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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部 斷情義 第一章 五千藏殺機

作者:劉定堅

    天色漸暗,風雪卻是愈來愈大了起來。每年到了嚴冬,大雪必然的封堵「天都城」

    對外一切大小道路。北風一刮,連河道也結冰,水面既不能渡船,冰上更難以行車。

    「天兵城」和「天帶城」的商旅,都不可能越過風雪封路,前往「天都城」,必須留在兩城客棧寄宿。

    「天兵城」城西,是客棧的集中地,一片驢鳴馬嘶,夾雜人聲車聲,熱鬧得很。

    近數天以來,這裡來了許多客倌,都是身形魁梧,年少精幹,目光炯炯如電,教人好生奇怪。

    城裡的客棧住得愈來愈滿,那些客人又沒一個願意離去,住了下來,便好像在等待風停雪融,才有什麼決定似的。

    「天兵城」乃余家控制,十二萬餘家戰兵聯合「武國」戰兵、藥家兵眾等圍困「天都城」,但仍有二、三千人留守於此。

    三十萬城民百姓乃「天法國」中人,心情與被困的同族血系「天都城」百姓相連,剛好又跟管治「天兵城」的余家戰兵相反。每當傳來攻城消息,反應恰好強烈矛盾,但城民都很懂得壓抑自制,畢竟老百姓是難與手執刀槍的官兵去鬥。

    城西具中一間「福來客棧」,所有房間都住滿了,但找不到客棧投宿者仍絡繹不絕,客人從四方八面湧來,擁擠的情況一直無法改善,掌櫃費盡唇舌,盡量把房間多塞二、三位客倌,後來者覓不到住處,更索性在大堂上圍坐,與風雪為伴。

    門外北風呼嘯,寒風飛雪,門縫不時吹進冷風,吹得店內火堆旺暗交錯,圍在火堆旁的人,竟有四、五十,而且全都是帶刀武者,絕非一般商賈旅客。

    不斷前來投店的精壯少年人,都不大愛說話,卻很留心「天都城」戰況。

    可惜,自從道路冰封以後,消息便從此斷絕。

    掌櫃的老頭兒何老與白髮老妻何大媽,都意識感覺到,這場大風雪的背後,已隱藏著一場血腥危機,只要風雪退去,這一大批武者都會加入「天都城」的殺戰去。

    「究竟是哪一路的人馬?我認得一些馬匹的鞍飾,是來自『武國』啊!」何大媽總愛與老伴悄悄說私底話。

    老頭兒這幾天也忙得要命,但也樂於與妻子議論紛紛,奇道:「可不止咱們這裡啊,這十天八天以來,進城的已二千多人了,都刻意把頭臉蒙住,據聞『天帶城』也來了不少類似的不速之客哩!」

    老伴一邊在烤她最擅長的羊肉,準備給客人享用,一邊在猜度道:「依形勢來看,最大可能是圍城三方,其中一面正暗地裡再增強實力,來個最後殺著,爭取把一切利益都奪去的好時機。」

    何老笑道:「這個我與隔鄰馮大酒都說過了,唉!十八萬大軍圍城,雖然說出了個大英雄伍窮,惟是芳心的餓城之戰,最終必然的摧毀城民鬥志,如何頑強,也不能空著肚子作戰啊!」

    老伴淡淡道:「對了!只要『天都城』破,三方勢力便要均分利益,故此便暗地裡增強兵力,埋伏在『天兵城』與『天帶城』,作最後以逸代勞痛擊,好歹毒啊!」

    「這就是戰爭嘛!」何老也不得不喝下一口酒驅寒,同時也麻醉一下,接著幽幽的道:「可惜得很,大英雄伍窮來得太晚了,『天法國』要是由他來當皇帝,聯合實力,可能還不致被滅、被瓜分!」

    「咱們等了二十年了,才守候到一位出色的大英雄,上天卻偏要他戰死於『天都城』!」

    黯然神傷,默默祝禱,在「天法國」每一角落,都有人為伍窮暗地獻上支持,只可惜這些力量不能改變些什麼。

    兩老拿著羊肉、飯菜與酒,分別遞給擠得滿滿的客人,這些陌生的外來者,都不愛言談,像是要隱藏什麼似的。

    但何老瞧得清楚,他們的手腳皮膚都很粗糙,一定是生活相當艱苦的人,究竟,三方勢力是誰部署「後著」,這「後著」又是什麼?

