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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邪臨世(五)

作者:星君昭

    回到劍谷已經是寅時,山林裡刮起了大風,層層疊疊的烏雲將明月和朗星完全掩蓋,只留下一個藍幽幽,灰沉沉的天空。

    劍谷的「正氣廬」亮起了燈火,方正心端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突然刮起的夜風把堂中的蠟燭吹得搖擺不定,飄搖的燭光映在方正心的臉上,使他的臉色愈發顯得陰晴不定,森嚴深沉。東方未明、任天翔和方蓮三人這時早已侍立在堂下,但眼看方正心的神色,沒有一個人敢妄自說話,都是眼睛看著自己腳尖,不敢吭聲。

    夜風更急了,還淅淅瀝瀝的下起了一陣細雨。方正心眼望窗外,突然歎口氣,回轉了頭掃視一下堂下的弟子和女兒,曼聲道:「今兒怕要下場暴雨了。」

    眾人不知道他的意思,都不敢接嘴。方正心指了指任天翔,道:「任天翔,你過來。」

    任天翔耳聽師父召喚,但竟然是直呼其名而不是和以往那樣叫自己「翔兒」,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急忙走上了幾步,躬身行禮。

    方正心看著他,問道:「你入我劍谷,還記得有多少年了?」

    任天翔心頭一顫,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但還是肅聲回答道:「弟子是個孤兒,自幼年時為師父收養,得列劍谷門牆,算來也有二十一年多了。」

    方正心看著他,又問道:「那你想來對我劍谷的十條門軌很熟悉了。告訴我,祖師立下的門軌中,第四條是如何說的。」

    任天翔聽到方正心如此問話,知道今日事不能善了,當下把心一橫,郎聲道:「劍谷門軌第四條,不得回護妖魔,妨害正道。違者,開革門牆,永不饒恕。」

    「冤孽,冤孽。」方正心一邊聽著,一邊點頭,口中喃喃自語。也不見他有什麼動靜,任天翔只覺得眼睛一花,師父不知何時站到了自己身邊。不等任天翔有何反應,方正心的右掌已經拍在任天翔的前額天靈上!

    任天翔輕輕顫了顫,只覺得整個人一陣恍惚。涼絲絲、軟麻麻、暖洋洋的快意自丹田升起,瞬息間遊走全身。原本充盈經絡的精氣神魂好像六月天裡的冰塊一樣,飛快的消解融化,竟然再沒有一絲蹤跡!

    「我閉了你的泥丸,削去了『劍印』。」方正心淡淡的說著:「今晚你還可在劍谷留宿一宿,但明日天亮就請自去罷。天下雖大,但劍谷卻再也不能容你,你……你好自為之。」說罷,轉身入了「正氣廬」後的內室。

    任天翔乍聞噩耗,他料不到師父竟然可以如此決絕,楞在當地,發不出聲來。一旁的方蓮見二師兄受到這般重罰,心下不忍,正想去向老父求情。哪知她剛一移步,卻被東方未明拉住了。她轉頭往去,只見東方未明對她搖搖頭,卻又朝門外指了指,便拉著她離開了「正氣廬」。

    東方未明和方蓮的動作,任天翔絲毫沒有感覺到。如今的他,心裡只反覆盤旋著一件事:「師父開革了我。師父竟然,開革了我!」

    我這次沒有犯錯!任天翔的內心大喊著。「窮奇」不是這次的主凶,師父不問青紅皂白舉劍就殺,連一隻剛剛出生,什麼都不懂的幼獸都不肯放過。如此行事,又和魔道有什麼分別!以往被師父訓斥,那是自己不求上進心猿意馬。可這次,自己的處事自問對得起天地良心!師父如此處罰,叫自己如何心服?不服!我不服!

