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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部 淨明池 第 一 章 殺了我好嗎

作者:劉定堅

    「娘子啊!娘子,你究竟躲到哪兒去啦?」

    定奪「天皇帝國」神兵武者排名之戰的「富士神兵祭」已經結束,小白憑著「赤龍」及自創的皇者五式劍,以君臨天下之勢壓倒天恨及「情缺」,嬴得神兵武者第一人的稱譽。

    身為小白「四大攻將」之一的朱不三,沒有立即參與閱兵儀式,檢視征戰所需軍備,統領「神山藩國」的「西浪」及原日天皇階下的「僧兵」攻打「江川藩國」,卻走來「神山王宮」這裡跟桃子捉迷藏,是否已情迷心竅、不能自拔?

    朱不三在宮內左穿右插,走過守衛席、御殿、花園、大殿等,還是不見美艷嬌妻桃子,已心急如焚,心中不斷咒罵。

    到了紙皮圍隔的廂房之內,朱不三被桃子的一身打扮瞧得瞠目結舌。

    只見桃子已換上一身結繩戰甲,肩甲甚大,甲片以同一大小的小片聯成,持著巨型斬馬刀,颯颯英姿就如天神下凡。

    朱不三道:「娘子,你又在搞甚麼鬼?」

    桃子二話不說便用斬馬刀指在朱不三頸前三寸停下:「你說!你是否想扔下我一人不理?」

    朱不三就如丈二金剛般摸不著頭腦:「我的好娘子啊!我朱不三粗人一個,難得有你這樣一位嬌妻日夜共對,單是想想也不得了,我又怎會捨得離開你那對大奶奶呢?」

    桃子眼有淚光說道:「自藩王把我許配給你後,相公從來也不捨得離我半步,但你剛才說要我在屋舍中等你出戰回來,相公是否沒信心凱旋歸來?要是這樣,桃子便跟你一起葬身沙場!」

    朱不三正要阻止小白參與閱兵大典,也擔心這仗無法抽身照顧桃子,便叫桃子先回去等好消息,沒料到桃子竟然哭著頭也不回跑了,當然嚇得這個愛妻如命的醜八怪魂魄齊飛,急忙追來看個究竟。

    知道桃子竟是擔心自己安危,怕一別成永訣,還做好準備共赴黃泉,感動得朱不三涕淚齊飛,忽然動手摑了自己幾巴掌,在臉上留下幾個肥大紅掌印,把桃子瞧得呆住。

    桃子道:「相公,你幹甚麼?」

    朱不三道:「我沒用!我真沒用!竟然把這樣美麗的嬌妻嚇怕,完全沒有顧及你的感受,我該打!我該打!」說罷又多摑幾巴掌。

    桃子立即走過去把肥大肉厚的手掌擋住,安撫留在臉上的紅掌印,甚是憐惜,心道如此可愛的醜男人,來世就算他真變成了一頭豬,自己也必定要再跟他比翼連理,雙宿雙棲。

    朱不三叫道:「挑那媽叉雞!我向天發誓!從今以後我朱不三要是再害我的娘子淌一滴眼淚,保佑我屁股開花,那話兒變爛茶渣!」

    桃子破涕為笑,按住朱不三嘴巴:「傻瓜,爛了的話我才不肯呢!」

    這對歡喜冤家,由桃子最初抗拒不肯與朱不三親近,到現在不怕醜地打情罵俏,把跟在後面來的朱小小也瞧得甚為感動。

    朱不三道:「娘子,我是說真的啊!我好愛你。」

    桃子眼目含羞:「相公,我也愛你。」

    朱不三道;「我們兩個現在就去殺他媽的『江川藩國『一個片甲不留,把江川十兵尉、不凡聖子兩個狗屎垃圾的那話兒割下來泡茶,然後逼他們再喝個甚麼茶道、尿道!」朱不三說話雖粗鄙,但對桃子及朱小小來說卻甚為受用。

    朱小小想起已陰陽分隔的水晶晶,也狠不得把不凡聖子生吞活剝,那個傢伙怎麼總是不去死?好苦惱,有甚麼十全辦法置他於死地?

    輕輕抹去眼淚,朱小小說道:「不用去了,還不能開戰。」

    朱不三道:「甚麼?叉他雞的『富士神兵祭『都打完了?還等甚麼?」

    朱小小說道:「小白叔叔正在跟天草太子下棋,完全沒有參與閱兵大典,出戰之期要延後。」

    朱不三驚訝,小白近來的行徑總是令他猜不透,忽爾失蹤,忽爾又跟老奸巨猾一休大師笑著並肩出席「富士神兵祭」,還要手下敗將天恨跟他回中土收復失地,開戰在即卻又走去跟人對弈,搞甚麼鬼?究竟搞甚麼鬼?

