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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兩個大蠢才

作者:劉定堅

    「神武法皇」、「異海狂農」天下四國四族中,名昌世已坐擁「武國」與「皇國」,勢力最大。

    要雄霸天下,最大的障礙是伍窮,只要攻陷最頑強的「天法國」,再以強勢力壓餘下的余律令、小丙、「神國」等人,天下便盡在手中。

    派薛無訣出兵攻打「天帶城」一役,得知小白出手助拳,名昌世已知他最憂慮的事情已然發生——小白與伍窮結盟,久攻對自己不利,惟有改變戰略,先向餘下的勢力出手,集結力量再對付小白及伍窮。

    其他勢力中,以余律令及皇玉郎倡議的「連城訣」集結最多餘黨,最有能力反但所謂「連城訣」其實只是幾十個城互相照應,並無一塊完整土地,就如分散各地的流寇,逐個擊破只會浪費兵力。

    整個「連城訣」的核心是皇玉郎及余律令,皇玉郎是「皇國」亡國之君,余律令雖將「余家」的權力架構解體,仍掌控著「余家」遺脈,只要余律令被擊潰,「連城訣」可說是不足為患。

    余律令已將余家五城收復,自己坐擁「余宮城」,其餘四城分配給皇玉郎、太子、餘震、余蠢管轄,經十多年努力,狂傲不群的余律令總算擺脫「元老堂」的指揮,一洗被壓在下面的屈辱。

    余律令野心大,志氣高,實力非凡,只是擺脫不了保守迂腐的「余家」一眾長老,今日吐氣揚眉,豈會甘心只當一個城的城主?「連城訣」只是第一步,下一步便要向雄霸天下目標進發。

    他與名昌世迥然不同,名昌世為了等候良機稱皇,而甘心雌伏十年當一個完全不起眼的人,成為太上皇后為了雄霸天下絞盡腦汁,完全不要面子以遊說方法籠絡敵人。

    余律令身份尊貴,狂傲不可一世,沒有幾個敵人他瞧得上眼,像伍窮這樣的人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哂,區區一個「天法國」,裡面全是賤人窮寇,要獲得光榮勝利,一雷天下響,就要向兵力、國勢最強的「武國」挑戰。

    「余宮城」自被余律令接收後,已迫不及待大興土木,雖然只是城主卻動用萬人把城裡內外修葺,一切要最完美,一時間「余宮城」處處雕欄玉砌,紅樓畫閣,繡戶朱門,飛簷碧瓦,表面上繁華璀璨,繽紛絢麗。

    還有一千個余律令欽點的工匠日夜趕工,全為余律令搭建最氣派萬千、宏偉壯麗的「龍宮」,他自命天子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今日「余宮城」城池門外來了一個人,命守城將領大為震驚,他絕對不該出現在「余宮城」,最起碼這個時候並不適合,也不該一個人孤身前來,守城戰兵立即挺著兵器戒備。

    將領於城樓上高聲叱喝,要他止步:「大將軍,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

    他已年屆八十五,垂垂老矣,其威名卻教每一個行軍戰兵皆心膽俱裂,只要敗在他手上,死的絕不是幾十,或者幾百人,只要一敗便會全軍覆沒,哪管已揮動白旗投降,只會死得更慘烈。

    他甚至不屑抬頭與高樓上的將領對話,只揚開背上所攜來的一件物體,將領便即命守城戰兵快馬向余律令請示。

    守城兵道:「啟稟城主,『武國』一品天武大將軍萬骨枯在外求見。」

    余律令像是早知萬骨枯必會到臨,態度從容:「他有帶東西來嗎?」

    守城兵答:「有。」

    余律令道:「是甚麼?」

    守城兵答:「是龍座。」

    余律令道:「甚麼?」

    守城兵答:「是一座……是一座金漆龍座。」

    萬骨枯身為「武國」一品天武大將,理應效忠名昌世,卻千里迢迢為余律令送一張龍座,他是準備投誠嗎?

