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庫首頁->《靈幻天下 返回目錄


天下惟利(一)

作者:星君昭

    任天翔被殷天竣拽著衝出了「廣靈齋」,一路急奔之下,轉眼間已到了大同郊外。眾人覓了一處清靜的小樹林,開始商議起來。

    任天翔眼看著殷天竣,笑問:「殷二哥怎麼跑得那麼快呢,就好像你欠著那戈青峰幾千兩銀子沒還似的。」

    殷天竣也笑了起來,答道:「真要欠他幾千兩銀子,我只怕連這酒宴都不敢去了。嘿,我是不願意參加他那個什麼『柳藏會』,擺明了是籠絡人心坐地分贓的勾當。到時候一切由他掌控,哪還有我們的好處。」

    周德謙也在一旁道:「殷兄說的不錯,現在一切還在計劃的時候,自然什麼都好商量。只怕到時候起出寶藏,分派之時誰也說不清。」

    殷天竣點頭道:「咱們也不用去依附什麼『柳藏會』,如今那神秘高手有任三弟出面抵住的話,咱們便可放手對付西門無憂。只要找到了西門無憂藏身之處,這寶藏也就離我們不遠了。」

    他這話剛說完,黃山五俠中的吳鼎聲冷哼道:「你說得倒容易。自從上次聽你的提議去『廣靈齋』鬧了一次,整個西門家一夜空門,通大同城找遍了也不見西門無憂和他兒子的影子。現在又要從哪裡找起?」

    殷天竣被他這樣不留餘地地指責,臉色一變,當時便想發作,總算想到大事為先,終究還是忍了下來。他怒目瞪著吳鼎聲,嘿嘿冷笑了幾下,抬頭看天,再不去理他。

    陳丹眼看自己三哥又和殷天竣對上了,急著想去排解,但這兩個人都是心高氣傲的主,她有心無力,一時彷徨失措地看來看去,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而沈虹和周德謙等人,雖然也覺得此時鬧什麼窩裡斗十分不智,但如今兩人都在氣頭上,卻也插不上嘴去。

    任天翔眼看氣氛十分尷尬,當下咳嗽了一下,道:「其實小弟知道西門無憂現在藏身何處呢。」

    果然不出所料,任天翔這話剛剛出口,不僅僅周德謙沈虹他們幾個人眼睛發亮地瞪著他,原本正在相互慪氣的殷天竣和吳鼎聲此時也是回頭看著他,一疊連聲地催道:「快說快說。」

    任天翔道:「昨日晚上我奉藺府老爺的命令,深夜潛入李府,想去盜些機要的金錢往來帳簿。卻陰差陽錯地在李府『雪香雲蔚軒』中發現了西門無憂和西門烈。如今西門無憂佔了李府,囚禁李向,大概是想藏匿到風聲過了,再去挖掘寶藏。」

    周德謙聽得精神大振,大笑道:「任兄真是我們的福星!想不到竟然早就探得了西門無憂藏匿所在。連老天爺都幫我們,何愁大事不成!」

    當下眾人開始商議如何強闖李府,把西門無憂揪出來。至於這樣或許會逼西門無憂殺了與此無關的李向,這些人是絲毫不去考慮的。任天翔眼看他們如此不顧別人死活,不禁微微搖頭,心中也對自己的決定開始動搖起來。

    腦中聖神邪的聲音問道:「你怎麼了?突然間很不開心的樣子。」

    任天翔歎了口氣道:「我當初答應殷天竣尋找『相柳神藏』,這個決定是否錯了?他們如今一心想著如何闖入李府,卻是把李向的性命給搭了進去。如此一來,一條人命豈非是被我給害的?」

    聖神邪笑道:「你啊,真是個濫好人,最看不得有人遭難,卻不知那個李向會有今天,全是他以前種下的惡果。他如果不是和西門無憂狼狽為奸,又怎麼會有今天的報應呢?你莫看他在這些江湖人手裡飽受折磨,那是因為他無拳無勇。等他對著尋常百姓時,其實也是如狼似虎的嘴臉呢。有同情心固然是好事,但如果濫用,那豈非便宜了惡人宵小?」

