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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部 神兵決 第 一 章 大地的簫聲

作者:劉定堅

    熾烈熊熊的沖天大火,在「太微城」每一角落隨強風迅速地蔓延開去,火動、風動,還有雨也在動。

    大自然的急勁,摧毀了「太微城」的平靜。

    火動、風動、雨動,同樣也有三種人在城內有三種動態,截然不同,卻相互有別。

    殺人的小丙大軍的動,是追殺、斬殺、屠殺,殺得樂極忘形,只要是敵人,就不留活口,通通殺掉。

    被殺的余兵,逃命、躲藏、反撲,不同的動作,但一樣的思想,都希望保住性命,逃回「模糊城」去。

    還有怕死的城民,不斷的在歡呼、拍掌、叫囂,搖旗吶喊恭賀小丙大軍進城,好快的反應,驗證了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絕對是見風轉舵,貪生怕死。

    沒有一個城民助余兵一臂之力,當城門被攻破的一剎那,他們的心已投向了小丙,勝者為皇,城民們的急轉彎,可能比風雨轉方向更快更直接,這就是現實。

    余兵之一的杜丹,昨夜才得到「陳家樓」的店小二大水頭送來一罈酒,預祝他守城順利,殺退小丙一眾大敵。

    今日,當杜丹逃命進入「陳家樓」,那大水頭送給他的是貫胸一刀,還刻意從二樓把垂死的杜丹扔了下去,那豬肉刀仍留在他胸膛之上,因為上面刻有「陳家樓」三個字。

    他日小丙的戰兵檢視,便會知悉他們這酒樓店小二立了大功,自然會好處多多。

    上一回小白的「鐵甲兵」被破,大水頭也有同樣的佈局,之後當然有更多好處了。

    七城之間相繼被攻陷、進佔,由小白時期開始,數年間已有過三次,大家當然懂得如何應付,或保護自己了。

    不消一時三刻,被攻殺的「余兵」,已死得七七八八,就只剩下城樓上的余律令,跟神、魔、道、狂、邪的第一高手曲邪--皇玉郎,靜候決殺之戰,殺意正熾烈焚燃。

    皇王郎道:「好出色的『彎刀』!」

    余律令道:「好不堪一擊的『天子簫』!」

    皇玉郎道:「請問『彎刀』有何名號?」

    余律令道:「『絕望』!」

    皇玉郎道:「啊,好貼切,好得很!」

    余律令道:「我討厭被人揶揄。」

    皇玉郎道:「別誤會,我只是很欣賞你把自己的『感覺』都融入神兵之中罷了,失去了最愛的夢香公主,當然絕望,再以此絕望的心境來鑄刀、練刀、揮刀,成就必然驚人。」

    余律令道:「當然比你的『天子簫』強得多,既已非天子身份,並且可憐得只當小丙麾下的一頭狗。」

    皇玉郎道:「對,『天子簫』已失去原來神髓,要戰勝簡直是天方夜譚,不堪『絕望』一擊自是必然。」

    余律令道:「倒有自知之明。」

    皇王郎道:「但余律令卻未必有自知之明啊!」

    余律令道:「甚麼?」

    皇玉郎道:「你的『絕望』,看來還不止對情愛絕望那麼簡單,而且還對困局感到絕望。」

    余律令臉色一沈,眼眸中透散出抑鬱恨愁,冷冷道:「皇玉郎,你變得好無聊。」

    皇玉郎道:「我只是變得很細心,一個曾經受過慘痛失敗的人,必然會很小心留意身旁一切事物的細節。」

    余律令道:「可憐的失敗者,一次挫折,從此再也抬不起頭來。」

    皇玉郎道:「更可憐的可能是你!」

    余律令道:「只有失敗者才是可憐蟲!」

    皇玉郎道:「但空有一番超凡本領,卻慘遭『元老堂』壓制,難以發揮,陷於比失去情愛更甚的『絕望』境界,這豈不比失敗更可憐麼?我說得沒有錯吧?」

