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兩敗俱傷 文 / 顧夕和
過了好久,她才默默吐出一句:「我在北京。」
我一下跌至深淵,彷彿她再也不回來了,我有些歇斯底里:「陳藍,你給我說清楚,你去北京做什麼。」
她很平淡,平淡而迅疾,說:「來玩而已,回去再說吧。」
未等我再說些什麼,她已經掛了電話,那邊剩一陣嘟嘟的忙音,車輛已經開始往榕城駛去,我想那一刻我突然絕望萬分,似乎看到了我們感情的陌路。
我坐在車上,把所有最壞的可能都想盡了,又不敢多猜,腦子一片糟亂,心緒不寧,我竟然給林歌撥了電話,支支吾吾地,我說:「林歌,陳藍她去北京了,你有沒有見過她,她有沒有去找過你們?」
她彷彿是從吵鬧的地方走出來接我的電話,茫然地說:「江嫣你在說什麼?」
列車駛進隧道,我在窗子上看到自己的臉,帶著世間千篇一律的悲情戲碼,表情扭曲而可悲,像是被奪了玩具的孩童。我就在人潮熙攘的列車裡,眼淚汩汩往下掉,那大概是我第一次為了她哭。
想來從小至大,我真的幾乎沒有掉過淚,小時候,我極少與同齡的女孩子相處,成年之後亦是如此,能夠交流的朋友,大部分是男性,我欣賞來自男性的能量,堅韌和智慧,不喜歡太多女性化的特徵,同時我又不喜歡對人直接表達情緒與感知,幾乎不會有這般崩潰痛哭的時刻。
那天到了榕城,我並沒有立刻買回家的車票,而是一個人回了榕城的老家,在房間裡,想到我們第一次就是在這裡度過漫長的一夜,想到彼時她站在窗前喝茶,陽光落進來,地上儘是影子。
我蜷在地板上,與屋裡的塵埃一起落下去,跌落,跌落,如迷宮一般不知盡處。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迷迷糊糊睡過去。
醒來的時候,手機上顯示著三個來自陳藍的未接來電。我點開,收件箱裡躺著她發過來的短信: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我猶豫了半響,給她回了過去。
「喂,江嫣。」她像是一直在等著我的回音。
我沒有說話,在電話的這頭用沉默示威。
「我是跟朋友一起來北京辦事,走得太急,所以沒有提前告訴你。」她解釋著。
我本來想質問她是哪個朋友,我與她認識近一年,我知道她身邊的好友寥寥無幾,然而我最終還是假裝無事,說:「你什麼時候回?」
她想了想,說:「我還沒定,我定了告訴你行嗎?」她的語氣已經軟下來,帶著些許撒嬌。
「嗯,到時候我去接你。」我心平氣和地掛了電話,如同無事一樣的平靜三秒,突然在空蕩的房間裡面放聲大哭,從沒有那般動情,我就這樣靠著牆壁,自導自演著,我知道她不會知曉我心裡的苦,原來她是真正的旅人,絲毫不畏懼世間的苦難,悲哀的是我,毫無安全感的是我,一直有所缺失的,是我。
我哭得累了,起身擦乾了眼淚,默默地把房間收拾好,像是沒有人來過一般,提上包,買了回家的機票,若無其事地回了鷺島。
往後開學、上課,無往日無異的生活。陳藍從始至終沒有向我解釋過,我也沒有問起,只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然而我卻越來越能強烈感知到陳藍的心不在焉,我們變得無話可說在一起的時候,時常是各自看著手機,度過一整個無所事事的下午。
沒有辦法的時候,我只能依靠著禮物維繫著我們之間搖搖欲墜的感情,每次送她昂貴的首飾或是化妝品,我們之間便會有短暫的,那麼些許的溫情,然而如同指間砂,從來都是握不住,她對我越發冷淡,我們經常呆坐在房間裡,一句話也不說。
我終於忍不住想要去查她,其實我早已有了懷疑,只是一直不願意面對,更不願意相信,心裡卻早已經很清楚了。
那天她在浴室洗澡,手機放在桌面上,我躡手躡腳走過去,她設了密碼,我先試了她的生日,又試了幾次別的,都沒有解鎖,懊惱之時,我試了試自己生日,竟然成功了,我心裡晃過一陣難以言表的動容,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又感動又心酸,我看到自己的手在發著抖,點開了最近聯繫人。
那是一個男人的名字,幾條曖昧不明的短信之後,我看到他十分親熱地喊陳藍:老婆。
世上還會有比此更加狗血的情節嗎。
我只覺得血往頭上湧,沒有想到往日電視劇裡的蹩腳橋段,如今竟會發生在我身上。罷了,其實如我這樣的人,到底還是沒得選擇,這些天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我也已然經受夠了,事實真正擺在面前的時候我反而十分平靜,連眼睛都沒有紅一下,對陳藍也早已生不起氣來了,這般平靜地坐在屋子裡,等待她洗完澡出來。
