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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事難逆天(中)

作者:宋思乙

    天戈雙足落到實地,忽然一個踉蹌,險些跌倒。他深深吸了口氣,穩住身形,鬆開左手,將西羽放下地來。

    西羽活動了一下有點麻木的手足,覺得後背某處有點黏乎乎的不太舒服,扭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血!哪來這麼多血?」

    轉頭看見天戈整個左胳膊紅紅的一片,驚道:「大哥你受傷了?」

    天戈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然後緩緩蹲坐到地上,用短刀拉開傷處的肌肉,取出箭頭,順手割下一片衣襟,迅快地將傷口包紮好,隨即閉上了雙眼。

    西羽擔憂地在一旁看著,只見他臉上黑氣翻翻滾滾,又濃又密,隔了好一陣子才慢慢淺淡下來。

    天戈終於睜開眼睛,吐出一口長氣,說道:「好了,咱們趕緊離開這裡!」

    他讓西羽伏到自己背上,然後慢慢站起身,撒開雙腿繼續前行,速度越來越快。

    西羽輕聲道:「博原將軍還沒出來,我們等一等他好麼?」

    天戈腳步不停,答道:「敵人隨時可能追上來,我身上的封印卻沒有完全解除,咱們現在是自身難保,必須盡快找到一個安全的處所躲起來。只好盼望他吉人天相,能夠平平安安的回到自己人那裡去。不過,推想起來,他們的目標是我,應該不會太過難為他的。」

    西羽稍稍放下心來,說道:「那麼,你放我下來,讓我自己走吧。」

    天戈回答:「不,你先閉上眼睛好好休息。現在還不到時候。」

    他頓了一頓,又說:「小羽,剛才所有的箭矢,全都瞄準了你站立的地方,若非那位博原將軍攔住了中隊長,使他沒能及時發出命令,咱倆早就渾身插滿箭矢,變成兩隻刺蝟了。對於將軍的活命之恩,你要好好記在心裡。」

    西羽吃了一驚,這才知道剛才形勢的凶險,說道:「為什麼他們瞄準的是我?莫非,那個傢伙已經知道咱倆其實是一夥,先前我曾經欺騙了他,作為報復,所以……」

    天戈搖搖頭,說道:「這一點倒不見得。那位中隊長慮事周詳,反應靈敏而有決斷,實在算得上是一個相當不錯的人才了,當時的情況下,這是最好的戰術啊!要知道,弓箭的威脅和傷害,對你來說遠遠比我要厲害得多。現在想來,當時那傢伙多半覺得情況有異,又對咱倆的關係心存疑惑,因此採用這樣的方式進行試探。不過他沒有料想到我能召回冰魄短刀,並且借助短刀的力量脫身,所以後面的許多佈置,全都落到了空處。」

    西羽明白過來,點了點頭,說道:「我會記得的,這個狡猾可恨的壞傢伙……可是,你的胳膊真的不要緊麼?它流了好多的血。」

    「呵呵,這點小傷,不礙事的。」說到這裡,天戈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隨即止步立定。

    西羽吃了一驚,身子輕輕一掙滑到地上,伸手扶住了他,說道:「還說不礙事呢!咱們在這裡坐會兒,歇一歇再走吧。」

    天戈臉色發白,卻不肯坐下,一面顫顫巍巍地邁步,嘴裡說道:「不,敵人隨時會趕到,這時候怎麼能夠停下來……我,剛才,想是流血過多,稍稍有一些頭暈而已……」話音未落,他高大魁梧的身子,竟然朝西羽的小小身軀傾了過去。

    西羽拚命想要扶住他,只是他人小力弱,卻哪裡扶持得住?眼看兩人就要跌成一團,旁邊大樹後面閃出一人,搶步上前,伸手去扶天戈。

    突然,那人覺得眼前一花,兩手也扶了個空,他眨了眨眼睛,面前那個搖搖欲墮的身影竟然消失不見;與此同時,脖頸一涼,一件冰冷的利刃襲了過來,來勢奇快,根本來不及抵擋閃避。他駭叫一聲:「自己人!」隨即閉上了雙眼。

