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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我的好朋友

作者:劉定堅

    霍地箭矢穿過草叢射來。

    噗地一聲,箭矢只射中沙泥,剷起的沙土驚動了正在挖泥的土撥鼠,慌張錯亂間立即發足覓路狂逃。

    大好的捕鼠機會竟然白白錯失,草叢後面竄動的人影隨即傳來叫囂吵鬧,互相指罵。

    細看之下,一群全部約莫六、七歲乳臭未乾的小孩,每個人手上都持著各種造得非常粗糙的利器、箭矢、弓弩,頭頂上纏著白布,小小年紀卻已掩蓋不了雙目透射出來的凶悍。

    這班小孩都是在戰難中喪失爹娘的孤雛,家園被毀後已無處容身,便跟隨名昌世的作戰大軍上路,今日大軍在荒野扎守,這班貪玩的小孩便走進這林中進行捕獵遊戲。

    剛好年屆九歲,在孩子群中年齡最長,身材也最高大的小子一巴掌打在剛才一箭失利的小不點頭上,幾乎打得他暈頭轉向仆倒在地。

    小子罵道:「他媽的小不點你真笨,看你做了些甚麼好事?不是跟你說過要聽到我的口哨才放箭的嗎?」

    個子小小、只有四歲多大、身體孱弱的小不點一副唯唯諾諾,恭恭敞敬的樣子,向那小子猛地用力點頭:「對不起!對不起!」

    砰地一聲,小子一腳將小不點踢得離地飛起撞上樹幹再倒在地下,雖然痛裂心肺,淚水直流,小不點卻害怕再被虐打,不敢哼叫一句,更用牙咬著自己的手指,將腹痛轉移到自己的手指去。

    原以為可以令小子消了這道氣,怎知他卻得勢不饒人,一腳踏在小不點的頭上,還用力地轉動腳掌,破口罵道:「笨蛋!呆頭!以為說句對不起便可以免打嗎?只會令我打得更痛快,傻瓜!」

    小不點被小子欺凌,其他圍觀的小孩都不敢上前干涉,反而瑟縮一旁怕被捲入漩渦,可見他們心目中都十分畏懼那小子。

    恃勢凌人的小子正想繼續施虐,狡猾的土撥鼠又從洞中探頭而出,小子立即搭箭上弩對準土撥鼠,正要放箭,嗖地一聲另一箭後發先至,擦過小子耳朵再向土撥鼠處射過去。

    箭快捷迅疾,惟土撥鼠也反應神速,箭剛抵至它便嗖地竄出洞外,這一箭竟然也落了空。

    嗖、嗖、嗖三箭後補而上,完全計算好土撥鼠逃跑的方向,只見敏捷的土撥鼠三扒兩撥全避過來箭,但放箭人的目的只是要逼土撥鼠走入預先設下的陷阱中。

    只見用來捕獵土撥鼠的竹籠設計精巧,竟是由鳥籠改造而成,活門在它走進去時便自動關上,它猝不及防,到發現被困在籠中時已經無路可逃,呱呱聲響地怪叫。

    細瞧這竹籠外形,竟就是當初小白從「天皇帝國」剛回中土約見笑天算時,送給小血海的見面禮,經小血海稍加改良後,便成為如今更形精巧的捕鼠器。

    土撥鼠已被活活捕捉,但小子的箭還搭在弩上,被射傷了的耳朵滲出一點血水,其實不算大創傷,卻也小題大作的大呼小叫起來。

    小子叫道:「他媽的剛才是誰放的箭?我要把他揪出來割掉所有眼耳口鼻!是誰!立即給我滾出來!」

    小孩群中的背後,有一個五歲多不滿六歲、身高足矮小子一個頭的小傢伙昂首闊步走出,他的手上還搭著弩箭。

    瞧他一臉得意,嘴角上揚的特徵,竟就是小血海。

    小血海捕鼠成功,嘻嘻哈哈地笑著走出來,完全不理會小子,在他面前大模施樣的走過,奇怪小子一時間也不敢伸手攔截,看著小血海將捕獵土撥鼠的竹籠拿起來,還伸手入籠逗玩。

    其他小孩見一向特強凌弱的小子明明吃了虧都不敢上前教訓小血海,個個向他投以奇怪的目光。

    小子為了要一顯威風,也不理忽然走出來的小血海是甚麼來頭,指著小血海罵道:「臭傢伙,剛才那一箭是你射的嗎?」

    小血海回頭瞧見小子,臉容忽然一下子變得笑容可掬,一邊笑一邊點頭說道:「是,是,剛才那幾箭的確是我射的,有甚麼不對嗎?」

    小子見小血海似乎也懼怕於自己的叱喝,大膽地走到他面前捉住他的衣袍,將他整個人離地揪起。

    小子罵道:「笨蛋!你知道你的箭傷了我嗎?」

    嗜虐凶殘的小血海一臉驚懼,全身抖顫,眼泛淚光,戰戰兢兢地道:「對……對不起啊!我……我不是有心的,傷了你哪兒?我跟你賠罪吧,千萬不要打我。」

    難得小血海可以令小子更威風凜凜,小子已決定要重重教訓小血海,讓自己在其他小孩面前建立威望。

    小子指著自己輕微受傷的耳朵叫道:「笨蛋!是這兒啊!你要怎樣跟我賠罪?」

    那實在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傷口,小血海忽地伸出手掌吐了一口唾液,跟著便伸手向小子耳朵處抹去,十分慇勤地洗擦著傷口:「沒問題,沒問題,我爹教過我用睡液來洗傷口的話,血很快便會止住,這點皮毛傷沒甚大礙的,你不要太擔心。」

