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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3.情漸轉薄 文 / 顧夕和

    那並不是我第一次這樣傷心,卻是從小至大,唯一一次對這悲傷而無望的人性感到悲哀。

    我一瞬間想通許多事,明白過來許多事,也知道了許多事,原本就是別無選擇的。

    那天我打了長途電話給江秦,我說:「江秦,你能不能告訴我,愛情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他一直沉默著,聽到我在這邊哭,不掛電話,也不說話,只是聽到我越來越激動,說話說得斷斷續續了,他才說:「江嫣,江嫣,你不要再見她了。」

    「如果兩不相見,可能還有得救……江嫣,你不要像我一樣。」

    晚上我約楊禕出去喝酒,久違的夜色,杯盞交錯,我想我大概是情到濃時,即便是這樣卑微的殘踹,我也無法捨棄,我說:「楊禕,還是大一的時候好。」

    「那些時候,我們還沒懂得愛情的真諦。」我聽到自己聲音悲涼得猶如棄兒。

    他一直沉默,極少見到我這番矯情的慘相,只是在我身邊抽煙,整片世界寂靜無聲,如黑暗一般不言不語。

    我繼續與陳藍過著貌合神離的生活。

    她似乎也已經逐漸發現我的異樣,但我們之間,已然連疑問的必要都沒有,她如往日一般地去服裝店上班,下班回家,我已經出門去,等我在微青的晨色中醉醺醺地回家,她已經沉沉睡去。

    陳藍睡著的樣子真的想一個未經世事的嬰童。

    偶爾,我在她的身前坐下來,仔細回想,竟然想不起是從哪一刻,這般慘烈地愛上了她。

    我想我們大抵是要走到頭了。

    那幾天我總想著要如何與她攤牌,覺得這樣下去也已經沒有必要了,她竟然先約了我,我自然接受,惶惶然,也十分平靜,要去接受這消息。

    反正也已經不是第一次。

    我們約在往日常去的那間西餐廳,我早早到了,坐在熟悉的餐廳裡,抬眼看到四周精緻的佈置,想到此情此景,往後估計再也不會有了。

    過了一會,我看到陳藍來了,她竟然鮮少地沒有化妝。

    自從與我在一起之後,我很少見她素顏出門,她似乎無法卸下面具,然而今日,她定定在我面前坐下來,素面朝天,如同我初初見她一般青澀,彷彿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還未開口,她突然流了淚。

    她說:「對不起,江嫣。」

    陳藍已經說不出話,只是不斷地哭,我心裡有些著急了,問她怎麼了,又將紙巾遞到她手裡。

    「怎麼辦,怎麼辦。」她的眼睛已經整個腫起來,這般悲痛,她口齒不清地說:「江嫣,我該怎麼辦,我懷孕了。」

    「江嫣,我懷孕了。」

    窗外一片明淨,川流不息,如同每一日都上演的鬧劇。

    我手足無措地看著面前崩潰的陳藍,心裡疼得揪起來,然而竟是找不到確切緣由的,我不知道究竟是因為她而難過,還是因為這段感情的無望而難過,但那又如何呢,我漠然地注視她,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不打算負責嗎。」陳藍已經恢復了平靜,在我對面默默擦眼淚,我終於問了一句。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

    我甚至已經無力去追問前因後果了,世間只有喜劇大同小異,而那些悲傷故事,誰都不想聽得太多。

    我說:「打掉吧,我陪你去。」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是顫抖的。

    她訝異我的平靜,這般默默打量了我一分鐘,才遲疑地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我帶她回公寓休息,是夜涼如水,我徹夜未眠。

    清醒地時刻,聽到陳藍在我的身旁囈語,大概是坐了噩夢,一夜深鎖眉頭。我靜靜歎息,默默為她掖好被腳,一瞬間的寒意。

    我們定了去醫院的時間,那些天陳藍哪都不去,呆在公寓裡也一句話不說,有時候我做好了飯,喊她出來吃,她也是隨便吃幾口就放了碗筷回到房間裡:「江嫣,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詢問她怎麼了,她突然放下碗大哭起來。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眼線暈開了,黑色的淚水順著她的臉往脖子裡流,整個房間裡只有她淒厲的哭聲。

    我曾經聽過很多有關於流產的故事,一直以為那些事情距離我足夠遙遠,沒有想到如今會是這般面對。

    陳藍磨磨蹭蹭地終於準備要出門,我幫她披了大衣,卻看到她依然發著抖。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突然停下來,面露難色,揶揄了很久,才用很小的聲音說:「江嫣,做人流是不是會在醫保卡上面留下記錄?」