    利刃及時停在頸旁,侵膚的寒氣激得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全身的汗毛豎了起來。

    耳邊,天戈的聲音冷冷說道:「是麼?那你剛才為何不立即出來相見,卻一直躲在旁邊,遙遙跟著我們?」

    西羽這時也已看清來人,記得當初自己被困在樹上時,他和東離望最先過來,只是站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而已。連忙說道:「他是這幾天都跟我在一起的東離武士,自己人!喂,你名叫木清是不是?」後面的話是向那個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的不速之客發問。

    木清睜開雙眼,連連點頭,驚魂未定的道:「在下奉望先生之命,在這附近接應兩位。你們的行動真快,我以為不用幫忙的了,因此躲在一旁沒有出來。」

    西羽昨天傍晚以來,對東離望一直頗為不滿,這時聽了木清的說話,心想原來他居然還關心著自己,惡感稍減,說道:「望先生呢?他為什麼沒有來?」

    木清說道:「望先生另有要事,暫時不能夠過來。有請兩位移駕到敝軍駐地稍候,先生事畢回來之後,自然會立即前來跟你們相見。」

    天戈收回架在木清脖子上的冰魄短刀,說道:「不必了。多謝望先生盛情相待,我們另有要事,就在這裡分手吧。在下有一則好消息,還請轉告望先生:你們冒險到林子裡來,真正想要接應的人,現在已經安全脫險,估計再過幾天就能夠抵達這裡了。」

    木清心中一喜,說道:「真的?不知這個消息是從哪裡得來的呢?」

    「此事是我親眼所見,絕無虛假。他們一行共五人,其中有一個總是喜歡將自己當作男孩子的小姑娘,是不是?」天戈想到那個小姑娘大大咧咧的一番舉動言語,不禁微微一笑。

    「不錯。請問先生在哪裡見到他們的?」

    「千月峽谷。」

    木清朝他行了個禮,說道:「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多謝相告,我這就回去轉告望先生。兩位小心,一路走好!」他隨即轉身離去,迅快地消失在林木深處。

    這裡兩人繼續趕路,天戈仍然背負著西羽。

    西羽道:「原來大哥剛才是在使詐騙他,裝得真像!我還以為你真的不行了,結結實實被你嚇了一跳。他們到林子裡來,究竟想要接應誰呢?怎麼我從來沒聽東離望那傢伙提起過。」

    天戈道:「東離望?是否就是那個東離王國年輕一輩的後起之秀?據說他學識淵博,智計過人。前幾天,就是他將你從那棵大樹上救下來的?」

    西羽答道:「智計過人!哼哼,那傢伙只是一肚子壞水罷了。他將我從樹上救下來,也沒安著什麼好心。」

    他將這幾天幸運而又奇特的經歷細細述說了一遍,最後道:「也幸虧東離望那傢伙一心想替我宣傳造勢,見人就誇說我會這會那的,否則,咱倆這次多半就會擦肩而過了。」

    天戈靜靜聽罷,點了點頭,說道:「嗯,我想現在他不會再要求跟你合作,也不用發愁替身的事情了,因為他們想要接應的人——真正的三王子已經脫險了。」

    西羽大為歡喜,說道:「真的是一個好消息呢,省得那傢伙總是陰魂不散的纏著我,哼,就在先前我來見你之前,他還跟我說什麼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想拿你的事情來要挾我。」

    天戈道:「好在這件事情已經過去,我們又沒有損失什麼,也不必再跟他計較理論了。」

    西羽想了一想,點頭道:「好吧,看在他這幾天照顧我還不錯,又歪打正著讓咱倆再次見面的份上,這件事就這樣算了。不過,你是怎麼知道他們的事情的?想來,跟你這幾天的驚險經歷有關吧?」

    天戈沉吟了好一會兒,然後淡淡地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小羽,夜已經深了,你也已經很累了,先閉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覺,醒來以後我再慢慢講給你聽,好不好?」

    西羽昨晚累了一夜,下午為了救治天戈,又過度透支了精神力,中間雖然休息了一會,疲勞並未恢復,堅持到現在,只是強自支撐而已;這時既然已經脫險,放下了大半心事,於是點頭答應,伏在他寬廣的肩膀上,沉沉睡了過去。

