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9章 文 / 罪加罪
他問出口的時候,自己也傻了。
他都說了什麼,他竟然說了!
他說完後的沉默比之前更加詭異,這段留白讓外面的雨聲彷彿驟然狂躁,玻璃窗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雨點,把一池心水攪得七上八下。
袁召的呼吸有些壓抑,雖然看上去他很鎮定,甚至還在微笑,只是他心裡突然期望她沒當真就好了,他也不必顯得太難堪。
「如果你還有事……」
「有咖啡?」
袁召一怔,隨即道:「有。」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是速溶的。」
「湊合了。」段如碧撇撇嘴,把車停好,熄火,「走吧。」
她答應的時候,自己也傻了。
她都答應了什麼,她竟然答應了!
既然話已經說出口,也沒法挽回了,段如碧跟著袁召走進這棟老樓。樓道不是很寬敞,四處都能看到剝落的牆壁灰,舊時的老房子裡特有的一股陰冷霉味就在鼻子底下。
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要上來,她究竟想看什麼,看他過得不好,然後高興,還是驗證他現在糜爛的生活,讓自己噁心?
走到頂層,袁召打開門,讓出道,笑說:「裡面很小。」
段如碧換鞋進去,探頭看了看,果然很小,小到她根本不需要參觀,因為所有的東西都一覽無遺。餐廳和客廳在一塊,廚房也是開放式的,室內除了餐桌、茶几、沙發、冰箱、空調,就沒有其他傢俱,臥房在最裡面,隔著一扇門。
雖然很小,也很簡單,不過很乾淨,也沒有什麼噁心的異味,當然,也不存在段如碧幻想中的黑色絲襪、口紅之類的東西……
「隨便坐,我去給你泡咖啡。」
段如碧在沙發上坐下,看到茶几上擺著幾本書和一些雜誌,隨手拿起一本翻一翻,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和他大學時的作風一樣,喜歡在有感觸的頁碼留下註解。
「我這裡只有牛奶,沒有可可,行嗎?」
「可以。」
段如碧又拿過一本,剛翻了沒幾頁,突然愣住,窗外適時響起一記悶雷,而她的腦中頓時打過一道閃電。
為什麼這本書裡會夾著她的照片?
她清楚地記得這是她大學時期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比現在青澀不少,紮了一個馬尾,她也記得照片上的地點是在溜冰場,她因為害怕摔跤,一直拉著他不肯放手,他就乘機抓拍她的醜樣,所以照片上的她一臉緊繃,生怕他突然放手甩了她。
段如碧不敢再看,立即把書闔上,放回原位。剛好,袁召轉過身,手裡拿著兩隻杯子。
「可能達不到你的要求。」
段如碧還在想著剛才那張照片,隨意道:「我也沒奢望。」
她喜歡摩卡,用濃濃的巧克力和牛奶把咖啡包裹住,如何做摩卡也是她教給他的。段如碧喝了一口,愣了愣,這個味道竟是比她自己做的還要好喝。
「如何?」
「……還不錯。」
得到她肯定的答案,袁召似乎挺得意:「看來手感沒有生疏。」
這句話似乎把時間拉回到當初,捧在手裡的咖啡頓時散發出懷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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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如碧想起她和袁召最初見面的幾次都不是很愉快,尤其是李思被牽扯進來後。段如碧覺著這兩個男生都挺麻煩,一個以為自己暗戀他,一個以為她暗戀他的勁敵,然後問題就出來了。
李思很對於她和袁召認識的事情非常意外,也非常排斥,這位主席大人開始頻繁出現在她周圍,頻繁跟她灌輸:袁召很滑頭,不要被他表面的友好欺騙了。段如碧怪了,她跟什麼人打交道跟你李思有幾毛錢關係?他還真當他是她爸的代言人。
那邊袁召也來了勁道,美其名曰他是來報恩的,可她言明他們兩清了,袁少卻認為救命之恩大過天,於是見縫插針地找她。
「我覺得我可以幫到你。」
