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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第二十七章 送葬之曲(下)

作者:明月

第二篇  第二十七章 送葬之曲(下)

  朱允文眼露沉思之色,凝視著黃子澄道:「黃卿的意思是?」
  「朱棣,因妄圖爭位,違抗先皇聖旨秘密來京,被先皇拘禁,因身心受創、惶恐不安而重病瘋癲,最終突然暴斃,天下太平。」

  「原來如此。」朱允文點頭道:「那黃卿具體的計劃又是什麼呢?」

  「先要在京裡放出燕王瘋癲的消息,使得京中人人皆知。」黃子澄笑道:「隨後皇上再派遣出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前往探望燕王,用他們的嘴將燕王的病情告知世人,等到世人都確信了燕王瘋癲的時候,燕王也就可以在任何時候因為『病重』而『壽終正寢』了。」

  「可是這樣一來,別人也有可能會懷疑是皇上下毒將燕王毒瘋的,那樣豈非弄巧成拙?」一直未曾發話的天誅盟主終於開口說話了,而且一開口便擊中了其中的要害。

  「盟主所慮甚是,所以當我們派出重臣的時候,一定要讓他們帶上名醫前往,那樣有無中毒就一目瞭然了。」

  「而至於他的那身傷勢,在散播流言的時候我們就可以用大內靈藥在一兩日之內治癒他的外傷,就算是無法治癒也沒有大礙,畢竟前來探視的客人總不好解開燕王的衣服查看,這樣做未免也太失禮了;而至於他的內傷,想那燕王也是個練武之人,皇上只要說是在他心情煩躁,思緒迷亂的時候修煉內功走火入魔,這樣而來的內傷也是合情合理的;至於那些王府的侍衛,量他們也不至於蠢到膽敢洩露皇上重創燕王的事實。」

  「總之,只要有個合情合理的說辭,可以令皇上派去的重臣相信,那等到燕王歸天,大局已定,到時就算還有少數人抱有疑慮,但是沒有證據也就無傷大雅了。」

  「即可以剷除燕王這個眼中釘,又可以不傷害皇上的聲譽,這的確是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天誅盟主道:「但是應該委派那些重臣前往探望呢?」

  「盟主一語擊中要害。」黃子澄笑道:「被委派重臣的人選實在是此計最為關鍵的核心;首先,這個人選必須有極好極大的名望,這樣他說出來的話才會有人信;其次,還必須保證他可以相信皇上的說辭,若然其太過聰明就很容易看出其中破綻,那此計隨時都可能弄巧成拙。」

  「黃卿已經有人選了?」朱允文面容不改,淡淡的道。

  「是的,皇上。」黃子澄恭聲道:「微臣斗膽舉薦賈王朱賈子和翰林侍講方孝儒擔當此任。」

  「好好。」這次連天誅盟主也笑了起來,不住的點頭道:「要行此計,這兩個人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黃大人行事真可謂是天衣無縫啊。」

  朱允文面容雖未改變,但是其心中卻也是在暗暗的讚歎:賈王朱賈子德高望重,為人豪氣干雲,義薄雲天,素有『俠王』的稱號,加之身為皇室人員,和燕王更是交情過命,堪稱生死之交,可謂是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選用翰林侍講方孝儒則更是妙絕,方孝儒乃是天下大儒,有『讀書種子』之稱,雖然他是立主撤藩的一派,但是其為人不畏強權,剛正不阿,其品行之端正天下無不敬仰,哪怕就是他說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恐怕天下人也會把腦袋向西面望上一望。

  而更為妙絕的是,他們二人都是對自己忠心耿耿的重臣,只要是自己說的話他們肯定是深信不疑;而且他們一個豪放不羈,向來疏於小節;一個又是標準的書癡,剛正耿直卻又迂腐之極;如果說到才學他們絕不缺乏,但是說到陰謀詭計,暗算害人各種伎倆那他們就都是徹徹底底的門外漢,根本就是對此一竅不通的貨色。

  所以,他們就實在是最有力卻又最容易被利用的角色,堪稱是完成此計的不二人選。

  「微臣估計,以賈王千歲和方侍講的身份名望,若是他二人眾口一詞說一個人瘋癲了,只怕就是那個人自己也會認為自己的神經有問題,更勿論旁人了。」黃子澄恭聲道:「只要可以令他們二人對外宣稱燕王病重瘋癲了,那燕王就可以任由皇上處置了。」

