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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四章 暗影巫師

作者:宋思乙

    西羽和天戈經過一番談話,相互間終於緩和下來,先前的緊張和尷尬一掃而空,又恢復了最初相處時的融洽。在接下來的逃亡路途中,兩人相當默契地配合著,又佈置了一些小陷阱。

    天戈在已經過去的二十七年生命裡,曾經有一段時間只靠狩獵維持生活,對陷阱的佈置裝設相當在行,可以說已經達到了專精水平。在佈置的同時他不厭其詳地向西羽細細解說。而西羽在充分瞭解這些陷阱的功能應用後,總能拿出一些與之匹配的小玩藝兒,讓陷阱更加隱蔽、能夠發揮出更加巨大的功能。那個大包裹中裝有一些原材料,在沒有現成東西的情況下,他就立刻動手做。這時也不講究做工精緻,只求有效就成,製作速度更是大大加快。用西羽自己的話來說,這些東西儘管威力可觀並且相當好用,但「都是些不足一提的小玩藝兒,做起來一點都不費勁!」

    即便在路途之中,兩人也不閒著。天戈不住指點西羽選擇道路潛蹤匿跡節省體力迅快逃命的各種方法,讓他自行演練實踐,再指出其中的不足。西羽雖然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學起來卻相當快,兩三次的練習之後,就已經完全掌握其中的竅門。到後來連天戈也須花費相當的力氣才能找到他。

    「哈,看來你平日裡一定相當淘氣,經常需要躲避大人責備的,所以才對這類技能這麼有心得,簡直可以說是舉一反三呢。真是一塊好材料!要知道,這可是一樁相當需要天份和悟性的有用技能哪。」天戈饒有興致地說,臉上含著幾分別有意味的微笑。

    「嘿嘿,彼此彼此!所謂英雄才會識別英雄,你的逃命知識遠比我豐富強勝百倍,看來以前被大人責怪的次數更加遠勝於我了。」西羽嬉皮笑臉地回答。

    「我?嘿,我與你是不同的。對於我來說,這是專業技能,吃飯的本事,學得不好的話,所要承受的後果就是失去性命!那還不拚命去學?況且還有專業人士在一旁不斷指教,想不學好都不行。」天戈悠悠的道。

    西羽訝然道:「這種本事竟還有人專門去研究?噢,是的……」他醒悟過來了,這應該也是身後那些緊追不捨的青翼白翼們用來吃飯的專業技能啊。天戈特別指出這點,是想提醒他也必須在短時間內充分掌握它,才能夠保住性命吧?

    西羽認真地點了點頭。

    專家對抗專家,這一次逃命和追捕的較量,誰將是最終的勝利者呢?

    四周又已經黑透。兩人已經拚命奔波了許久,這時坐在一棵大樹的樹根上休息,順便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西羽突然臉色一變,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

    天戈淡然道:「他們又觸動了機關?第幾號?」

    「是第三號,他們似乎追得很近了呢。」西羽憂心忡忡地說。

    原來在做完第一個陷阱之後,西羽這位天才少年心中就生出了新的想法。對於逃亡者來說,只須準確掌握獵手的行蹤,活命的機會將大大增加。只是常人儘管知道這個道理,卻難以做到。西羽卻有自己的辦法。他利用休息的時間,製作了一些小巧的不起眼的裝置,給它們編上號,安放在對方必經的要道上,這些小東西只消有人觸動,就會發出特定的信息,被他身上一個特殊設備接收到,從而判斷出對方目前已經抵達的位置。這一極實用的創意令天戈大加讚賞。

    第三號?按照他們目前顯露的腳程計算,離這裡只有最多一個小時左右的路途了啊,來得可真快!天戈在心中歎息著,嘴裡卻道:「別擔心,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掌控之內。待會兒找個地方,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去略微作些安排就行了。」

    西羽在先前奔逃的過程中,一直跟著天戈曲曲折折地行路,而忘歸森林又是晝日如暮、夜色似漆的地方,一段時間下來,早已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時間、距離和方向的感覺,既然天戈這樣說,也就不再將此事放在心上。當下點了點頭,旋又奇怪地問道:「咦,你怎麼知道他們觸動了機關,你也能夠感覺得到?」

    天戈此時心中正暗暗盤算。

    他當初告訴西羽說,對方將很快就會追上來了,他說這幾句話時,心中唬唬孩子讓他聽話的念頭更多過對追兵的擔心。忘歸森林畢竟是他最為熟悉的地方,即使帶著個孩子能夠採取的行動方式受到諸多限制,他仍然有相當的把握在短時間內甩掉這些追蹤好手們。天戈是這樣認為的。