聽袁召這麼說,段如碧疑惑了:「我需要你幫忙嗎?」
袁召篤定地笑道:「幫你甩掉李思或是……搞定李思。」
「我又為何要甩掉李思,又為何搞定李思?」段如碧覺得好笑。
袁召不緊不慢地分析道:「我來做個假設。假設一,你暗戀李思為真,那麼現在看你的樣子已是對他懷恨在心,想要讓他吃癟,跟我合作是最佳選擇,如果你想要搞定他,跟我合作也是最佳選擇。假設二,你暗戀李思為假,那就更好辦了,我聽說李思最近纏著你,想要擺脫他,還是要跟我合作。」
袁召這一套說下來,段如碧刮目相看,這傢伙看問題還挺準的。
「當然,這要看你是討厭我多一點,還是討厭他多一點。」
他說到點子上了,段如碧考慮了會,雖然眼前這位仁兄也很詭異,但好過李小人的自以為是。
於是,協議達成。
其實和袁召相處起來並不困難,甚至說得上舒服,他很懂得察言觀色,也很幽默,當然偶爾的挑逗是必須的,段如碧也沒少被氣到,可莫名的,每次跟他交鋒過後,心情好的時候會更
更好,心情不好的時候會變好。
久而久之,這兩人的友情戰線不斷升級,稱兄道弟也不為過。
寢室裡的人都很驚訝段如碧一下子跟袁召關係那麼好,寢室長蛛蛛還泛著酸味地說:「你們倆不會已經勾搭上了吧?」
「哈哈哈~」段如碧笑到岔氣,「no,這怎麼可能。」
「喂,我也聽說了,那個秦霜好像一直在追袁少,別人都說你第三者插足……」
「噗!」段如碧噴了,「喂,這個不可以亂說,本姑娘的清譽都被毀了。」
第二天,段如碧和袁召一起在食堂吃飯,她把流言說給他聽:「據說我破壞了你和秦學姐的感情交流?」
袁召慢條斯理地處理魚骨頭,頭也沒抬地說:「有點哦。」
「那豈不是我的錯?」段如碧故作驚訝。
「你打算負責?」袁召笑瞇瞇地問道。
「我跟你說真的,」段如碧戳了戳他的魚,奪過一塊剔了骨頭的魚肉,「我看你對她挺好的,不考慮一下?」
袁召淡淡地表示:「我哪裡對她挺好了?」
「你不是幫她修電腦什麼的?」
「她找我幫忙,我總不能不幫吧。」袁召也果斷從段如碧碗裡搶了一塊紅燒肉。
「喂,你搶我的肉乾嘛?」
「你不也吃了我的魚?」
「沒風度……」
這兩人你來我往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到一旁早就看著他們的李思,看到這個時候,李思終於忍不住走了過去。
「一起吃飯?」
段如碧和袁召同時抬頭,袁召臉色立刻涼下來,而段如碧撇撇嘴說:「有眼睛不會看啊。」
李思沒被段如碧嗆到,又說:「我知道你為什麼生氣,我道歉。」
段如碧無語,這人沒頭沒腦道歉什麼,她根本沒生氣,她只是不喜歡他。
「如果你是為了氣我而跟這傢伙在一起,我覺得沒有必要,這只會拉低你的檔次。」
跟袁召一起就是沒檔次,跟他一起就是很有品,這人無論什麼時候都愛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毛病真叫人憂傷。
「段如碧,別跟李主席鬧脾氣了,他都道歉了,何況,我覺得是個女的,有點眼光,都會選擇這邊。」李思身旁的豬朋狗友也開始吆喝。
袁召始終沒有吭聲,他在李思面前一直拿出最冷淡的態度,哪怕嘴角帶笑,眼裡的冰冷像是隨時要將對方毀滅。
「李主席。」段如碧放下筷子,堆起假笑起身直視李思,「我只跟正常人交往,像您這種腦部結構出奇變態的人,我的腦電波跟不上你的節拍,你還是打哪來滾哪去,別在這礙眼,我嫌不夠清靜!哦,還有,不要再聯繫我爸了,你當我爸是你爸啊,別亂認親戚,不然我問候你祖宗十八代。好走,不送!」
李思那張帥得慘絕人寰的臉說不出變成了什麼顏色,他極力鎮定,還是略顯扭曲。
段如碧跟袁召打了個眼色,袁召會意,兩人端著餐盤離開。
李思在她身後說:「你跟他一起會後悔的。」
段如碧掏了掏耳朵,吹了吹,裝作沒聽見。
兩個人遊蕩在午後的石板小路上,袁召的臉色已經好多了,段如碧勾上袁召的肩膀,眉飛色舞道:「夠不夠義氣?」
袁召也搭上她的肩,肯定道:「真給哥長臉!」
「哈哈,」段如碧大笑,自我感覺越發良好,「我怎麼覺得倒過來了,好像是我幫你對付李思,而不是你幫我對付李思。」
「其實,是我激起了李思的鬥志,你才能把他罵得那麼爽。」袁召中肯地說。
如碧姑娘心情好,不跟他計較:「罷了,總之呢,好兄弟,以後互惠互利。」
好兄弟?