    不知道小血海是真傻還是假瘋,瞧著令人噁心的唾液抹在自己耳朵上,小子更加憤怒,另一拳打在小血海腹上,令得他五內翻湧,一大口噁心物唏哩嘩啦地向小子噴個正著。

    小血海吃了一拳,倒在地上抱腹呻吟,但一次又一次令小子出醜,其他小孩都覺大樂,掩著嘴巴竊笑。

    小子怒道:「他媽的,假如我不這樣斬掉你一條腿的話,是無法令你怕我的了!」

    小血海聞言大驚,竟跪在地上咚咚咚地向小子磕首求饒:「不要啊!不要啊!你叫我做甚麼也行,但千萬不要打我,更不要斬我的腿。」

    小子道:「你已惹火我,不斬掉不行,否則其他人都不會怕我了!」

    小子走過去從其他人手上拔出利刃時,小血海卻忽然撲上去,一手扼住小子頸項,將手上的一束箭插進他耳朵。

    小子狂痛掙扎,發起狂力要擺脫小血海,可是小血海一擊得手便瘋狂地向他耳朵猛插,插得幾下,兩人都倒跌在地上,小血海依然不停手,直至小子全無頑抗力時才停了下來。

    剛才還神氣十足的小子,瞬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旁邊的小孩個個瞪大了眼睛噤若寒揮,俱不敢接近小血海十步內範圍。

    只見小血海呼嚕呼嚕地喘著大氣,拿著染滿鮮血的箭束向只能微微呻吟的小子喝叫:「你真犯賤!給你機會活命你偏不聽,讓我來教你,斬腳有甚麼用?要打的話便要攻其無備,第一招得手便要毫不猶疑繼續攻擊,將對方打至毫無還擊之力,就像你現在死蛇般躺著,敵人才會任你魚肉,多說話只會拖延時間,真白癡!」

    小血海由剛才開始態度便變得癡狂,嚇得在旁的個個孩童雙腿如被釘在地上,想走又走不動,小血海見狀忽然又對他們露齒而笑。

    一時笑,一時狂,令其他人都無法猜得透他心中所思。

    小血海笑道:「你們幹甚麼啊?以為我也會這樣對付你們嗎?放一千萬個心好了,我只有對敵人如此,不如我們來交個朋友吧?是朋友的話我會對他很好的。」

    小血海態度雖然變得友善又和藹,還伸出手來要和每個人握手,但剛才血腥的手段仍令其他人駐足不前。

    見每個人猶豫,小血海又笑道:「我不過是想和大家交個朋友罷了,放心吧,是朋友便不分彼此,我不是要取代這個烏龜王八蛋的大哥位置,以後我們是朋友,你們想要甚麼只要說一句話,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這個小血海在人群中年齡最小,但說話語氣卻豪氣萬丈,與其他人比較起來很明顯地有鶴立雞群的感覺。

    剛才被小子虐打的小不點從人群中走出來,小血海立即笑容滿臉地迎上去:「啊!你好,你好,我叫小血海,應該怎樣稱呼你啊?」

    小不點說道:「跟你做朋友的話,真的想要怎樣都行嗎?」

    小血海笑道:「除了想要我的命之外,可以辦到的小血海都會替你辦到的。」

    小不點指著還躺在地下呻吟的小子道:「我想你教我勇氣,我很想像你一樣打倒比自己強的人。」

    小血海聞言怕掌笑道:「沒問題,沒問題,小血海最欣賞有勇氣的朋友,不過啊……」

    小血海欲言又止,小不點不禁問道:「怎麼啦?不行嗎?」

    小血海苦口婆心的說道:「要學我這樣是很困難的,過程還很可能令你無法支持,站在做朋友的責任上我要勸你一句。」

    小不點道:「不管如何艱辛小不點都會支持下去。」

    小血海道:「為甚麼?」

    小不點道:「我要親手將殺我爹娘的人碎屍萬段,但我卻總是勇氣不夠。」

    小血海道:「好!說得好,其實我早知道你們的爹娘都在戰難中喪生,但這個烏龜王八蛋還特強凌弱,就真的看不過眼,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你的血海深仇就是我的,這個仇我一定替你報!」