    朱小小答道:「小白叔叔想要天恨助他領兵出戰,但天恨拒絕了。」

    從無沙場殺戰經驗的天恨,被小白相邀領軍已是出人意表,但更意外的是天恨竟然拒絕。

    究竟搞甚麼鬼?朱不三、桃子、朱小小始終無法猜度。

    「天皇帝國」時值嚴冬,雪花每天不停浪落,白雪落到溫熱的「淨明池」內便化成水氣,不嘶散熱,但奇異的地火又不斷在地底下燙熱黑沙,人在其中浸浴,除了消除疲勞、洗去原來的煩憂愁悶外,還有療養活膚、延年益壽、殘燈復明之效。

    一休大師能享百歲長壽,多少也拜「淨明池」所賜,每到心有鬱結無法解開之時,便會到來「淨明池」,享受微細黑沙鋪滿全身所帶來的快感。

    「皇者之劍」終也鑄煉成功,「富士神兵祭」圓滿結束,只要再聯手攻下勢力最大的「江川藩國」,就成三雄鼎立之局面,再多一些工夫,天皇的位置絕對唾手可得,一休大師還有甚麼煩惱?

    常說「自找麻煩」,但有時「麻煩」不「自找」,「麻煩」也可能自己找上門一休大帥的煩惱除了在腦子裡,還在「淨明池」外面,他叫天恨,還有暗淡無光的「情缺」。

    「惰缺」本來是全身赤紅,如熱血燙滾的泛著赤色光芒,現在卻被一塊爛布帛包裹,令光華無法揮發。

    面對麻煩,一休大師仍悠閒閉目享受。得知天恨拒絕小白所提出的條件,要他在戰事完結後才找一休大師復仇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準備面對天恨,是以全不感驚愕。

    一休大師道:「你真像冤鬼纏身,不接受小白的好意,卻要來冒險,你的代價很可能是死,你負擔得起?」

    天恨道:「你老得快要死了,何必還說廢話?」

    一休大師道:「正因為我老,我才有足夠的人生經驗壓倒你,你不是也不敢殺我嗎?」

    每次出招,天恨都簡單直接,這回仇人見面反而遲遲不動手,難道一休大師又掌握了解決麻煩的點子?

    天恨一臉愁苦,兩行眼淚又不費地流下,也懶得伸手去抹,乾脆抬起頭來盡情痛哭:「我有些很重要的東西,本來已安放好,卻不翼而飛,你曾看到過嗎?」

    一休大師道:「對你來說是重要的,對我也相當重要。」

    天恨道:「情缺已經是我的妻子。」

    一休大師道;「情缺也是我女兒。」

    天恨道:「她已經死了。」

    一休大師道:「那就甚麼都不是。」

    天恨哽咽,全身都在顫抖,悲哭得久久無法說出話來。

    一休大師道:「你還是走吧,你要的東西我會替你好好保存。」

    天恨道:「你究竟是甚麼人?可以將自己親生骨肉的遺體從墳墓裡掘走,讓她死也不得安寧?」

    一休大師道:「我回答你前一個問題:再過不久,我就是這片土地的天皇,只要一紙詔書、一句聖旨,千千萬萬的人就可以把你碎成千千萬萬塊,但我參禪,不想濫殺無辜,也想積點福安享晚年,所以還是給你一個機會,快點走吧。」

    天恨道:「把歪理說成是道理……把歪理說成是道理……」天恨雙眼已被淚水糊得一片迷茫,全身也不再震,要求這種比禽獸更下賤的賤種交還情缺屍首無望,一切都罷了。

    厲目紅光連著情缺的衣衫閃動,帶著情缺的血和天恨的淚,點點飛泓半空。

    血把白雪也染紅,熱淚又把紅色的雪溶掉。

    然後「情缺」的爆炸性刀勁又破開「淨明池」上的黑沙,扯上半天高。

    紅、白、黑三種色調相互溶和,景色淒厲,奇詭無方。

    一休大師還是閒逸,藏身在黑沙之內,這一刀並沒能把他破開兩截。

    令他有信心可再享受一刻悠閒的原因,是他早準備了第二著,只要天恨發現了這個後著必會萬分驚愕,後悔懊惱,百般滋味在心頭。

    當天恨發現自己這一刀把藏在「淨明池」內,情缺的屍首一刀兩斷之際,他果然如一休大師所算計的一樣。

    萬分驚愕、後悔懊惱、百般滋味在心頭。

    還加上如天籟一般的悲鳴嘶叫。

    只有在這一刻,一休大師與「皇者之劍」便可以很順利、確實、快捷,不留下任何瑕疵的一刀將天恨解決掉。

    鑄煉成功的「皇者之劍」首次嘗血,有一半是乾的,有一半是熱的。

    乾的血來自情缺,熱的血來自天恨。

    剛才還把身首異處的情缺抱在懷中,只不過淚水迷糊雙眼,整具屍體便已灰飛煙滅了,如麈埃般散落,混和霜雪的白和鮮血的紅,還有黑沙。

    情缺已經不在,也同時散佈四周,無處不在。

    狠心的一劍,把一具屍體和一個人的心同時毀滅了。

    天恨已萬念俱灰,哀莫大於心死,今日就算自己有命回去也無法再見情缺一面,恨與怒提升至無法再提升的沸點。

    殺不了一休大師,死了也罷!

