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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爹爹愛爹爹

作者:劉定堅

    大地都鋪上一層白雪,薄蒲的相當晶瑩,土坳上有積雪,樹枝上也凝著點點冰雪意比雪降更蒼寒,北風勁吹,深深的寒意吹得人手腳都僵硬了。

    榖倉的大門打開了,內裡卻並不感寒冷,因為有愛。

    衝動的熱,火燙的愛,熱力四散又豈會冰冷?

    炙烈、熾熱、火燙的愛,來自那段畢生難忘的情、來自耶律夢香公主這艷絕天下之美色。

    夢香、愛的感覺溶成「夢香神劍」,散發出來的熱,那陣陣溫暖華光,雪花也被他溶化。

    余律令只要握著「夢香」,鬥志便昴揚張狂。

    但明明沒有帶劍,「夢香神劍」從何而來?當小丙發覺時,殺力已破開「能屈能伸」,而且纏住了他。

    從腰間抽出來,「夢香神劍」竟變成了軟劍,比溫柔體軀柔軟得多,捲住了小丙的左手。

    萬縷溫柔,繾綣不盡,纏綿情意,如在夢中化作劍意。情,不能自拔,小丙被「情」纏上了,就與深墜愛海的余律令一樣,又如何能擺脫得了?只好深陷其中,任由摧殘……

    「飛天」急斬來救,方才驚覺今日的「夢香」已今非昔比,任你如何拚力掠奪,也是徒然!

    耶律夢香公主早已情歸小白,余律令那份癡癡深情,只好化作無盡遺恨。把「夢香神劍」從新鑄造,才能揮出內心此刻意境。

    愛,變幻無定,無法捉摸,更難以掌握。

    「夢香」以軟劍來表現、揮招,盡數透現對這份情的無奈、神傷、小丙只感一種如癡如醉、欲仙欲死、如生如死、入心入肺的傷感劍意充斥瀰漫,陷入情網,困於劍網,難逃迷惘!

    只是第一招,小丙看著持劍的右臂,已是傷痕纍纍,每一劍都傷得深割入肉,痛楚難支。

    小丙在痛,余律令在哭。

    每一回當他再拔出「夢香」揮招,那往日的感情,總如萬箭穿心,千種哀愁萬般刺痛。

    情愈濃,心更痛,「癡癡無盡盡化空」,這就是先前破「能屈能伸」的劍意一招。

    昔日在「天都城」外,小白把余律令的「情意」揭開,暴露他只是顧影自憐的單戀,而非相愛。

    情癡原來只是妄想,情意綿綿,卻是空中樓閣!

    既不真實,情化劍招,故輕易便能被破。

    余律令被敗,又失去夢香的愛,久久不能釋懷,再經「模糊城」一戰,重遇故人夢香公主,方才驚醒,深愛的那份情早已化成空,「夢香」再也不是昔日的夢香公主。

    情已逝、愛已變,但那份癡心卻依然不絕。

    余律令想了又想,終於接受現實,也就有了突破,決心把「夢香神劍」隨意境之變而重新鑄造。

    親自把那份癡情感覺融入劍中,花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心血,落了四十九天的淚,淌下傷心的血,一柄全新的「夢香神劍」終於完成,變成軟劍,纏在腰間,更是親近體貼。

    把從前未真未切的情拋棄,捕捉那份失落的傷痛,從相思之偉大,變成失落的無盡,劍招配合軟劍,殺力猛然提升。

    余律令在哭,但沒有淚,因為兩顆眼珠早已失去;因為淚已流乾,然而他的悲慟,誰也感應得到。

    小丙原來因一年閉關,已苦思出五招配合自己性格而創的劍招,但碰上余律令,他發現了一個問題。

    在余律命面前,他難以一飛沖天。

    「飛天」不能一飛沖天,劍勢又如何揮出狂意?

