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08章 長安不安 文 / 加果汁
六娘剛走進來,就感覺周圍被包裹了一層冷汗,漸漸地回暖,再加上剛剛走過的火廊,現在就像是置身在火海……更新好快。
四處一看,除了書房裡漆黑一片,快步走向內室,卻看見裡面到處都燃著火光,好像要燃燒所有的一切。
「這是在做什麼?」六娘焦急的問道。
「葉大夫說,這是醫術上用的一種方法,說是用火烤草藥,效果會事半功倍,這樣子會減輕公子的痛苦,多……多活一會兒……」
六娘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今天,那個蜷縮在床榻上,僅僅佔了一個角落的身影,瘦小,虛弱,乾枯,就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枯草,一點點的枯萎,就是她昔日風華絕代的弟弟長安。
她有些明白為什麼公主在這裡那麼多天,都見不到長安一面。
他是怕嚇壞了公主吧。
那為什麼不讓自己見面呢?
「夫人?」葉大夫剛剛施完了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就走了過來。
眼裡也有些迷茫和絕望,看著六娘呆滯的目光,輕聲說道:「夫人,老夫已經盡力了,剩下的就要看夫人的了,敢問夫人,東西拿到了嗎?」
六娘張了張嘴唇,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葉大夫看著六娘的樣子也明白了什麼,歎了口氣,就坐了回去,看著床榻上蜷縮著的人。
六娘腿腳有些顫抖的邁了進去,走到床榻旁邊,看著丫頭們來回把藥灌進他的嘴裡,又被吐出來,接著一陣清洗,又接著灌。
如此循環往復,就像是對待一個木偶一般,床上的人也是緊閉著雙目,沒有任何生機,嘴裡的藥不知道灌進去多少,咳嗽都有些有氣無力。
有時候咳出來的,不一定是灌進去的藥,還有混著藥的血,猩紅的味道有意無意的瀰漫在周圍,火光燃燒了所有,獨獨留下了血腥味。
她輕手輕腳的走過去,丫頭們連忙讓出位置,她坐在旁邊,不可置信的看著床榻上的人,低頭看過去,雙目緊閉,臉上的每一個血管都清晰可見,瘦削的不成樣子。
她輕輕地撫上他的眉頭,只見著他好像感應到什麼,眉頭稍稍一蹙。
對不起啊,長安,說好了讓你自己挺過去,姐姐就會在前面等著你,你才是最大的勇氣。
可是沒想到最後是姐姐拖累了你,讓你受了苦,挨了痛,忍了悲,最後還是免不了一個死字。
「長安?」六娘顫抖著聲音在他耳邊輕輕喚著。
長安的眉頭接著一蹙,可是始終是沒有力氣睜開眼睛。
六娘把手撫上他的耳朵,記得小時候最喜歡捏著他的耳垂,一本正經的教訓他。
「安哥兒,姐姐來看你了,你不看看六姐?」六娘的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滴在長安的眉眼上,頓時一剎那。
長安艱難的嚥了口氣,緩緩的睜開無神的雙眼,看著面前的人,像是有些不認識和陌生,用嘴唇做了一個口型,「六……」
六娘抿了抿唇,嘴唇不知道怎麼扯出一個弧度,看著長安笑了笑,「安哥兒,你是不是很疼啊……」
長安沒有說話,只是怔怔的看著她,六娘的眼淚忍也忍不住,簌簌的落下來。
彷彿能想到幾個時辰之前,方婉容嘴裡說出的那些骯髒的字眼,都在長安身上一一體驗。
而這場火焰,是要燃燒掉多少人的骯髒。
她沒有經歷過,她只是心疼,心疼她的弟弟,心疼那場風華絕代。
她跪在床前,輕輕撫摸著長安的臉頰,哭得不成樣子,嘴裡卻在不停的囁嚅著:「長安不哭,不哭,疼一會兒就過去了……」
的確快要過去了,找不到齊修竹,找不到李謙澤,很快就要過去了,一切的傷悲都將在這場火焰中消失殆盡。
而她就是始作俑者。
六娘正心疼的看著他,忽然聽到外面傳來饅頭的聲音,六娘一個激靈,連忙站起來走過去,忽然感覺自己的裙裾被什麼扯了一下,可是回頭一看,只是長安有氣無力的搭在床榻上的雙手。
也顧不得什麼,就走了出去,滿是希冀的看著饅頭,「怎麼樣,找到齊修竹了嗎?」
饅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跪下來,「夫人……」
六娘心裡一顫,連她自己都差點認不出,這麼顫抖的聲音會是自己的,「怎麼了……」
饅頭眼裡有些紅血色,臉上也是氣喘吁吁,「夫人,沒找到李將軍……」
「雲兒和伯清出事了?」六娘不可置信的問道,嘴唇都都些發紫。
饅頭遲疑的搖了搖頭,「方婉容出了城,沒去軍營,去了山上的寺廟,就是老夫人逝世的地方,小小姐……」
饅頭臉上閃過一絲傷悲,「沒了……」
恍然一下,就像是漫天的隕石都向自己毫不留情的砸過來,晴天霹靂一般的,把整個人分成了兩半。
