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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懂江湖(一)

作者:星君昭

    安徽亳州,早在東漢時便是一座大大有名的古城,梟雄曹操、神醫華佗皆是誕生於此。亳州至今仍留有湯陵、道德中宮、白衣律院、華祖庵、曹氏家族墓群、地下運兵道等等史跡供人瞻仰感懷。

    任天翔沿著官道信步而行,卻無意中進了亳州。他遊目四顧,但見街道上人來人往,兩旁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一片繁忙景象。他駐足觀望了片刻,突然覺得腹中響動,才猛醒起自己幾乎快一整天沒進食了。人便是這麼怪,沒想起來的時候不覺得如何,一旦發覺自己餓了,那飢餓之感登時會數倍的被感覺到。他急忙四處探望,想要尋間酒肆茶樓之類,進去飽餐一頓。

    「神仙居」的招牌在風中搖擺,隨之飄散的酒肉香味早已讓聞香而至的任天翔食指大動,不能自已。但他總算還有點清明,突然想起自己含憤出山,竟然連荷包行囊都沒準備,當場急出一頭汗來。情急之下伸手在週身上下四處掏摸,天可憐見,總算自己貼身收藏,專門用來保存戰利品的百寶囊沒有遺失。任天翔暗自鬆了口氣,將小布袋從懷中取了出來,仔細翻查起來。一對龍紋明珠耳環,射了一半的五行針一筒,還有一隻刻著惡鬼花紋的精鋼戒指。

    看著自己的全部家當,任天翔不由得歎了口氣。,心道:「五行針算來應該還能發三次的量,用來護身不錯,留著留著。這戒指模樣難看,還是精鋼做的,怕不值錢,不過丟了有點可惜,暫且收著。呃,看樣子只有這對耳環值點錢的樣子,找個當鋪當了罷。」

    這對耳環是當年他手刃妖道「歡喜道人」時,從屍身的內袋翻查出來的,因為看它做工考究,原本想著用來討好師妹,但一來一回,卻竟然給忘了,丟在百寶囊內近十年,想不到今天會用上。

    他心裡盤算定了,當下覓了一處當鋪,將那對明珠耳環典當了出去,換得了七兩銀子。他壓根沒想過要把耳環質回,將當票很隨意的塞入懷中,便揚長出門而去。

    手頭有了銀子,自然急著要找處食肆祭祭五臟廟了。任天翔不敢去「神仙居」那樣的大鋪子,畢竟七兩銀子實在不能算多,當下便進了街旁一處小食鋪。亳州乃安徽的名城之一,附近各州各縣的特產在此都有,任天翔進的鋪子,卻是一對績縣夫婦所辦,以賣伏嶺特產玫瑰酥為生。這玫瑰酥做法考究,以細白糖、芝麻、麵粉、飴糖等為主料,輔以玫瑰花、青梅、桔餅、紅綠絲。芝麻更需經過手工脫殼,炒熟後碾細過篩,再拌上細白糖烘乾成麻屑,用小量的飴糖和拌有麻屑的上等麵粉分層卷疊起來,切成塊後,表面再均勻地撒上細白糖、玫瑰花、切細的青梅、桔餅、紅綠絲等。製成的玫瑰酥,外觀潔白如玉,絲絲點點的玫瑰花、桔餅、青梅若隱若現,宛如翡翠瑪瑙嵌於白玉之中。任天翔直吃的大呼過癮,一盒玫瑰酥瞬間掃光,當下招手再要一盒。

    他正吃的興高采烈,突然發覺身邊站了一個人,高高瘦瘦,似乎頗為長大。任天翔抬頭望去,卻見此人穿了件樣式怪異的黑色袍子,一頭褐色卷髮,深目高鼻,瞳孔依稀間竟是淡藍,他衣衫襤褸,面容頗有憔悴之色,但喉結蠢動,顯然也是個餓到發慌的人物。任天翔心道:「看樣子是個落魄的大食商人。」想到自己被師尊冤枉,落魄天涯的苦況,不由得起了同情之心,當下道:「你看樣子也餓的狠了,我一個人吃不了這盒糕點,咱們一起吃如何?」

    那人聞言大喜,千恩萬謝的坐了下來。他確實是餓了很久了,抓起那翡翠白玉般的玫瑰酥,一口氣連著吞了兩個。任天翔看著他因為吃的太急而被噎到臉紅耳赤的模樣,一邊好心的遞壺茶水過去,一邊笑問:「你是從大食來的吧?是不是遭了強盜?」