    任天翔默然搖頭,並未表示意見。他自幼就是跟隨方正心學老莊之道,悲天憐人的慈悲心腸在每日的功課裡早就深入了他的內心深處。修道人講究師法天地自然,在浩瀚宇宙之下,又有何人不是渺小卑微的?任天翔到底不是江湖人,雖然知道放過了惡人就會讓好人遭難,但只覺得這種自封正義,替天行道的勾當實在站不住腳,不是他所能為。聖神邪也知道要說服他很是困難,便也不再多說,心想他總要在江湖上闖蕩了,到時候自會明白的。

    殷天竣一轉頭,看到任天翔在一旁悶悶不樂,問道:「三弟怎麼不說話?是否想到了什麼難題?」

    任天翔急忙道:「不是不是,我剛剛發了一下呆,沒什麼大事。嗯,二哥對以後的行止有什麼決定了麼?」

    殷天竣道:「我們商量下來,都覺得此事該趁熱打鐵,在『柳藏會』還未介入前將西門無憂抓到,逼問出龍紋耳飾的所在。一旦『柳藏會』也查出了西門無憂藏匿的地方,咱們插手的難處可就大多了。」

    沈虹接道:「不如今晚便去李府把西門無憂揪出來罷。那高手新創未癒,何況又有任兄在,咱們不用太過擔心。我和殷兄再加上周兄,足可以抵擋住西門四僕了。陳兄可會同三俠一起,將西門無憂劫至恆山懸空寺。那裡地處天險,經年無人,正好用來藏匿遁跡。」

    黃山二俠的陳浩汝道:「此事十分易辦,我和三弟以及四妹五妹齊上,無論如何不會讓西門無憂逃了。」

    陳丹和五妹芮鈴也道:「交給我們罷!」

    一眾人再無異議,決定了辛時動手,當下便分頭入城,打算在李府附近匯合。吳鼎聲等任天翔和殷天竣都離開了,方才走到周德謙身邊悄聲道:「大哥,我看這個殷天竣野心太大,說不定到時候會對我們兄弟不利,不如……」

    周德謙冷哼了一聲,道:「我看你是不喜歡四妹對他垂青罷。這種事現在不許多想,到時候起出了寶藏,你再要對付他也不遲。」

    任天翔和殷天竣兩人在大同鬧市漫步,此時天色還早,沈虹更早早去李府附近監視了,兩個人左右無事,便樂得輕鬆自在。

    這一天正好是大同趕集的日子,眼看著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各處傳來小販的叫賣之聲,任天翔笑道:「以前常在書上看到車水人龍,摩肩擦踵的字句,總覺得過於誇大了,哪知道今天這大同鬧市,還真讓人感受到了這份喧鬧繁華。」

    殷天竣點頭道:「大同地處要地,是歷朝歷代經營的重鎮。如今朝廷強盛,邊陲安寧,人口滋長繁衍下,有這樣的規模也是應該。」

    兩人一邊討論著,一邊隨著人流前行。前面忽然傳來了喧鬧之聲,似乎是銅鑼聲響,接著就聽有人粗著嗓門喊道:「各位鄉親父老,我韓家班久慕大同名聲,千山萬水方才來到寶地。在這裡獻上幾手粗活,各位有錢捧個錢場,沒錢也請捧個人場。」說罷又是一陣銅鑼敲打聲。

    兩人相顧一笑,知道是走江湖賣藝的趁著今日大同趕集,也來這裡擺攤子了。

    任天翔自幼僻處幽谷,鮮少見到這麼熱鬧的場面,他正在興致勃勃的當口,忍不住想去看個究竟,便直往人堆裡鑽。殷天竣不敢掃他興頭,也只好跟了過去。他二人一個滑似泥鰍,見縫插針,一個仗著內力深厚,倒硬生生的擠開了人群,來到了場子的前沿。