    ******

    颶風過後的帝國軍營,幾乎見不到一座完整豎立的帳篷,各類各樣的東西亂七八糟灑滿地上。

    中隊長立在營門附近,身旁是一隊披掛整齊、整裝待發的戰士,此外還有十多名士兵,正在手忙腳亂地收拾散亂在地上的各類物品。在他面前,探子們你來我往,將搜索逃犯的進程及時向他匯報。

    「報!五號分隊傳來消息,發現逃犯蹤跡,正在往森林東北方向逃竄。他們已經跟了下去。」

    眾人精神一振。中隊長正待揮手發令,讓身旁等候了好一陣子的隊伍出發進行追擊,又一名探子腳步匆匆的趕了過來。

    「報!二號、三號分隊發現蹤跡,目標分別往東面、南面逃去。」

    中隊長皺了皺眉,已經抬起的手又輕輕放了下來。

    一會兒功夫,派出去搜索逃犯的六支小分隊,竟然有五支發現了逃犯的蹤跡,並且逃跑的方向各不相同。

    中隊長看著身旁的四個小隊長,說道:「依你們看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第一小隊隊長黃巖清了清喉嚨,當仁不讓的道:「顯然,有人在背後暗中搗鬼,不希望我們追到目標。這件事情本身並不難分辨。這裡人跡罕至,除了那些東離人之外,再也沒有旁人了;再聯繫先前那個東離王國三王子的異常舉動……」

    剛說到這裡,又有新消息傳來:「六號分隊抓到一個鬼鬼祟祟的可疑份子,已經確定是東離王國的武士。」

    中隊長點點頭,看著身邊的四名小隊長,說道:「這個伎倆也太拙劣!都說那個東離望最富智謀,是東離王國的第一智囊,原來只是徒有虛名。我看我們也不必再去追索逃犯了,只須趕到那些東離人的營帳裡,多半就能夠找到目標。」

    旁邊第六小隊隊長伊蒙不解地說:「可是話說回來,既然眾口相傳,都說東離望最富智謀,而且看他這兩日的表現,也的確算是一個知情識趣的人了。他又怎會做出這樣讓人一眼就能看穿的拙劣伎倆?」

    第四小隊隊長雷特笑道:「你這個問題最好是當面向他詢問,定然再清楚不過的了。」

    第十一小隊隊長埃羅反駁說:「這種事情縱使當面詢問,他也一定不肯承認,這是顯而易見的。」

    恰恰這時,又有人趕來通報:「東離望先生求見。」眾人對望一眼,心想事情怎會就有那麼巧的。

    東離望一身戎服,披掛整齊,斯文中帶著幾分英氣,一臉從容地從遠處走來。雙方見禮畢,他看了看狼籍的四周,說道:「貴軍就要啟程出發了麼?幸好在下來得及時。這裡有一個問題,想要向中隊長請教。不會耽誤你們太久時間的。」

    中隊長見到他臉上的神色,眼珠一轉,說道:「望先生來得正好。末將這裡也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望先生給予解答。」

    東離望微笑道:「客隨主便,中隊長先請吧。」

    中隊長也不客氣,告罪一聲,說道:「先前敝軍軍營裡走脫了一名囚犯,末將派人前去追拿,剛剛得到消息說,追蹤的人被你屬下的武士從旁干擾,已經將他們引入岐途。不知可有此事?」

    東離望點點頭,答道:「不錯,確有此事。」

    一旁五人臉臉相覷,都沒有料想到東離望會如此乾脆利落地一口承認。半晌,中隊長乾笑一聲,說道:「先生好歹請給我一個解釋,末將也好跟敝軍相關的人員有個交代。」

    東離望正容說道:「望某正為此事而來。先前,敝國三王子說要獨自前來拜訪中隊長,望某阻攔不住,只好在附近等候接應,正好看見了相當精彩的囚犯脫逃實況。請問中隊長,這名囚犯並非孤身一人逃走的吧,敝國三王子好端端地前來拜訪閣下,最後為何竟然跟兇犯一起走了?」