    「不,不。」異國人的嘴裡塞滿了玫瑰酥,說話含混不清:「我是從更加西的地方,唔,很西很西的地方來的。」

    任天翔大笑:「你這人說話不老實,大食乃塞外極西之地,再往西可是一片大漠,生人哪能住那裡。」

    那人聽到任天翔不相信自己的話,有些發急,當下用力將嘴巴裡的玫瑰酥咽乾淨,認真的道:「阿拉伯再往西穿過沙漠就是我的故鄉,歐羅巴大陸。我沒有騙你。主不會允許他的僕從隨便說謊話的。」他漢語不精,說話辭不達意,急起來連食盒碗盆一起用上,示意自己的故鄉確實在極西之地。

    「主?你的主子嗎?」任天翔從沒去過異域,也不清楚大食之西是什麼,但他聽到那人最後的話,不由好奇起來。

    那人答道:「主是我們對上帝的稱呼。上帝是萬事萬物的主宰,宇宙的創造主,所以我們稱他是我們的主。」

    任天翔哈哈大笑,道:「這天地三界是上古巨神盤古氏以無上神力開闢而成的。哪來什麼上帝的說法。」

    那人聽到任天翔竟然對他的上帝如此不敬,大聲爭辯道:「宇宙明明是上帝用七天時間創造的!」他憤激之下,生澀的漢語竟然也流利起來。

    任天翔忍笑道:「好罷,那你倒解釋一下你們那個『上帝』是怎麼用了七天創造天地的?」

    異國人神情一片肅穆,道:「在上帝誕生前,宇宙是一團漆黑,什麼都沒有。上帝誕生了,他說,『要有光。』於是宇宙裡就有了光,這是第一天。第二天,上帝又創造了日月星辰;第三天是高山大河;第四天是花草樹木;第五天是各種動物;第六天是我們人類;最後一天上帝決定休息,所以第七天都是休息的日子。」

    任天翔聽完,嗤笑道:「大謬不然。試問宇宙明明是什麼都沒有,你那個『上帝』又怎麼會知道什麼是『光』了?除非他早就知道『光』是什麼才行吧。」

    異國人沒料到他會這麼駁,愣了半晌才道:「上帝無所不能,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任天翔嘿嘿一笑,道:「無所不能麼?他會仙法麼?能御使飛劍麼?能長生不死天地同壽麼?」

    那人順口便道:「自然是……」話到一半,卻再也說不下去,蓋因他發現,上帝雖然偉大,但東方法術是萬萬不會的。而且耶穌雖是聖子,卻終究也是死了以後進的天堂,哪有肉身成聖的說法。但他不能輸了給面前這個異教徒,人急智生下,不答反問道:「你剛才說世界是那個盤古開闢的,倒是怎麼個開闢法了?」

    任天翔悠哉的茗了口清茶,緩緩道:「上古天地,混沌不明,狀若雞子。天生聖人盤古氏,以撼天神力,執裂地巨斧,將混沌劈開。從此輕氣者上升而為天,濁氣者下沉而為地。陰陽即分,天地底定。三才就位,五行流轉。此為『開天闢地』是也。」

    他欺負對方是異國人,刻意說些半文不文的古語來刁難他,哪知道那位也不是省油之燈,他雖然說話不行,但因為早就立志東遊,所以在印度、大食等地便盡力收集中原的文籍,讀的古書比之任天翔,只怕是只多不少,當下哼了一聲,反詰道:「你說盤古用斧子劈開了混沌,那也只是把一個混沌劈成兩個混沌而已。哪來什麼輕的氣往上升,重的氣往下墜落呢?既然還是混沌,又怎麼會有什麼天地、三才、陰陽的?」

    任天翔聽他這般詰問,竟也是同自己剛才提的問題一樣,無言反駁。不禁大笑起來,道:「說得好,說得好!我倒還真難駁倒你。恩,沒想到你對中華古文這般熟悉。難得遇到你般有趣的異國人,請教你尊姓大名啊?」

    那人也笑了,他知道「尊姓大名」是十分尊敬的說法,當下欣然回答道:「我叫修莫斯•穆撒,是基督教會的傳教士。我從法蘭西來,打算在中國遊學,順便傳播基督福音。你叫我修莫斯就可以了,穆撒是我的姓。我的故鄉姓是在名後面的,和中國大大不同。」

    任天翔一笑,道:「在下姓任,名天翔。你叫我天翔罷。」

    兩人互通了姓名,俗話說不打不相識,這番爭論卻讓兩人親近了不少。任天翔一時興起,當下決定結帳,打算換家酒店和這位新朋友共謀一醉。一轉頭,卻發現食肆的老闆娘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旁邊,神色猶豫,一副有事相求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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