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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家

作者:好黃

  五年了,時間可真快,眨眼五年過去了。現在老父老母可好?

  這五年我一直渾渾噩噩,經歷那件事後,明白眼睛將永遠看不見了,頓時萬念俱灰,偷偷將獲賠巨款存單放在父母床頭後摸黑離開了家門,從此浪跡天涯,也想一死了之。

  我不知道如何來形容人的生命力的頑強,雙眼看不見,衣食無著落的情況下,我仍然活了下來,精神也沒錯亂,雖然開始體重直線下降。想來只能是我突然進入的渾渾噩噩的精神狀態很大程度上保護了自己。

  五年來我基本上是沿著垃圾推過活的,我不得不感謝國人在糧食浪費方面的大度,不然我可能活不下來。我沒有乞討過,因為潛意識中我總是躲著一切人。這還使我避開了許多麻煩,有些可能是致命的。在漫長的流浪中,我至少挨了三刀,是乞丐或者小地痞爭勢力範圍時我剛好在附近被秧及的。

  二年前,我多了個尾巴。

  那時我已經流浪到了塔克拉瑪干沙漠,這地方不僅沒食物,連水都找不到,白天晚上氣溫變化簡直要人命,天知道我怎麼會走到這個鬼地方來的。僅僅三天,我這頑強的生命就支撐不下去,陷入了昏迷(因為營養不良,進入沙漠前身體本來就已孱弱不堪)。醒來時我「看到」了帳篷,牧民移動帳篷的那種,雖然還很模糊,可是我那被庸醫判了死刑的眼睛竟然恢復了些許視力,如果當時不是頭腦依然渾沌一片,肯定會高興死了(眼睛的情況我至今不能解釋,只能自嘲「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後來,我的視力清晰範圍大概穩定在30厘米左右,不是近視的那種,戴眼鏡沒用,是視神經受到永久性傷害所致)。然後我聽到了遙遠處疾行而來的吉普車聲音(之所以這用上了「遙遠」一詞,是因為我發現眼睛被判死刑後漸漸的聽力得到了異乎尋常的加強,在這空曠原野更可以聽到老遠處的聲音),接著是帳外的驚叫聲,是藏語,那時我已經能聽懂一些,大意是壞人來了。一個高大的藏民旋即衝進我所在的帳篷把我背起,衝出帳篷再把我放在了一匹雄駿的馬背上。一個5歲左右的小男孩已在馬上,拉緊韁繩立即拍馬馱著我向沙漠方向疾行。而那高大藏民則拿了把獵槍留在了後方。我清楚的聽到幾陣槍響後,一切沉寂了下來。

  我們逃進了沙漠,在喝乾馬血(可惜一匹好馬)後奄奄一息的我們又走出了沙漠。這期間,開始是小孩照顧我,後來則完全是我照顧著小孩。畢竟,已經有3年流浪生活經驗的我生命力、求生能力都更強些。

  我一直沒有問這小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那時是根本沒起過這個念頭,現在是懶得問了。我只是後來偶然間才瞭解到那些吉普車上的人是從印度越境過來的,受達賴喇嘛直接指使的印軍特種部隊退役軍人。想想真是後怕,我們是怎麼逃過的!!聽說那夥人行動失敗後又不知道在哪綁架了個男童到了印度,說是班禪轉世靈童。而中央政府(中國)也通過金瓶擎簽選出了個班禪轉世靈童,也不知道哪個是真的。不過這已超出了我這小百姓該考慮的範圍。總之,這個救我又被我救的小孩從此成了我的尾巴,也開始了漫無目的的四處流浪生活。

  就在剛才,當我埋首垃圾中尋覓食物時,不知怎的,我突然感受到陣陣難過,一下子從渾渾噩噩中醒來。一時滿懷思鄉情,腦中儘是父母親的音容笑貌和真誠祝福。

  我深深吸了口氣,還真想念親人啦。我搖了搖頭,默默回憶了會5年來的流浪經驗,看著滿身污垢、襤褸衣裳、漆黑面容、蓬鬆亂髮,呆呆跟著我的身邊小子一陣辛酸大笑。這小子和我沒兩樣,一般乞丐樣。小子現在也有7歲了,個頭已不小,該有我小學畢業時高大了吧。這小孩,在我處於渾渾噩噩時已經跟了我兩年!

