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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惟利(三)

作者:星君昭

    韓凌雲當場氣得臉色發白,猛力掙脫了韓鷹,上前就要教訓這個登徒浪子。她剛踏上幾步,卻看到對面一個白衣少年從旁走出,快步到了那何公子身後,大力一拍他的肩膀,喊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何公子!」

    任天翔這幾步欺近,用的是「遁甲神儀」的心法,韓凌雲是因為正面對著,方才看得清楚,何公子的其他幾個伴當卻連任天翔何時走到自家公子身後的都不知道。那何公子正全神注意著韓鷹的反應,只等他一發作就躲到幾個伴當後面去,卻冷不防被人從後打了一掌,直把他驚得像隻兔子般跳了起來。

    他氣急敗壞的轉過頭來,眼看任天翔似乎有些面善,卻一時想不起是誰來。他在大同作威作福慣了,此刻也不及多想,手指任天翔,就要開口喝罵。

    任天翔一把抓住了何公子的手腕,大笑道:「原來是何公子呀,永通港一別,直到現在才相見,不知道公子還記得我麼?」

    經他這麼一提醒,何公子當即想起了當日那個不知禮數的僕役來。他大怒道:「我記得你,區區藺府一個奴役而已。竟然膽敢如此沒上沒下!」

    他一邊喝罵,一邊奮力想要抽回左手,哪知道這個下人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膽,這一下竟沒有奪回。他臉上色變,任天翔這時好整以暇地道:「有事告知何公子,小人因為不知道禮數,數日前已被逐出藺府了,如今是孤身闖天涯,了無牽掛呢。」

    何公子聽他口氣不善,臉色更是有些泛白。此時何公子的一眾伴當也看出來情勢不善了,當下慢慢圍了上去。殷天竣雖然見過任天翔與那神秘高手的打鬥,心中對他的武功再無懷疑,但眼看任天翔被人包圍,當下也走上幾步,打算到時候可以作個策應。

    任天翔早看到了那群伴當,但他此時有殷天竣在側,這些人絲毫沒放在心上。他現在打定了主意要懲戒一下這個狂傲囂張的何公子,只是出手前先說明了自己和藺府再無關係,免得以後牽連人家。

    何公子再次奮力抽臂未果,不禁怒罵道:「你還不放手。難道想作反不成!」

    任天翔嘿嘿一笑,漫聲道:「我是平頭小民,作反是不敢的,只是路見不平而已。」

    也不容何公子再作反抗,任天翔手上加勁,右腕微微一翻,牢牢握住了何公子左手,左手順勢伸出,固住了何公子的左手拇指,不讓他有絲毫逃脫的機會。同時身形左轉,上右步,右肘上提,猛地將他左臂往下壓去。

    這下變生倉卒,何公子猝不及防下,只覺得左臂疼痛難忍,再也支持不住,單膝跪在了地上。只是左臂此時仍然在任天翔掌控之下,微一用力,何公子就慘叫不已,大呼救命。

    任天翔用招「盤肘拿」制住了何公子,心中忍不住一陣快意。正要逼他發誓不再騷擾韓家班眾人,周圍突然爆起了慘呼之聲。他聞聲抬頭,原來卻是那些伴當想要偷襲,被一旁守住的殷天竣三拳兩腳全打倒在地了。殷天竣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出手間哪會留什麼餘地?躺地上的一眾伴當,不是筋斷手折,就是骨碎皮連。這些人個個在地上輾轉哀號,情形實在慘不忍睹。

    任天翔想不到殷天竣出手竟會這麼殘忍,目瞪口呆之餘,正要開口質詢,身後傳來了熟悉的女聲:「任大哥,你怎麼在這裡?」

    任天翔愣了一下,聽出是藺紫煙的聲音。回頭望去,果不其然,身後不知何時俏生生的站著藺紫煙,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沈伯正坐在駁者座位上,向這邊望來。

    他定了定神,打量一下四周,卻見韓家班的眾人不知何時走的一個不剩,圍觀的百姓也因為殷天竣招招帶血,早遠遠跑開了。也恰因為這樣,原本在遠方街角處的藺紫煙才能看到任天翔的身影。

    任天翔不想在藺紫煙面前顯得太好勇鬥狠,當下手一鬆,放開了早已跪地不起的何公子。那何公子此時哪還有膽子再去招惹任天翔和殷天竣兩人,卻衝著藺紫煙喊道:「紫煙,你怎麼管教自家僕役的?我定要去告知你爹爹,看看他如何處置這事!」

    藺紫煙只聽得眉頭皺起,走到何公子面前,提起蓮足,猛的用力踏到他腳背上,落足之重,那何公子慘嚎一聲,便仰天倒在了大街上。這一下不光任天翔沒想到,連一邊的殷天竣也是頗驚訝的吹了聲口哨,心中對這個怯生生的嬌小姐大是改觀。