袁召微妙地挑了挑眉,不語。
有了共同的階級敵人,戰線才能更穩固,段如碧和袁召稱兄道弟的日子也開始了。那段時間袁召一直在幫外面的一家遊戲公司兼職賺外快,他給了段如碧一個光盤。
「什麼東西?」
「咳咳,遊戲。」
段如碧退回去:「我不玩遊戲。」
袁召又塞過來:「這不是普通遊戲,我做的遊戲,你玩過後,說說感想。」
本來對於這種通關遊戲,段如碧是沒多大興趣的,但看在好兄弟的份上,她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好吧。」
回寢室後,段如碧還把遊戲傳播給了其他三人,市場調查什麼的,樣本太少可不行。
學校裡的日子不鹹不淡地過著,段如碧以為上次痛罵李思過後,那傢伙能安分些,誰知道她又接到了老媽的電話,開口就罵:「你怎麼回事,是不是跟小思鬧矛盾了?他說這次放假你不願意跟他一起回家,為什麼?」
段如碧躺在床上扯謊:「什麼為什麼,我學校裡事多。」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跟一個叫袁召的男生好上了?」
「……」
段媽媽一鼓作氣道:「我問過小絨了
,我說你怎麼就看上那麼一個人,混酒吧,打群架,沒錢交學費,還跟個花花公子似的到處追女生,亂得一塌糊塗……」
「媽,你說什麼呢,誰說他是那樣的人了。」段如碧猛地坐起來,嗓門不自抬高,「他很好,非常好,好得沒話說,你都不認識他,憑什麼說這種話。」
袁召是誰,是她兄弟,只有她能數落他的不是,把他罵得狗血淋頭,其他人都不可以,她媽媽也不可以!
段媽媽氣急:「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是哪裡冒出來的男人都配得上的。」
段如碧也不是好惹的:「媽,你別聽某些小人信口雌黃,回去告訴姓李的,叫他管好嘴巴。」
溫絨會說那種話?打死她都不信。
段如碧把電話掛了,憋悶了一肚子氣,寢室其他人都去自習了,她抓過手機打電話給袁召:「在哪?」
他那邊聲音很吵:「我在酒吧,怎麼了?」
「算了,我過來。」
上次事件後,袁召重新找了個酒吧打工,還是彈吉他,他很需要錢,段如碧有些不能理解,哪怕他父親被革職了,家裡也不至於落魄到揭不開鍋啊?
段如碧來到酒吧,這裡的環境比上次那間好,段如碧選了一個角落坐下,叫了杯啤酒。不一會,袁召拿著吉他出場了。晚上的客人很多,他剛出來就獲得了一片掌聲,看來人氣不錯。
他坐在高腳凳上,一腳曲起,一腳著地,低著頭,調了幾個音,四周逐漸暗下來,只有一束燈光追著他的身影。
開嗓的瞬間立即驚艷四座,他的聲音很有辨識度,音色不高,卻很入耳,有種沉澱人心的感覺。
段如碧支著下巴,混跡在人堆裡望著他安靜唱歌的模樣,如果要拿什麼來比擬袁召,大概只有君子蘭配得上。從頭到腳,從裡到外,他身上有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君子謙謙,溫和有禮,有才而不驕,得志而不傲,居於谷而不卑。
身處是非的中心,經歷家中的巨變,常被人誤解花心,或許誰都沒能觸碰到他的內心,所以不知道在他微笑的外表下他的孤傲與包容。
段如碧的氣悶逐漸被另外一種莫名的情愫取代,說不出的惆悵。
袁召唱了好幾首,下台後,她找到他,他回頭露齒一笑:「你還真來了。」
走出酒吧後,他問她餓不餓,她搖頭,他說,我餓了。於是,兩個人找了一家路邊的大排檔坐下,他叫了碗炒飯,兩瓶可樂。
段如碧喝著可樂,看著袁召吃,想到李思在給她補習的時候,總是帶她去精緻的餐廳,而現在,哪怕已是春天,深夜街頭還是很冷,大排檔人聲鼎沸,各色人物都圍成一桌,沖天的油煙味把四周的景物都模糊掉。
可是,她還是喜歡這個地方。
大概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吧。
袁召忽然抬起頭:「喂,你這麼看著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誰說我是看你了,我是看著你的飯。」段如碧抓過勺子狠狠撈了一大口。
「想吃早說啊,再叫一盤。」
「我就要吃你這盤。」
段如碧又吃了一口,無賴得很,不過袁召也不跟她紳士,在這個初春的街頭,兩個人搶著一盤飯,孜孜不倦,津津有味。
段如碧嚼著米飯,其實並不覺得有多好吃,只是看到對面那張無奈的笑臉就倍感舒暢。
段如碧以為只要李思不找她麻煩,她的日子就能過的順心,她錯了,被外界小三的她到底還是沒能逃脫秦霜的魔爪,這位一開始就看她不順眼的美女把她堵在下課的路上。
段如碧叉腰不耐煩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學妹,這麼凶做什麼,我又不是來跟你理論的。」秦霜柔聲柔氣地說。
段如碧哼笑:「那學姐找我有什麼事?」
「我是來感謝你的。」
「哦?」
「袁召我不要了,送給你好了。」
段如碧翻了個白眼:「死鴨子最愛嘴硬了,我收到了,我會告訴袁少,你放棄追他了。」
秦霜明顯神情僵了下,可她立即反擊道:「我是來跟你提個醒的,袁召可不像表面那麼好,有其父必有其子,有一個坐牢的老爸,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段如碧沉下臉:「你說什麼?」
「你還不知道嗎?」秦霜笑得詭詐,「袁召的父親大概要把牢底坐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