    突然,何大媽驚呼了一聲,何老急忙橫視過去,只見何大媽眼目盯住一位披著厚麻布擋風的新來的客倌,牙關打顫,竟不能言語。

    何大媽呆呆道:「是你……」

    兩城合計,湧來的「陌生人」已不下五千,究竟這一大批「後著」,是為何而來?

    原來大風雪背後,還隱藏著足以改變最後形勢的「後著」,是芳心、余律令,還是藥口福?

    這五千人,有何部署?

    五千人,可足以改變十八萬戰兵,圍攻「天都城」八、九萬戰兵麼?大風雪過後,答案便來,現在,先以烤羊肉飽肚吧!

    「天兵城」、「天帶城」暗藏殺機,但相比芳心大營內,顯然這裡來得更是劍拔弩張。

    小白已破關,大大提升了武功、殺力,他獨個兒闖來敵陣大營,救了孩子在手,偏不趕急逃回城內,卻先來探訪一下他的老朋友們,這一著,連芳心也驚訝失措。

    芳心陰惻惻的道:「老朋友既然來了,不嫌老酒味苦,坐下來一同寒暄,閒話數句好麼?」

    小白抱著孩子放在大腿上盤坐,笑嘻嘻的道:「皇后既然邀我痛飲,又豈能逆意,來,先飲為敬!」

    一手便捧起一大罈酒,往肚裡灌去,不消片刻便喝個清光,臉仍未紅,看來酒量相當不俗。

    小白笑道:「哈……原來是藥家的『古井貢酒』,小麥、大麥、豌豆配合大曲,高溫培養,成曲期二十五天,老窖陳釀,緩火蒸餾,量質摘酒,獨成一家。香純如幽蘭,入口甘美醇和,芳香持久,回味悠長,好酒,果然是好酒。」

    藥口福以藥製飲食,馳名天下,小白不停稱頌,教他喜上心頭,當然,能遇上真正懂欣賞自己泡製的妙品,當然令他高興。

    藥口福又是滿臉堆著肥肉帶笑道:「小白賢弟原來也是好酒之徒,惟是以古井水釀製此酒,還微微加入炒黨參、首烏、生地黃、桑寄生、木瓜、澤瀉、陳皮、桔梗等等,能益氣活血,健脾暢脈,老弟在品嚐之餘,可應更慢慢回味啊!」

    小白稍稍合上眼感受,當真又是「另有天地」,藥口福所言非虛,不禁搖首道:「對啊!這些黨參、首烏……等等一大堆好藥材,得之恐怕也不大容易呢!」

    藥口福笑道:「可簡單得很,京中三城均有替我從山上採藥的人,哪個山頭的哪種藥最好,都清楚明白,難不倒我啊!」

    小白恍然大悟道:「啊!原來如此,難怪藥家要採的藥,都一定十足是好材料,採藥的都是自己人,攀山越嶺辛勤的採藥郎,都成了藥兄的隨從,自然忠心挑好貨了。」

    小白突然窒住,神情只得茫然道:「嗯……怎麼酒入喉頭,不知從哪裡跑出了絲絲苦澀味……還有……」

    「還有什麼?」藥口福對藥家飲食,比自己生命更覺重要,但見小白臉色忽轉難看,緊張得驚疑不定。

    小白飲酒便是飲酒,竟毫不理會眼前儘是大敵,再喝一口,更堅決道:「是了,苦澀是汗味,還有的是血腥……」

    藥口福立時喝了半壇,但仍是沒察覺什麼,索性把小白喝過的酒罈,破碎散開,取來一碎片舔盡余酒。

    小白凝視著藥口幅已有點煩躁的模樣,冷冷道:「酒內的藥材,明顯都滿是採藥郎的血汗,藥老兄從中不斷搾取金額。這些年來,以威逼手段要『天法國』採藥郎都歸人你大寶號之下,酬勞微薄,卻要日夜為你賣命,這些血汗,全混入藥材裡去,藥兄不可能品嚐不到吧。」