當天告別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她還感覺到溫暖的小手在自己的頭髮上亂抓,她有力的跳動曾經也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裡。
可是,沒了……
饅頭跪下去磕了幾個頭,「哪裡的方丈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趁著他們去唸經的時候,孩子正好睡著,方婉容抱著孩子走了,最後是在懸崖底下找到的兩個人,已經沒了呼吸……」
饅頭的聲音甚至帶了一絲哭腔,六娘能想像到幾個時辰之前她的孩子還好好的笑著,幾個時辰之後,就躺在懸崖底下,血流成河。
僅僅是幾個時辰之內發生的事情,她顧慮到了伯清,顧慮到了昭雲,顧慮到了所有可能的人,唯獨忘了自己的親生孩子。
饅頭看著她恍然失神的樣子,也有一絲不忍,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李將軍沒找到,孩子的屍體已經被送回來了,方丈親自送的。」
六娘更加感覺這不是夢,溫熱的液體從眼裡流出來,一切都是那麼順其自然,映紅的火光啪的一聲,爆出了一點火花。
「夫人……」饅頭加強了自己的聲音,喚回了她的神智。
六娘低頭看了看他,眼裡有些迷茫,問道:「找到齊修竹了嗎?」
她還沒有忘記最後一刻,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饅頭嚥了口氣,點了點頭,「剛剛從宮裡出來,應該回齊府了,只是我還沒來得及去說,就知道了小小姐的事情。」
六娘知道,饅頭是把一切精力都放在了去找李謙澤的事情上,他以為找到李謙澤就有了希望,一切就會有轉機,可是沒成想,李謙澤沒找到,巨大的悲哀迎面而來。
六娘隨意的抹了抹眼裡的淚水,轉而就走進了內室,不忍心再看一眼床榻上的人,哀求的看著葉大夫,小心翼翼的說道:「葉大夫說好了九天,今日不過是八天,葉大夫,能不能再堅持一天,一晚上。」
葉大夫眉目複雜的看著她,眼裡閃過一絲憐憫,猶疑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公子本就是迴光返照了,也罷,把這光留住,興許能多堅持一會兒,不過最多四個時辰,明日天一亮,老夫就真的是回天乏術了。」
六娘抹了一眼淚水,點了點頭轉而就跑了出去。
「夫人……」饅頭在後面叫著,跟著。
六娘徑直到了前面的大廳,看著十幾個和尚帶著斗笠站在院子裡,這才發現,天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起了冷雨。
那個為首的老和尚看見六娘走上前來,愧疚的看著她,把懷裡的孩子拿出來。
燈籠照在這孩子的臉上,已經是青紫一片,緊緊的閉著眼睛,生氣全無。
上次一別,她還揮舞著小手,咿呀學語。
老和尚忽然把孩子舉過頭頂,跪了下去,蒼老的聲音帶著虧欠,「老衲有負夫人所托,孩子命中劫數逃不掉,夫人請節哀順變。」
劫數?
六娘這才想起當日是因為這和尚說,這孩子身上有劫數,才放在山上避難的,誰知山上才是她的劫難。
如果她沒有把孩子送上去,一直留在自己的身邊,也許就不會有今天。
六娘怔怔的不敢抬起手,眼見著雨越下越大,雨中的一群和尚紛紛都跪了下去。
佛家規矩,不講虛禮。
饅頭在一旁跟著跪了下去,聲音也跟著顫抖起來,拽著六娘的裙裾,輕聲說道:「夫人請節哀,還請讓小小姐入土為安。」
六娘淚眼朦朧的看著眼前的孩子,輕輕撫上去,入土為安?
六娘忽然笑了笑,妖媚不可一世?
天下都安,為何她一人不安?
天下長寧,為何她一人不寧?
六娘忽然從老和尚手裡接過已經冰冷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的手已經被凍得沒有知覺,一切的動作都只是神智的驅使。
老和尚緩緩的站起身來,靜聲說道:「老衲願帶領弟子,為這孩子超度,為夫人家宅平安祈福……」
他還說了些什麼,六娘已經沒有聽下去,只是看著毫無顏色的孩子,心裡都覺得有些麻木,好像是掉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從側面突然出來一把刀,狠狠的劃一刀不致命的傷口,然後繼續往下掉,繼續劃,繼續傷……
六娘抱著這孩子,忽然看見不遠處的牆角有一處破舊的草蓆,她看了看孩子,慢慢的走過去,腦海裡除了外面正在滴答下著的雨聲,已經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彷彿瞬間空靈了一般。
她不知道怎麼樣顫抖著雙手把孩子身上的錦被揭開,又是怎麼把孩子的衣服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