  我突然一把奪過小子手中食物(不要問我30厘米外視線模糊下怎麼還拿得這麼準,嘿嘿,不是吹的,有過五年生死考驗,無論誰其聽音辨物本領也不是一個牛字寫得下的),盡力壓抑眼中湧動的淚水,嘴裡誇張說道:「臭小子,嘖嘖,這是人吃的嗎?」順手把這不知從哪個垃圾推中撿來的黑饅頭扔了出去。小子立即一個閃身,輕易抓住了黑饅頭,罵道:「喂,臭大個,你哪根神經出問題了。」

  「嘿嘿,大哥我醒了,今後不吃這個了」

  「呸,我看你更加瘋癲了。不吃這吃什麼?又不在草原,不然可以討些酥油、羊你。」說著,臭小子伸著舌頭在嘴唇添了添。

  「算了,臭小子,不吵了。大哥現在想家了,走,跟大哥賺點外快去。」

  路上憑著我神奇的耳朵,加上小班(小孩名字又長又臭,我於是被迫和他談判,約定我叫他小班,他叫我大金。順便說一下,我叫金明。平時我們還是喜歡互相稱對方為臭小子、臭大個什麼的)鬼知道怎麼回事似乎與身俱來的一身好武藝,在我強烈要求下,為我們各自弄套得體的合適的衣服自然是手到擒來,不在話下。本來我是打算順手牽羊拿點錢什麼的,可惜臭小子死活不肯,並以不認我這個大哥相要挾。嘿,不認就不認,有什麼了不起。不過考慮到這小子畢竟救過我的命,雖說我也救過他,已經兩不想欠了。可是跟了兩年的小弟,畢竟有些兄弟感情了,哎,算了吧,可惜我的錢。沒錢怎麼回去!!現在我可沒心情慢慢走回去了,我要坐火車!!!要不是忘了帶身份證而這臭小子根本沒有身份證,連學生證都沒有的話,我還想坐飛機回去。

  順便做個社會調查:當前偉大的中國南方農村農民農閒時特別是節日期間由群眾自發組織的主要娛樂活動是什麼?

  答案是……賭博!(不是我說的,我是不會承認的。)

  找地方跳進冰冷河水快快洗過澡換過皇帝新裝立馬變得英俊瀟灑的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可惜其中一位鬍子頭髮長了點)走進了某南方小鎮。小鎮某個七拐八拐彎街道,注意是街道不是什麼房間或隱蔽地下室什麼的,已經聚集了好大一群人,男男女女,老少皆有。

  「我們去搖骰子賺些錢總可以了吧?」

  「不行,不能賭博。」

  「?!。#%%%%#.」我心中一陣臭罵。可是我要錢回家呀。冷靜,冷靜。

  「臭小子,我問你,賭博好不好。」

  「不好。」

  「參與賭博的人好不好」

  「不好」

  「騙人賭博的莊家是不是壞人」

  「是……是壞人」

  「對壞人我們是不是要教訓他一頓。」嘿嘿,我臉上露出了奸笑。

  「可是、可是我們打不過怎麼辦」

  「哇,厲害,你這臭小子還考慮挺周到。沒事,有大哥罩著」

  「就你?」臭小子兩眼露出了入骨的懷疑,雖然我近視看不清楚,心裡還是明白的。沒辦法,誰叫這臭小子比我能打。被逼無奈,我怒罵道:「臭小子,做事不是光憑拳頭就可以,還要動腦子。」說著,我把懷裡的一包東西給他看了看。紅布包著的是一把剛從垃圾堆順手撿來的玩具手槍。紅布是新的,可憐我剛剛弄到的紅色襯衫。

  一個快40的酷酷瘦瘦的青年坐在一個發黑的大塊桌板後面。這桌板估計平時是擺放豬肉牛肉什麼的,今天沒肉賣,於是暫時成了青年坐莊擺場子的地方。奇怪的是周圍不少人圍著家裡搬出來的圓桌正賭得歡快,而西裝革履、一副「快來,我這有的是錢」樣子的酷酷青年面前卻聊無幾人。

  嘿,我就喜歡這種酷酷的人。

  我快步走到青年面前,喊道:「來,我們玩玩。」

  青年瞇著眼,在我名貴的衣服上下貓了幾眼,又對我過長的頭髮鬍子皺了皺眉,半響竟開口道:「走開,我不和外地人玩。」

  我暈!!!!!!