    「整個『龍宮』佔地千畝,位居『余宮城』正中央,有十條『御道』直通城內各處。

    『龍宮』建構分『午門』、『角樓』、『余和門』、『余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余寢宮』、『御花園』及『北門』。每殿內均有最優秀工匠手工浮雕,放有陶瓷、彩繪作裝飾,樑柱有八爪金龍盤踞,所有家俱都是利用原有結構、部件加以美化修飾,有牙頭、券口、檔板、腿足、角牙、圍子、卡子花、霸王悵,每一處都是匠心獨運,奇形雕琢的藝術,但我最欣賞的,還是你送我的這張『金漆盤龍寶座』。」

    余律令領萬骨枯步入「龍宮」參觀,未入宮中,宮前大校場上已可眺望富麗堂皇的「角樓」,「御花園」槐柳成蔭,宮內迴廊飛簷繪彩絢麗,崇樓高閣,氣象萬千,每一細節都見巧奪天工的佈局,處處盡顯余律令那力臻完美的個性。

    余律令安坐在萬骨枯所送贈的「金漆盤龍竇座」上,太監從旁服侍,宮娥將酒傾注入酒壺放上爐頭,正為兩人煮酒。

    萬骨枯道:「如此好氣派,余律令從前定下的理想莫非已經達到了。」

    余律令道:「我的老朋友,你不是說過我野心大、志氣高嗎?區區一個『余宮城』只是一個開始,最終乃是要主宰中土所有土地,廢物庸才要一生為僕,拙劣的藝術要全被銷毀,但藏在我心最深處的,還是有一個遺憾。」

    萬骨枯道:「一個完美的人有遺憾,必定很痛苦。」

    余律令道:「是萬二分痛苦,我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出色的部下為我征戟沙場,而理想人選偏偏就在眼前,可是,他很快就要率領『神武大軍』來攻打我『余宮城』。」

    萬骨枯道:「分別二十五年,余律令已由當日的狂傲小子躋身為『神、魔、道、狂、邪』五大高手之列,說不定今天便可把我殺敗,迫使我履行當日的承諾。」

    余律令道:「我實在欣賞你對「武國」的忠誠,本有實力自立為皇,但從來沒有背叛之心,我更重視我們之間的友情,可以的話實在不想以武力來令你臣服。」

    余律令一生執著重情,每次回想與耶律夢香往日的感情,總如萬箭穿心,千種哀愁萬般刺痛,未能釋懷,今日既自封為王,總希望身邊的下屬是心悅誠服拜倒他魅力之下,甘心跟隨。

    萬骨枯道:「我的好朋友,理想是需要付出好大的勇氣去完成的啊!」

    萬骨枯斷然拒絕,余律令心內感慨萬千,忽爾命人押上十名被手銬鎖上的囚犯至大殿之前。

    十名囚犯已被困了幾十日,但一直獲得禮待,並朱受到任何折磨,原因他們都是萬骨枯所派來的探子,以窺探「余宮城」的戰防兵力。

    余律令道:「這幾名囚犯混在我軍中打探軍情被我發現,他們招供是伍窮所派來的奸細,我一直在想要用甚麼方法好好懲戒,你來正好令我想起當日坑殺十萬軍的雄壯場面,一直無以為報,不如就讓你欣賞一場火燒活人以作報答,你認為如何?」

    余律令及萬骨枯都知道囚犯是「神武大軍」的探子,卻捏造事實是伍窮的奸細,目的是要給萬骨枯一個救自己下屬的機會,只要他願臣服,那萬骨枯的下屬也就歸回自己所有,說得隱晦點萬一萬骨枯寧願下屬死也不願臣服,大家也好下台。

    萬骨枯道:「我也很想知道你是否辦得到。」

    一句話,直把囚犯嚇得心膽俱裂,自己一向盡心盡忠萬骨枯,怎料到他竟會見死不救。

    余律令道:「好!真好!」

    余律令一句話,官兵便燃著火把投向殿中囚犯,大殿上立時火光通紅,十個囚犯發出慘絕人寰的嘶叫聲音於宮中來回激盪,稍有惻隱之心者都不敢直視這一場殘殺。

    連余律令也別轉頭去。

    萬骨枯卻一直牢牢盯著自己屬下被折磨至死。

    火燒炙痛,手腳卻被鎖住不能掙扎,直至燒焦了手臂至肩膀掉下,焦臭味充斥整個宮內,中人欲嘔。

    囚犯們因為抵受不了痛楚互相以頭撞向對力,企圖快一點死去擺脫痛楚,但烈火煎熬的劇痛刺激神經,終於抱在一起被火活活燒死。

    余律令道:「唉,還是及不上你。」

    萬骨枯道:「何出此言?」

    余律令道:「至今為止我還是念念不忘當日你坑殺十萬軍的事跡,最印象深刻的是你臉上從沒有表情,你不是在欣賞,也不感到殘酷,我卻始終無法辦到。」

    萬骨枯道:「還重視情義,就是你幾度失敗的原因,戰爭除了取勝之外,更要把敵人盡數殲滅,鏟草除根,一個不留,否則只要有機可乘便會捲土重來,要勝利便要徹底,要勝利,甚至要將所有親情、愛情、友情泯滅。只不過殺區區十萬人,十幾年來『異族』無一敢再侵我『武國』,那才是最光榮的勝利。」

