佛像,火光冷冷,燭影飄飄,襯出大殿上蕭瑟、陰冷的幻境。

    他睜開雙眼,這一切尊榮仍在身邊,不似那爛陀寺中的苦僧,只為那一點執著,便陷於幽禁之中。他在沉思中,想希瓦雖是劍術出神入化,但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怎麼抵抗得了千軍萬馬呢?孔雀神劍的燦爛本就該與阿育王一起永埋地下,史羅逸多的時代已經結束,現在是他和阿羅那順的時代,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護國法師,門下弟子無數,享盡人世尊榮。他清楚希瓦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的,他自信無懼於孔雀神劍,但為什麼還會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會侵入他的心底呢?

    他入定良久,赫然醒來之時,清晰地感受到了恐懼的來源——

    「九天生諸種,因之復生理。

    且行菩提園,來者世界起。「

    他霍然站起,衣帶之風竟撲滅了燭火,他的臉色在傾瀉入的月光下顯得青森森的,雙手合十,喃喃地念道:「天——之——行——者!——」他抬起頭來,茫然地望著殿外清冷的月光,「我真的做錯了嗎?」

    「活佛,弟子此次協助大唐征討天竺,亦是想保我邊境臣民不再受天竺諸國的欺壓,還望活佛能給以明示,弟子這樣做可否有錯?」弄贊跪在活佛座前,明天就是出征之日,他的決定卻被幾個親信大臣所反對,令他苦悶不已,只得來這裡向活佛傾吐。

    克札活佛閉著雙目靜靜地聽他說完,手中的佛珠不停地轉動著,過了許久才長長地歎息了一聲,緩緩地說道:「你沒有錯。錯的是邏邇,以大唐當今之盛世,他這麼做等於是自掘墳墓。」

    「可是阿濟那和哈布格擔心從此與天竺交惡,會影響以後的安寧。」弄贊頭疼不已,現在的天竺在邏邇的武力帶領下,已不復昔日史羅逸多王的寬厚仁慈,對周遍國家更是需索無度,到處擄掠財物,如果不能將他們一舉推翻,那將是後患無窮。他與大唐結盟和親,也是為了獲得更多的資源和武器,以保護屬下臣民。如果能借此機會打著大唐的旗號帶領西部諸國共同滅了天竺,那他就可以將吐蕃的領域向外擴張,而不僅僅是這片苦寒之地了。但其他人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阿羅那順在邏邇的支持下自立為王已有五年,其間和周遍國家衝突無數次,都是憑著八大明王的武力和邏邇的老謀深算保持不敗,雖然後來有希瓦異軍突起,神劍無敵,但也只能保住喀拉塔什山的隱蔽基地,刺殺朝中大臣,卻不能撼動阿羅那順的王位。如果這次出兵失敗,他就把吐蕃推入了一個水深火熱的境地,難以面對愛戴他的臣民了。左右為難之下,他還是毅然下令出兵,看好大唐,成為他最大的賭注。

    克札活佛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倏然睜開眼睛,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問道:「敢問大王,此次出兵是為了吐蕃百姓不再受兵刃之苦還是為了大王的一世之名?望大王坦言告之!」

    弄贊一怔,沉吟半響,毅然抬起頭來直視克札活佛,誠摯地說道:「兩者兼而有之!只要我為吐蕃百姓謀得太平盛世,這千秋萬代的盛名自然也就隨之而來,但請活佛放心,弄贊決不會以吐蕃百姓的安寧換取自己的聲名,所以才會來求活佛給以指示!」

    克札活佛輕輕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大王能有此心,已是百姓之福了。請大王放心,這幾日觀盡天象,東方明星長懸天際,而西方星空日漸黯淡,特別是阿羅那順星運已敗,佛語亦有雲——將會有一位天之行者來襄助於你們,此行必勝!」

    「天之行者?」弄贊大喜,心頭陰雲一掃而空,長拜在地,「多謝活佛指點,明日我們就進軍天竺!」

    王玄策和蔣師仁策馬在弄贊身旁緩緩而行,身後是從西域都護府調來的五千精騎和吐蕃、烏孫、車師、月氏聯軍,分別由唐將解震、吐蕃哈布格、烏孫忽伯羅濟、車師素天翔和月氏月晴空月碧海兄妹帶領,弄贊為聯軍總帥,王玄策為總軍師,祭旗誓師之後,浩浩蕩蕩的近十萬人馬開始向喀拉塔什山脈行進。

    王玄策胸中豪情萬丈,他已派人傳書回朝,誓要征討天竺,以示大唐國威決不可犯,西域駐兵雖少,但都是以一當十的精騎,更有孫宇所轄的天宇幫上百武林高手聞風而來,為首的正是西域都護府頭號猛將解震的哥哥——江湖人稱鬼書生的解峰。如此陣容如此氣勢,他環顧四周,心底暗暗立誓要將那日狼狽逃亡之恥用天竺王的血來洗淨。

    「大人你看!——」蔣師仁突然指著前方一個急速變大的黑點,「那是——」

    「是老大!——」解鋌峰眼睛一亮,忘情地縱馬迎上前去,「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弄贊目瞪口呆地看著上百個天宇幫眾歡呼著向那單騎而來的人迎了上去,轉身對已是淚盈於眶的蔣師仁問道:「這是什麼人?」

    蔣師仁激動得也有些結巴了,「他——他就是天——天行者孫宇!——就是他!他還活著!天!他還活著!——」

    「天行者?」弄贊聽他說過二十九勇士拚死掩護他和王玄策的情形,此時見眾人歡呼著將孫宇抓下馬來扔向空中,眼中突然一亮,驚呼道:「他就是天之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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