    再也不去理會躺滿一地的何府人,藺紫煙小心地走到任天翔處,高興地笑道:「終於找到任大哥了。從早上就不見人,問修莫斯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裡。正在著急呢。」

    她一邊和任天翔說著,又回頭打量了一下旁邊的殷天竣,認出是昨天半夜所見的傷者。眼看他現在和任天翔走在一起,心道此人該是任天翔新交的朋友。她向來禮數周到,當下對他襝衽為禮。

    殷天竣雖然出身綠林,卻也是飽讀詩書的人,此刻見藺紫煙對自己施禮,當下也依足了禮數,長稽到地。口中道:「不才殷天竣,安徽合肥人氏,與任兄是多年故交了。昨日受傷時幸有小姐一旁照顧,不才感激萬分。只不知小姐上下如何稱呼?」

    藺紫煙急忙道:「殷大哥客氣了,小女子姓藺。」

    殷天竣其實早就將她家的底細摸清了,此刻問起只是禮數使然,當下裝作十分誠心地又做一稽,道:「原來是藺小姐。」

    一旁的任天翔見兩人都通了姓名,便問藺紫煙道:「藺小姐怎麼會出門了?」他心想現在該是藺東來對付李向的關鍵時刻,那藺東來身體病弱,身邊怎麼能少了人照顧。這藺紫煙現在出門,怕是出了什麼大事。

    果然,藺紫煙附嘴到他耳邊輕聲道:「李家又出了大事哩。李毓竟然把西門無憂囚禁他父親的事上告了官府!」

    她說話時吹氣如蘭,更是緊貼著任天翔耳邊說的,把任天翔弄得心裡麻酥酥的,哪想到所說的內容竟是這樣的驚人。一時控制不住,大叫道:「你說什麼?」

    殷天竣倒被他嚇了一跳,上前問道:「三弟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藺紫煙看他發問,神色一時猶豫起來。她不知道殷天竣和任天翔的關係到底如何,此事事關重大,任天翔沒有明確授意前,她也不敢隨便告知。

    任天翔勉力維持住鎮靜,見殷天竣一臉的詢問之色,心想這事他也必須知道的,當下對藺紫煙點點,道:「藺小姐告知殷二哥罷,他不是外人。」心中卻是好像暴風中的大海般,翻騰不已,努力思索著這出人意表的事情後面的含義。

    西門無憂當日是正告李毓的,言道只要李毓有什麼蠢動,他便立刻下手對付被囚的李向。這李毓不是笨蛋,他怎麼可能奢望西門無憂這個江洋大盜到時候手下留情呢。事情明擺了就是一旦李毓告官,李向就要喪命。明明清楚這點,李毓還是告了官,更有甚者,這告官的事還弄得連藺府都知道了,不能不讓人懷疑是有人刻意散播出去的。

    難不成……那李毓竟然……

    他越想越覺得只有那個可能,但也越想越是心寒,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只覺得人世艱險,竟然為了一點薄利,連髮膚血親都能相殘,實在恐怖之極。那李毓顯然是要借西門無憂的手殺了李向,到時候西門無憂被官府通緝,他李毓順理成章的以李府少東的身份出掌李家的產業,還決不會落下不孝的名聲,心機當真是深沉惡毒得讓人不寒而慄。

    殷天竣顯然也想到了這點,他可遠比任天翔鎮定多了。眼見任天翔臉色此刻陰晴不定,心中冷冷一笑,上前拍著他肩膀道:「你也想到了罷,他這是要置他父親死路呢。」

    一旁的藺紫煙聽殷天竣這麼說,點頭道:「殷兄和我爹爹猜的一樣,想是他等不及就想要繼承李家產業了。西門無憂這次倒是幫了他大忙。」

    任天翔開口想說話,卻只覺得滿嘴發苦,好不容易說出話來,卻是嘶啞難聽,竟似不是自己的聲音:「但……但李向好歹是他父親……怎麼能……怎麼能……」

    殷天竣道:「天下惟利,父子兄弟為了利益而骨肉相殘,那是古來有之。大的有晉朝時的『八王之亂』,小的有曹值七步成詩。這些都還是見諸史書的事,其他民間發生的事,更是多如牛毛一般,無人能數得清。」

    任天翔黯然道:「二哥所說的我全都知道,但如今親身所見,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種事有悖人倫之常啊。難道人為財死,更可為利而六親不認嗎?」

    藺紫煙道:「這事雖然有乖倫常,但如今也實在找不出其他解釋了。爹爹就是為了要確認此事,就讓我去一趟衙門的。我的一個好姐妹是知府大人的獨女,我向她求證,才知道事情屬實……」

    她正在說著,冷不防旁邊殷天竣突然大喊一聲:「啊呦!不好了!」

    任天翔自從與殷天竣相識以來,只看到他沉穩狠辣的一面,幾曾見他這樣驚惶失措的。正想開口詢問,腦子裡猛然靈光一閃,猜到了殷天竣擔心的原因。

    兩個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既然連藺府都知道了李家出的事,那『柳藏會』又怎麼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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