    當西羽第一次設置的小火炮被觸發時,雙方竟只隔著三四個小時的路途,對方的這個成果令天戈相當吃驚。事實上西羽在樹洞中酣睡之時,天戈並沒有休息,而是趁著四周明亮比較方便的時候,迅速返身回去,盡力消抹掉兩人一夜奔波所留下的痕跡,還趁機作了一些迷惑並將敵手引入岐途的佈置。當時他告訴西羽說,對方的距離只有最多半天到一天的路途,其實這是他心目中對對手相當樂觀的估計時間。按照以往的經驗,他們至少應該多花費兩到三倍的時間才是。

    所以在後來的路途上,天戈更加竭盡所能,包括教授西羽設置陷阱、潛蹤匿跡的技能,一方面固然是增加他生存逃命的本領,其實也是想借此延緩對方的追蹤速度。只可惜這些佈置的效果似乎並不明顯,對方越追越近。到最後兩人已不再佈置陷阱,只是放置一些西羽製作的那種遙感裝置,所有的時間都用來拚命奔逃了。

    對方居然出乎意料的難纏呢!

    自己的佈置究竟在哪裡還存在破綻,以致對方似乎毫不費力地就緊緊跟了上來?這個疑問倘若不能盡快得到解決,那麼明年的今日,就是自己二人的忌辰了。

    天戈一直在心中反覆思索搜尋著,卻始終沒有找到準確的答案。

    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那麼接下來的對策……

    「雖然當時看見的,是一支足有五百人的隊伍,不過其中的絕大部份人馬應該只是幌子,作用是掩護那一個小隊的特種部隊而已。論理倘若執行秘密任務,這些好手應該喬裝改扮、分批而來才不致於引人注目,打草驚蛇。嗯,想是時間太過緊急,忘歸森林又是相當偏僻的地方,難以確立會合的場所,而且一個中隊甚至一個大隊的人馬調動,在帝國是相當常見的事情呢。嘿,功夫做得真足!深山老嶺之中當然用不著馬匹,習慣於戰場廝殺的普通戰士又怎能適應叢林中的戰鬥?真正進入森林的,應該只有那支小隊的人,其餘人馬想必正留駐在村子附近,並且嚴加戒備,裝出一副神秘兮兮如臨大敵的樣子,吸引對手的注意呢。哼,倘若真是這樣,而我又是一個人……在這樣的一片樹林裡,這樣一支幾十個人的小隊伍,還真不太把它瞧放在眼裡!」

    嘿嘿,老虎不發威,別人會當你只是一隻病貓!

    天戈在心裡迅快地盤算著,一面順口答道:「不,我感覺不到他們,但我能夠感覺到你。只要不超出一定的距離,你的一舉一動就都在我的感覺之內,包括心跳和呼吸聲。」

    西羽恍然道:「是麼,真厲害!什麼時候也教教我好麼,這項本事挺有用的。難怪我總有一種被人監視著的不舒服感覺,罪魁禍首原來就是你啊!」

    「教你沒有問題,不過它可與先前那些逃命小招不一樣,會令你吃些苦頭的,你得先在心裡有所準備……咦,你剛才說什麼?監視的感覺?」天戈轉過頭來,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瞧著西羽。

    西羽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說道:「這個,實不相瞞,因為我自小比較……嘿,淘氣,總喜歡避開旁人去搞一些只屬於個人的行為,所以向來對於別人的目光相當敏感。進入忘歸森林後,我就一直有一種被人監視著的感覺,無論走到哪裡都避不開,卻又不曾看見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我還以為是自己因為害怕而產生的錯覺呢。」

    天戈臉上露出凝重的神色,搖頭說道:「感覺敏銳不是壞事,尤其是當前這樣的情況下。不過我對你的感覺只屬於一名武者的直覺,它在我倆見面後就一直存在的,並不屬於監視方法的範疇。所以,你的那種感覺必然有另外的原因。