    余律令收斂傷心之情,淡淡道:「在『能屈能伸』之後,還有奇招,那應該就是『反臉無惰』了。」小丙腦際轟然炸響,一片空白似的大驚,急退三步,這余律令當真是太可怕,他竟連自己所創的劍招也推算得出來!小丙利用跟小黑的關係,化成新劍招,這得意之作從未揮出過,余律令卻已能算計出來。余律令冷冷道:「來吧,看你如何『反臉無情』,當中該有不少缺點,我改善之後,他日的徒兒一定施展得比你更出色!」

    拔劍、出劍,都在同一剎那間完成,驚虹乍現,不斬、不削、不切、不刺、不劈、不旋、不轉。

    劍勢無情,狠狠「打」下。

    劍不用來殺人,卻用來打人,真奇怪。

    奇怪就是奇怪,只要奇怪得好,奇怪又如何!

    打人的劍招就是「反臉無情」,像手掌一樣,左右擺動要摑打余律令臉頰,激出劍風。

    擋開了摑臉來招,「飛天」要摑的範圍更廣,速度更快,余律令的全身猶如被千百對手圍住痛摑。

    「夢香神劍」不停挺擋,一縷縷劍光如流星飛絮,擋截摑來的劍,必須小心翼翼,因為這「反臉無情」會摑死人。

    余律令身形東倏西忽的拒擋來招,敵人急如疾風,他卻慢條斯理,不徐不疾,懶懶洋洋。

    「夢香」揮出來的劍意也就更是細膩精緻,像美人曼舞,沒有特別的媚,卻有特別的銷魂蝕骨。

    小丙從未見過這樣的妙舞,秀氣高傲,昂揚著臉頷,像一頭風華絕代的鳳凰,顧盼弄姿。

    啪、啪、啪的劍風中,舞出溫柔的節奏,時如流水行雲,似幻似真,時如夢魘裡的幽靈,好想慢慢欣賞。

    慢慢的舞,緩緩的跳躍,劍招也就靜悄悄的冷卻下來。

    摑過人沒有?摑人要有怒氣、要痛快!

    從來沒有靜悄悄的緩打慢摑,「反臉無情」變得愈來愈有情,「夢香」的情意融入「反臉無情」,又如何忍心摑打。

    劍招崩潰了,但不要緊,小丙還有三招。

    小丙崩潰了,很要緊,天下就只有一個小丙!

    「我敗了!」把劍扔向地上,小丙竟然棄劍。

    余律令冷冷笑道:「你不作垂死掙扎?」

    小丙淡然道:「我不應閉關練劍。」

    余律令道:「我的『飛天』害了你。」

    小丙道:「沒有了『飛天』,我還能作其他突破,但有了『飛天』,我便肯定不能一飛沖天。」

    余律令道:「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小丙永遠是小,甲乙丙的丙,最多只排第三等。」

    小丙道:「你殺了我後,能放過我的孩子麼?」

    余律令道:「小丙有情!」

    小丙道;「我只愛血海、笑天算,可惜,已到了終結。」

    余律令道:「你看看余弩。」

    小丙道:「只是一堆爛血肉。」

    余律令道:「小血海多人?」

    小丙道:「兩歲。」

    余律令道:「你認為兩歲的小血海便能把余弩弄成一堆血肉,這個小鬼,我可以輕易放過麼?」

    小丙道:「你要斬盡殺絕!」

    余律令道;「可惜,還欠笑天算。」

    小丙道:「我只好拼了!」

    余律令道:「憑甚麼?」

    小丙道:「你未有過孩子?」

    余律令道:「當然!」

    小丙道:「那你必然無法體會,我憑的是一份『親情』!」

    熾烈如火的拚死心志,排山倒海般壓向余律令,「夢香」揮斬,可惜小丙手上沒有劍,只有死志殺意。

    神兵急急余律令,他手中的「夢香神劍」是天下神兵剋星,但絕不是死志殺意的剋星。

    你死與我何干?