  「這方法好是好。」朱允文面露難色,沉聲道:「但是未免太過歹毒了,用這麼歹毒的手段對付一個瘋子,何況他還是朕的皇叔,朕覺得有點………」

  「皇上!」看到朱允文露出了猶豫之色,黃子澄撲通一聲雙膝跪地,痛聲道:「皇上啊,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所謂無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在此非常時刻,皇上切不可懷有婦人之仁,須當快刀斬亂麻,否則放虎歸山,後果不堪設想啊!皇上!」黃子澄痛陳其中利害,慷慨激昂,字字擲地有聲,意態堅決之極。

  朱允文長歎一聲,仰首閉目坐臥於龍椅,看來內心的鬥爭正進行的十分激烈。

  黃子澄看到朱允文還在猶豫,急忙給身邊的天誅二盟主使眼色,事關重大,天誅二盟主也不敢置身事外了,一起恭聲奏道:「皇上,燕王乃是皇上的心腹大患,寧可殺錯,不可放過呀。」

  「好了!」聽到了這一聲聲的勸奏之詞,朱允文突然感到一陣心煩,猛然間暴喝了一聲,嚇止了殿下諸人的話語,使其不敢再做言語。

  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朱允文終於做出了最終的決定,萬分無奈的搖了搖頭,雙眼凝望著黃子澄道:「黃卿。」

  「微臣在。」明白皇上即將做出決定,黃子澄連忙恭身應答。

  「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寥寥數語,卻已經決定了朱棣的命運,朱允文挺身站起,走下了龍台,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著朱允文消失的背影,黃子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因為他知道,他所輔助的到底是個真正的帝王,是個能幹大事的皇者,自己總算沒有看錯人。

  朱允文心情煩躁之極,穿宮過殿之間徑直便向後宮走去,偌大的後宮之中,朱允文東遊西蕩,茫然不知該前往何處,看到皇上心情如此差勁,在其身後跟隨著的貼身太監也是心情緊張,連大氣也不敢多出一下。

  朱允文此時的心情實在是太差了,回想起剛才大殿內的一幕一幕,朱允文真是心亂如麻。

  他不怕殺人,真的不怕,可是這決不代表他喜歡殺人,更不用說是喜歡殺自己的親人。

  血濃於水,朱允文並不是冷血動物,他也是個人,如果有的選擇,他也不想置朱棣於死地。

  畢竟,朱棣也是他的親叔叔。

  但是他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身在高位,身負著大局為重的制約,使得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他來選擇;藩王權高勢大,個個手握重兵,尾大不掉,若然不能將其裁撤,皇權至高無上的地位就會受到威脅,國家也會因此而存在不安定的巨大隱患,權衡利弊,自己就一定要以江山社稷為重才行。

  論實力,燕王朱棣是藩王之中勢力最大的一個;論才學,燕王朱棣雄才偉略,其他藩王更是難望其項背,才高勢大,德高望重,自己一直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誓要除之而後快。

  但是現在不同了,現在的燕王只是個可憐的階下囚,是個絕望的瘋子,他再沒有了勢力,再沒有了才學,他對自己已經再沒有了任何威脅。

  可惜自己仍然要殺他,就因為自己心中的那一點疑慮,自己就還是非殺他不可,而且要用上那麼下流,那麼無恥的手段。

  原本自己並不介意如此的不擇手段,如果燕王仍然是原來的那個燕王,那自己絕對會毫不猶豫的用上比現在惡毒千倍萬倍的手段去對付他,去打敗他,將他徹底的置於死地。

  但是現在不是這樣,完全不是。

  身為一個帝王,自己不介意用上任何手段去對付一個強者,但是要用到這樣的手段來對付一個瘋子,還是一個完全沒有反抗能力的瘋子,自己那高貴的自尊心實在是太難以接受了。

  太難接受了。

  漫無目的的東遊西逛之下,朱允文不自覺的來到了一個清新典雅的宮殿門前,滿目的花枝招展令朱允文感到一陣舒心,當即示意太監停步,而他自己就這麼一個人大步走了進去。

  輕輕的推開了房門,房內簡潔精巧的裝飾不禁給人以脫俗的美感,朱允文抬眼看去,只見一個體態曼妙的宮妝麗人正背對著自己坐在書案之旁伏身書寫,看來還是十分的用心,竟然完全沒有感到他的進入。

  朱允文微微一笑,慢慢的走了上去,那麗人身邊的宮女看到不斷走近的朱允文都嚇的想要下跪參拜,但是全都被朱允文的眼神給制止住了。

  站在麗人的身後,一股如蘭似馨的香氣不禁使得朱允文心曠神怡,看著身下依然毫無察覺的麗人,朱允文緩緩的彎下腰去,將嘴湊在麗人那圓潤小巧的耳邊,溫柔的道:「愛妃,你在幹什麼啦。」

  身下的麗人聞言一震,微微的驚詫之間慢慢的轉過了頭,將她那出眾的麗容展現了出來。

  明亮如星光一般的雙眸,雪白裡透著粉紅的冰肌玉膚,精巧秀麗而又艷光四射的臉龐,構成了一幅完全沒有任何瑕疵的絕色麗容,完美!驚艷!