    聽到這個問題,中隊長和一眾部下再次臉臉相覷,心中大呼:「糟糕,糟糕,怎麼我們沒有想到這一點?」

    要知道,中隊長放任他國王子跟囚犯單獨在一個帳篷,結果竟然出了意外。這件事倘若傳了出去,無論最初是何原因,都很難交代得過去;況且這個王子還是一個尚未成年的孩子。

    中隊長呆了半晌,這才說道:「呃,這件事……埃羅,我記得曾經有過嚴令,不允許放任何外人進營房,當時你負責防守,三王子是怎樣進來的呢?」後半部份的問話是以相當嚴厲的口吻對埃羅說的。

    中隊長既然轉移包袱,第十一小隊隊長埃羅自然有樣學樣,大聲招呼道:「蘇比,當時你負責,過來說一下情況吧。」蘇比正是當時把門的分隊長,幸虧先前沒有派他出去追蹤逃犯。

    蘇比聽到上司呼叫自己名字,心中不禁一跳。在紀律嚴明的帝國軍隊中,像他這樣最最底層的小軍官,平日裡只是負責命令的上傳下達,並且籠絡住自己手底下的幾號人,大家一起賣命罷了。雖然他當了這麼多年兵,在中隊長面前說話的機會根本沒有幾次,何況眼前的形勢如此明瞭,中隊長擺明了是想找個替罪羔羊。

    蘇比兩條腿哆哆嗦嗦地走了過來。他的一生有兩怕,一怕別人軟語哀求,二怕在上司面前說話,也許正因為這個,儘管他接連擔任了好幾年的分隊長,功勞立了不少,卻一直沒能升上去。

    「這個,我……當時……三王子……」心情緊張下,他的說話更加結結巴巴的不成句子,好不容易才把當時他原本不讓進來,可是西羽軟磨硬泡非進來不可的情況說了個大概。

    「哼哼,你竟敢違反軍令,私自將三王子放了進來,應當重罰不饒!」中隊長嘴裡冷哼著說道。

    蘇比全身一顫,早就軟成一團的兩條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頓時跪倒在地,結結巴巴地為自己爭辯道:「可是……三王子,不比別的……別的外人,以前……也……有,有過……類似……類似的先例啊!」

    「此事回頭交由軍法處再論!」中隊長不耐煩地說,「你且說一說,先前三王子進來之後,究竟在哪裡歇息等待?」

    「是……」蘇比緩緩抬起頭,目光遲疑地環顧四周。剛才天戈召喚來的颶風,早已將整個軍營刮得面目全非。

    見到他目光稍稍停留了一會兒,中隊長便指著前面一處地方問道:「是在這裡麼?」

    「呃……」蘇比還沒最終確認那個地方,中隊長已經扭過頭,看著身旁的四名小隊長道:「大家可還記得,那裡最初都有什麼?」

    「啊,哎喲!當時關押那名囚犯的帳篷,似乎就在附近呢。」心領神會的雷特搶著說道。

    蘇比猶如五雷轟頂,頓時目瞪口呆。

    中隊長點點頭,感歎地對東離望說道:「真是不幸,由於敝下屬任務執行不到位,竟然將三王子放在了這個相當危險的地方,以致給了兇犯乘虛而入的機會!這件事我隨後一定好好處理,給貴國一個交待。」

    蘇比還想替自己辯解一回,抬起頭來正想張口,中隊長搶先下命令道:「來人,將他拉下去,隨後處置。」

    雷特與埃羅搶步上前,及時制止了蘇比的辯護。

    東離望一直在旁邊靜靜看著這一幕鬧劇,沒有說話,這時淡淡地說:「不必了。事已至此,再追究這些又有何用?在下此次前來,只是想跟中隊長協商,希望中隊長暫時不要參與到追拿逃犯的事情當中來。要知道,對於這件事情,望某比貴軍任何一人都要急迫得多,不過此事不宜追得過緊,並且更加不適合由你們來追。望某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中隊長能夠理解這一點。」

    「可是,這個逃犯對我們來說相當重要,決計不能夠讓他就這樣逃掉了。」中隊長語氣無力地說。

    「對這件事的處理最好以我軍為主,待救出三王子以後,你們再想怎樣也無妨!」東離望口氣堅決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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