    「如此說來,在進入忘歸森林前,你並沒有那種被人監視的感覺?」

    西羽點了點頭。

    「那麼你現在仍然有那種被人監視的感覺了?」

    西羽又點了點頭。

    「你能不能判斷出它的來源?」

    西羽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右後方。「在那裡。」

    四周仍舊一片漆黑,但天戈多年辛苦練就的夜眼卻清楚地看見,那裡正有一株相當高大茂密的樹木,驕傲地佔據著好大一片地方,樹下的林地堆著厚厚的枯枝,連一根雜草都沒有。

    搖了搖頭,天戈失望地說:「是那裡啊,我早就看過了。那是一種渾身漆黑的怪鳥,總是靜悄悄的躲藏在最深最密的枝葉間,一動不動的很難發現,但只需稍大些的動靜,就能夠把它們驚走。」

    「怪鳥,渾身漆黑!它們長的什麼模樣?」西羽好奇道。

    天戈搖了搖頭,淡淡地說:「太黑了,看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鳥兒。但忘歸森林本來就是盛產怪物的地方,有這樣的怪鳥也不足為奇。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再走一陣子,順便找個地方,好好歇息吧。明天還要接著趕路呢。」

    兩人站起身來。西羽牽著天戈的衣袖,請求道:「那只怪鳥,能夠把它打下來讓我瞧瞧模樣麼?進入忘歸森林後,可憐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一隻鳥兒呢,不,甚至連一聲鳥叫聲也未曾聽到過。」來到忘歸森林前的一段路途上,西羽沒少見過天戈打鳥的本事,那可真是百發百中,令西羽羨慕不已。

    真是孩子呢,這樣的情形下仍舊這般好奇!天戈在心中歎息著,卻沒有拒絕。

    對手的本領既然如此令人驚奇,今晚的行動真不知道會有些什麼意料之外的遭遇,也許分手之後就是永別,這是最後一次滿足他的願望了啊!

    「這鳥兒被驚動後,叫聲相當的大,多半會將追兵引來。所以我們先得作好隨時開溜的準備,跟他們捉會子迷藏,然後再舒舒服服地去休息。」天戈輕鬆地說道。

    緩步走到樹下,天戈右手一抬,周圍的空氣驟然一冷,西山贈送給他的冰魄短刀散發著森冷的寒氣,出現在手中。與普通佩刀式樣相比,這柄刀的刀身極窄,長度也要短得多,刀刃尖長,其實更像一柄短劍。

    此時,刀身正輕微顫動,發出興奮的嗡嗡低鳴。

    天戈最初接受西山的這柄短刀,只是推卻不過長者再三相贈的殷切厚愛,不忍過份拂逆對方的好意,這才勉強接受下來。不料這些日子在路途上,一有空閒就將短刀拔出來把玩,一面體會著西山給自己講述的使用要訣,漸漸地他感到這柄刀似乎正要與自己融為一體,揮舞起來越發有一種得心應手的感覺,彷彿兩個失散多年的知心好友,經歷許許多多的悲歡離合之後,現在終於重聚在了一起。

    寶刀,你也會感到寂寞嗎?今晚就先從這只怪鳥開始吧。天戈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體會著刀身上熟悉的冰冷森寒的感覺,一面調動身體的其它感官,搜尋著那只怪鳥的藏身之處。

    果然,仍舊覺察不出任何生命的感覺,這樣的怪鳥真是異種!

    若是其它的鳥兒,根本用不著這柄刀。三五十米的範圍內,只要現出蹤跡,天戈用一粒小石子就能夠將它打下來。但這只怪鳥隱在枝葉間,僅用小石子顯然難以奏效。

    天戈右手虛劈,一股森寒凌厲的氣勁突然從刀中發出,直逼最深最黑的樹林深處。霎時間枝動葉搖,木葉紛紛落下。西羽眼前一亮,久違的明淨月光在這一剎那間竟然穿透了濃密的樹林,洒然投注在林間的空地上。

    「呱!」

    怪鳥叫聲剛起,雙翅未振間,天戈一抖右手,鋒銳的短刀已穿過層層枝葉,準確地紮在了它身上。

    怪鳥與短刀一起停在了半空中。

    天戈眼前突然出現了另一片幽暗的深灰色的密林,當中立著一個渾身漆黑的詭異人影。他正詫異間,那人緩緩抬起雙手,兩眼突然亮起異芒,刺得天戈雙眼一痛,心中一驚,這幅景象就立刻消失了。

    場景切換回來,眼前仍是那只插著短刀的怪鳥。只見怪鳥的身體驀然發出奇怪的幽暗的光芒,接著在天戈與西羽兩人睜大的雙眼中,啪的一聲炸成了碎粉。

    短刀輕輕掉到鋪著厚厚枯葉的地上。

    天戈走過去,默默拾起冰魄短刀,看了看刀身,那上面竟然一塵不染,半分血跡也沒有。

    眼前事情雖然奇怪,卻沒有時間深究。經過了這麼一段時間,剛才又弄出這樣大的動靜,追兵肯定已經到了隨時可能出現的位置上。天戈連忙收起短刀,回過頭來,攤開雙手,朝西羽低聲道:「真是古怪,怪鳥沒啦,我們還是快走吧!」