    任天翔舉目望去,人群早就自發的圍成了一個圓圈,場中擺著一個兵器架,地上還放著一條極長的竹竿,不知道做何用處。幾個短打裝束的賣藝人聚在一起,大概是在討論出場的先後次序。這其中有個身形高挑的美貌少女,身著一身亮麗的翠綠衣衫,甚是惹眼。

    過不了一會,賣藝人中走出了一名老者來到場中拱了一下手,做稽道:「諸位鄉親父老,小老兒韓壽有禮。諸位不吝賞光,小老兒和韓家班的眾人真是感激莫名。先給大家獻上小兒韓鷹的一趟『八莽七傷刀法』,給大家提個神兒。」

    任天翔一聽,險些笑出聲來,心道:「『八莽』與『六合』才對得上,卻和『七傷』有什麼關係了?這賣藝的大概是從哪裡聽到過這些詞兒,覺得比較有氣魄,便生搬硬套的用上了。只不知這韓鷹的刀法夠不夠得上『八莽』、『七傷』的意象。」

    這時韓鷹已經上場,卻是一個肌肉糾結的壯實小伙。一張四四方方的國字臉,濃眉大眼,倒是個十足的莊稼漢子。他來到場中,抱了抱拳,也不多話,神情一肅,立了個門戶,右手持刀橫置左肩,左手成鉤,勁在右腿,左腳虛出,正是少林派六合刀法的起手式,「韋馱護肩」。

    這路刀法當初任天翔見少林派達摩院首席的智明禪師用過,倒是識得的。所謂六合,指的是「精、氣、神」的內三合,「手、眼、身」的外三合,少林六合刀講究眼與心合,心與氣合,氣與身合,身與手合,手與腳合,腳與胯合。六合為一,全身內外,渾然一體。任天翔此刻見這韓鷹擺的勢子,倒也是十分中規中矩,暗中點點頭,心道這韓家班的武藝,倒還有點看頭。

    此時韓鷹的刀法已經展了開來,一時刀光閃閃,使得很是有聲有色,縱躍靈動之際,更是博得了陣陣彩聲。唯獨殷天竣冷眼看著,微微搖頭,低低地哼了一聲。

    任天翔眼見殷天竣露出不屑的神色,好奇的回過頭去,道:「二哥是不是覺得這刀法太差了?他們是走江湖賣藝的把勢,不能和武林人相比,作不得真的。」

    殷天竣道:「我自然知道這點。只是這個韓鷹使的分明是少林派的正宗六合刀法,只是徒且其形,不存其神,所以才會覺得不舒服的。」

    任天翔道:「原來二哥還是刀法高手?我以前只學過一些劍術皮毛,對著刀法是一竅不通,看來以後可以向二哥請益了。」

    殷天竣輕輕一笑,指著場中的韓鷹道:「六合刀法,講究的是『虛、實、巧、打』四字,攻中帶守,守中含攻。這韓鷹招招大開大闔,攻守間稜角分明,一味的笨劈蠻砍,卻把六合刀的精義盡數丟了。」

    任天翔細看那韓鷹的刀法,與殷天竣所說的相互印證,心中若有所悟,不住的微微點頭。殷天竣又道:「武林中,無論哪門哪派的刀法,都講究威猛快疾,氣勢逼人,就是所謂的『刀走黑』。刀法的精義又在於身法,縱躍騰挪,眼疾手快。進退閃轉時身隨刀走,刀隨身換,就如同行雲流水般不能停歇,如此才算找到了刀法的門徑。」

    原來殷天竣昨日小巷一戰中,早看出來任天翔實是一個使刀的門外漢,雖然最後逼退敵手的兩招極其巧妙,但之前也白白錯過了很多良機,今日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將自己所知的刀法訣竅傳授給他,也好增加一些日後對付那神秘高手的籌碼。

    此時那韓鷹的一趟「八莽七傷刀法」已經使完,他收刀立勢,在滿場喝彩中退到了後台。韓壽又走到台上,報出了下一個節目的名頭。如此一個節目一個節目的下去,觀眾越聚越多,彩聲越來越響,場中的氣氛到達了頂點。


上一頁    返回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