    余律令道:「說完了沒有?」

    皇玉郎道:「還沒,我想問,閣下何時背叛『余家』?」

    余律令道;「你應該聽過一句話。」

    皇王郎道:「甚麼話?」

    余律令怒吼,他已不能再忍,恨意、殺意、妒意一下子全都被激發出來,在此一刻間,他決意要眼前的這個人,徹徹底底的消失,最好此他的「天子簫」更為徹底。

    連一塊皮肉、一根骨頭都不剩半點,都灰飛煙滅。

    「絕望」帶著最憎恨的心,揮出一式「沈淪千古苦萬年」,一切內心難受,隨刀招飛旋,驟然排山倒海而來,又似萬濤裂壑地捲湧衝至,要把皇玉郎殺個粉身碎骨。

    腳下不停飛退,雙腿同時震裂瓦片,疾射擋住「沉淪千古苦萬年」,以挫減殺力狂。

    皇玉郎功力又豈同常人,瓦片一塊疊著一塊,連成長箭般勁射截擋,然而內力注滿,每一塊瓦片都在旋動,「絕望」筆直破開,一路追殺,每一塊瓦片也被震成粉末。

    「沉淪千古苦萬年」破盡瓦片勁箭,殺力已挫減三成,皇玉郎突然一掌轟下,整個瓦頂的千百塊瓦片都騰空飛射,衝擊之勢頓時又偏移了余律令「絕望」刀招。

    乘此良機,皇玉郎縱身而起,雙腳在半空中踩踏散飛瓦片,急騰挪移,似花葉舞飛,看得人心迷目眩。

    「沉淪千古苦萬年」刀勢未老,勉力再旋斬向上。

    說也奇怪,原來已是挫弱的刀勢,在援窒受礙的惰況下,應該漸漸消失強猛力量,惟是勉勉強強的揮刀再斬,竟又炸出一連串極炫烈的光芒,迸出星火,比起手式更是強烈。

    殺力怎可能在挫弱、侷促的形勢下更提升起來?這究竟是甚麼道理?連皇玉郎也呆愕當場。

    原來這就是「沉淪千古苦萬年」的精髓所在,招式要是愈老,用者愈是意倦神疲,那沈淪的痛苦感覺更能配合揮出,也就可以炸出絕對的無窮十足殺力來。

    「絕望」彎刀如暴風狂烈,刀勢如虹破碎所有瓦片,一直是追著皇玉郎殺來。

    只是瓦片愈碎,皇玉郎的彈躍亦更急、更迅疾,一時間刀光、人影,你追我逐的化作兩道烈光,盤纏不絕。

    「哇」的一聲巨響,如喪鐘一樣突然停住了「絕望」刀光,皇玉郎終於把彎刀停住。

    一雙肉掌左右夾住「絕望」,不讓他再逞強。

    雙手高舉,把「彎刀」停在頭頂額前處,只見一滴鮮血,已自皇玉郎的額頭位置緩緩滴下。

    這淒美的傷,滑過了眉,沿著鼻樑而下,直到了嘴唇,皇玉郎才舔進口內。

    能一刀斬傷他的人,天下間畢竟實在太少,少得連皇玉郎自己也計算不來。

    這「沉仇淪千古苦萬年」,教自己好驚喜,余律令好不簡單、好出色、好對手!

    兩大絕世高手以內力互拼,余律令如何也要把皇玉郎斬開兩截,二人澎湃內力相互衝擊,鬥得難分難解。

    佔了先機的余律令,體內雄厚勁力如狂濤決堤般,奔騰湧瀉而下,要把最強的皇玉郎置於死地!

    無儔勁氣暴發,先把整座城樓迫得磚飛梁塌,繼而二人直落到城牆之上,仍然爭持著。

    從上而下的余律令,一重又一重的壓力吐出,不斷隨叱喝挾風雷之聲震出刀雙臂要支持抵住余律令的瘋狂殺力,卻是談何容易,突然城牆一裂,筆直的裂痕在極厚的百多尺高牆上裂了出來,皇玉郎連最後卸力的方法都用了。

    「殺呀!」

    「絕望」又再如宣洩裂濤驚雷似的勁氣,狠狠再劈下。皇玉郎雙腳抱勁力洩卸,立時墜入裂牆的大深陷坑裡,一直深入,余律命當然絕不放過不斷的加強刀勁。

    在外的小丙大軍,見到兩大高手如此驚人殺戰,個個看得目瞪口呆,不能言語,連呼吸也似是停頓了。

    被迫至地上,難以洩力開去,皇王郎必須變招。

    只是,余律令步步進迫,又如何能反敗為勝?