  身後臭小子立馬一個躍身,當空批出一掌,卡,厚厚的黑木板一角竟然被斬了下來。哇,連自詡為最瞭解臭小子的我也被他嚇了一跳,不是被他的舉動嚇的,這是本人計劃內的,先禮後兵,禮不成兵來。我是被臭小子突然表現出來的嚇人功力唬的,我怎麼不知道這臭小子有這麼強的手勁(事後臭小子的小手腫了一個星期,據說是當時太激動所致!!)。

  青年霍的站了起來,傻傻地看著厚桌板的缺口,好半天才大聲說道:「干、干,嚇唬人呀。」話音剛沒,嘩的不知從哪冒出了四五個手拿木棍的大漢。原來這樣,怪不得沒人和它玩,早有準備呀。

  「等等,等等」我趕快給正在聚集過來的人群降溫,順便把紅布包的東西放在了案桌上,不經意中把玩具槍手柄露了出來,立竿見影,周圍立馬一片寂靜。

  「各位大哥大嫂,小弟小妹,我們只是路過來湊湊熱鬧的,就湊湊熱鬧。這樣好了,我這件衣服怎麼說也值2000元,現在折價100元和這個莊家好漢賭了。只要輸一次,我這衣服給他,贏一次,他給我100元,賭多少把隨便。可以不可以?」

  嘩,周圍一片暈倒。奶奶的,即使輸20把,只要贏一次也賺了,有這等好事。加上周圍人群中某權威人士經過鑒定肯定了我的衣服的價值後,自告奮勇、躍躍一試要和我賭的可就不是一個人了。群眾的力量是無窮的,加上我似乎帶了點鄙視的目光(這青年有沒有看見我可不敢肯定),酷酷青年被逼到了牆角。他怕怕地迅速看了眼我桌上紅布包著的東西,說道,「來,輸了可別賴。」哈,這酷酷青年上鉤了。要知道,在近在咫尺情況下,扣在碗底滾動的骰子最後停下時打了幾個哈欠我都一清二楚。可憐的青年莊家畢竟不是高手,還不懂得干擾我的聽力,結果……

  「還賭嗎?」

  青年莊家已經漲得滿臉通紅,而幾個抓著木棍的大漢則因為過於用力手指已經白得可怕,偷看桌上紅布包著的東西的頻率在明顯加快。至於旁邊圍觀者已經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了。真是邪門到了極點,有誰見過連續輸掉1001把的莊家的!!!!

  「操」,青年再次把大碗摔在了地上(我沒數他已經摔了幾塊大碗),再次把骰子扔到了西天。我看得出,他已經完全喪失了信心,不過可能因為輸得太多已經進入欲罷不能的狀態。天可要黑了(我是下午2點左右到的),再說我是很有良心的,人不能做得太絕,強龍也不壓地頭蛇阿。

  在換了碗換了骰子開始第1002把時我大聲叫暫停,我說不賭了,看到他們要殺人的眼光,我繼續說道:我只是路過手癢來玩玩的。我根本不在乎錢,錢我有的是(睜眼說瞎話)。今天就當是交個朋友。我只取1萬元,其他的還給莊家。就是這1萬元,我還順便給圍觀人每人100元,拿木棍的大漢每人塞了500元(最後我只剩下不到4000元,我苦),再甩了一張垃圾堆裡撿來的什麼冠以某某環球企業董事長嚇人頭銜的名片給了酷酷的青年莊家,然後拿了我的寶貝紅布包的東西,拍拍屁股和小班在皆大歡喜的人群中大搖大擺地走了。在沒人的地方我順手扔掉了玩具手槍。啊,火車站,我來了。