  說不盡的沉魚落雁,道不完的閉月羞花;外在的天生麗質,加上那內蘊的典雅貴氣,更加顯得其美艷絕倫,落落大方。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如此的傾國傾城的驚人美貌,就是比之那天仙化人的華吟雪,也只是稍遜半籌而已。

  而眼前的這個絕色佳人,正是這後宮之中唯一一個地位僅次於皇后的皇貴妃,江南第一美女----蘭妃紀心蘭。

  紀心蘭出身於江南貴族,以其無雙的美貌和絕世的才學聞名於世,在她成年之後經朱元璋的安排下嫁於了當時的皇太孫朱允文為側妃,而在朱允文當了皇帝之後,因其極受寵愛,便封了其做了皇貴妃,在後宮之中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此時看見朱允文站在自己的身後,紀心蘭急忙起身參拜,同時口中嬌呼道:「臣妾不知皇上駕臨,有失遠迎,望皇上恕罪。」

  雖是出其不意,但是紀心蘭的動作卻絲毫也未見慌亂,起身參拜,從頭至尾一氣呵成,曼妙的身形儀態優雅之極,其從小的家教之好,也是可想而知了。

  不知為何,朱允文一見到紀心蘭的絕色麗容就感到心情舒暢,剛才的那些煩人的心事都在此時被他拋在了腦後,微笑著扶起了佳人的嬌軀,朱允文道:「不知者不怪,朕是故意未讓人通報的,與愛妃無關,起來吧。」

  「嗯。」紀心蘭輕應了一聲,不好意思的抿嘴一笑,剎那間好像百花都在此時盛開了一樣,那種驚人的美態竟看的朱允文一時失神。

  摒退了屋內全部的宮女太監,身心疲憊的朱允文便悠閒的躺在了屋簷之下的躺椅之上,靜靜的享受著身旁玉人輕搖折扇送出了款款清風,內心寧靜之極。

  所以朱允文就最喜歡在閒暇之時來到紀心蘭的寢宮之中,因為也只有在這裡,朱允文才可以真正的感到放鬆和舒適。

  良久,朱允文睜開了緊閉的雙眼,凝視著眼前玉人的絕色麗容,微笑道:「愛妃,你剛才在寫些什麼呀,那麼聚精會神的,朕來到你的身後都沒有察覺。」

  紀心蘭微微一笑,那晶瑩如玉的臉龐在朱允文的注視之下升起了一團誘人的紅暈,微帶羞意的答道:「臣妾正在譜寫一首新的簫曲,剛剛完成,是以未曾發現聖駕,請皇上恕罪。」

  「哎,無罪無罪。」朱允文笑道:「不過想起來,朕真的也已經好久沒有聽愛妃吹奏竹簫了,今日朕剛好心情有些煩躁,愛妃不妨將你新做的簫曲吹給朕聽聽啊。」

  「是。」紀心蘭款款站起,恭聲道:「臣妾尊旨。」

  紀心蘭取過竹簫坐回朱允文的身旁,凝神靜氣,緩緩的吹奏了起來。

  明亮的宮房之內,一道簫聲陡然升起,清雅的樂聲美妙動人,如夢如幻,如同九天仙樂,洗滌人心,朱允文靜靜的聆聽著無比優美的曲調,不自覺的沉醉於其中,一時之間,朱允文只覺得全身放鬆,心境無比平和。

  恍惚之間,朱允文彷彿只覺得自己背生雙翼,已經飄然的離開了這人工堆砌而成的宮殿,身形如鴻毛一般輕巧,緩緩遊蕩於天上雲間,自由自在,徹底遠離了這煩人的俗世,再也沒有了任何的煩惱。

  良久,曲終,朱允文睜開雙眼,情不自禁的長歎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古人有繞樑三日之言,朕想也就不過如此了。」

  「謝皇上誇獎。」紀心蘭站起身來,施施然的行了個禮,姿態雍容華貴,優美之極。

  「坐吧。」朱允文微笑著道:「這首曲目叫什麼名字。」

  「臣妾做曲倉促,尚未取名。」看見朱允文微微露出了失望之色,紀心蘭微笑再道:「若是皇上有此雅意,臣妾請皇上賜名。」

  「這樣啊,好吧,朕就為此曲取個名字,那這首簫曲就叫做…………」微小的失落感,使得朱允文再次想起了方才大殿之上那煩心的國事,眼望著滿天白雲,朱允文一時之間不禁感慨萬千,不自覺的脫口而出道:「『燕王送葬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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