    終於,藥口福明白小白指桑罵槐的話裡意思了,又是堆著一樣的虛偽笑容,藥口福笑道:「兜了好一大個圈子,原來小白老弟是要來教訓我做人道理,總算領教了!」

    小白把酒倒在地上,冷冷道:「藥材是『天法國』群山之上的物質,水是『天帶城』內的古井水源,甚至是這個壇,也是『天法國』的,閣下把一切據為己有,又高價把酒在『天法國』出售,這如意算盤,閣下跟余律令完全沒兩樣。」

    芳心插嘴笑道:「物競天澤,弱肉強食,說人家巧取豪奪,怎不怨自己無能!

    如此才是真道理啊!」

    一口飲下「古井貢酒」,芳心的眼神透出殺意,她對「能者奪魁、勝者為皇」的原則最為堅持,如何也不會退縮。

    小白淡淡道:「透過爭鬥來決定成敗得失,這便是在座每一位所堅持的真理!」

    沒有人回話,但誰都以堅定神色顯示出答案來。

    小白道:「但爭鬥之間,也有黑白正邪之分,埋沒公義的,便是歪理邪道,勝利只會為天下帶來更甚的憂傷、灰暗!」

    芳心不禁搖頭,她實在難以接受,小白仍是堅持什麼公義、責任……,便冷笑道:「強者就是律法、真理,昨日是邪,今日歸正,當上了皇帝便能指鹿為馬,黑也變白,白也可以是黑。」

    小白歎道:「由此證明,這世上敗壞的人和事可多得很。我請教過神仙相風不惑,怎麼世上無數邪妖惡人當道?他說了一個很動聽的故事!」

    「從前,在一個小城內,來了一群臭老鼠,老鼠愈生愈多,愈來愈把地方弄得烏煙瘴氣,就有一聲慨歎道:『唉!幹嘛四處儘是鼠患為禍,猶如奸人當道,天公好不該的安排啊!』」

    「當大家望向聲音來源,卻見到一頭大貓,原來啊,上天早已派來了大貓負責捉耗子,它非但沒有動手,還整天在自怨自艾,天啊,幹嘛四處儘是鼠患為禍哩!」

    余律令冷冷道:「因此,你便決定建國立業,自立為皇,誓要把一切奸徒都殺個精光,替天行道。」

    小白道:「因為我的邪道敵人愈來愈強,要滅絕,必須要有最高強的武功,否則最後也是徒然!」

    在小白身前的,有餘律令、芳心、藥口福、小黑、刀鋒冷及余絕,六人之中,小黑、刀鋒冷分別為芳心麾下,沒有命令,如何也不能動手攻殺小白。

    芳心並不急於想殺小白,因為她知道余律令一定會比自己心急得多,神相的一句批言:「一字記之日白,不得不殺。」既然有人代勞,又何須麻煩自己,靜心欣賞殺戰好了。

    余律令要殺小白,因此余絕動手了!

    余絕用的是爪,身為六大家臣之首,武功當然不會丟人現眼,催動爪力,左手探向下陰,右爪直取雙目,招式歹毒直接。

    小白沒有抬手截擋,余絕只覺眼前一晃,兩手腕都給釘中,隱隱作痛之餘,小白更如鬼魅般竟然進了兩步,貼在自己臉前。

    驚愕卻不失措,余絕始終是一流高手,近距離爪攻不暢,便改為以肘撞擊,陽剛中也帶陰柔之力,勢道甚是威猛,只是小白微笑中錯踏邁步,繞著余絕左穿右插,總在勁力拂貼臉身前的一剎那,便及時斜走閃開,一切狂攻全皆落空。