    小不點道:「不,我不要人代勞,我要親手殺掉那些『天皇帝國』的人。」

    小血海道:「好!既然如此,小血海一定幫助你,但要像我膽子一樣大的話,要有兩個條件的啊!」

    小不點道:「哪怕是一千個條件,只要能讓我脫胎換骨什麼都不怕!」

    小血海道:「好得很!這兩個條件分別是,一不能對敵人仁慈,二不能對自己仁慈!」

    小不點道:「不明白。」

    小血海提起了竹籠,裡面的土撥鼠還在嘰嘰喳喳地怪叫著。

    小血海說道:「你知道甚麼是『破點』嗎?」

    小不點道:「我不知道。」

    小血海道:「不管是人還是利器,必有其最弱的一處地方,只要能找到這最弱的地方加以攻擊的話,就算對方昴藏七尺也要倒下任你處置。」

    小不點道:「那怎樣才知道哪處是『破點』?」

    小血海打開了竹籠的活門,一手伸進去捉住土撥鼠,放到小不點的面前,只見土撥鼠在拚命掙扎欲逃。

    小孩子對於小動物始終還是比較好奇,加上對小血海的話感到興趣,其他人都紛紛圍攏過來。

    小血海道:「就算是人都會有不同的『破點』,要找出來的話便要留心觀察,反覆試驗。」

    小不點道:「但我要如何試驗?」

    小血海笑著從懷中取出匕首,二話不說便一刀割掉土撥鼠的前足,然後說道:「瞧見了吧?雖然它已經受了傷,但還沒死,試著猜猜看,它現在想些甚麼?」

    小血海說話奇怪,但卻吸引得其他人更為專心,不過都不敢肯定答案,因此大家都搖著頭。

    小血海道:「就算是人都會有不同的『破點』,要找出來的話便要留心觀察,反覆試驗。」

    小不點道:「但我要如何試驗?」

    小血海笑著從懷中取出匕首,二話不說便一刀割掉土撥鼠的前足,然後說道:「瞧見了吧?雖然它已經受了傷,但還沒死,試著猜猜看,它現在想些甚麼?」

    小血海說話奇怪,但卻吸引得其他人更為專心,不過都不敢肯定答案,因此大家都搖著頭。

    小不點試猜道:「它一定是想要逃走。」

    小血海道:「對了,它還有機會想要逃走的話,那肯定這裡不是它的『破點』,因為擊中『破點』它會毫無反抗能力,甚至於立即氣絕身亡。不過想逃跑只是土撥鼠的想法,換作是其他動物就不一樣。」

    小血海說話的技巧實在太引人入勝,每一個人的思緒都被他牽著走,渾然忘卻了剛才的血腥畫面,紛紛問道:「有些甚麼不同?」

    小血海好像個老江湖一樣口吻:「例如是猛虎、雄獅這種凶獸,假如你與它們搏鬥的話不懂擊中『破點』,它們不但不會逃走,有可能變得更兇猛,到時你只會更危險啊!」

    過去不斷虐殺小昆蟲甚至是垂死的敵人,小血海從中參透了不少虐殺的道理。

    憑著這些比同齡的孩子更豐富的知識,他成功地在他們心目中留下博學多才的印象。

    小血海瞧見他們入迷的眼神,知道他們已十分崇拜自己,說要做地位平等的朋友都只不過是廢話,他要做的根本是取代小子的位置,領導小孩子組織自己的勢力。

    遺傳了笑天算笑家的過人天聰,以及小黑卑鄙、堅毅的性格,加上小丙的悉心教導,將來的小血海又怎可能會做一個普通人?

    如今中土戰局混亂,造就出不少機會讓他一舉成名,他又怎可能放過這大好良機?這班無知的小孩只不過為他日後組織更大勢力時的試驗品而已。

    有甚麼比無父無母的人更好利用?甚至於更勇於犧牲?

    只要引起他們的興趣,每多問一個問題,自然就會愈陷愈深,小血海不禁打從心裡笑出來。

    小血海又解釋道:「我們大家都年少氣弱,要跟敵人正面交鋒的話就須要用最強、最必殺的方法攻擊敵人的『破點』,假如擊不中也不能停手,因為自己的勢弱,假如他不倒下來,無論如何也要不停的、不客氣的向對方傷口攻去,直至對方堅持不住倒下為止。」

    小不點道:「我明白了,假如找不到敵人的『破點』,第一擊也必須要讓他受傷淌血,然後再連消帶打,將傷口造成對方的『破點』。」

    小血海道:「你差不多明白了,不過知易行難,平常在看見對方差不多暈死都喜歡說些無聊話,甚至於心軟留手,這些東西都要避免,要記住他就是敵人,敵人就必須倒下,不能讓他喘息,那就是『不能對敵人仁慈』的意思,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多練習。」

    小不點道:「如何練?」

    小血海將斷了前足的土撥鼠交到小不點手上說道:「拿去,這是最初步的訓練,你要用盡所有可以虐待它的方法而令它不死的話,就會訓練出虐殺的勇氣和知道哪一處是『破點』,成功之後就要找人來試。」

    小不點道:「人?去哪裡找?」

    小血海指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子笑道:「所以我剛才還留他一命啊!你們喜歡拿他來作試驗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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