    室外的風雨愈加大了起來,似乎還帶上了隱隱的雷鳴之聲。窗外的樹枝被風吹的東倒西歪,搖搖晃晃的在窗欞上投下了詭異的影子。

    任天翔跪在地上,心裡卻不停的吶喊著。憤懣不滿的情緒混合著被廢去仙道後的自暴自棄,猶如狂風般席捲著他的思想。猛的裡,任天翔牙一咬,惡向膽邊生,自言自語道:「好,你廢我道行,侮我清白,我起碼也要你睡不好覺!」主意一定,任天翔霍的從地上站起,毫不猶豫的向「正氣廬」西邊的「丹室」跑去。

    劍谷的丹室,自第十五代宗師在九華山定居之後,就成了專門收藏諸般神妙法寶的所在。此次方正心授予東方未明的「諸方神鏡」就是其中的收藏之一。任天翔被廢去道行,已經沒有能力運使這些法寶了,但他本來存的就是個「搗亂」的念頭,盜他一兩件絕世珍寶,好歹也要讓方正心寢食難安一下。

    丹室並非很大,只是比正氣廬稍大一點點。整個房間擺滿了櫥櫃箱籠,琳琅滿目。任天翔站在其間,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下手。

    也不知是前世的安排或者今生的孽緣,任天翔的眼光落在了一隻玉石盒子上。這是一方用和田玉雕琢而成的小匣子,上面七零八落鏤刻著一些八卦圖案。雖然時間倉促,但憑著對《易》的研究,任天翔立刻看出這些八卦圖案雖然粗看沒有規則,但其實卻是按照「帝出乎震,齊乎巽,相見乎離,致役乎坤,說言乎兌,戰乎乾,勞乎坎,成言乎艮」的規律,以匣鎖為軸精心排列的。不知為何,自看到這個小匣子開始,任天翔的眼神便好像中了邪一樣,再也離不開了。

    他記得,在很小的時候曾經和師父一起進過丹室,當時也是這樣被這個玉匣吸引了。方正心告訴他,這個玉匣裡存放的,是叫做「血焰靈珠」的法寶。自從第十五代宗師將它從凡世中覓得後,劍谷便遷入了九華山,從此與世隔絕。他記得方正心當時講到這裡時,曾不無困惑的道:「老祖師遷派,顯然是為了它。但歷代祖師不乏聰明絕頂之人,卻始終沒有一個參詳出這件法寶的用法。我窮數十年修為,也是毫無收穫。真不知道當年老祖師是如何想的,羽化之前對於這件法寶沒有留下隻言片語,讓後輩們無從揣摩。」

    他正回想著,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隱約聽到小師妹的聲音在說道:「二師兄的房間裡沒人,其他地方也找不到。這般大的風雨,二師兄也不太可能會現在離開。莫不成……真的……」

    他吃了一驚,心知小師妹必定是為了安慰自己,所以四處找尋。只要再遲得片刻,自己含憤盜寶的事可就要被小師妹當場撞到了。百忙之下不及細想,任天翔抄起玉匣,穿窗出了丹室,急忙忙的落荒而逃。

    外面的暴雨下的正歡,雨水象從天穹中傾倒下來一般,瘋狂的沖刷著天地間的一切。任天翔在泥濘中深一腳淺一腳的掙扎。他被廢了道行,又從沒練過武功,如今就和一個文弱書生一般,卻又如何抵擋這磅礡充盈的天地之威!

    好容易爬上了一道山梁,任天翔抹了一把臉,凝目向前方望去。但如今豪雨傾盆,眼中所見全都是灰濛濛的雨水,如何看得清楚。他歎了口氣,低頭繼續前行。任天翔其實很明白,他若繼續這樣走下去,必定會迷路,最後凍餓而死;如果現在決定回去劍谷,反而還有生望,頂多是再被責罵一番而已。但他現在胸中一股傲氣,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回去丟這個臉。

    他正低頭疾行,猛然聽到一陣震耳欲聾的響亮,天際間劃過一道霹靂,正正的砸在腳邊。任天翔整個人就好像一個布偶娃娃般,被高高的拋上了半空,翻了個觔斗,直向山崖下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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