    余律令在退,但小丙的死志殺意卻是死纏爛打、死不悔改、死心塌地、死而後已、死灰復燃、死去活來、死不要臉、死拉活扯、死皮賴臉、死而無憾、死得其所。

    一個意態,十一種感覺,變來換去,卸開「夢香」,死纏著余律令,無招可尋,荒誕古怪。

    時而背撞頭頂、時而倒地亂滾,只憑十一種感覺亂跳狂衝,衝開劍網,撞傷敵你來殺我,我便讓你殺,但唯一的條件,是你必須先死。

    拚死的小丙弄得余律令當下手忙腳亂,他只感到一點,原來小丙極愛那個變態小鬼。

    寧願犧牲自己,也不願小血海受傷。

    十劍靳傷小丙,小丙也十次撞傷余律令,「夢香」能斬死他,他也必然撞死余律令。

    完完全全的拚死打法,只因為他不能讓小血海受傷。

    如何也停不了那瘋狂的死志殺意,怒吼聲如狼似虎,喊殺震天的狠命攻襲,一撲上來使用頭來撞,用拳痛打,用肘去頂、用腳去踢、用口去咬、用不顧一切的眼神和行動,去表達自己保護小血海的決心。

    余律令擋得了十招,也漏了三招,他最討厭的血,一滴又一滴從身上傷痕處掉了下來。

    他更討厭的痛,又襲上心頭。

    完美的余律令,只愛自己用最美妙的劍招去殺人,接受不了反過來受傷害,他的憤怒來了。

    「夢香神劍」再度抽出,軟劍翻飛激舞上見卷扭疾旋,幻化成蕩人心魄的夢香妙影。

    夢中佳人以劍花編織而成,是余律令念茲在茲千呼萬喚的「情夢」,似星眸半開,又似紅衽半啟,柔弱無依,輕若無物。

    柔情人影,似夢迷離,迷人心情,小丙也不禁被騷媚入骨的風情化盡死志殺氣。

    翩翮軟若柳絮,嬌態何等媚人,那陣陣蝕骨銷魂,好想痛痛快快擁入懷抱,小丙又如何能拒。

    余律令把他所思所念的公主以劍花編織成招,幻出夢中思念,創出軟劍絕招,名為「淒涼昨夜夢魂中」。

    愛得執著,愛得徹底,劍力無窮破殺虛空,情是無限震撼天地,小丙全然崩潰了。

    身上一百傷痕再添一百劍傷,「淒涼昨夜夢魂中」就是今日小丙的苦墓塚,小丙抬頭一笑,罷了。

    帶著燦絕古今的殺力,「夢香神劍」來掠奪小丙的頭顱了,小丙已竭盡全力,可惜,他始終不敵「神魔道狂邪」的神兵急急余律令,只好輕輕淺笑,從容赴死。

    千個不願,萬個不甘,但又如何,要在武林爭霸,強者敗,更強者勝,怨不得天。

    再見了天算,我真的愛你,請珍重!也多謝你愛我。

    再見了血海,我好想念你,爹最疼你,他日你必定如蒼山映雪,冷得沁人,誰都怕你。

    再……見……了!

    死前,小丙極力保持男人的氣概,畢竟他雖未稱王,但已是五城之主,絕不能小覷的梟雄。

    不皺眉、不歎息,多謝上天恩賜我風光一生!

    「夢香神劍」偏偏在小丙咽喉前半寸停了下來,但劍芒仍割傷了皮肉,卻穿爆不了咽喉,小丙當然不死。

    為啥余律令竟改變主意,不殺小丙?