    戰場上敵我分明,能遊說臣服當然最好,一出兵對壘,便要以最迅速的方法解決敵人,擺脫糾纏,更可減低自己軍隊傷亡,愈拖得久,愈損耗資源、人力、物力。

    以最殘酷方法對付異己,殺一儆百,對敵人仁慈,即是對自己殘忍,誰也知道這個道理,卻沒有幾人真的辦得到。

    余律令道:「所以我還是最欣賞你沒有惻隱之心。」

    萬骨枯道:「玥天的戰役你要是敗給我,我一樣會把你活活燒死,毫不猶豫。」

    余律令道:「所以我還是希望你來當我的大將,領兵攻打『武國』。」

    萬骨枯搖頭拒絕:「你敗了我,才可使我臣服。」

    萬骨枯與余律令這對老少,多年來惺惺相惜,如今名昌世決定攻打「連城訣」一眾,此戰必不可失,是以差遣一品天武大將萬骨枯領兵出戰,為了能說服這位老朋友歸降,特意親來遊說,但始終也未能令狂傲的余律令屈服,心頭感慨萬千。

    余律令送走萬骨枯,經過大殿上那一堆被燒焦的屍體,臭味依然濃烈,肉黏著肉,已經燒穿了的肚皮還流出內臟,十對被燒破眼珠的深洞仍像盯視著萬骨枯,張大了口就像控訴他的冷血殘酷。

    兩人經過「御道」,通往城門前兩邊均是排列整齊的軍兵,井井有條,余律令竟命人夾道歡送敵人離開,以示他對這個老朋友的尊重。

    萬骨枯道:「雖然我是聲名顯赫的沙場將領,但我最不喜歡的就是戰爭。」

    余律令道:「為甚麼?」

    萬骨枯道:「我殺人,只是迫不得已,要成為令人聞風喪膽,人見人怕的將領,這是唯一辦法。」

    余律令道:「你很出色。」

    萬骨枯道:「你要登基為皇,必須要先忘情,明日殺戰是一個考驗,假如你不忍殺我,你沒有資格當一個好皇帝。」

    余律令道:「我會盡我所能。」

    萬骨枯道:「很好,我今天沒有帶兵器來。」

    余律令道:「我也沒有。」

    萬骨枯道:「殺我,這是最適當的時機。」

    余律令道:「絕對是最適的時機。」

    萬骨枯道:「殺了我吧!」

    余律令道:「我會,只要你能夠安全走出城門,明天,我絕不留情。」

    萬骨枯挺起胸膛,一步一步走在「御道」上,向城門走去。

    旁邊已列好陣的軍兵只等待一聲號令,便會毫不猶豫衝殺上去把這個老將軍斬殺,他赤手空拳而來,就算再頑強也絕不能抵擋千百個軍兵夾擊。

    距離城已只有十丈,決殺的氣氛愈起濃烈。

    五丈,軍兵已摩拳擦掌,只要殺了這個老頭,明天殺戰或可避免,就算開戰,勝利的機會也大增。

    三丈,每個軍兵都朝余律令望過去,似是用哀求的眼神希望他下一道命令,把眼前最恐怖的敵人斬殺。

    一丈,萬骨枯轉過身去,余律令還是呆呆站著,沒有任何指示要軍兵提刀沖萬骨枯失望搖頭,忽爾破口大罵:「蠢——才!」

    余律令明知萬骨枯求死而來,不但沒有出手,還讓他擁有最高的光榮。

    明天殺戰便是你死我活,雙方皆不捨這個多年老朋友,余律令空空的眼眶竟湧出淚水來。

    看到萬骨枯拖著孤單的身影離開城池,余律令振臂一呼,盡抒心中的感慨。

    「你也是個蠢才啊!蠢——才!」

    戰鼓擂響,旗幟飄揚,聞擊鼓,思良將。

    殺戰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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