    看來,余律令比他想像中更難應付,他的「絕望」怒意,彷如天神怒斬,一刀足可以令人四分五裂、骨碎肌焦。

    突然,揮起、搶殺、猛進、閃身、急攻,雙掌推出,皇玉郎偏移了位置,如電閃轟出雙掌。

    血,從皇玉郎的肩膊飛濺爆出,鎖骨也崩裂破了一道缺口,但刀勁只此而已,未能更深入破開其身體。

    因為他的一雙肉掌同時轟中余律令臉頰,把整個殺劫扭轉,內力只能爆出不足一半。

    狂風暴雨,把皇玉郎身上的血漬好快沖刷洗去,他的臉上綻出淺笑,看來是極欣賞剛才的絕望殺著。

    暴風夾著暴雨急灑,余律令再祭起「絕望」,惟是他面前卻突然簫聲飄飄,時而如天籟響起、時而柔靡萬端。

    只見悠閒的皇玉郎破空一扯,聚雨成水簫,開口勁吹,竟發出動人心旌的曲韻,配合四周天然簫聲合奏。

    當大風拂林,有迥腸蕩氣的音律,當急風穿過人小山洞,或高或低的天然悅音,傳入余律令耳中,竟如狼嗥梟鳴,好驚心動魄,甚至慘厲淒切,如子夜鬼哭。

    皇玉郎的「水簫」合奏,把大自然的簫聲化為己用。大風一吹,山林百木孔穴,有如鼻子、像嘴巴、似耳朵;有的像圈圈、像舂臼;有的像深池、像淺坑。

    風吹進所有孔穴,聲音有些像激流、像溪水;有的像叫罵、像呼吸;有粗有細、有深遠的、有急切的……

    大風引動的所有自然聲音,是為「大地的簫聲」,皇玉郎無相之簫,已突破有相「天子簫」境界,而提升至無相「水簫」至高無上之巔,揮出莫可為敵之隱動殺力。

    余律令多次欲收斂心神作戰,只可惜「大地的簫聲」每個音符都打入他腦海,挑起了一種難以拒抗的壓力。

    感覺好痛苦,苦不堪言,心頭好痛。

    震怖心驚,惶恐膽戰,怕得要死,怕得要命!

    忽然又好快樂,喜悅萬分,曙光來臨了!

    突然心頭悲傷,頭痛欲裂,內心不斷掙扎。

    每一種感覺都震撼而來,彷彿地動天搖,山崩海裂,「大地的簫聲」徹底操控了余律令的一思一想。

    心跳動、情衝動,余律令半生武學以「意境」發揮為最強精髓,當意境被簫音操縱,一切也就迷失。

    皇玉郎看著余律令在迷茫、迷失中疲極倒下,失去知覺,這「太微城」余家的最後高手,終於敗下來了!

    皇玉郎在風雨中淡然佇立,看著慘敗的余律令,就如看見當日失去「皇京城」的自己,感觸萬分。

    「原來,師父的曲音妙用,竟然到達如此虛無縹緲之境,余律令又豈能相抗!」

    風雨中,太子又來了。

    依然散發披臉,頭頂原來凹陷的位置,竟愈是長大就愈凹得厲害,雙目永遠的半開半閉,詭異莫測。

    太子身後還是背著那當初在「窮鄉乞巷」曾見過的小孩,已是六歲大了,竟依然背在後面。

    看來只有在「皇京城」的一段日子,太子才放下這小孩,一直以來都背在身後,難道這小陔跟太子有莫大關係?

    皇玉郎道:「這一戰,你學會的就是這些?」

    太子輕輕往後一托,將背上孩子往上移好位置,淡淡再道:「余律命是敗在他自己太激動的心緒、情感,要是他的心境平和,『大地的簫聲』也不一定能挫敗他。」

    皇玉郎道:「聲音與人的情感有何關係?」

    太子想也沒想便道:「聲音本來就是沒有喜、怒、哀、樂的,絕對沒有情感可言。只是聽聲音的是『人』,以人的立場心境去聽大地簫聲,便有喜怒哀樂的產生。喜怒哀樂是人的天性,因人而異,人的經歷不同,感受也就不同,不同有別在人,而非在自然。」

    皇玉郎道:「很好,那如何才能破『大地的簫聲』?」

    太子突然合起雙目,靜思不動,沒有回話,也沒有表示。皇玉郎不禁搖頭慨歎,甚是感觸。

    沒有再攀談甚麼,皇玉郎便踏步進城去,太子輕易便破了「大地的簫聲」,以「悠然進入忘我境界」,來暗示破招在心靈,一念可通的道理。

    皇玉郎也不得不承認太子比自己的武學天份高許多,他日武林之上,叱吒風雲者,又豈能少太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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