    接連十數招,余絕開始額頭大汗淋漓,頭頂更如蒸籠般冒出絲絲白氣,白氣不斷冒升,又是急,又是震驚。

    余絕主攻,但他卻發覺自己的招式,竟漸漸被小白身法牽引,表面上是追著小白來攻,實際卻是被「擺怖」。

    心中突突亂跳,愈更覺一片混沌,小白一掌便重重轟中其胸膛,整個打癟了下去,立時飛退震開,直壓射向余律令。

    余律令叫道:「好!」迥身一掌,又把余絕轟飛回小白處。如此一掌,便要雙倍小白勁力,教余絕絕不好受。

    小白也不敢托大,急旋圈聚勁,又轟向余絕,再把勁力倍增,如皮球般又轟往余律令處。

    如此的你一掌來,我一掌去,相隔二、三丈遠,勁力愈是提升,余絕便愈是反射迅疾。

    可憐的余絕,身體不斷被勁力注入,亦同時脹了起來,血氣翻湧顛倒,早已吐了不知多少口血。

    余律令與小白的掌力旗鼓相當,一聲「轟隆」,余絕就在二人中間爆炸,碎成千片血水肉屑。

    「士別三日,果真不同凡響,我當真有點後悔,當日應該讓小黑助劉天尊先抵『天都城』,我與十二萬餘家戰兵先滅絕你與『鐵甲兵』,那便一了百了。如今痛失良機,要殺你,便麻煩多了!」余律令已重行歸座,捧著古井貢酒再飲。

    余律令昴首歎道:「殺不了你,就不可能攻陷『天都城』。來吧!就痛痛快快的來個決戰好了!」

    把酒杯飛射向小白,杯上滿滿的酒卻半滴不灑。小白以指尖觸杯,輕緩拗屈卸力,把酒杯接住,便道:「三十天後!」

    余律令霍然長身而起,凜然道:「好!『天都城』『正東門』前,咱們來個了斷!」

    小白嚴正道:「一言為定!」

    余律令淡淡道:「殺了你後,只要過個十年,公主便能淡忘一切,我倆就可以再續末了情緣……」

    話語裡儘是輕柔真情,癡心狂妄,余律令就是余律令,就算天下少女都投懷送抱,他就始終只愛一人——耶律夢香。

    小白正要帶著孩子離去,芳心突道:「就這樣帶走孩子,你認為我芳心會甘心放手麼?」

    小白並沒有理會,仍拖著那不愛說話的孩子,邁步走出大營,芳心點頭,刀鋒冷與小黑便疾射而出,但眼前已不見了小白蹤影,反而十尺之外卻有一團肥肉。

    「挑那屎臭媽頭,都給我站住!」豬頭朱不三原來一直守在營外接應,待有人追出,便揮舞四周雪花,注入病毒,揚飛直射向小黑與刀鋒冷,腥息欲嘔,截住追兵。

    小黑反應最快,病魔病毒豈同兒戲,急騰身倒退,連退十步。

    但身旁刀鋒冷卻不退反進,急舞「泣血」,斬散雪花,一式「骨肉分離」便要朱不三骨肉分離。

    好個朱不三突然翻滾地上,把風雪舞成薄冰層,隔絕了刀招,狀甚狼狽,但卻是恰到好處,在千鈞一髮中逃過大難。

    「泣血」偏側斜斬,立刻破碎冰層,狠狠斬中朱不三肩膊,血濺飛的同時,朱不三的「病掌」也轟中了刀鋒冷面龐。

    刀鋒冷舞刀再斬,朱不三蹬地直滑出去,已拉遠了距離,便翻身逃,道:「哈……

    刀鋒冷也不過如此,今日想殺我朱不三也不容易啊!臭小黑,你欠下我妻兒的命,很快便來跟你討回,你奶奶的熊千萬別早死,否則我掘你屍首出來奸他七天,哼!」

    朱不三雖然功力大增,又在招式上鑽研出順從自己性子的獨門怪學,惟是對敵拆招,比起刀鋒冷的霸刀相距實在太遠,不得不暫且退去,保留實力再戰。

    面龐受了一掌的刀鋒冷,竟全沒半絲病毒侵膚入肉蝕骨,只內力運轉三大周天,冒出渺渺輕煙,便化去病毒。

    刀鋒冷的內力,竟又比不久前與伍擔湯決戰一役,突飛猛進。小黑看在眼裡,比瞧見小白破關後功力大大提升,更是詫異。

    短短日子,刀鋒冷又怎可能再突破提升?

    小黑隱隱感到,刀鋒冷已決定了一些重要事情,他好像重新燃起生命之光似的,殺氣比從前更盛百倍。

    刀鋒冷,究竟決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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