  哇,沒想到小小縣城火車站的人也這麼多。我這才注意到現在可是國慶期間,是旅遊度假黃金周。我不意外地在售票口看到了三天內票已售迄的告示。看著小班一幅替我著急樣,我哈哈笑道:「走,小子,學著點。」

  我堂而皇之的用5倍的價錢從神通廣大的票販子那買了當日一張火車票,經過談判,還免費附加了一張站台票。在隨後3個多小時的候車時間裡,我抓著小班理發、吃飯並狂買了一堆書,最後終於踏上了南歸的列車。

  上車後,我主動為小班補了張半票(很便宜,可惜沒座位),我可是良好公民,不會做出逃票的不良動作的。小班是第一次乘火車,顯得很是興奮,開始還老實,和我擠在一起坐,一會後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溜了個不見人影。對他,我是十足放心。和我流浪了這麼長,小子早已練就一身泥鰍功。我彎腰從隨身塑料袋裡掏出了本已經看了一半的書,書名叫《變化(1990-2002)》,開始快速翻動起來。我一直有閱讀的習慣,我也希望盡快明瞭5年來我即將回歸的社會的大致情況。我對國家最終能將「三個代表」思想寫入黨章表示了極大的興趣,這很可能意味著國家終將啟動政治體制改革。我還不無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兩個人的名字,一個出現在了政治局常委,一個宣佈離開了中央軍委(退休)。

  現在的時間是2004年10月5日。美國依然是世界頭號強國。歐盟受去年石油危機影響已經分崩離析,完全受制於美國領導下的北約組織。不過,表面服氣的德、法兩國顯然不會甘心受制於人。俄羅斯比較可憐,上了美國大當。由於去年美國進攻伊拉克後石油價格暴漲,加上美國的誘惑,俄羅斯投入巨資無限制擴大原油產量,雖然一度暴利,不料今年年初開始美國突然大力打壓石油價格加上國際金融大鱷趁機落井下石,國內經濟形勢一時慘不忍睹,並直接導致了普金的下台。

  「先生,要開水嗎?」

  我茫然抬起頭來,有點惱怒誰打斷了我的思路。視線所及的是一個模糊的倩影,是位年輕的列車乘務員。可能是位美女哎。我的惱怒頓時煙消雲散。再說,列車乘務員主動倒開水還真讓我有了點受寵若驚,想來是5年中祖國列車乘務員的主動服務意識強了許多。

  「謝謝」

  我忙把手中書合起放在身側小桌上,借起身接過裝著開水的小紙杯之機湊近乘務員。呵,一對明媚的大眼睛,閃亮健康的皮膚和雪白的牙齒(明眸皓齒),體態健美,身高1米70左右。果然是美女。此女正對我展開著動人的笑容(屬於職業行微笑那種啦,別想歪了),如花俏面分外誘人。

  美女顯然因為我的過分舉動(湊得太近!可是我有不得不湊近的苦衷啊)有些窘迫,遞過水後轉身就要離開,不經意間視線掃過桌上的書本,眼睛閃亮,驚喜道:「噢!你也愛看這類書嗎?」

  看著她洋溢看好奇的熾熱大眼,我的心臟不爭氣地急躍幾下,回應道:「你也有興趣嗎?」

  美麗的乘務員調皮地點頭道:「我是北大國政系2000屆本科生,你說呢。」那個神情可愛非常。可惜話音落後,她已轉身給前坐的乘客送水去了。

  (作者好些年沒去北大了,北大國政系2000屆學生中是不是真有這般女孩可是未知數。大伙自己考察去吧。)

  我撿起書重新翻開了書本,心神卻仍然轉動著那美麗的倩影。不曾想到我剛剛回歸塵世就遇上如此動人女子,她有種剛健明媚之美,使人心醉。對這乘務員來自北大國際政治系,我倒是沒多想。這很正常,工作不好找啊。我摔了摔頭,把倩影趕走,把精神重新集中在閱讀上。

  「剛才姐姐好亮唉!」小班不知從什麼地方又鑽了出來。他一把拉住我,接著說道:「臭大個,走,認識認識我剛結識的三個大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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