    為啥小丙偏偏這樣的想?當他睜目看清楚,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驚愕與恐怖的感覺剎那間在腦際炸響。

    一種虎嘯的聲勢,小丙熱稔的聲勢,隨著一股無敵殺志撲將過來,截住了「淒涼昨夜夢魂中」。

    那道鞭纏捲余律令握劍的手,不讓他殺小丙,狠狠拉開偏移,把殺力緩住制止了。

    小丙不禁失笑,笑道:「小黑,哈……竟然是小黑你救我,天下間還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說得半點不錯,竟然連小黑也會救小丙,果真戾天下最大笑話,小黑瘋了麼?

    一時間,余律令呆了呆,輕輕掙脫小黑的髮辮,重新整理思緒,他要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小丙在笑,是大笑話當然會笑。

    小黑長吸了一口氣,道:「你覺得很可笑?」

    小丙道;「哈……小黑,你搞甚麼鬼?不要我死得太輕鬆麼?」

    已死定了的小丙,發出最無奈的疑惑,小黑要他死的理由比正要殺自己的余律令強上百倍,但他卻出手相救。

    小黑滿臉鄙夷的神色說出不屑的話,冷冷道:「你比我更需要笑天算,知道原因為何麼?」

    小丙當然沒有答,只說了句:「無聊!」

    對啊,已是生死關頭,小黑於這種時候卻偏偏在面前說一大堆不分輕重的無聊話,實在不知所為。

    小黑道:「因為你心腸歹毒,但智謀卻是極差,眼光狹窄,沒有遠見,成大事必須靠笑天算。」

    這些都是小丙一早已知的事,否則他又怎會跟笑天算如魚得水,但小黑的說話看來卻是另有玄機。

    小黑道:「我看見你先前竭力保住小血海,便極肯定你一定好想把一切都交給他長大後繼承。你死了,我大仇得報,但實際上卻是一無所獲,五城很快會被分化、失陷,小血海隨我闖蕩江湖,只會是千萬流離失所之徒的其中之一。」

    小丙的反應是哈冶大笑,突然好滿足似的大笑,他道:「你這傢伙真的想通了,為了小血海,竟願意拋下仇恨,反過來助我殺敵,讓孩子可以平步青雲,成為一方霸主,妙啊!妙啊!」

    小黑道:「我已失去雙臂,又失去一目,人不人、鬼不鬼似的,難道還可以稱王麼?你也一樣,小血海也是你唯一寄托,不為下一代,我們的生存又有何意義?」

    憤怒的小黑把心底話都傾訴出來,他躲在閣樓時看得好清楚,也想得好徹底。

    殺小丙,可以發洩心中抑鬱、愁苦,然而實際卻是一無所得。但保住小丙,小血海卻有明天。

    小血海絕對比自己的仇恨更重要,孩子已是自己的一切,他要助小丙決殺余律令。

    小丙笑道:「呵……好啊,我們這對死敵,一同來聯合殺了余律令,再攻陷跟余家換來『蒼龍城』的『太微城』,最後把『模糊城』都奪在手裡,哈……妙絕呢!」

    一陣掌聲響起,好微弱的掌聲,但卻是極其重要,小丙、小黑一同望向拍掌的小血海。

    歡天喜地的小血海,從此有了兩大後盾,小丙加上小黑,聯成一線,保住五城,這勢力使他足以跟四族相抗。

    而他,小血海,也就能一步一步的健康成長,再無後顧之憂。

    小黑冷冷道:「你欠我的債,暫且擱下,但總有一天,我要你跟笑天算都十倍奉還。」

    小丙在笑,總有一天。哈……今天之前,他又哪會想過與死敵小黑聯手起來!

    甚麼是總有一天,好無聊,多餘!

    余律令必勝的心開始動搖了,小黑加上小丙,會是甚麼樣的殺力?他來原只是為了殺小丙,絕對有百分之百把握。

    但加多一個小黑,一切便變得難以捉摸,在他的安排、佈局中,絕對沒有這種局面。

    從來不喜歡沒把握的決殺,真討厭!更討厭的,是余律令感到一絲絲冷汗,自背後涔涔而下。

    怯懼竟然偷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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