    我心裡觸動了一下,有些不忍心,但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她抽了一口氣,咬了咬嘴唇,說:「江嫣,反正你也不在乎,能不能把你的醫保卡借給我,這記錄對你而言沒有什麼……可我以後還要嫁人生子。」

    我呆滯一般地看著她,四周靜得沒有一絲聲音,昏暗的樓道深不見底,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這樣僵持著,我們像每一出悲劇上演的嘴臉,恍然地,我苦笑了一下:「陳藍,你還可以更自私一點嗎?」

    她目光裡晃過的只有一絲失望,然而她也已經從我的語氣裡探到了無望,背過身去

    ,默默往樓下走,我聽到她的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如同紮在我身體上,每一刀,都深可見骨。

    以前很多次,我看到電視劇裡面這樣場景,卻從沒有以一次想過自己面對,我感到心疼,還是上去牽住陳藍的手,她的手冰涼無比,仍發著抖。

    我惴惴不安地等在手術室的門外,看到燈熄,看到她被推出來,面色慘白無比,像結了一層霜。

    「你還好嗎。」我上去扶她。

    陳藍咬著牙,自己站了起來,卻不能併攏雙腿,只能十分艱難地挪到休息處坐下,醫院人來人往,每天上演相同的情境,沒有人看向我們,大概這就是生活本身。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提及任何有關於此事的話,在關於懷孕人流的話題上面,我變得比她還要敏感,有時候我們一起出去,朋友之間打趣,聊到這個話題,我便緊張兮兮地扯開,害怕她難過,轉臉看到她,手中夾著煙,表情冷淡得彷彿再說一件與自己絲毫沒有關聯的事,那般演技,可能連她自己也已經分不清真假。

    我恍然歎息,陳藍竟然會變得如此陌生,她早已經不是她了。

    過不久,公司終於又要迎來新一輪的忙碌,我們連著開了幾天的會,主管交待了很多事情給我,讓我分配給手下人去做。

    當時一批進來的實習生已經所剩無幾,我狠了狠心,一點也沒有幫陳藍,分給了她與其他人相等的工作量……這本來就應該是如此的。

    那般繁忙,我自然是顧不上她,能夠完成自己分內的工作就已經是謝天謝地,夜間我守在電腦面前,對著一份又一份的策劃,數不清的檔表格,焦頭爛額,她手足無措地坐在我身邊,自然也知道我沒有精力去幫她。

    等到工作匯總的時候,她交不出東西,我也並沒有因此包容,在其他人面前都是同等對待,開會的時候她低著頭,從始至終沒有抬起來。

    我在那一刻,大概是明白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所謂的糾纏了。

    但是她工作的漏洞依然要我們其餘的人去填補,為了那份策劃,我已經熬了幾個晚上,那天我睡到下午起床,才想起自己已經兩天沒有吃飯,拿出手機想要點外賣,才恍然發現身上已經不剩分,這個月因為太多的加班加點,生活費早就花完,我連忙打電話給外賣店,告訴它不要了,電話那頭語氣極差,說已經在做,我不斷道歉,狼狽至極。

    我撥通陳藍的電話,耳邊有些吵,大概是在外面。

    我說:「陳藍,你在哪?」

    「怎麼了,有事嗎。」她說。

    「你能不能給我帶點吃的,我在趕策劃。」我懷著希望。

    「這樣嗎,我剛好要回去拿些東西,你要吃什麼?」她的聲音明朗。

    我一下如同被燃亮了,說:「沒關係,什麼都行,你先回來再說吧。」

    掛了電話,我站起身來,突然覺得天昏地暗,大概是太久沒有吃東西,又連著熬夜,我覺得頭十分暈,躺在床上就這樣睡過去。

    朦朧中,我覺得陳藍好像回來了,我睜開眼,喊她:「陳藍,是你嗎。」

    她回過頭來看我,說:「江嫣,我回來拿一下學生證,現在要出去,吃的我忘記幫你帶了,你點個外賣吧。」

    我沒有力氣說話,心一直往下墜,我說:「陳藍,我沒有錢吃飯了,你能不能借點錢給我。」

    從小到大,我從沒有這樣卑微過。

    她怔了怔,似乎不敢相信我說了什麼,然後說:「你怎麼了,江嫣。」

    我不再說話,翻了個身。

    她見我沉默,又小聲地說:「我最近也沒錢了……」

    我背著身,依稀聽到她在翻找包的聲音,然後是幾個硬幣碰撞的聲響,過了一會,她便關上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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