    「嗚--哇!」

    「血淚相和連」激出。

    一襲強風侵體,一休大師只覺雙目儘是紅光,遮蔽了他應該看到的影像,然後就像是萬千利箭一樣的尖鋒貫體而入。

    無盡憤怒之中,天恨以「情缺」斬出無窮無盡的一刀,自刀身飛射而出的血花猶如一盆血倒在一休大師臉上,把他眼目都糊住。

    繼後而來的赤紅熱血、皚白冷雪,沉黑溫沙,還有情缺如微麈般的屍身打入一休大師體內。

    融入人體的熱血、冷雪、溫沙及「骨灰」,在一休大師的皮膚上逼出幾道恐怖的刀痕。

    情缺由一休大師所生,現在有一部分回到他的體內。

    刀痕沒有破開肌肉,就像一條紅色的大蛇一般在一休的身體內纏繞不散,暴凸而出,煞是恐怖。

    一陣死亡陰霾籠罩在一休大師的腦海中,他忽然發覺自己算計得還不夠深入。

    真沒想到,天恨就算傷痕纍纍還可以有這樣的殺力。

    明明已經千創百孔,全身每一處是血,普通人要是經過剛才一劍就算不死也絕不可能再戰。

    他絕對不明白,天恨是背負著仇恨而生,他的生命便為復仇而來,他的殺力不來自肉身,而是意志,他的感受,旁人沒有經歷過絕對無法理解,除非親身體驗。

    暴凸的血痕擴散,再不阻止就要破體而出。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抵擋得過『皇者之劍『的皇道殺力!」面對死亡,一休大師如天恨一般嘶叫。

    小白早就親身證明過,「情缺」是無法抵擋得了如「赤龍」及「皇者之劍」的獨有皇道殺力,天恨以「情缺」來犯,是以下敵上,以卵擊石。

    一休大師以身犯險,做了一個任何人都無法想像的舉動,以「皇者之劍」斬向己身。

    血痕破開一道口子,本來還像蛇一般纏繞蔓延的血痕,裡頭的熱血、冷雪、黑沙及情缺的「骨灰」立即如噴泉一般自傷口激射而出。

    剛解除死因,一休大師已有十足信心。

    只要有「皇者之劍」,殺人,只不過是下一道聖旨而已。

    「斬--盡--殺--絕!」怒火燒了頭,熱淚遮了雙眼,企圖以連綿不絕的刀招破開「皇者之劍」。

    一休大師喝道:「雜種!你沒資格跟我說復仇「我斬死你!」

    天恨大叫:「賤種!賤種!賤種!賤種!賤種!」

    一休大師喝道:「問天下人,誰可與我『皇者之劍『匹敵?」

    崩!崩!崩!無數交擊響聲,一休大師更是信心十足,「情缺」已耐不住「皇者之劍」

    之刀鋒,破開了幾道缺口。

    一休大師興奮得哇哇大叫:「雜種!你不看看你的『情缺『?她已經捱不住了!你還可以撐多久?」

    「直至你四肢皆斷為止。」

    刀劍再交鋒,劍鋒全砍在「情缺」刀身的缺口上。

    崩的一聲,「情缺」終於折斷,她始終鬥不過「皇者之劍」。

    笑聲夾雜淒楚的哭聲,一休大師無法壓抑興奮卻又淒涼、複雜的心情,以致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費七十年嘔心瀝血精研的「一休七絕」全都毀了,說對它們毫無感情是騙人。

    只有「皇者之劍」,終於證明了他的鑄煉兵器之技確屬不凡,雖然最關鍵之要訣還是由他的師弟一癡所提點。

    但如他所說,一癡死了之後,又有誰會知?

    「我的『皇者之劍『,才是天下神兵的皇者!」高叫的是一休大師。

    「把我殺了吧。」求死的也是一休大師。「情缺」如小白所言,絕對無法勝過「皇者之劍」的皇道殺力,獲得肝腸寸斷、支離破碎下場。

    一休大師也一樣,全身右手、左腳、右腳都斷開,活像一個破瓜似的落在「淨明池」。

    但只有頭在池外,身體浸在黑沙內,就像剛才天恨來時,他悠閒的躺在裡面享受一般,表情卻是痛苦。

    他絕對想不到,天恨最後關頭竟然用手來把他右手、左腳、右腳都硬生生扯離身體。

    「皇者之劍」贏了「情缺」。

    一休大師卻敗了給天恨。

    「求你,殺了我吧!」再一次的熱切懇求。變成廢人,痛不欲生,可是浸在「淨明池」

    內,黑沙有療傷活膚神效,瞬間把斷肢的傷口治癒,想要血流至死也絕不可能。

    由開始一刻,一休大師便為自己選了舒服的死地。

    只是百密一疏,沒有算到自己會殘廢。

    「我無能為力。」已經千創百孔、傷痕纍纍的天恨,已沒有餘力助他解除痛苦,頹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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