「天氣好像轉涼了。」陳藍感歎著,她洗完澡,推開門,一陣霧氣。
我安靜看著她,一言不發,手中攥著她的手機。
她穿著睡衣,頭髮濕漉漉地往下滴著水。
「你怎麼了。」她眼神閃過幾許慌亂,看到我握著她的手機,一下子失了色,哆嗦著向我走過來。
我還懷著一絲希望,悲哀地問她:「陳藍,你沒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
她的表情一瞬間凝固了,我仍然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慌亂,心下漸涼,但強忍著,說:「我哪裡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對我?」
她也已經明白我知曉了一切,知道沒有裝下去的必要,直接把手機從我這裡奪了去,臉上是十分冰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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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江嫣,我們到此結束吧。」她的語氣輕得要命,卻像一聲鈍重的鼓點,我一陣鈍痛,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我沒有想到她能夠如此決絕,連一句隱瞞都沒有,輕而易舉地說結束。
「其實我們原本也就沒有未來…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們早些分手,對你對我,都是好事。」
她卸了妝,臉上沒有了往日濃厚的色彩,我又想起了剛認識她時候的樣子。
然而她是這樣陌生的,那時候的她怯弱而不知世事,素面朝天的孩童模樣,缺乏保護的氣質,而今這般冷淡相對,她強硬得令我痛心,我想我實在是一敗塗地。
我終於說:「陳藍,如果今天我沒有戳破,你會瞞我到什麼時候。」
她沉默著,並不做回答。
我更揪心,逼近她,問:「如果我什麼都不說,你會和我分手嗎?」
她的表情依然是冷淡的,沒有一絲溫度,這樣看著我,她說:「你不過是想知道我還愛不愛你,這又有什麼用。對我來說都一樣,我只知道我們沒有必要再往下走,沒有未來的……這對你也不公平。」
末了,她又補充到:「我最終還是要結婚生子的。」
我聽出她話音之中的薄涼,知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她終究還是與我不同,一切不過是我強求而已,我看到自己在發著抖,抬起頭來,冷冷說:「陳藍,你負我。」
她看著我,突然像繳械一般地,坐到我的身邊來,停頓了幾秒,換上一副風塵之至的表情,突然對我笑,陌生得有些可怕,她說:「江嫣,你今晚想對我做什麼都行。」
「但是從明往後,我們再無瓜葛了。」她的聲音像冰。
我像被雷劈了一道,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無法相信眼前的人是陳藍。彼時的她在凌晨給我電話,在那一頭泣不成聲,我恍然看著如此陌生的她,想起那一次我坐車去榕城找她,她捧著兩杯咖啡站在出站口等我,素面朝天,一派溫良,轉過頭來對我笑,如暖陽一般脆弱無聲。
我知道回不去了,在這樣的時刻,這般無可挽回的相對。
「陳藍你什麼意思。」我的聲音抖得不像話。
她臉上的笑帶著不屑,從包裡拿出煙點上。她抽煙的樣子已經十分熟練,儘管她此刻素著臉,依然有著濃重的風塵氣,我心下一陣揪心地疼,看到她吞雲吐霧,彷彿是我將她一步步拉近深淵。
「你覺得跟你在一起,我想要的是這個?」我竟然如此不爭氣,說著眼淚就滴落下來。
連我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從小到大我從沒有在人前哭過,然而竟然在此刻,我像個孩童一樣,悲哀地哭起來。
陳藍也吃驚地看著我,彷彿不敢相信我掉了淚。
然而我並沒有從她的眼裡看到些許同情,反而有一絲鄙夷,她說:「你怎麼會這樣,像個小姑娘一樣。」
我恍然失笑,到底她只是把我當成男人,我說:「陳藍,我本來就是女生,如果你接受不了,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答應和我在一起。」我說著,哽咽得更厲害。
她打了個寒顫,似乎也沒有想到回應,就這麼呆呆望著我,說:「你跟我想像中不一樣,我以為你比尋常男生還要堅強。」