    西羽呆呆地站立著,有點發愣的樣子,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異象中回過神來。

    天戈迅速背上那個大包裹——整整一天的逃命中,它的體積和重量已經減輕許多,不過仍然相當可觀——然後一陣風般捲到西羽面前,伸手將他抱起,撒開步子飛快地溜走了。

    這一段路途是關鍵!能否保住西羽的性命,就在此一舉了。天戈深深明白這點,一面奔跑,一面取出繩索,將西羽牢牢綁在懷裡,並吩咐他抓緊自己。

    狂奔了一陣後,天戈突然停下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又倒行了一段,接著身子一縱,已躍到一棵大樹旁,毫不停留地踏著粗大的樹幹直奔上去。

    他沒有選擇在樹頂行走,那樣雖然方便,卻很容易將自己的行蹤暴露在敵方的探子下。

    天戈在密密層層的枝葉間展開身形,手足並用地往前趕路,但見他迅猛時恰如電閃雷轟,輕靈處又若雲翔龍游。曲曲折折地在枝葉間穿梭了一陣,天戈突然發現,林子雖密,竟然能夠勉強看清落腳之處,進入森林以來似乎無所不在的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一團漆黑,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一去不復返了。

    天戈這時並不知道,剛才殺鳥的舉動,其實是誤打誤撞地救了自己兩人的性命。

    他心中訝異,身體卻毫不停留,直到氣喘漸急,才躍下地來,展開潛蹤匿跡之術,又奔行了一段,再揀了一棵極高極大的大樹,一口氣直躥到密密的枝葉深處,這才停在一根橫生的粗壯樹枝上,解開繩索,將西羽放了下來。

    「這就是你的捉迷藏啊?真是棒極了。可以教給我麼?」西羽艱難地揉搓著已經麻木的身體手足,興奮地說。

    經歷了剛才一番特別的旅程,小傢伙睜大的雙眼竟然亮起熊熊的烈焰,熱切地望著他,一點都沒有懼怕之意。真的是一塊好材料啊!

    天戈猛喘了幾口氣,讓呼吸迅快地平穩下來,伸手按著西羽的頭頂,卻不回答他的話,只是喃喃地低聲吩咐道:「這裡應該比較安全了,你且好好歇息。睡醒了以後,除非萬不得已,千萬不要下去,要在這裡好好等著我!地圖放在裝乾糧的袋子裡,如果……萬一實在等不到我回來,你就一個人照著地圖的標記走,這是我所知道的最安全的路線,能夠順利離開森林回到家裡。記住,千萬不要一個人在森林裡亂闖,會有生命危險的。」

    西羽先是用力點頭,仍舊一臉興奮的樣子,聽到後來,臉上的笑容消失,兩眼露出驚疑的神色,想要開口詢問,卻發現全身無力,竟然無法張口,然後覺得頭頂有一股舒服的涼氣直貫下來,不覺打了個呵欠,睡意迅速上湧,慢慢閉上了雙眼。

    天戈鬆了一口氣,伸手將他抱起,正待找個安全舒適的地方將他安置好,睡夢中的西羽忽然掙扎著動了一下,似乎要醒轉過來。天戈心中一驚,右手又放回了他的頭頂。西羽終於酣然入睡,發出輕微的均勻的呼吸聲。

    小心翼翼地將西羽安置好,那個大包裹也穩穩地放到了一旁。天戈又在樹上多呆了一會兒,一面調均呼吸,同時查探周圍的動靜。悄立半晌,他又猛然發現,進入森林以來一直追隨左右如同附骨之蛆的那種被人監視的感覺也已徹底消失。真是要多輕鬆有多輕鬆啊!

    正要動身離開,西羽忽然輕輕動了動,嘴裡喃喃地說了一句話。

    「那個……召喚術……暗影巫師。」

    天戈沒聽清楚,問道:「你說什麼?」

    西羽卻又不再言語了。原來他只是在說夢話。

    「這孩子睡眠不穩總像要醒轉過來的樣子,他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暗影巫師是誰?聽起來好像很可怕似的。」

    天戈再等了一陣,確定他已經睡熟,這才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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